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hulahu()
整理人: jessie(1999-10-27 21:07:39), 站内信件
|
死心
从来都是在夜里睡不踏实的人，尤其会被夜里喧嚣的雨声惊醒。在一阵心脏
猛烈的狂跳中，我死死地抓住被子，拼命把自己裹紧，在黑暗中惊恐的睁大双眼
，连眼泪也流不出来。绝望地认为，一生的睡眠都会被这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所
摧毁。
这时，会有一只庞大的男性的手伸过来，抚摸我干燥紧绷的脸，平复我惊挛纠结
的心。然后我把他拉过来。
真实的重量让我可以暂时忘却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恐惧，激情放肆间唯有一片接一
片空白，只是盲目地体会那些带着温度的安全感。耳旁寂静无边，所有的一切都
不再发出声音，不再喋喋不休。这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伤感时刻。
也是我厌倦却无力割舍的时刻。
我只是因为寂寞。
我知道。所有人都是因为寂寞。他的声音显得平淡而坦然，仿佛暗夜中凭空吹来
的风，那种阴柔刺骨的冰冷。
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直至身心都疲惫不堪。
三年前，当我还坐在阳光灿烂的大学阶梯教室里听课的时候，我是绝不会想
到现在的。那时的我身心健康，穿着文静秀气的白色绣花裙，两耳不闻感情事，
一心只为托福考试出国深造而奋发用功。成天幻想大洋那边加州明媚诱人的阳光
，单纯洁白得象一朵四月清香的梨花。
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春天里，一件难以启齿的突发性事件枪毙了我所有的梦
想，所有的伤心彷徨痛苦全都同时登台亮相。无论是学业上或生活上都“啪”一
下子电源中断，屏幕暗淡。
如此失重的状态下，我退学了。
没有学业，没有工作，没有爱情，没有家庭，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我什么都没
有，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
我开始去酒吧。在那个迷幻杂乱的地方遇到了这个叫莫的男人。这是个索人性命
的致命男子，你永远无法想象他浑身玩世不恭的迷人气质从何而来缘何而起。也
许，这也是与生俱来的，正如我对于夜雨的恐惧感
由于我的一无所有的内在引发而的没心没肺的外表，使我博得了许多爱猎艳的男
人的好感。不过，我只和莫安心地互相打情骂俏，因为我们都知道，彼此都是不
会真心爱上对方的人，这样就不会有心灵的纠缠，也就不会有刺骨的伤害。
这样其实很合理，又安全。
世界上的情侣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说，我只是因为寂寞。
我知道。所有人都是因为寂寞。他平静的说完，把我拉到他怀中。
为了填补每夜身边空缺的一个位子，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和莫搬到了一起。这样
一来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享受肌肤相亲的关系。都是一样内心空虚的人，清楚
知道对方的喜好和个性。
一同沉沦在没有爱情只有欲望的空气里，潮湿燥热的世界。就象藏匿于原始森林
中的黑暗沼泽，咕噜噜冒着骇人的绿色气泡，一点点吞噬灵魂中美好灿烂的爱的
能力。
内心麻木地堕落着，觉得心安理得。
莫在一间疯狂的DISCO做DJ，放的音乐都是被大多数人的耳朵自动拒绝，并认为是
垃圾的。我因为在酒吧泡的时间久了，渐渐做上了调酒的干活。说起来很奇怪，
我尝试过喝醉，可无论我怎么喝，总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精神。酒对我而言简
直就是脑黄金，是洋参丸。在喝酒这件事上得不到半点乐趣，后来我就只调酒，
不喝了。
我总是懒散的样子，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当然没有人会为此而指责我，因为周围
全都是和我相似的人。
这是一群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头脑里一片混乱却又自命不
凡的男男女女。他们把黑夜浸泡在呛人的酒精里，体会那种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
的窒息感，以为生命可以以此种方式精彩刺激地继续下去。却不知每夜每夜都有
一只催命的手，戴着黑色的铁手套，紧紧扼住他们的咽喉，命在旦夕。
他们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也没有人会介意他们放纵的自我沉沦。
我没有感觉地看着他们，不想憎恶，也不想同情。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
他们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满足欲望的形式不同而已。
然而当那个叫薰的女孩子走进来的时候，我却象触电一样地怔住。就仿佛是一面
镜子，我清楚地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她是那么年轻，却没有神采。她穿着白色的绣花裙子，却象凋零的一朵梨花，有
残破的痕迹。面庞清瘦，脸色苍白。这是让我忍不住心痛的。
她神情苦楚地喝完两大杯烈得呛得死人的酒，哼哼唧唧地把脸俯在冰凉的吧台上
。
不知道是什么心态驱使我，我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别再喝了，回家去吧。已经十点了。
她疲倦而惊讶地抬头看我，一脸昏茫。
看着她那双伤感无辜的大眼睛，就好象是无端被挨了一刀，突然觉得气愤从脚底
直抽到头顶。
我说你别喝了，听到没有？！
四散喝酒聊天的人一下子变得安静，都转过来诧异地看我。这个平日里沉默冷淡
的调酒女人，怎么突然如此嚣张？
我看了看四周，毫无风度地朝她大声起来：年纪轻轻的跑到这种地方来借什么酒
浇什么愁？！
你这样子下去迟早和周围这群人一样，变成废铜烂铁。你明白么你？！你睁眼看
看清楚！
几乎是难以自持地喷出最后一个字，我颤抖着，被自己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我
怎么会——她震惊地盯着我，象是刚从大梦中惊醒。
就在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穿皮衣的浓妆艳抹的女人挡住我的视线，
她用她肥厚性感的红嘴唇，把一股浓烈的烟吐在我脸上。呛人的烟味混合酒味，
让我忍不住咳嗽。
喂，你说话很难听嘢。什么叫废铜烂铁啊？你以为你还是金枝玉叶啊？！你少给
我摆谱！你也不想想每天晚上你和谁躺在一张床上，居然还装纯情。我早就看你
不顺眼了。
无法预料的恶毒的攻击。我无力招架，也不屑于招架。她只是一个撕破脸皮追求
莫却不如愿的粗暴的年轻女人，不想和她打交道。于是我扶起那个女孩，朝酒吧
外走去。
走了几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肩膀的剧烈疼痛。
有一只酒瓶对准它砸过来。
莫让出了自己的房间，我和薰睡在里面，他睡沙发。
她从外表到实质都不是会喝酒的人，果然一醉至天明。才两杯而已。又是一个中
途堕落穷途末路的古老故事。
我厌倦地看着她在温柔的晨光中的睡脸，如此娇嫩如此纯洁的样子，简直是一朵
含苞欲放的梨花。可我仿佛已看到她枯萎后狼狈不堪的样子，内心苍老，无动于
衷，漫不经心。那是用酒精浇灭的生命。
其间的过程也许只有这两杯酒而已。
这也是多数酗酒者的过程，瞬间的枯萎，老去——
我神经质地站起身，想打断自己漫无边际的冥想，而把我一拳打回现实中的却是
肩上清晰的疼痛。
那上面是莫帮我包扎的白纱布，遮住夜晚的伤痛。
后来薰陆陆续续地说了关于她的事。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总是一开口就哭，我
只得给她一盒面纸，加一杯热茶。
她被大学退了学，因为被校方发现去医院做过两次不该做的手术。大二才念了一
半。
我当即大笑了出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得想哭出来，还想要一支烟。
她有些悲愤地说这并不好笑你为什么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强忍住笑，有手指勾掉一滴液体。
只是你让我觉得有些亲切，可我和你有实质性的不同。你为你自己开创了堕落的
第一步。
你让我感到人性的脆弱和悲哀。
薰说她不能回家去，因为即使回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莫怜悯地拍拍她的肩，那就先住我们这里吧。以后慢慢来。
我看着他闪烁的双眼，我知道他的心思。
当我深夜回家时，莫和薰都不在。已是凌晨3点，只有晚九朝五的一群游魂还在世
间游荡。没有开灯，我低沉地埋在黑暗里，闻到莫留下的淡淡烟草味，就好象谁
的魂魄一样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穿行。带着惹人的气息。
FEELING OLD BY 21。TORI-AMOS在黑暗中啜泣的声音。
生活好象从21岁就开始结束，成了现在的样子。是一个急转弯呢还是一点一点的
下坠呢？TORI-AMOS长发飘散，身穿白纱，蜷缩在出租车后座。眼睛里没有一点痛
苦的表情，也没有欢乐。已经没有感觉。如梦。
她的声音却是悲哀，愤怒，尖刻，嘲笑，撕裂，疼痛。
然后听见莫和薰打闹尖叫的声音，我于是闭眼假寐。
薰的脸怎么变得如此疯狂？
和莫在一起两年了，他心里的想法我再清楚不过。也只有不相爱的人才能把对方
看得如此透彻刺骨。
有一点失落，后悔我没有真的爱上他，那样我就可以有借口和他大吵一架，撒泼
把薰赶走。可是我心疼的是薰，不是他。
甚至连吃醋的感觉都没有，彼此消磨得没有了爱的力气。我们是拍挡，是伴侣，
是ROOMMATE，唯独不是爱人。接触的不是心灵。
在莫群魔乱舞鬼影重重的DISCO里找到他。隔着轰天动地的音乐声我朝他大喊。
喂！你以后不要再找薰了！
什么？他衔着烟，眯缝着眼看着我，一片雾气腾腾。太吵了，听不清！
我说你别再找薰了！我不许你找她！
他笑了。怎么？你吃醋了？
我一把拉下他的耳机，对着他的耳朵直接喊：你是个无赖！
他说，他和薰已经睡过。他很喜欢她。
我警告你，和谁都行，唯独不能和她。你去找酒吧里那个性感的女人。我压抑着
，尽量不让自己爆发。
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关你什么事？三年前，你不是和薰是一样都退学了么？凭什么
你要看低她？他愤怒的脸。
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后悔，后悔莫及，我已对自己无能为力，可我不想看到第二
个我，就在我身边出现。带着我曾有的麻木的心情，走我曾走过的退化的每一步
。薰的起点甚至比我高，在遇到莫之前她就已被男人所经历。
不想看见，不想看见！
我去找薰，让她走，去学校，请求老师让她复读，过正常的女孩子的生活。
你不能和莫这种人混在一起！
她漠然地看着我，涂红的嘴唇。为什么不行？你不也是这样吗？他告诉我了，你
也是被大学退学的。虽然原因不太一样，但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不是吗？
你会后悔的，相信我！我的心无比的疼痛，焦急。
她丢掉烟头，直视我。你是在嫉妒，因为你的男朋友现在是我的。
一个闪电打下来，开始下暴雨。
夜晚十一点。
狂风肆意侵袭，携来瓢泼大雨。硕大密集的雨点毫无感情地打在窗玻璃上，发出
杂乱乏味的声音。
他就站在我的对面，怒目而视。
你走，走了永远别回来！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冷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如果我的眼睛可以发出子弹，此刻的他早已被乱枪
射死。5秒钟后猛地抄起身边的一只花瓶，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他头一偏，躲
开了。一阵呯呤哐啷之后，满的红艳的玫瑰花掩埋在支离破碎的花瓶残片里，一
片狼籍。
无法忍受别人对我大声咆哮，尤其是他这样的男人。
他怒不可遏地冲过来，照准我的左脸“啪”得一巴掌。火烫辛辣的疼痛在脸上瞬
间爆发，一阵晕眩充斥所有神经。在满目的金星飞扬中看见他因愤怒而变得暴躁
可笑的脸。
原来男人可以这样的疯狂和残忍。我的心开始剧烈抽痛。
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倒在地，伴随玻璃嘎吱作响的断裂和摩擦声，我奔向门外，
门在身后“哐”得一声奋力甩上，把莫的满腔怒气，咒骂和他的人统统关在门里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见他的鬼去！
冰凉的雨水沉重地打在脸上，浇灭所有的过往与热情。灼痛的感觉让心慢慢滴出
血来。似乎可以感觉到皮肤上无形烙着的五个指印，红肿，沉默着。每一个都让
我愤怒地快发疯，绝望地要爆炸。
这就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我在心底对自己残忍恶意地冷笑着，在喧嚣阴险的雨
雾中大步前行。就象一片微不足道的残破的树叶，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未
来，那是我心里从来都不存在的东西。放一把激情纵横的火，早已把灵魂烧成灰
烬。
茫茫夜雨。心，死无葬身之地。
THE END
--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109.50.208]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