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unleio(junleio)
整理人: ulrikeyan(2004-08-01 05:36:4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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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门早期的哲学思考,主要记载在名叫‘奥义书’的论著之中。这些作品中包含的教义,习惯上被当作是秘密的或秘传的东西,不是像佛教或耆那教那样声称为大众的福音。这个教义并未加以系统化,也从未被像佛陀这样的人把它前后统一起来。它兴起于各种‘波利沙’(即有学问的婆罗门社会)之中,大约最盛行于印度西北部。当然有一个共同的观念基础,但是这些观念表现有不同的说法。我们有夜若跋迦的教义,也有优陀罗迦·阿庐尼及其他大师的教义,而且每个教义都具有某种个别性。这些教义只不过说是智者的言教,并无人试图把它们加以调和。有许多表面矛盾,是因为使用不同的譬喻来说明无可形容之物的各个方面而引起的,而某些真正的矛盾则是因为有不同的学派存在而产生的。因此,不论是印度人或欧洲人试图对此古代教义作出协调的概说,都可能是错误的。
奥义书数目繁多,編著于不同的时期,并不都是一样受人尊重。它们代表不同的观念体系,某些后期奥义书则显然是宗派性的。奥义书的集子有四十五部、五十二部和六十部的,而《目迦帝迦·奥义书》提出有一0八部的目录。这是现在印度通常承认的数目。但是施拉德说,除了这个目录以外,还有许多奥义书原稿,并且指出这些原稿虽然可能是现代作品,但是没有理由说它们是伪书。根据印度人的观念来说,对于现在或者将来出现新的奥义书,无人会因为是新书而表示反对。一切启示书都是永恒的和自存的,但是它可以在适宜的时候自己出现。
许多比较近代的奥义书,仿佛是个别作家的作品,可以称之为普通欧洲意义所说的论文或诗篇。但是较古的奥义书,除了很简短的以外,显然都不是个别人物表明他自己的信念的作品,而是某一学派认为应该包括在本学派经典之中的哲学格言和故事文集。好比有一部哲学性的民间传说,每一学派从中选择自己认为最佳的若干部分,精细地加以阐述。所以在五部古代奥义书中,都记载有一个寓言,证明呼吸是人的根本不可少的维持生命的要素。《旃陀伽耶·奥义书》和《布利哈德·森林·奥义书》都记载有几乎相同的故事,叙述阿庐尼祭士如何受惑,并如何受教于一位国王。《憍悉多吉·奥义书》的开端也记载有类似的故事。最后所说的这两部奥义书中,并记载有两段对话,在对话之中阿阇世王说明人死后灵魂的命运。这两段对话,除了一段内容比较充实以外,没有多大的差别。(中略)
较古的奥义书和吠陀典籍的其它部分有关系,有时候形成一部《婆罗门书》的附录,因而所讨论的题材逐渐由仪式转变为哲学。如果说这种编排法就是古代印度沉思的起源,那就未免过甚其词了。因为《梨俱吠陀》的某些赞神诗歌纯粹是哲学性质的,但是这种编排法却说明了婆罗门思想的一个漫长时期,在此时期之中,沉思无法脱离仪式,而且也受到物质观念的阻碍。诸奥义书常常被称为是直觉的和观念论的,但是它们在许多章节中──也许是在大多数章节中──不完全成功地致力于分离精神和物质事物。‘我’或精神,就人来说有时候被认为就是呼吸;就自然现象说就是空气、苍天或虚空。有时候它又被描写为位在心中,大如姆指,但能变得更小,在血管中流动,并在瞳孔中出现,也能变得无穷大,与世界灵魂合而为一。但是当思想获得翼翅,高飞于这些物质幻想之上的时候,奥义书的学说就与佛教分享光荣,同为印度知识界最精美的产物。
在印度,宗教生活向来被认为是一段寻求真理的旅程。甚至最正统的祭士的纲领也承认这一点。有一个时期人们觉得仪式是徒然无益的,人们要求关于事物本质的知识。虽然后期的教条主义断言,这种知识是神的启示所给与的,但是吠陀典籍中表现有真正的寻求真理和沉思的音调,而且这种音调在一长串的印度作家自始至终从未完全停息。吠陀典籍以著名的语句问道︰‘谁是天神,向其奉献祭礼?(中略)宇宙创造者,及其维持者,(中略)彼影即永生,彼影即死亡,其为谁人哉?’甚至还有大胆的语句︰‘宇宙造成以后才有诸神。谁知宇宙从何而生?居于最高天界者,是此宇宙监督人,他能知悉其事,甚或他亦不知。’这些深奥的探究──其它国家同时代的文献中,也许没有与其类似之物──逐渐被许多其它探究所增补了,虽然或许并未扩大;人们也未失去信念,认为有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就是真理,此真理被人知道以后,即是生命的目的。欧洲人会问,真理有什么用途?但是对于印度教徒来说,神性的知识就是目的与状况,而不是手段。知识并不被认为是使用来改进世界的某种东西,也不是为了任何其他用途。因为使用和用途意味着被利用的东西是从属于目的,并且比目的的还下劣。而神性的知识则是宇宙的顶点和宇宙的意义,或者从另外一个观点来说,是外在世界的消灭和个人的消灭。所以印度教徒并不期待圣人有慈善行为或者任何活动。
正如上文所说,印度对于这些问题的特有的(虽然并不是唯一的)回答,是除了神以外,或者更确切地说,除了梵以外,没有真正存在的事物。灵魂和梵同为一体。在同一意义之下,我们所知觉的外在世界也不是真实的。外在世界就某种意义而言,是梵的发展变化,或者甚至只是幻觉而已。这个学说不是普遍信奉的,譬如说,旧派佛教曾经严厉批判和否认过这一学说,但是这个学说在后期佛教中再度出现,说明它支配了印度人的气质。在后期佛教中,佛陀以惊人的变化,被认为和宇宙精神同为一体。上面我所引述的这一学说的形式,虽然是吠檀多的纲要,但是很难从历史观点上正确地说,这是较古老的奥义书的纲要。较古老的奥义书的教义不是那样完整和坚定不移,而是更含糊不清,是试验性和暗示性的,而且有时候受到物质概念的阻碍。但是这个教义显然是吠檀多的前驱,虔诚的吠檀多信徒能够证明他的教派是从这个教义产生的。
我们可以引述一两段著名的文字,以代替叙述奥义书的大意。一段文字是引自《布利哈德·森林·奥义书》,记述夜若跋迦将退居森林作隐士之时,欲以其财产分与两名妻子。迦旃延尼子‘只有妇女所有的知识’,而弥勒则‘精通梵文’。后者问丈夫说,如果她占有全世界,能否永生不死。‘不能’,他回答说,‘你的生活可以像富人的生活一样,但是没有永生的希望。’弥勒说,她不需要不能使她永生不死之物。夜若跋迦开始为她讲解神我教义,所谓神我即是我或本质,即是人和宇宙的精神。‘丈夫之可亲者,非为丈夫之故,乃为神我。妻子之可亲者,非为妻子之故,乃为神我。儿孙、财富、婆罗门、武士、世界、天神,吠陀典籍,乃至一切物之可亲者,非为此一切物之故,乃为神我。神我者,可见可闻,可以知觉,可以忆念。已见已知神我者,即知一切宇宙,(中略)不在神我中而在他处觅求婆罗门、武士、世界、天神或吠陀典籍者,不能获得此一切物……。’
‘犹如一切河流集聚于大海,一切触觉集聚于皮,一切味觉集聚于舌,一切气味集聚于鼻,一切颜色集聚于眼,一切声响集聚于耳,一切知觉集聚于意识,一切知识集聚于心中,一切行为集聚于手中,(中略)犹如盐块,没有内外,除碱味外,一无他物;此神我,亦无内外,即是知识,而非别物。彼(人的灵魂)从此诸生要素而生,亦随之而消灭。彼(于人死)离去以后,人即没有知觉。’讲至此处,弥勒表示惊讶不已,但是,夜若跋迦继续说道︰‘我所言者并无使人惊讶之事。爱妻,彼神我,确实不朽,不可毁灭。当其似为二性之时,则一性见一性,一性尝一性,一性敬礼一性,一性听一性,一性触一性,一性知一性。若唯有神我是此一切物,则我们如何能见、尝、听、触、知其它之物?以彼力敌,我们能知此一切物,我们如何能知彼耶?彼神我,可用否、否(奈提、奈提)二字予以说明。它不可理解,因为它不能加以理解;它不可毁灭,因为它不能被人毁灭;它没有执着,因为它不执着自己。它没有束缚,没有痛苦,没有衰亡。爱妻,人焉能知知者乎?’说完这段话以后,夜若跋迦就到森林中去了。同一作品的另外一首颂偈中宣称,‘这个伟大的、不衰不死、永生、没有恐怖、非生而有的神我(我),实际上就是梵。’
这一学说显然被认为是夜若跋迦的知识的精华,居然传授与一妇女,这是有趣味的事。(中略)
与梵结合,可以获得至乐,结合之道是梵的知识。这种知识往往说是可以通过苦行而取得,但是苦行虽然一再被教导为必需之事,却仿佛(至少在更高的解释中)被认为是不可缺少的训练,而不是认为它本身具有效验。这一论题,有时候是用几乎是佛教的合理精神以及轻视为禁欲而禁欲的精神,来加以探讨。所以夜若跋迦向伽尔只说道︰‘凡不知不可毁灭者的人,即使在此世间奉献牺牲,举行祭礼,以及实行苦行一千年,他的德行终将毁灭。’《旃陀伽耶·奥义书》中描写有一段值得注意的事件。三堆圣火决定要教导一名因为过严肃朴素生活而憔悴不堪的学生,告诉他说,梵即是生命、至乐与虚空。
与‘梵是至乐’这一概念相类似的,还有说它是光明或‘光中之光’的描写。有一段美丽的文字说︰‘永恒的宁静属于那些有智慧的人──他们在自己本身中见到它(梵)──而不是属于其它的人。他们感觉到最高不能用言语表达的至乐,说︰这就是那。我如何能够理解它呢?它自己有光披?或者它是反映光明吗?在那里,日月星辰都无光辉,闪电也不发光,更不必说这一堆火了。它放光时,一切事物随着放光。整个世界在它的光明照耀之下。’
在大多数我们查阅过的典籍之中,‘梵’和‘神我’这两个词,都是不具人格的,以致不能用‘神’字来代替。在其它各节文字中,神的概念则比较具有人格。宇宙常常说是梵放射出来的,或者说是梵呼气呼出来的。分别强调这一过程的起源和结果,我们就得到了宇宙的创造者和主宰这一观念,即通常以伊湿伐罗──自在天──这一名词所表达的观念。但是即使是使用这一名词的时候,印度教思想在更微妙的时刻,仍然倾向于认为创造者和创造物都是幻觉。在与世界存在相同的意义之下,也存在着世界的创造者,它是梵的一个方面,但是更深的真理是二者都不真实︰只有一个一,这个一既不是创造者,也不是创造物。在一个有如此复杂的神学的国家之中,如果说一神论常常是兴起于泛神论,那就有些不可靠。但是在编纂奥义书的那些沉思学派之中,泛神论却往往是一神论的起源。比较古老的观念是,有一个微妙的本质遍布于一切天地万物及统治天地万物的神祇之中。这个本质被精神化而成为据说是夜若跋迦所创导的梵的学说,只是经过补充的过程,这个梵才具有人格,而且有时候被认为与某一特殊天神,例如湿婆,同为一体。具有人格的伊湿伐罗的学说,是在年代不明确的《尸吠多尸伐多罗·奥义书》中精心构成的。这部奥义书以几乎是伊斯兰教一神论的赞神诗歌来赞美它。‘让我们知道伟大的主中之主,最高的神中之神,主宰中之主宰,最高无上之神,世界之主,应受赞美。’但是这种一神论的热情,未能维持很久而不恢复大家所熟习的泛神论语调。同一奥义书中说︰‘你是妇女,你也是男子;你是少男,你也是少女;你是老翁,持杖蹒跚而行;你出生之时脸面朝着一切处所;你是深蓝色的蜜蜂;你是红眼绿鹦哥;你是电云、季节和海洋;你无限量,因而无起始,一切世界是你所生。’
---- 教外说教,唯无方可生有,唯外才能及内。
道里求道,唯自然是非虚,唯解脱知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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