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lll()
整理人: jessie(1999-09-02 21:41: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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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il protected] (*风*鸟*茶太来), 信区: novel
标 题: *风和鸟的故事
发信站: ☆清华电机☆ (Tue Mar 26 00:29:43 1996)
转信站: NTIT_MI!aidebbs!news.csie.nctu!news.ee.nthu!star
Date 03/25/96 (一)
*风和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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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问鸟:「为何给自己取个鸟名当id?」
鸟笑答:「跟我到关渡走一趟就告诉你,跟不跟?这算勾引。」
风也笑答:「这算见面的邀约呀?好笨的方法。」
鸟说:「笨,却有效啊!」
风笑笑,说:「去就去呀,who怕who啊?你有老婆我也有老公呀!」
「看谁勾引谁。」 风抓狭地笑。鸟也陪着笑,有些不自然地。
当然,风是看不见的。在网路上谁也看不到谁的笑容。只有一个个由电子束
打成的,类似:)或:-)之类的笑脸。有人可以变出更多,但鸟只会这两种,这是
他跟我说的。鸟是位男孩,风则是一个女孩的id,至少鸟认为他是女孩的。跟
我说故事的时候,风跟鸟已经见过面了,所以他可以肯定的如此说。
风从来不知道鸟长得什麽样子,鸟也不知道风的尊容如何。只是两人在网路
上彼此的破读久了,彷佛熟识已久,好像早就很熟而无话不谈的朋友。只是,
俩人未曾见过面。
鸟在往关渡的公路局客运後座想着往事。四月初的春阳耀眼,飞快地自窗外
扫射进来,移动的光影给人一种时光快速递嬗的错觉。景色忽忽而过,安全岛
上一树树热闹的吓人的杜鹃放肆地开着,为大地披上了春装。车过士林,他想
起小时对士林的印象,是一畦畦荷田,现在却像梦般消失不见。沧海会变桑
田。鸟想起目前相信或认定千年不变的种种,是不是也会时移事往,崩塌消
失?思及至此,心中有份沧桑。
鸟想起了跟风结识的经过。
每晚吃过晚饭,他照例到研究室,打开工作站,改改程式抓抓bug,然後调
整一下参数後,开始跑程式。硬碟嘎拉嘎拉怪叫的时刻,漫漫长夜。他望着银
幕上快速闪动而过的数据,努力地往某一个稳定的数值收敛;或快速地变形、
发散。他总呆呆望着银幕,想着自己的青春是不是同於这流逝的数据,收敛於
某一定点?亦或发散於无穷?
有没有意义?他不知道。为了学问的追求吧!?年轻的他是这样想过的。五
六年耗下来,他觉得志气被消磨了。他已经很现实地明白,多少是为了学位的
追求的。有没有意义?他不愿去想。算有吧?前几天他边跑程式边翻着米兰昆
德拉看。米先生说:Life Is Elsewhere。望着书名发着呆,心里有个声音在
问:Where Is My Life?有股悲哀慢慢自心中升起,荡漾、晕散...
日复一日做某件事时,人会变哲学家。他想起这句话,嘴角扬起了苦涩的
笑。他站起来打开收音机收听电台。谈不上喜欢或排斥聒噪的DJ,只是想有个
人声陪他度过漫漫长夜吧!?看看手表,忽忽又是十点多了。女友应该上床睡
觉了吧?她是那种规规矩矩刷完牙、穿着粉红格子睡衣上床的女孩子。
有一回他拨了电话给她,响了十二声後她接了。一听到她惺忪慵懒的声音他
就後悔了。她懒懒的问:有什麽事?怎麽不早一点打?他说:没事啦...只是无
聊,想她。也想早点打,但学校今天每支公用电话都被长舌公占了,任凭他如
何威吓等待呛声暗示都无动於衷,轮不到他打。她在久久之後才回一句:哦。
然後就是一阵沈默。刚刚拟好的话题到口边竟自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觉得罪
恶感,彷佛自己是个把爸妈摇醒说自己睡不着的小孩。他已经长大了呀!况且
当初退伍念研究所、然後念博士班,不全是自己的选择吗?
踱步上楼的时後,一层层灯火通明的研究室提醒他,自己、大家都一样
吧!?忙碌而寂寞。
他上楼,瞅瞅银幕,程式还在叠代。他把收音机开到可以吓人的音量,似乎
可以使冷寂的空气有了一份热闹。有人Call in:可以点歌给ABC、DEF、GHI、
JKL...吗?DJ问请问你大名是?Call in的人答:我是XYZ。要不就是DJ说:你
寂寞吗?你孤单吗?XYZ朋友点了一首@#$%^&@#给他的女友UVW,因为我们找不
到这张CD,改拨#@&^%$#给她,意义都是一样的...他不管DJ在耳旁聒噪着。打
开了PC,上网路。
网路已经成为他慢慢长夜跑程式等结果时,灵魂的出路。就像所有在网路上
游荡的id一般,背後总有个理由的。他的理由呢?孤单寂寞?还是等待黎明?
他key in了自己的id,一种鸟的名字,从野鸟图鉴抄来的。人家老爱问这个
id的意义,他也说不上来。那年读了刘克襄的东西吧!?他疯狂地爱上了赏
鸟。在镜头中望着盘旋的大冠鹫或优雅的小白鹭,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彷佛也跟
着飘到了白云万里或碧波千顷。他可以博扶摇而直上,安安静静地俯瞰着红
尘。纵然他知道他未曾离开过地面,充其量不过是只风筝,因为牵拌太多,不
忍高飞,总是有一丝一缕在那边牵引着。虽然他相信他的前世必然是一只鸟。
他也想变成一只鸟,现在。
他进入了一个新站,注册才叁个月的小站。他已厌倦在连线站中那种感觉,
彷站在游泳池边望着水中拥挤的人头。他喜欢这个小站,人少、温馨。虽然都
没见过面,但每天上线的就是那几个id,看到类似的user会有份心安,好像生
活中有些个什麽东西是可以安心不变的。他依例在固定灌水的板上发发牢骚、
贴贴破。来这边叁个月,除了固定在几个板上贴破灌水,跟几个偶尔上站的老
友打打招呼外,他是寂寞的。
像股游魂飘来荡去,读读别人的心情,干扰一下自己的;在贴些破去干扰别
人的,真实的或编造的心情。有时他索性把心OFF,那剩下的就是文字的流动
了,支离破碎的。像<旅次札记>里头的星鸦,孤独单飞,只是他收拾的是别人
丢弃、行将变质腐烂的心情破片吧!?
他不相信网路上有真心。他这样偏执地告诫着学弟。他对网路的态度,约略
等同於理发部中的时报周刊,只有等待、打发时间时,才用得着。他不talk。
因为那套自我介绍来自我介绍去又言不及义的仪式令他厌烦。他太老了,跟人
家打情骂俏,他想。
多数的时刻,他宁愿游走各板,试图由每一则破、每一则留言中去揣想躲藏
在id後面的灵魂。网路上真的没有真心吗?他知道其实那是一种偏执。只是现
实生活中的情感就让他有点手足无措,又何苦在这虚幻的文字世界中庸人自
扰?不能在乎文字的假相啊!若有言说即非实义。他很羡慕<八月狂想曲>中那
两名相对无言一天的老太婆。人与人沟通太难,多一层语言文字,多一层误
解。网路的世界是文字虚构的世界。他不知道跟真实世界的落差,到底有多
大。
他进入网路,像惯性地打开电视收看八点档连续剧。试着让心情投射在剧情
中振动颤抖(有时很难,他也承认。),然後logout、关机。没人care他的存在
,一如他未曾care过别人的存在。哦,不,应该说是别个id的存在。不是有个
恶毒的笑话:谁也不知道某个id背後,是不是一条狗?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他夜夜悄悄地login,悄悄地logout。像条游魂读着
墓志铭,自己的或别人的,有意义的或无意义的,都不重要了。有一种疏离的
安全感。
偶然从某则破或留言中,他亦能感受到灵魂的振动或心情的温热,但也谨此
於此而已。如同电台放出的音乐,播撩震动他的旋律也只是震动而已,多数的
时刻,他宁愿收摄心情,心弦震动的振幅越来越小,然後归於沈寂。如同现在
他丢到工作站跑的程式,几次震汤的结果後,逐渐收敛於一个稳定值。他转过
身来,暂时跳出网路的世界,记录、修改参数,又开始新的计算。然後又转
身,回去网路世界。游荡。
鸟慢慢查觉到风的存在,哦,会引起误解的字句。还是简单的说,他开始查
觉到她的存在,或说风这个id的存在,是由一则他贴的破开始的吧!?那晚他
谈到了一部老电影,因为电台正巧播放着那部电影的原声带,把他勾回了那段
青涩岁月。他写了篇滥情又感伤的破,不期望有人reply的。因为他想,同他一
样老记得这电影的,或说像他一样老又这麽滥情的,他相信快绝种了,至少在
网路上。
见了她回的reply,他笑笑。何方神圣?他写了封mail给她,几天後才回。
他有点高兴又讶异。这字字句句所激起的回旋,怎麽旋律如此相近?他query
她:
wind(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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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 的名片:
飘渺又神秘的id。他找风的破来读。文如其名,神秘多变又无可捉摸:有时
是俏皮的活泼;有时是善感的柔情;有时又是开放大胆的令人咋舌。她的文字
有股魔力吸引着他读下去。这个id背後的灵魂,是如何的型态、模样呢?
那晚他page她talk。两人一聊到深夜。窗外下的是叁月末绵绵的春雨。两人
谈恋恋风尘、big blue、奇士劳斯基、也谈父权跟宰制。
鸟说:「其实我不大听古典音乐的。喜欢听那种俗俗的东西。」
风笑(用一个:)的符号),接口道:「我也是爱听通俗音乐比较多一点。」
两人都爱唱<无言的结局>,都爱看Meg Ryan的笑。
他问:「你也是北妖毕业的吗?」
她答:「hahahaha...:)我是北妖女毕业的,你怎麽知道的?」
他说:「直觉吧!?很久很久以前认识一个念北妖的,被甩了。」
她说:「哦,好口连:~~~」
男孩女孩笑(用一堆:)符号),聊着聊着,他忘了要打电话给女友;也忘了外
头滴滴答答的令他心烦的春雨,正下得缠绵。他发现自己像个初恋的小男生,
心情有股微微的悸动,倒也不是来自话的投机,而是一种奇异的直觉,好像认
识已久的朋友。
logout的时候他有点微微的失落感。网路上没有真心,只有一个个「文
本」。他告诉自己。但那股淡淡的悸动却像倒入咖啡中的奶精,慢慢回旋、扩
散;也像窗外千滴万滴的雨点打来,在心田激起一圈圈涟漪。
风的破成为鸟的期待。她跟他各据一方,在自己固定的板贴着破,互不相
干,却隐隐互相呼应着。读着她的破,她的形影、灵魂的具象,深度,慢慢成
形凝聚,清晰起来。入夜时分,鸟不再是无枝可栖的寒鸦。虚幻的网路世界,
纵是虚拟的拥抱与微笑,一样能构 出一树缤纷的春花,一样有真心的交换与
悸动。若真的只是幻梦,就让一切停留於幻梦,因为比真实世界美丽可人。
他依旧熬夜、改程式、调参数、跑程式,然後上线找她。风也是研究生,跟
他有相同的寂寞与空虚,他们也明白,一切在logout後就结束了,回归到一个
女孩的男朋友,一个男孩的女朋友。他们不问彼此的姓名、电话,只是风的id
跟鸟的id。在网路上可以耽溺感动,恣意地交换最深层的 密;下线之後,在
现实生活中,他们是相见不相识,或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笑笑问:「真要见面啊!?」
他答:「"外遇"这麽久了,还不知道对象长什麽样子哩!」
她又笑:「是啊~~这是你勾引女孩的方式吗?有点笨哦~~」
他说:「笨是笨,有效就好。」
四月初的周末清晨,春雨已歇。春阳马上迫不及待地露出脸来,一扫春寒
峭。他依约来到那个桥头,两人见面了,可以说一认就认出来了。
都在意内的容颜吧!?鸟长得高高瘦瘦,斯文地戴副金边眼镜。风比他足足
矮了两个头,长长的秀发披到肩上,穿件"核能终结者"的T恤,长得小巧玲珑的
女子。
她笑问:「怎麽没有抱着那本<安娜卡列妮娜>呢?」
他答:「昨夜当枕头忘了带来。咦,你也没在胸口插一朵玫瑰花呀?」(用
脸做出:)的动作)
两人并肩走在堤上。他取出望远镜,搜索一番後指着远远沙洲上的黑点说:
「我的id就是那种鸟。」 说完把望远镜递给她。
她接过望远镜望了一下,说没看到。他指导着她先找到标的物,先找到那片
红树林,再往右扫描。她嚷说看到了,快乐得像小孩。海风吹来,除了泥土的
腐味混杂着海的咸味外,似乎还有她淡淡的头发的香味。
她盯着看,笑说:「圆圆胖胖的,逐着潮水玩,一刻也不得闲。」
他解释道:「这种鸟生於西伯利亚,在严冬来临时启程,飞越数千公里後来
到南方避冬;然後於春暖花开时又回到极地繁殖。」
「因为它乘着风而来,身躯又是如此娇小,所以叫风鸟。」
她问:「为什麽要这麽辛苦?留在原地不就好了吗?」
他答:「本能吧!?有的生命就是要辛苦才能显出意义的。」
她笑说:「好严肃的答案哩...那你呢?」
男孩答:「我是脱队留下,选择不走的风鸟。」
「有时选择留下比选择离去要有更大的勇气。」 男孩不晓得自己是说给她
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男孩问:「那你呢?风的意义?如果有意义的话。」
他想起一本诗集上的字句:在年轻的飞奔里,你是迎面而来的风。迎面而来
的风,是否来去匆匆?
他问:「是不是风吹才感到树的存在?」
她正色地答:「是呀,我男朋友的id用的正是树的名字。」
两人一阵默然。
走完长堤,两人在路边看鳖虾看了一阵,叫了炒米粉吃。风说她晚上有事,
要先走。鸟问:去找男朋友呀?风点点头,有点不大自然。两人交换了姓名电
话,在站牌送走了风。鸟一人踱着步走到淡水,沿着北淡线的轨道走。轨道旁
爬地植物长得茂盛,一片绿意。关渡大桥像道虹跨在河上。一阵微风吹过,春
天的味道,隐然有风留下的,微微的发香。
晚上。鸟的爸妈拉着他到龙山寺拜拜。儿时旧地,旧游如梦。晃公车回家的
时候,窗外车水马龙倏忽而过,冷风自窗外灌了进来。风的形影似乎在车窗上
忽隐若现着。鸟取出笔记本,想要 清一下自己的思绪,却发现自己下意识地
涂满一本小说的名字:Gone with the wind.
电话铃响,是女友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人现在在京都出差,问想不想她?
明天她要去一日游,问他明天如何打发时间?他待要答,电话却断了线。他感
到有点微微的罪恶感,关於跟风见面的事。
够晚的时候,电话铃又响。意外地,却是风打来的电话。他试探地问风明天
有没有空?一起去逛美术馆如何?风笑答:老婆不在拿我当备胎呀?他笑笑
说:你这样想我会很没力。风说:大概有空吧!?两人约了午饭後美术馆广场
铜雕前见面。
星期天,他先到。杵在雕像前读带在身边的小书。风稍微迟到了一下,套着
小背心、一袭手染的长裙,脚蹬着平底鞋。两人参观了现代雕塑展。抽象表现
主义的铜雕没了罗丹时代的厚重跟体积感。透过一个个瘦骨嶙峋的铜雕、空
隙、雕刻面的镜像,他偷偷窥伺着风的容颜,她专注於作品的容颜。他觉得自
己在拍照,用他的记忆摄入风的容颜、形体。
走出美术馆,他请她喝咖啡。两人坐下,话匣子就打开了。许是面对面的缘
故,一种无从逃避的感觉。鸟一下子就把故事说完了。跟女友是初恋,认识十
年到现在。风说你好厉害呦~~。
轮到风,风啜着咖啡,细说从头,把她的过去慢慢供出来,悲伤遗憾的青春
情事;或是无奈难舍的破碎情感。他发觉坐在他面前这个女子,小了他好多岁
的,感情的沧桑比他复杂太多。说到伤心处,淡淡的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是吞
的哀愁。说到痴情处,他想骂她,又疼惜她,那个男人怎麽可以这样伤害
你?不值得,不值得,对你。
风的眼光似乎在闪动着。他想去握她的手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吧!!
但他没有做,也没有说。这不比网路,太面对也太直接。许是男孩双鱼座滥
情个性使然,他觉得面前这位女子,是这样需要人疼惜。走出咖啡厅的时候,
晚风吹来,有点寒意。跟风并肩走着,中山北路的清枫的影子稀稀疏疏撒落身
上。台北今夜夜空无星。耳边环绕着刚才咖啡厅播放的,陈升的歌声。他又送
她上车,想去抱抱她的肩膀,牵牵手。
他终究没有如此做,在她上车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只是一个人坐在椅上
发呆,等车,回忆着女孩淡淡的发香。风的影像似乎越来越清晰。
晚上回家。他等风的电话。不知怎第,有种预感。近十二点,她没打来。他
打了过去。风说她想打,又犹豫。
他问:「在犹豫什麽?」
她答:「没什麽。」
他说:「要谢谢你的礼物。」
风送他一枝倒过来会有裸体美女跑出来的原子笔,他笑说:「好低级的礼
物。」风还送了一对金链子给他:「要把鸟跟鸟嫂链在一起。」对於这样贵重
的礼物,他有点不知所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鸟送风一片CD,<蓝色情挑>的
原声带。风说她早有了。鸟有点尴尬,叫她转送别人好了。
风笑说:「不客气。低级的礼物不成敬意。」
鸟说:「其实心中有种感觉。」 风不语。
鸟问:「你不问我是什麽感觉吗?」
风问:「你想说出来吗?」
鸟说:「不说出来睡不着。」
风说:「那你就说吧!」
鸟又犹豫:「可是说了又怕你生气,毁了我们的友情。」
风安慰道:「不会啦!如果真的会我就假装听不懂好了。」
鸟说:「一言为定哦~~」
风笑道:「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鸟沈默了一下,缓缓地说:「送你去坐车时,天很黑,只有我们两个走在一
起...」 鸟彷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上楼梯的时候,我曾想要去牵你的手。抱抱你....」
「我以为会有什麽事情发生的。」
风不语。鸟问:「生气啦?」
风答:「没有啦...」
鸟:「哦...」
一阵沈默。风突然说出一句:「你以为只有你那样想吗?」
两人一阵默然。鸟先开口:「可以叫你美眉吗?」
风答:「嗯...我叫你葛格好了...也好...这样比较好。」
两人无言。互道晚安後挂了电话。鸟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星期一回新竹。鸟匆匆上线,却是没有风的踪迹。枯等到半夜,风才上线。
急急page她,风却是不理。到了午夜叁点,她梢来一封mail:
『看着你还在 在等些什麽呢??』
鸟回一函:
『等程式收敛。其实在等你。』
风跟他聊起来。两人有点尴尬。鸟叫风美眉,风叫鸟葛格。两人称呼近了,感
觉却像远了。
鸟跟风说:「老婆快回来了。」
风答:「真的啊?恭喜恭喜。」
鸟说:「其实有分依恋...对你。」
风不语。沈默一阵後风问:「依恋什麽?」
鸟说:「要是你真是我美眉就好了。」
风问:「为什麽?」
鸟说:「我就可以有老婆又不会lost美眉。」
风笑:「贪心的坏葛格...」
鸟说:「以後见面的机会大概不多了吧?」
风答:「大概吧!?...该回复轨道了。」
鸟说:「问一个笨问题好不好?」
风答:「你问的都是笨问题比较多...」
鸟说:「你会记得我吗?」
风答:「记不记得重要吗?」
鸟说:「一种贪心吧!?想着某一个角落有某一个人可以留一小块空间给
你...会有一种踏实。」
风答:「若我说要忘了你呢?」
鸟无语。
风正色答:「我一定要你明白,无论未来会如何,我真的好感激这些日子你
这麽怜我疼我。不管时间长短不管见面机会多麽少。你给我的一切感觉是这麽
美好令我感动...」
鸟说:「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
风答:「可是我明天下午有课。」
鸟说:「那我早上找你好了。」
风沈默一下,答:「你何苦如此...」
鸟说:「我不知道。只是想见面,再见一面。」
talk到四点钟,鸟回到宿舍,洗完澡後,索性不睡。心里只是念着风最後寄
给他的信:
『想你 一如渴望见你的心 在最初~~~~』
早上搭六点钟的中兴号上台北。换公车杀到她学校时,才清晨九点钟。风刚
睡醒,有点讶於风的来访。风穿了件米色上衣、红色裤裙。鸟则是白色GAP衬衫
加蓝色牛仔裤。风从宿舍下楼时鸟正揣了本杨泽的<七○年代忏情录>在看。
两人打过招呼,慢慢踱步走上长堤。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一只白鹭飞过溪
畔,优雅地停落在河石上。堤下的操场是晨操的人们。走着走着,不晓得是谁
主动的,两只手牵在了一起。他记得,永远记得,风的手很滑腻很软。一切好
像有点不大真切。
清晨的阳光撒在河堤上。谁说四月是残酷的季节?堤岸上开满了小白花,远
远是风吹过山谷发出的啸声、晨操的吆喝声、鸡鸣声。想找些轻松的话题来化
解这层尴尬,两人走着,却是一路无言。
走到了长堤尽头。鸟知道再前进一步,是两个世界的分野。是持续向前?还
是退回原点?
在他的认知中,情爱的世界只有ON-OFF,没有暧昧的灰色地带。所有美眉葛
格或可以掩饰狼心的称谓都是假的,只是暧昧地掩护着出轨的情感。他感受到
一股危险的讯息,绝非这样的称谓可以掩盖淡化。这讯息虽小,却是可以摧毁
他辛苦构 的一切。是要待宫殿楫摧,在瓦砺堆中寻觅抽枝发芽的春花?还是
要放任春风拂过,待波涛停息,还一个平静无波的清朗本色?他身陷,越挣
扎,陷越深。
鸟的手心有点微 。他望着风,清风拂着浏海的细发,阳光下浅浅的笑意一
如早春的茉莉。
风问:「怎麽啦?後悔吗?」
鸟笑,反问:「後悔什麽?」
风不语。鸟是希望这长堤永远走不尽的。真相却是,他必要去作个抉择。春
梦秋云可以耽溺,却总是要醒来吧!?他要去作抉择、挥慧剑,斩除。斩除什
麽?他在犹豫,心疼。
风的手很滑腻,跟女友的手是不同的。风坐下来,鸟也坐下来。该跟她说什
麽?是像通俗剧中那样说:「让我们结束吧!?」
鸟反问自己,曾有开始吗?他跌回最初,风的破、mail、夜里的talk、风的
明眸皓齿。他对风的文字,应该是爱得多些,若人与文字可以割离的话。
但是风叫他坏葛格的时候,心中却是却不去那份奇异的荡然。这是标准的、
百分之百的出轨了,在精神上。
他闭起眼,想着女友的笑靥与容颜,与风完全不同的女子。多少年前对她是
否也是相同的悸动跟渴望?
他跟风,是真实的男欢女爱;还是孤独灵魂休憩时,不期然的相遇?
风跟鸟走下阶梯。风跟他说早上出门急急忙忙,弄丢了一枚隐形眼镜。所以
现在还是独眼龙,看东西都烟蒙蒙的一片。鸟笑说:「那样才美。」
美丽的东西不持久吧!?他想。
两人在餐厅吃了早餐。他把一叠文件交给风,说:
「诺..写给你的跟你写给我的,全列印在这了。」
风笑笑。鸟继续说:「全部的东西一张1.4Mb的磁片就全部存光了呦...」
他其实明白的,再多的记忆也记不完这些个点点滴滴,终究会遗忘,然後一
无所有。
鸟又问:「下午有课呀?」
风沈默一下,答:「其实是骗你的。下午没课,只是他要来...」
鸟说:「哦...」
风不说话,低头吃着蛋糕。鸟将奶精倒入咖啡中。旋转、扩散,在水面晕染
成瑰丽变幻的条纹。鸟望着杯中自己映出的容颜,几乎不可辨识的。条纹继续
翻腾,像有生命似地。然後他像想通什麽似地,用小汤匙搅拌起来。条纹迅速
破碎凌乱,在一阵可怕的混乱翻腾後,白纹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一杯均匀的、
死寂的咖啡,跟杯中映出的自己。
鸟再没见过风。上网路的时候见她在,发封信过去,不是相应不理就是换来
嘲讽式的回信,不是风的手笔,该是使用她id的男友吧!?
鸟望着风的id发呆,是那个旧人抑或不认识却拿他当情敌的男人?鸟不敢去
try,只是退缩退缩,缩回原点。
他隐隐明白,风已消逝,在他下定决心走下堤岸,在他搅拌咖啡的那一刻。
不用他说,她已明白,他的犹豫退缩与懦弱。风已消逝。
隐隐的风声吹来,似乎责怪着他,怎麽没有一起走?没有一起走?
他写了封信给风。信上说:长恨此身非己所有。对於风,鸟只能疼惜,不能
有爱。风没有回信,像彻底从网路上消失了。几日後,他发现风贴了一个破,
似是给他的诀别信:
『还是走了吧 踟蹰的过客
还在贪恋什麽
家园的雏菊正待你温柔的爱抚
向晚的天际
再没有 一抹为你而停驻的流云
满山遍野
再寻不着为你美丽的芳华
你贪恋的那株野蔷薇呵
已恣意吐尽初夏最末一丝泣血的残红』
几天後,他发现她的破全部被砍光了。她整个人消失不见,连同她的旧信、
足迹、历史,消失不见,彷佛不曾存在过。
鸟想去找她,终究还是按捺了下来。决心已定,见了面,该说什麽?能说什
麽?又是两个世界了。鸟回到原轨,在生命列车转弯的时刻,远远的似乎见到
风在朝他挥着手。鸟是鸟,有归巢,天晚就要回家;风不属於鸟、也不属於天
空,更不是树的专利。她就是来去如风,伴飞一阵後,又消失无踪。
鸟依旧每晚改程式、调参数、跑程式、打电话给老婆、上线读破。只是他的
心中有个房间,他曾是为风而开的,但他不懂得如何去对待安置风,如何让流
动的风停驻於房中。风来过,又离去。他只好黯然熄灭了灯、关上房门、上
锁。锁上记忆。这块只有风能够侵入的区域。
他是感激风的。没有风,夜晚依旧孤寂,四月依旧残酷,但他将永远失去一
种闲情逸致,他将永远遗忘这种浪漫跟悸动,漫步长堤听风的歌这样的浪漫情
怀。
他漫步在湖岸,口袋揣着的是风梢来的信。他感激又伤感。风未曾忘了鸟。
而鸟也将记得,那个四月的晴空,与风同飞的日子,他一度忘了自己是只风
筝,见识了穹苍的高度。他永远记得那串日子,那个踱步於长堤上,似乎走也
走不完,深深浅浅的回忆。鸟记得,风的存在,不用树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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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plo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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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今日 不自惜身 但离所爱 心忧愁尔
是身不坚 可恶如贼 一切难舍 不过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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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清华电机 ◆ From: 140.114.47.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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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il protected] (*风*鸟*茶太来), 信区: novel
标 题: *风和鸟的故事 ++ (1)*
发信站: ☆清华电机☆ (Sat Apr 20 03:51:51 1996)
转信站: NTIT_MI!aidebbs!news.csie.nctu!news.ee.nthu!star
Date:04/19/96 (五)
*风和鸟的故事++(1)*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面的。
他推着婴儿车跟太太走在植物园的林荫道中。四月初的季节,春天的末尾,
一阵雷阵雨隐隐预告了夏天的来临。雨後的黄昏,太太卸下了围裙,说觉得心
里烦烦的,想去散散步,晚餐就在外面吃。
两人抱了宝宝一起出来,去年才加入这个小家庭的成员,兀自沈沈睡着。红
扑扑的脸令人想到富士苹果。小时远足母亲才会特地买给他带的那种。现在竟
如普通果子堆成叠论斤在卖,令他怀疑是苹果的价值不再;还是真的世道变
了。
两人静静踱着步。雨後的空气有一股清新,一些白头翁、绿绣眼一类的在枝
头活跃着,空气中有淡淡的芳香,属於新生的气息;再来就是此起彼落的鸟叫
声了。
一只树鹊聒噪地飞过。他在心中喊出了它的名字。他曾经对这些飞鸟的特徵
鸣声了然於胸,准确并快速地翻出图鉴的相关资料。但现在这些资料、形影,
却已经淡化模糊成一团雾状。像他刻意要去遗忘的种种。他感到脸颊有股热,
像是被考倒的考生;又有几分怅然,如果遗忘是幸福,就不要想起曾经忘记的
这一回事。
他曾疯狂地爱上这类有羽无手的生物。那自空中掠过的形影令他感到一份自
在。他甚至给自己取了一个鸟名的id。哦,id,他亦曾疯狂地...爱上吧...另
一个id...呵,那又是另一段留不住的故事了。
他突然想起那个id,一阵风迎面而来,心头像被某种情绪突袭似地,有份异
样的感觉。夕阳撒在残留的水渍上闪闪发着光,水中模糊而黯黑的倒影,他见
到了自己的容颜,有点陌生又熟悉的。
像多年以前自己在杯咖啡中见到的映像,那时在想着什麽呢?。宝宝的推车
辗过水渍,倒影成一片破碎。跟妻并肩走着,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也是植物园
吧!?喜爱这里,像城市里的岛。他是这岛旁停栖的风鸟吧。落脚、 巢,然
後开始想念及害怕飞翔。
岁月像一首歌,飞快奏过。他不知不觉跟着行板、快板起来,待要吸口气翻
翻乐谱,却赫然发现已经唱完叁分之一的乐章了(或许更多,他悲观地想,然後
苦笑)。当大家开口唱的时刻,可不能由他一个人耽搁,他定要跟上,管你对嘴
也罢打混也罢,就是不要发出杂音,这叫做合唱。
岁月是一首歌,生活是合唱。他有时纳闷着,弄不清处自己的唱的声部,也
搞不清楚究竟指挥的是谁。就是这样唱下去,花落花开,花开花谢,有时忘情
地嘶吼;有时暗淡地低吟。他明白独唱的章节已过,自此而後就是跟着指挥和
谐地唱下去了。他发现自己的声调越来越低,沈潜下来。刚毕业时那股傲气一
下子就被现实的洪流冲磨得消失殆尽。理想慢慢变成理想,习惯日久成为习
惯。在早晨刮胡子的时刻,他发现镜中的人有点陌生。似乎是另一个不同的灵
魂窃取了这个皮囊,占据了这个肉身。只是原来的他到哪去了?他也不知道。
望着镜中有点不大认识的自己,有种奇异的悲凉。
毕业、结婚、在城市中求生。有份不错的工作,老板也很赏识他;有个不错
的老婆,勤俭持家,温柔善良;小孩也很可爱,白白壮壮的,比同年龄的小孩
来得结实。在南海路附近有栋房子在付贷款。黄昏时刻跟老婆出来散步、吹吹
风,晒一下夕阳。这是幸福的感觉吧!?他想。
有得就有失吧!?毕业成家,新家庭的建立,宝宝的诞生,一连串的事情使
他,不,使他们的生活变成进行曲。然後他开始丢弃旧习惯,建立新习惯。不
是有人说吗:叁十岁以前是建立习惯;叁十岁以後是依赖习惯。他已经依赖了
某些习惯,关於亲情的惯性,城市的生存法则;旧习呢?似乎来不及思考放不
放弃,维不维持,就全部被搜走了。被谁搜走?他想不起来。
他未曾再作过梦。
猷记得还在台大校园跟老婆踱着步,研究起流苏的花序。一下子又是好几寒
暑。今年的流苏花开得如往昔一样吗?他想不起上回跟老婆约会的地点了。要
在城市立足不易。挣扎求生啊。学生时代的理想,清纯的正义,只是归档的档
案。他想起年轻时写过的,稚拙的文字,关於改造某某或推动某某,心下有份
汗颜。他是个早已忘记如何唱solo的歌者。
他快速学会在社会上求生的一切技巧。首忌暴露自己的喜乐。那是落人把柄
的弱点。他又想起前日收拾阁楼时发现,令他脸红的文字。是想过要写东西的
呀。只是他并不是位好作家,因为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在字里行间暴露自
己太多的想望跟渴切,情欲跟挣扎。
他坐在楼梯间整理着旧作,一边读着一边烧毁。火舌在面前窜动着,吞去了
过去的痕迹。他已绝决地与过往告别,一刀两断。从此後只是个父亲、丈夫,
不敢独唱的合音。年轻的心事跟情欲、纠缠绕缚的往事就在火中净化拭去。
火光跳动着,他感到眼眶亦有些沈重,有种泫然的感觉,当是火光刺激的缘
故吧?
绕过热带植物区、花房,看过那几株旅人蕉。往这个城市之岛的中心走去。
宝宝已经醒了,正吃着奶嘴。老婆叨叨絮絮着今天在公司受的气。他只是笑
着,几声安慰。他晓得这样言语上的安慰不一定有效。只是一种依赖吧?把情
感赖在一个可以倚靠停泊的地方,然後就可以赖着脸说:怎麽办?怎办?
村上春树说:「离开吧!?到一个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
米兰昆得拉会怎麽说呢?
风呢?
他蓦然地想起风。那个花了他很大功夫才归档完毕的陈年档案。他在心中
密为她留下了一个房间。任何人也进不去的。怕自己也丢失了钥匙。只是彷佛
门并未锁上。在某些时刻,某种奇妙的氛围,某首歌的旋律,或是某段文字的
震动。他彷佛可以感受到房间似乎透出着光亮,有人影闪动着。
只是低下身去探视、自窗台窥伺时,又是一片全然的黑。她在里头吗!?是
回来了?还是根本未曾离开过?她熄灯了吗?
终究只是想想吧!?那个交会时互放过光亮的女子。他想念她。想念过往。
带点些微罪恶感。他想起她的信上所写:「...终於相信,再浓烈的情愫,终将
被流光的 、逸、稀、释...」有点讶异年轻的她可以准确地预测出这情感的流
向。在某些方面,她比他还早熟;还是说,她早已嗅闻出这样的结局?
妻找到了树上的松鼠,指着给宝宝看。松鼠机伶地在枝 间游走着。近莲花
池,一阵清风自湖面扬来。妻依旧在搜索着松鼠的踪迹。他无意识地四处张望
着。在湖心亭中站立的身影。
他认出了她。
是她。风。
他跟她隔着二十公尺左右。她穿着一袭套装,粉绿色的。湖面的风吹来,她
的袖口在风中颤动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像清晨茉莉花开的笑。
他感到几分惶恐,有几分不知所措。她定定看着他们,在二十公尺外。宝宝
突然哭了起来。他有点手忙脚乱地低下头去陪着哄着。想是尿布湿了,又没带
替换的出来换。依旧哭个不停。妻说:「回家好了。」把婴儿车掉过头去。他
心焦这一切是否尽入她的眼里。是她吗?还是眼花了?
一抬头,只剩空空荡荡的湖心亭。晚风袭过,扬起的柳条抹成的淡淡的哀
愁。他四下搜索她的踪影,没有,全都没有,只有黯黯漫来的暮色。
吃过晚饭後,陪妻看了一下电视。他窝到书房去,打开电脑,想把周六要交
出去的软体再赶一下工。咖啦咖啦他敲着键盘,心下也跟着咖啦咖啦起来。是
她吗?他问着自己。不要乱想,他警告着自己,收摄心神努力工作。这一坐坐
了叁个钟头,总算初步完成。他走出书房要去泡杯咖啡,发现妻已经入睡。抱
着一个懒骨头,屈膝睡在沙发上。望着妻疲累微蹙眉头的脸庞,心下有份疼
惜。他轻轻亲了妻的脸颊一下,不意却把她吵醒了。
「今天还要熬夜吗?」 她睡眼惺忪地问。
他站起来,走到茶几,用热水瓶冲了杯曼特宁。一股香味充溢着小小的客
厅。
「嗯...快完工了,再赶一下就可以了。」
「你先去睡好了...」 他哄着妻子。她笑笑,抱着抱枕走进房中。
「你不要太晚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哩。」 她在他脸庞啄了一下,算道晚
安。
他回书房继续奋斗。有个subroutine一直有bug。一个回圈进去後竟然跳不
出来。他用尽种种手法测试,就是抓不出bug来。有点气馁。休息一下吧!?他
连上网路,先看看有没有信。结婚以後上网的机会少了。没办法花太多精神在
这上面。毕竟真实的人生是比虚幻的网路上来得直接而重要的。生活磨难太
多,已把他搅得精疲力竭。他只能退化为静默的观众,再难扮演繁复的角色。
他依旧使用相同的id。说不上来为什麽。就像一个人格吧!?他不喜欢把id
换来换去,或用好几个id扮演不同角色。扮演自己已经辛苦,他没有力去经营
这样不同的身分跟角色。他是有过野心,要去好好经营自己的id,荣耀这个
名;在经历跟风的"网路情感"後,他觉得自己像苦苦地谈了场恋爱。几次见
面,牵手,走在长堤上。割舍的情境却使他心痛。他开始退却。砍去自己的旧
信。怕自己想起,也怕别人看出。这是他结婚前一年发生的事。外表依旧正
常,没人知道他已经悄悄地承受了一次感情风暴。自己承担,然後遗忘。
他没有告诉老婆。正如他跟风说的,心中这个房间是属於你的角落,随时可
以回来休息歇腿,没有其他人会进去,我也是,除非你准我进去。风笑笑说:
要付租金吗?他严肃地说,你已经付过,再来是我欠你的。
不改id的另一个理由是在等她吧!?他不能让她回来时认不得他,找不到
他。他想证实些什麽?有什麽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吗?除了改变本身。他不明
白。他砍去旧信,像湮没自己的过去;他已经一百年不再talk,那会让他想
起。他学着当沈默的观众。不写,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读着。
偶而有人page他、来信问他,是不是以前写东西的那个某某某?他一概予以
否认。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死了。网路的世界是现实的世界,只要不贴文
章,不talk,就是一缕孤魂了。没人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然後很
快你就被遗忘,就像人们快速累积并迅速遗忘的post。
他翻读着自己被收入精华区的旧作,与风的唱和文字。心下依旧荡然。只是
他再回不去那样的身分。以前难,现在更难,长恨此身非我所有。
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的过程吧!?现实的压力难容他放任自己的激情、重温
昔日的旧习、放胆文章到天明。他已死。只是行 ,夜半爬起读着别人跟自己
的墓志铭。不值得哀伤地。他读到了老板的墓志铭,老板爬了起来,指着他鼻
子说:还不快去工作,玩网路有前途吗?他吐吐舌头,老板又倒下去。
他也读了风的。早已被她砍去的文章。他早就备份收好,拿出来重读。像抚
摩着墓碑,只有褪去的馀温、冷跟悲痛,然後对墓穴轻声问:你在里面吗?他
用文章如此自残着自己。他知道,有个叫做wind.doc的档案一直在硬碟中。也
在心中。挥之。不去。
他依旧在几个常去的板子巡弋着。久未上线,站长板主全换光了。全是陌生
的id。他看了user一下。全部是*。却意外地发现有个熟悉的id,後面的符号是
O。
一个叫做wind的id。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像期待已久的愿望突然降临,反而令他手足无措。真
的是她吗?他望着那个id发呆。最後他query了一下,还是熟悉的名字:
wind (wind), 15 logins, 没有任何新信件.
[目前在站上]
Plan:
就让我变成风,温柔的包住你....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他page她,等待,似亿万年的等待。
[to be continued]
--
by plo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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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今日 不自惜身 但离所爱 心忧愁尔
是身不坚 可恶如贼 一切难舍 不过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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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清华电机 ◆ From: 140.114.47.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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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il protected] (*风*鸟*茶太来), 信区: novel
标 题: *风和鸟的故事++(2)
发信站: ☆清华电机☆ (Tue Apr 30 00:59:10 1996)
转信站: NTIT_MI!news.ee.ntit!news.cc.nctu!news.cis.nctu!news.ee.nthu!s tar
04/25/96 (四)
*风和鸟的故事++(2)*
他打出了一个笑脸符号:),用几乎颤抖的双手。等了约莫十秒钟,另一个:)
在银幕下方出现。
是她。
不知道是网路慢还是同他一样,确认的迟疑。相见,相认,然後一切拉回从
前。那段他为着论文焦虑熬夜的日子。
说不上来为什麽,只是那个笑脸,他就确认是她了。他能嗅出冷硬的十二号
细明体字型背後隐藏的,是他曾一度迷醉并一再入梦的发香、笑靥。他可以听
闻到她的柔语。他确认,是她,风。
「好吗?」 他启口问。
「好吧!?你呢?」 她反问。
「我毕业了...」 他说。
「哦...恭喜喽!」 她答,跟了一个:)
沈默了一会儿,他启口道:
「我结婚了...孩子都一岁半了。」
突然感到一阵难堪。说不上来为什麽,亏欠她的感觉,奇异的感觉。她不答
话,一阵子,突然冒出一句,冷冷地:
「我知道...真的恭喜你呦!」
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试着转移话题。他问她,下午在植物园看到的
人影是她吗?
她不答,只是丢给他一个笑脸。
「像个很嫩的爸爸呦...」 她说,他笑,苦笑。
「跟我想像中的样子很像。」 她又说。想问她是哪里像,又不知道接下来
该说些什麽。似要逃离这个话题似地。
「上线多久了?」 他问。
「最近吧!?经历的事太多。毕业,换了几个工作。现在在一家出版社上
班,才有机会再上线。」
她慢慢打着字。彷佛可以想见她在电脑银幕前打字的容颜。多年以前,他一
个人守在空空荡荡的研究室,在修改参数、编译程式的空档间,祈求获得一些
心情孤寂的慰藉,透过网路。她在宿网上线,有个很早就入睡的室友,用无声
键盘跟他无声的...偷着情...他们是用这样的字眼的。他不知道那块记忆就真
的像被偷了一般,隐约有份遗憾,却说不上具体失窃的时地,一直到现在才找
回来。
她说感觉他打字速度变慢了。他回答有吗?大概太久没talk了。他已经一百
年没talk了。她笑说不要用一百年这个字眼好不好?他笑问为什麽?
「让人联想到老啊...百年的孤寂什麽的...沧桑吧!?」 她说。他亦想到
马奎斯的小说,只是没说出来。他有点惊讶为什麽时空没有迟滞了这份相通的
默契。
「唉~~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他丢给她一个苦脸:(
惊觉自己未曾对妻说过这样丧气的话。倒不是博取同情什麽的,大约是同她
说的近似,沧桑的心情吧!?
他把自己情感的部份压缩起来,固化冰存,整理归档。大多数的时刻对於这
块封闭的区域是视而不见的。心的硬碟嘎拉嘎拉转着,转到这个区域自会自然
跳过;久而久之连自己也几乎遗忘了这块记忆的存在。
不同的时刻,不同心情的压缩档,一块块塞入心的硬碟,或是整块遗忘。
在这要遗忘亦或跳过的时刻,她出现,然後那块渐不可解的记忆,突然在瞬
间被解压缩、还原、占满整个硬碟。
他想起少年爱读的,有看没有懂的庄子: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
然而已。年少爱的是那份莫名所以的 脱;年纪渐长,却益觉是沧桑悲凉中悠
悠传来的乐声,是一直遗忘跟丢弃後,无奈的潇 ,潇 的无奈吧!?
她是白驹过隙霎那,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吹得他心疼,即便在多年以後。也
就是忽忽而已,为什麽他感到一股近於人事全非的无奈呢?
「还是那麽多愁善感啊?」 她说。
「呵~~像林黛玉。」 她以前老爱在网路上笑他的比方。
「遇到你才这样吧!?」 他辩说着。
两人静默了一下,她先开口:
「还常熬夜吗?」
「嗯...sometimes」 他答。突然觉得又陷入了长远前的回忆。
「我常会去想到那段时光...」 她突然说。想答些什麽,却是语拙,掏不出
只字片语。
「好像才是昨日的事。你忙着做论文,我忙着写报告;两个人却是天天上
线,可以连晚饭宵夜都不吃,一聊就是一晚...」
她快速打着字,静默的光点在银幕上闪烁出字句,却是铿锵有力地击打着心
情。是呵,这样尽情聊天的日子去了多久?
她老爱在talk的时刻,告诉他背景音乐。她说:现在的背景音乐是*碧海蓝
天*,然後他彷佛就听见了追寻着海的深度的男孩,幻为海豚消失在无垠的大蓝
当中,字字句句竟似奔流着海的脉动。
冬夜的时刻,他敲着键盘说:现在背景音乐是*南极物语*,呼呼的风声突然
就在耳边响起。未曾见过雪的他彷佛亲炙了雪的软度跟湿冷。背景音乐是*蓝色
情挑*,茱丽叶毕诺许把一串蓝色水晶风铃挂起来的景象浮现出来。她告诉他,
片子歌颂的是自由,是吗?要遗忘或逃避,永远找不到心的自由。他跟她争辩
起来。他离开键盘,放了这块CD听。那端传来一行字:我已经听到第二乐章。
此刻他想问她:现在的背景音乐是什麽?
「空白。一片空白。」 她答。
心中一股隐隐的心疼。白驹过隙,忽忽而已,有时候跨过,竟是如此痛苦。
他飞快击打着键盘,想要劝慰她什麽,却老是打错字。他自己的背景音乐呢?
『我忽然想起你 但不是劫後的你 万花落尽的你』
蓦地想起年少迷恋的诗句。真的都万、花、落、尽了吗?还是自己终於只是
留恋於过往的风,那个来了又走的风?他鼓不起勇气问她现况如何。怕这问候
沦为公式的应答。
他想起自己的承诺。没有她的应允,自己是不能闯进那个房间的。她愿意开
门吗?或是说,自己有勇气再踏入吗?
「知道吗?我一直记得那段时光的...」 她说。
「我也是,一直都是。」 他答,真心地。
「是我把它弄复杂了,然後开始害怕,丢弃...」 她说。
「不要这麽说,我会难过的。」
说好不要再陷入,却感到一股热流在胸口奔窜着。
「我也选择了逃离啊!」 他说。
「两人都感到复杂了,没有面对的方法,赶紧抽身逃离。以为日子久了,一
切会澄清。澄清的结果不是澄清,却是混沌的冻结,然後像拉长的镜头,终於
模糊了景象,然後遗忘...」
他急切地击打着键盘,无声地自白着:
「我怀念那段时光,却又害怕...」
「害怕那种失落感...或是说,失恋的感觉吧...自己跟自己生气... 」
「患得患失的感觉...」
「是份奇异的情感吧!?」
「以为可以分担你的忧愁烦累,创伤辛苦的。待你要倚肩靠来,排天倒海的
重量压得脆弱的肩膀酸疼欲断;然後开始怀疑自己,惊慌失措地逃开...」
「像看火灾的人。艳红的火焰比彩霞还美;待得碰触到真实的烧炙痛楚,面
临死别,才赶紧收回滥情的臂膀...」
他匆匆打着字,深怕网路一断,这一席话再成永远。是对自己心灵的告白
吧!?除了她,无人可说。只有她有钥匙,这个为她开启又关闭的小房间。即
使最亲近的人,也是带领着她绕过这块禁区的。倒不是有意的欺瞒,而是一种
自我防卫的机制吧。任何人走到这条岔径来,立刻有警告牌升起:此路不通。
这是他预备要永久封存的禁地。
他心焦而急切着打着字,她的字出现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只是打着:
「都过去了...」
『忽然想起 但伤感是微微的了 如远去的船 船边的水纹』
背景音乐是这首叫做<水纹>的情诗。终於像船边的水纹。无论多麽狂恋激越
的情感,在时空的阻隔,岁月的掏洗,人事的摩擦撞击之下,终於要化做层层
水纹,然後消失散逸吧!?
他回想过去种种,心情忽然软弱起来。像要补偿什麽似地,突然问了一句:
「要见面吗?」
银幕冻结了近叁十秒,凝结的画面、字句,跟空气。他开始害怕起来。终
於,一个字一个字跳出来,像开在蓝田里的玉花:
「不.是.见.过.面.了.吗?」
「是那种,可以坐下来喝咖啡,看看彼此的那种见面...」
「想见你。」
他渴望地打着字,等待的心情。
「现在吗?」 她问。
「对!现在。」
「现在不行。」
「为什麽?」
「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
「跟你见面的准备。」
「....」 他突然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跟结了婚的男人混也没什麽前途了...」
这句话像箭,精准而残忍地直中靶心。感到有股澈骨的痛。不能言语。只是
痛。
「呵...:)」 他终於丢给了她一个笑脸,为了化解彼此的尴尬,知道是苦
笑。心痛。继续给自己找台阶下:
「反正总有机会的...:)」
「总有机会的...:)」 她答。
「嗯,我要离线了,明天要上班。」 她说。
「嗯...」 有点不大愿意放她走。人海茫茫,若终只是擦身而过,相遇之期
呢?
「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上线的时候在想,会不会碰到你呢?结果你就来page
我了...:)」 她说。
「呵...有缘吧!?」
「嗯...有缘吧!」
「风...」
「不叫我美眉吗?」
「呵...美眉」
「什麽事?」
「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哩...」
「比"朋友"喜欢。感觉比较亲密吧...什麽事?」
「记得茱丽叶毕诺许吗?」
「记得。挂蓝色水晶风铃的那一幕吗?」
「印象深刻。现在浮现的镜头是她沿着墙壁走,一面让自己的拳头摩擦着墙
壁...」
「磨得满手是血。」 她补充道。
「人的伤痛会到这样程度吗?」
「...」
「葛格希望你去放*蓝色情挑*来听。就当背景音乐好不好?」
「逃离遗忘,反而失去了自由。一切都要勇敢面对吧!?」 她说。
「这是美眉教我的...:)」
「:)」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嗯...那..早安喽!」
「早安...再见...」
「再见。」
银幕恢复死寂。像一阵风她消失、蒸发,剩他被激起的记忆跟心情犹在扩散
着波纹,扩散着。
他呆坐了一会儿。看了一下闹钟,凌晨叁点。他蹑手蹑足上床。妻翻过身睡
着。他侧着身望着妻夹起来挽在头上的秀发,几茎青丝缭绕在颈项上。他靠过
身去,熟悉的香味溢入胸怀。妻翻身过来,睡眼惺忪地问:
「忙完啦!?」
「嗯...」心中感到一股强烈的愧疚,与适 的心情混合成复杂的情绪。
「怎啦?」 妻见她目眶红红,柔声地问。
「没什麽。只是忽然觉得很脆弱。」
妻不再问,只是侧过身来面对着他,温柔地把手搭着他的手,闭起眼来,带
着笑地。
他亦靠过身去,几乎贴着妻的脸庞,吸闻着她吐出的气息。熟悉的气息。安
心的,家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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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plo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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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今日 不自惜身 但离所爱 心忧愁尔
是身不坚 可恶如贼 一切难舍 不过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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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清华电机 ◆ From: 140.114.47.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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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敢的魔法师
—————沙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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