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asf()
整理人: logon(1999-09-02 21:41:3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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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林倒也愿意和她聊天。他周围的人大都只谈一些庸俗的事，他虽然也可以随
流，但他毕竟是一个有严肃思考的人，有人能和他进行这方面的交谈当然是好事。
尽管观点不同，但却可以整理自己的思维和锻炼辩论水平。自己的观点很多，但大
都较零乱，一辩论，就必然要整理好才说出来。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而要使别人接
受自己的观点则不是容易的事。
"救人只是短暂的一刻，在此之前，他们仍然是自私的。当然他们自私的程度比
一般人小一些。他们能去救人，这确实是可贵的，但他并不是想舍己，他以为他能
救起来，只不过事实上却失败了。我不赞成舍己救人这种说法。简单地一命换一命
有什么意义？其实救人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做不到的没必要去逞强。当然
他自己要那样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们对此也不应该指责，也应该肯定其好心，但
是要人们都去学英雄逞能，那就是不对的。"
"有道理。可是，毕竟那是有危险的，那些人为什么要去做呢？"
"当然是有价值因素在里面。没有价值的事谁也不会去做，比如，一个罪该万死
的坏人掉进水里，人们是不会去救的。而哪怕是一个普通人掉进水里，人们出于起
码的怜悯心都会认为应该去救，即使是那些不去救的人，也会认为应该去救，只是
因为他自己没有能力救而不敢冒险送死罢了。救不起还陪上一条命那是毫无意义的，
就算救起了别人，但自己死掉了，也是不值得的，毕竟人们都还是看重自己的生命。
既然人们都认为应该去救，那么这事就是有价值的，所以那些自以为能救起的人就
会去做。这种价值当然是会给他带来利益的，哪怕仅仅只是口头的赞扬，也是一种
利益，最起码会让人们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不是一个胆小怕死没良心的人。至于
有些人，则是出于职责，他不那样做不行，或者不太好，比如罗盛教，作为抗美援
朝的志愿军战士，看见朝鲜少年掉进水里，他能不救吗？救了就是英雄，不救就是
狗熊，只有这两种选择。"
"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贬低了那些舍己救人的英雄？"她总有点于心不忍。（尽
管她同意他刚才说的"舍己救人的说法不恰当"的观点，但又一时找不到更恰当的字
眼。语言就是这样，一个词虽然不恰当但却用惯了，或者一个事物被一个并不恰当
的词强行先霸占了，人们往往就别无选择。）
亚林显然不服气："要说贬低，那么首先是贬低了我自己。"
阿芯没有什么反应，倒象是一个女教师在听一个不听话的小学生承认错误。她
以为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有点类似于"说脏话的人首先是贬低了他自己"那样的含义。
"因为，我就曾经做过。"他好象不太情愿说出来似的，短短的的一句话又拖又
顿的。
阿芯有点惊诧地看着他："你是说，你救过人？"她不敢肯定他是这个意思。
"不相信吗？"
"不是。"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为了打消这种尴尬，她赶紧接着问："那是
怎样一会事？"
他点燃一支烟，长长地吸一口，慢慢地吐出烟雾。
"那是一次端午节到江边看划龙舟，一个小孩掉进了水里，他母亲大声喊：'小
孩掉进江里啦，快帮忙救救吧！'我听见喊声转过头一看，一个小孩在水里沉浮，越
漂越远，人们都紧张地看着，却没人下去救，我就冲到江边跳下去了。还真象有些
报道所说的那样，连衣服鞋子都没来得及脱。"
"那后来呢？"
"后来？那不是一块上来了嘛。要不现在怎么跟你在这儿说话？你当是《人鬼情
未了》啊。"他想来点幽默，最后那句话一时嘴快溜了出来，说完又发觉这话不对劲。
阿芯也不意思地笑了，好在夜幕下看不出她脸上的红晕。
"那再后来呢？报纸、电视有没有报道之类的？"
"没有，想必没有记者在场。只是同事们回去向单位领导说了，那次正好是单位
搞团的活动，很多同事看见的，单位里就通报表扬了一番。就这么回事。"
"那么，被救者家属没有来找过你？你是不是也是做了好事不留名啊？"阿芯带
着善意的嘲讽。
"我当时喝了不少水，想吐都吐不出，还留什么名？有个同事说了单位名称，也
许他们没听清楚，总之没来找过。"
"哎，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她挺感兴趣。
"瞧你，职业习惯又来了是不是？我说出来可不是为了申请表扬啊。"他故意支
开话题。
"我又不是要写报道，这种陈年旧账是没有新闻价值的了，不过要是你将来成了
大名人，我可以帮你写写传记哦。"
"嗬，你倒还挺有商业头脑啊。"
俩人开心地笑着。
"喂，这么伟大的壮举没有一举成名，是不是很遗憾啊？"她看着他，开玩笑地
说。其实内心里她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敬佩。
"是的。"他毫无忌讳地说，说得很平静、坦然。他扶着河边的栏杆看着河心，
看也不看她。
阿芯不由一怔，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而且是一板正经，不象是在开玩笑。
这很出乎她的意料。
他并不理会她的反应，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尽管我自己认为那事算不了什么伟
大的壮举，也尽管我并不赞成那种过分宣扬和号召学习的做法，但既然他们一向是
那样做的，我倒希望他们也对我这样做。如果这事使我成了名，那么我要干的事就
会顺利很多。成名不是坏事，问题是利用名声来干什么？有些人利用名声去索取享
受，有的人利用名声往上爬，得到了地位权力却又干不出什么好事，甚至走向了犯
罪，这无疑是对那种过分宣扬英雄的做法的一种讽刺。我有我的事要做，我认为我
要做的事是很有价值的，不仅是对我个人，更是对社会。为了使我要做的事能成功，
我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包括名声。当然，名声也是可企而不可求的。你过
于看重，着意去索取，人家反而觉得你别有用心，对你的印象反而不好。总之，人
们愿意给，我很高兴，会好好用它，没有给，我也不强求。遗憾是有的，但我并不
后悔。"
听了亚林这一番话，阿芯反而更觉得他令人敬佩。他的性格、思想是那样奇特，
而又无可挑剔。
"那么你要做的事是什么事呢？"她很感兴趣。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也许我能帮你呢？"
"不必了，现在我已不再需要别人帮我什么。我只要把我应该做的、能够做的做
了就行了，以后的事我就不管了，到时候，该怎么做那是你的事。"
阿芯很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她本来就不是喜欢生气的人，她
想他肯定有他的原因，她想他要做的事肯定是正确的、有意义的，既然他不想说，
她也就不好再多问。
"如果我现在掉进水里，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连衣服鞋子都不脱？
"为了改善气氛，阿芯故意问。在他面前，她慢慢地变得象个小妹妹一样顽皮。女
人总是只在她所钦佩的人面前才会做出这样的表现，而她身边的人，尤其是男人，
总是提供不了这样的机会。生活中她大都是扮演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的角色，就
象李苹，其实她比阿芯还大几天，但她却总是爱称阿芯为芯姐。眼前的这个男人却
使她不知不觉地自动定位到了小妹妹的角色上。是的，当初她只是把他做为一个人
来看待，尽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但却无所谓男女，就象以前采访过的很多人一样。
但现在她更愿意把他作为一个男人看待。
"不会。"亚林正想说"会的"，突然又觉得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尽管他知道
她是在开玩笑，但他意识到他的回答可能会助长某种惯性倾向。
"啊？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你都可以救，我你就不救？"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游泳？是不是故意考验我？等你喝饱了水证明你确实是不
会游泳，再下去救也不迟啊。"他笑着说。
"哇，这么脏的水你让我喝饱了才救啊？"她指着漂着很多垃圾、油渍的、乌黑
的河水，"你真坏！"
糟糕，这可是一句典型的电影台词。
"怕脏你就别掉下去。"他一语双关地说，但她却没有听出另一层含义。
"不早了。"亚林看了看BP机上的时间。
"夫人又有意见了。"她作着怪样子学他上次那种口气。
他被她逗乐了，边走边说："象你这样的夜猫子，得找一个醋罐子老公管着
你。"他做出刮鼻子的手势。
"可惜，他想管也管不了。"她突然显出无奈的样子。
"广州并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来个突然袭击。"
"来不了，他这会儿在北京读博士后。"
"哦？肃然起敬，肃然起敬。"他笑着做出拱手的姿势。
到了记者站门口，阿芯说："明天星期天，没什么事，阿苹说和我一起到某某
地方玩一玩，你也一起去吧？带上你夫人、小孩。"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干我们这一行，没什么星期天不星期天的，何况过几
天上边要对各公司的工地进行大检查，我这段时间忙着搞其他事没有去工地看，得
去转转。"
"那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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