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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答友善的狗兄(增删版)
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ulrikeyan(2004-08-01 06:58:23), 站内信件
这是昨晚发的一帖,现在修改一下。


“友善的狗”兄: 
       多谢您读我那些粗拙的文字,《“真”的尺度》还没有写完,但主要思想是已经说出来了。你的几点感想,我觉得大方向是对的,即“宗教与科学”要有个区分,才会认识宗教的本质和价值。如果,我们处处以现代科学结论为思想的基础或者思想的最终仲裁者,那么,错误是很严重的,这与中世纪时代基督教犯的错误没有本质区别。
其次,您的一些疑问和感想,带有年轻人特有的凌厉锋芒,这不是坏事,起码,现在不算坏事。下面我的一些回答,有些地方写得“很玄”。我建议您,如果有可能,不妨一读德国两位现代哲学大师的著作,一个是马丁.海德格尔,他对“存在的思考”最终走向希腊语言中的“神”,而且逻辑极强,思辩力之高,到今天无人能过;另一位是保罗.蒂利希,他的“生存神学”,是二十世纪基督教最具哲学意味和时代精神的思考,他没有回避时代的无神论质问,他捍卫了《圣经》的启示传统,而有自具理论的独创性。这两个人,我在《“真”的尺度》一文中,也提到过。
下面我开始就您的文字谈我的想法。

1、“大爆炸之前”。
 大爆炸就是宇宙的开始,这是霍金等人的结论,或者说是天文学一个流行的论点。不过,就科学内部而言,这个说法本质上也还是个“理论模型”,一个假说,因为用亿年来计算的“从前”,我们知道得太少了,尽管现有的材料看来可以构成“史”或者某种在科学内是“正确”的、“成立”的学说。当然,我对这些问题没有发言权,因为我不懂。我更加不会有敌意。
友兄以为我一句“在大爆炸之前”,表达不清,霍氏并不认为在大爆炸,有“以前”存在。我这里,并不是围绕霍氏的科学理论而谈,的确,在他那里,“大爆炸”就是起点,但是,在霍金之前和之后,宗教都说“这不是起点”!宗教有另一种认定。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科学认定大爆炸是起点,那么,在大爆炸之前的事情,宗教就拥有发言权了,尽管这个发言权科学不承认,但宗教对此无所谓,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两套“语言”,指向着不同的两个“世界”(我这里说的“世界”不是经验的可见的,而是哲学意义上的)。 


      2、神的存在 
      友兄说了一句“科学的无能与神的无奈”,似有深意,您是个好思的人。很好。 
       我这里并不认为“神的存在”会是个问题,从科学那里看,“神的存在问题”根本不算科学问题,没有一门具体的自然科学是以神为研究对象的,“神”在科学那里没有地盘,没有位置,没有作用。“神”在宗教中,在哲学中,在人的生活中,历史中和文化中。这并不是说“神”不是全能的,而是说,要认识这个问题,根本不应走到科学那里,那是进错门的。“神”在人间,这个人间,不是科学视野中的人间,而是一个“先于科学”的“生命存在的世界”。关注这个世界,思考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步行,倾谈,痛苦着,快乐着,才会知道“神”的“在”。“神”并不就只存在于基督教里头,只存在于犹太教里头,他不存在于天堂,不存在于宇宙的某个星系,“神”在“人的语言”中,在我们的“家园里”,他是我们之为我们的“动因”。它活生生地塑造着人类的几千年文化,同时,文化也塑造着神的形象。这是《圣经》启示给我们的道理。 
        从人这一方面看,这是个“怪圈”,“玄之又玄”。人们因为“玄”,所以认为是“假”的,形式逻辑组织起来的经验判断,因为在众所周知的、随时验证的“直接证据”而显现为“真”的,宗教中的信仰命题,则为假。不过,在古希腊人那里,却不是这样“看”,这样“看”,是笛卡尔之后的事,“我思,故我在”,经验的有效性成上最终判断者,“神”在“语言”中“隐蔽”了。
也许你,还有其他朋友会反问:按你这样说,不仅一个“上帝”,众多的“魔鬼”也是这样“活着”的。我的回答是:是的,所以,存在着不关科学的事的另一类“事物”,它在我们的“世界”里,在我们的“精神中”,在“语言”中存活着。至于,宗教内部各自的认定,那是另一回事。我说过,这到底要靠“天启”,人没有资格最终判断哪一个是真的善的、哪一个是恶的假的。 
     “天启”在“思”里头,但不在“我思”里面。 我不相信一个“偶像”的神,但是,“神秘体验”却是有的。我感觉到的“神”,他有众多的名号,他不仅在基督教,不仅在以色列,不仅在西方,“上帝”在中国古老的文化,早就赫然在目!在其他的宗教中也有他的显现。至高者、天地的创造者、人类的创造者、人类的拯救者,无论我们称他为“耶和华”“上帝”“真神”“道”“天”,我以为意指都一样。他不是一个“象我们的神”,不是,他一点不象人,但是人会象他。人分有神的属性,在神中,自然地神奇地进入他的世界。“神秘体验”只是一种在人这里的意象序列的组合,一个“引见的手段”,如一段音乐,只有具备音乐的耳朵的人才会听懂。

也可以退一步样设想:从现代哲学的一些主要形态上立论:“神的存在问题”与“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人的本质是什么”“艺术的本质是什么”“美的本质是什么”都属于假设性问题。就是说,其答案在理性这一方面,是不可能取得统一的说法。它必然是各有各的认定。从分析哲学看是一个答案,从传统理性看是一个答案,从现象学看是一个答案,从存在主义看是一个答案,从结构主义看是一个答案,从后代主义上看是一个答案。这要看具体的理论的取向、立足点和证明方法。这是西方经历了笛卡尔、康德、黑格尔和尼采之后的光景。这样众多的理论,都有极高的价值,但是又都不具备终极的认定,因为它们反对终极的唯一的认定,此点与宗教是迥异其趣的。也证明了《圣经》上说的,靠着人,不可能到神那里。这个“球”一定要由神抛出,才会是真正的途径。
理性的人,享受着理性的盛筵,同时,也为此付出代价。但我理解其中的乐趣。事实上,我上个现代理性的得益者。本质上,我不是一个后现代主义信徒,也不是一个人本主义者,所以我知道不能在其中“狂欢”就是了。


3、关于生命的痛苦。 
        其实,任何信仰,都不可能摆脱生命痛苦的,因为宗教的本质不是要在信中得到人往的快乐。尽管任何宗教都会赐予这种快乐,但快乐并不是宗教的本质性追求。此点,我以为要很清楚。 
        信了基督,仍然活在苦难中,因为“这世界、这人生”必然是“苦难型”的,此点,基督教与佛教的认证,大有异曲同工处。这个躯壳就是苦难的见证,但这又与肉体毫无关系。是肉体所在的“世界的现实关系”导致了“苦难”(我一直不赞成佛教“苦谛”说中的“唯识”“唯心”部分),在面对这些现实关系而来的苦难,信仰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尽管在个人的立足点上,信仰会支持人的斗争和超越,但信仰并不能减轻或消除苦难,苦难是实实在在的。信仰并不是以改变现世的“世界”为己任,它不是解放运动。在信仰看来,“苦难”是“命数”,苦难因人而起,有人就有苦难!这是任何人为的手段都无法解决的,不管这种手段带有多么美好的普世性和先进性,都是于大局无补的。苦难是一个极深刻的诗化词汇,它连哲学用词都不是,它拒绝理性逻辑的分析,它只在人的生活体验中,成为一个根源。此点,友兄熟读《红楼梦》,当明白或者体会到我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红楼梦》的第一回,已经昭示了这种苦难是尘世型的,谁也免不了,尽管我还是不认同其中的佛教“苦谛”之说。苦难,是人作为群体的一张无法逃脱的网,在这网中是没有彻底的解脱者,只有相对的处理得比较好,比较高明的人,我们就把这些人称为“高人”“得道者”“高僧”乃至“活佛”之类,但是我不相信在现世有“彼岸的神人”,“立地成佛”的口号虽然极具震憾力,但它毕竟高估了世间肉体生命的能量,而低估了生命中的黑暗力量,此点,东方文化因为没有悲剧意识和精神,对生命的“恶”与“罪”的发掘,就比西方要差了。不过,能够认识到做到现世的时光,把苦难淡化成一个“仿佛”,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友兄,我以为, 生命痛苦与信仰,并不是一种现实的对应关系,它们的关系本质上是“彼岸性”的。即一种无尽的追求,接近,直接世界的毁灭。耶稣对他的门徒说:“在世上,你们仍然有苦难,但你们放心,因为我已胜了世界”,这个宣布是“彼岸性”,不能用现实的改变来衡量和说明。其实理解这一点,也不一定就要放在基督教神学的框架内去想。所以,信仰基督不存在“逃避痛苦”的问题,“生命痛苦”谁也逃不了。 

       我加入基督教,并不是因为我是回避生命中的痛苦,不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而是,“神”在我从“我思”到“思”(这里没有一个“我”)的澄明中,显现了他自己的真实。他是可信的,可进入的。这与苦难,一点关系也没有。
友兄的说法恰中了我批评的一个观点:一个广为流行的说法是“宗教是鸦片”,鸦片就是麻醉嘛。这个讲法,经不起逻辑与学理的严密推敲。卓新平先生在《宗教理解》一书中,有所分析。

4、基督教的“静”与“动”。 
       您认为,宗教中,基督教是相对静态的,没有佛道的生动。我以为,这个问题好办,找几本基督教史看看就明白了。你会看到,古罗马时代的基督教会的信仰关注,与中世纪的有多么的不同,颇为明显,你也会看到,中世纪与近代的差别,简直令人吃惊。把“天主教”“东正教”“基督教新教”作一对斟,你更会觉得,差别是许多方面,甚至深刻得无法短时间内解决,而这些差别同时造成就了各自发展的丰富多彩,对我来说,这些其中的广博精微,令我兴奋不已。就象哲学、文学一样,基督教的宗教史,有着太多太多活生生、令人激动和着迷的形态、故事、人物、学说和组织,基督教与西方哲学和艺术发展的关系,是密切得无法把它们分开,这种情况直到二十世纪才有改变,这并是因为基督教曾经统治着它们,更加因为西方。此点,我认为超过了中国千几年的佛教史和两千年的道教史。 
     基督教理论的精深程度,在二十世纪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佛教道教,则相对处于徘徊了,这也是两大宗教内部也普遍承认的。当然,我对佛道也相当着迷,它们的世界也是非常广博精深,也是人类精神的一种高尚的境界。我无意贬低与抬高谁,我只是说,“静”与“动”,不能凭一个想当然的认识。 

5、佛教与无神论
当代佛教说自己是无神论。而中国的无神论也乐于接受这个说法。我以为这个问题应该分看:固然,佛教不承认有一个人格神存在,世界没有神意的创造,一切都是因缘际会,缘尽即灭,没有永远的实体,甚至没有自主的实体。这些东西,一方面,固然,佛教有“无神”的论述,另一方面,它也完全否认了现代唯物主义的最主要的一个观点:“物”是有自性。这个区别不比无神论与佛教的相近点小。我拈出来,并不是作特别的突出,只是提请一点注意而已。

         总之,关于宗教的种种问题,我认为因为现代人逐渐陌生了,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浅表化、简单化和教条化,理解起来,并不就一定有真知出。当然,我这样说,又绝不是说,我就是悟出真知了,我也是在路途中,作为一个学习者,一个朝圣者而已。
刚出差回来,很困,要早点睡觉了。改天再聊吧。谢谢友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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