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ilchi()
整理人: southernchen(2002-09-22 11:39:0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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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 的 海
（一） 始 点
我确信那个夜晚
有一艘海轮正缓缓离港
天色微微破曙的八月之夜
我确信就是这栋小楼
近处是松近处是海
悬崖边上有座古老的教堂
我确信我见到了母亲的微笑
尽管以后还见过百次千次
在锚链撞击浮标的催眠曲中
我确信母亲听懂了我的哭声
洗礼的盆里添上一半海水
清晨的海风渗透所有的肺泡
我确信坡上的航标灯还亮着，亮着
那一刻，漂泊被写入了基因
我本能地守护着那盏桅灯
（二）城堡 小溪 大海
1
月是你的右臂
云是你的左臂
纤小瘦长地挽着
泛出深绿的山谷
城堞是你的桂冠
常春藤是你的睫毛
太长太密掩盖着
一排排神秘的眼睛
石头是山的儿子
你也就是山的儿子了
海边的母亲瘦骨嶙峋
咸水泡大了红树林
2
海潮涨了
海水漫进了池塘
池塘满了
浮萍爬回了小溪
不要淹没我砌的宫殿
不要冲垮我筑的堤坝
小溪，我的小溪
难道你也跟我一样淘气
喜欢你晴天的碧绿
喜欢你阴天的墨绿
喜欢你长袍上绣着的
城堡、月桥和云桥的倒影
阳光太猛，钻进溪旁的芋艿叶下
雨来了更好，脱光吧就跳进溪水里
溪畔小屋已炊烟袅袅
我却记不起回家的路
3
走过云桥
总伴着晚祷钟声
小孩和他的父亲
踩着桥面长长的身影
海对面的城市
似乎也漂在海上
疏疏落落的灯光
远远传来几声雾笛
再讲讲基度山的城堡吧
再讲讲辛巴达的远航吧
小孩的父亲那时还很年轻
小孩的嗓音那时还很清脆
（三）最早的困惑
海水凉凉
小船摇摇
摇离岸边的青翠
水藻绛绿的指尖
流淌着浪的律动
摇过绵长的浑黄
远山背阴的坡地
梅子将熟未熟
摇进落日的孤圆
碾一路浪的花朵
飘一脸虹的微尘
摇进蔚蓝，摇进深蓝
又摇过浑黄
又摇过翠绿……
海是多彩的
——不，海是无色的
别理会光的嬉闹
海是如花的
——不，海是无华的
别相信风的舞蹈
小孩兀自望着港湾出神
帆上的风，啪啪响着
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
（四）懦弱与畏惧
1
红头船出海前
三牲被投入大海
临终的呼喊声中
钟磐齐奏
妈祖微微颔首，慷慨允诺
去吧，决不会遇见他
山里的人敬畏他
小庙弥漫着焦灼的气味
苞谷地却依然荒芜
海边的人敬畏他
不想大声谈论他的事情
晒谷埕的晚上，小孩不睡
他来了，还有虎外婆
带着桂花微微的香
2
总趁他睡熟
母亲带我到海的对岸礼拜
小船上，我们放声歌咏
他先在梦中翻身
抖落一地浪的砖头
再垒成无数浪的高墙
橘红的尖喙
纯白的背鳍
海鸟潜入海底
海豚开始飞翔
天幕滴答着水
地上浮动暮霭的灰
我也飞，脑袋朝下
摇摇摆摆看着小船，
他在打鼾，呼呼噜噜
呼出风鼓胀了帆
如同上弦的月芽儿
小船似弓，
吻着云的顶点
吻着浪的沟壑
3
来吧来吧
你会有五彩的舞衣
你会有一样爱玩的伙伴
珊瑚在唱着粉红色的歌
你将终日快乐，远离纷争和烦恼
来吧，一条自由的小鱼
暖暖的亮亮的
声音从海的深处传出
是他，是他的召唤
小孩紧搂住母亲
母亲拥抱着桅杆
别听别听
黑色的海涂是腐烂的生灵
艄公漫不经心
把船摇出了湍急的中流
4
一直我以为
最初的懦弱与畏惧
只会发生在梦中
在多年后初秋的北方
湖心小船，唱着罗累莱
白杨挺直，第一片绿叶飘落
心中忽然想念有人呼唤
暖暖的，亮亮的......
（五）鱼的疼痛
开门见海
沙洲是一条不安分的鱼
涨潮的晚上常浮到远海觅食
天亮时悄悄回来
不动声色
礁盘上有海潮的脚印
水洼点点
爬上了鱼的尾巴
攀上鱼的背脊
啊啊，我的神秘岛,以及鲁滨逊
小螃蟹小蟛蜞塞满虾篓
白褂子兜起捡不完的贝壳
夜光螺却没找着
七月正午，鱼尾巴沉进水底
烧开的海水，在咕嘟咕嘟冒烟
邻家阿公的竹排终于摇过来了
水里已泡了七次
沙滩上踮着脚尖跳过七次
探险家很自豪很得意
到处炫耀，没人责备
半夜里，却只能趴着睡觉
真实地体验最初的疼痛
阳光的鞭子太不讲情面
舔遍了我瘦削的肩膀和脊梁
有美丽的瓶子，美丽的名字
还有座雪山，柜底藏了十年
紫红发烫的肩背上
游动着一片清凉
朦胧中没分清是母亲的手指
还是泪滴……
如今下海得穿过三个街区
鱼已永远搁浅，我也变得懒得思考
象蚕象蝉还有蝴蝶吧
成长总会有蜕变的疼痛
电话录音里母亲又在说
别熬夜，早上起来呼吸新鲜空气
上街上街，就买那美丽的名字
心里念叨着，一辈子素面朝天啊
一年年见老的母亲
后记：今年7月至9月，在潮版零零碎碎的写了关于童年的5手小诗，非常粗糙。近日稍作修改整理，归拢再贴一次，以求教于热爱大海的各位潮版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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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一切高度的起点
见到你，八十岁了
我也是个捡贝壳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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