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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拜鲁特庆典剧场开幕目击记 柴可夫斯基(1876年30岁时)
发信人: derud(orfeo)
整理人: sisi8597(2002-11-21 07:11:31), 站内信件
拜鲁特庆典剧场开幕目击记

  柴可夫斯基(1876年30岁时)

(译注)这是年轻的柴可夫斯基目睹「指环」全曲初演时,写出的第一印象,珍贵的史料。 

我於八月十二日,即四部作「尼贝龙根指环」第一部初演的前夕到达拜鲁特,当地的街道已呈现一片活气与忙碌。由四面八方来的人们,包括外国人,均纷纷前往车站参加欢迎德皇威廉的行列,而我有幸能从隔壁邻居的窗户上看到此一欢迎的场面。在行列前头有几个穿著灿烂夺目军服的军人,後面则由指挥汉斯˙李希特率领的华格纳剧场的音乐家们,随著大家所熟悉的李斯特主教。最後是坐著华丽马车上、有鹰勾鼻与嘲弄似的薄唇、矮小的男士,他就是这个国际性艺术节的创始者理查˙华格纳。

当乐队奏出礼乐後,群众爆出震耳欲聋的万岁呼声,德皇威廉的御车乃徐徐驶入车站。老皇帝随即换乘马车,在民众的欢呼声中驶向行宫,随著皇帝後面、夹在人群之中的华格纳亦受到不亚於皇帝的欢呼声。对这位排除万难、依据个人意志与天才的力量气魄、终於面临其所抱最大胆梦境即将实现的人来说,是多 骄傲与志满的时光。

我在这个小市镇徘徊散步,每一条街道都充满了忙碌的人群,而使人感到奇怪的是,所有人几乎都像在寻找什 似地,面部呈现不安的表情。不久我即明了个中原因──也许这种表情也已在我面部出现而不自知──一个简单的答案,亦即街道上来往人群忙於寻找的是人类最强烈的欲望,虽在渴求艺术的享乐中亦无法加以抑制。他们寻找的是填腹的食物。

这一小镇虽能提供外来客人的住宿,但却无法供给所有的食粮。因此当我到到达的第二天,即体会到为一片面包而战是怎样的情况。拜鲁特的旅馆有限,故大部分旅客均投宿民家,而旅馆的各种客饭确实无法满足饥饿的旅客。为了获得一片面包、一杯啤酒,必须经过难以想像的恶战後始能得手。运用战略机智与钢铁般的忍耐,幸运地占有座位後,却更陷入另一个失望而怅惘不知所从的境域:因为当等待已久的汤盆出现面前时,已空无一物。一大群客人在极度的浑沌中,疲劳不堪的侍者对客人的起码要求也已麻木;何种食物会端来的确无法意料,但大家都来者不拒。华格纳剧场旁虽有用大布蓬搭起的临时餐厅,并张贴有「下午二时备有高级午餐供应」的字条,可是要冲入饥饿的人群、杀开一条血路挺进,非得像齐格飞一样有大无畏的精神不可。四部作的第一回公演期间,三餐成为人们讨论的主题,因此对艺术的关心显著减少。耳朵所听的尽是猪肉、牛排、烤马铃薯,而很少有关华格纳的主导动机。

在拜鲁特各国人士庆集的情形概如上述,其实当我到达之日即有机会与许多新旧两世界的音乐界代表人物见面。但使人遗憾的是,许多第一流的著名音乐家并未与会,例如:威尔第、古诺、布拉姆斯、安东˙鲁宾斯坦、姚阿幸、毕罗等人均未到来。

「莱茵的黄金」系於八月十三日,星期天下午七时开演。「女武神」、「齐格飞」、「诸神的黄昏」等则以一小时的幕间时间,从下午四时直至晚上十时共花去六小时。复因歌手贝兹患病,「齐格飞」从星期二延至星期三,结果预定四天的连续公演变成五天才演完。每到下午三时,从远方来到拜鲁特的艺术家与爱乐者,均会向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剧场出发朝圣,此一时间可为一天中最辛苦的时刻,对能成功地获得午餐的幸运者也为一件苦事。因为路途上需受烈日曝晒,而且是上坡,对未能成功觅食果腹者更为难堪。

群众都躲在剧场墙壁的阴影下,或在布蓬下以啤酒解渴。在此可和久别的朋友欢叙或结交新的知音,大部分话题都集中於对食物的不满、评论昨天的演奏,和关於今天要上演内容的询问。四时正,随著尖锐的喇叭吹奏声,群众蜂拥而上、不到五分钟场内座无虚席。当喇叭的声音再响起时,观众屏息而待,整个剧场寂静无声,在灯光渐暗下成为一片黑暗。不久幕帘分两边启开,於是开始演出。每一幕约需花一个半小时,地一幕与第二幕之间的西习时间可说最为难捱,因为剧场外仍为烈日高照,找一处阴影却不容易。第二次的休息则因骄阳西下,颇为舒适,此时才有闲情观赏周围葱绿的山丘,悦人的景色使人神怡。

当十点钟剧终时,观众副需面临激烈的生存竞争,开始剧场餐厅座位的争夺战。战败者乃急速转移阵地,一波一波地奔回市镇,动作缓慢者必遭空腹入眠的厄运。旅馆的每一角落均坐满客人,如能获得一片空间与一瓶酒可说三生有幸。我在拜鲁特亲睹一位俄国高级官员的夫人,在该地停留期间从未获得一餐而以咖啡当饭度日。

以一个音乐专家的我人说,四部作分布上演後精神上与肉体上均疲惫不堪,何况对业余的爱好者更是难以承受。就整个观剧过程而言,一般观众对舞台上的美观,比起汗流浃背不断吹奏的乐团奏出的旋律、或忍受疲倦之苦而歌唱的歌手所唱之歌曲,要来得注目;这种现象却非华格纳的原意,华格纳作曲的动机是要听众倾听其旋律而非作为附属品。按音乐家当会就音乐而论或加以批评,但爱好家却对舞台的装置、布景的变化、龟蛇与潜在莱茵河的水妖等感兴趣。我个人的看法是,对一个外行者来说,要他从声音的大海中吸取音乐的快乐实非易事,但他们却能被舞台景象所吸引而满足;因此由这些印象和音乐相混淆,并自认为对华格纳美丽的音乐有了充分的理解认识,且会自鸣得意地向人诉说。

据我所认识的一个俄国商人表示,除了华格纳的音乐以外一概不予承认。我曾问他是否认识其他的音乐家,他的回答是,对音乐全无知识,个人只因和这位著名的巨匠是知己,并幸运地曾被招待到他的晚会上──类似此一情形的华格纳崇拜者大有人在。在音乐家中对华格纳具狂乐和由衷崇拜的亦不在少数,可是这些人是站在研究的立场选择有意识地热中;如果华格纳为自己的理想奋斗并能获得他们在精神上的支持,则这些人确为华格纳的信徒。想知道华格纳的众多崇拜者中,何者是真正崇拜他的人,何者属於「伪装」的,尤其在妇女群中分出真伪,确是一件有趣的事──在妇女崇拜者中多属盲目的,而且缺乏宽容与雅量。我在拜鲁特时,遇见许多出色的艺术家,对华格纳的天才无条件地热衷心醉,这些人的诚意当不会使人怀疑。我个人所犯的罪过,可能是对华格纳的音乐仍未能完全理解,然而相信经过热心研究後,定能成为华格纳的信徒,加入崇拜者的行列。平心而论,我对「尼贝龙根指环」所获的印象,与其说它那优美的音乐,不如说是壮观宏伟的规模上。

类似这种庞大的作品,上演之际定要有众多的人手才能成事;如要唱佛坦或齐格飞的声部,确非名手巨匠不能胜任。像担任这类的人才,无论男或女歌手均找不到适当的人选,故到当时为止,凡担任过这些角色者,想必从未达成应有的使命──唯一的例外是,演布伦希德的维也纳首席女高音玛莎尔娜。但这种情形仅限於主角而已,至於演要求不大的小丑或莱茵河的水妖等配角者,均确甚称职,尤其迷魅的歌声与演技均甚出色。对乐队的声誉一般来说有极高的评价。出现在四部作最後部份中,客串性风味的男声合唱非常杰出,人数虽然不多,但竟压倒乐队。

最後应该一提的事,究竟我从拜鲁特的庆典中所获得的是什 ?第一是,使人惊叹的无数有关美的混乱回忆,尤其交响性质的美,是种令人不可思议之事,这实因华格纳并没有将剧写成交响曲式的意图。第二,对这位诗人兼作曲家的巨大才能与技巧,充满敬畏的赞叹。第三,对华格纳在有关歌剧本质的见解,正当程度的疑惑。第四,极度的疲劳感,然而对以往所有作曲中最为复杂的本曲有著继续研究的欲望。

华格纳的理论大部份均有错误,或许至少属於无目标的唐吉珂德之类。「尼贝龙根指环」有许多拘束、不自然与不明了的地方,剧本上与和声学上亦有不可解之处;因此,它的命运也许将长眠於荒凉的拜鲁特庆典剧场上。可是确实不能否定华格纳解开问题的伟大方法,贯彻始终、实现人类思想所产生艺术计划中最大规模之一的非凡精神力量。

当四部作品第四部最後一幕的终止和弦响起之後,华格纳应观众要求在舞台上出现,做了以下的简单致词:「各位已看到我们所能作的事情,可见只要各位想要,我们就能拥有德国的艺术」。所说意义为何可由读者自由推敲,可是不得不说的是,这番话确曾引起听众的疑惑,有一短暂的寂静後才爆出喝采之声,然而却不如这位巨匠登场前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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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就是美!!音乐的力量是无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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