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pl()
整理人: jessie(1999-10-27 20:16:0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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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忆
粒子
他走了。我把他送走的。永别。
他是夏天来的。他走了，这里仍然是一个夏天。
他轻轻地挥手，带走了泪眼朦胧的季节。
“人的存在必须以身体的存在为前提。”这是他的高论，这句话是我们谈到人在
本质上究竟以那种方式存在时，他对我说的。
他讲话时，忧郁的眼神看住我，像是以往央求我替他按摩一下他因劳累而强直的
背脊。“身体不存在，人的一切都不存在。你说呢？你同意？……”我不完全赞
同他的说法，又没有特别充足的理由把他驳倒。我承认“无形即无神”，可是，
如果光有了“形”抛弃了“神”，人又是什么？我像往常一样，握住他打了一天
键盘的手，替他放松、放松，同时，轻轻告诉他我的感受。“我承认你的说法有
道理，但不完全，任何问题，一推向绝对，就……我知道你的理论融合了康德、
海德格尔、马尔库塞，你的“个体感性美学”其实是……”
他总以为我柔弱的外表包裹了刚强、好胜的心，自负而骄傲。目光锐利的让男人
有些受不了。不说则已，一言可以打倒他和许多人。我却以为：只有在学问这块
领地男女才是最平等的。不过，我感觉的到，我还是伤了他的自尊。
那时间，他喜欢到我这里休憩，常常是在他写作疲惫的时候，在他情感受伤的时
候，在他内心恐惧的时候，在……他每次来，我小屋里总有一束的雏菊，绽放在
我的灵魂的底部，如一声轻柔的询问，把以前的一切消泯。我们在一起听柴可夫
斯基、萧邦，看《失乐园》、《沙翁情史》；一起去湖畔散步，到超级市场购物
。我病了，他无以复加地害怕，把我抱在心口上，让我的耳朵贴近他的心脏，他
要把生命的能量传递与我，让我和他一道以身体感受生命的存在。有时候，我会
被他的唇从梦中唤醒，懵懵恫恫地披衣起床，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西天倏忽滑
落的流星，听他感叹生命的无常。
我们在依依伴伴、争争执执中度过了夏秋冬春。
我们就像宇宙间偶然相遇的流星，在暴雨滂沱的夏天风云交会、碰撞，在朦
朦月夜里生命交溶。生命的乐章如舒缓的小夜曲，悠扬而绵长。我们在一起，有
默默无声地对望，有兴高采烈地交流，也有妒火中烧地指责，更有冷嘲热讽地讥
笑……自然而惬意，在江南的楚地，他为我灌注了生命的真气。“倾泻是为了永
恒的诸神倾注的奠酒。倾注的赠礼作为奠酒是本真的赠礼。”
如今，他走了。我依然生活在他的生活中，或者说我如今的存在是他的遗留，是
他在一个夏春秋冬后的沉重的遗留。他带不走不可能带走的，留下了不应该留下
的。这是运命。就如同他在夏天来的时候携带身体而来，走的那天一定会把身体
带走一样，他注定要生存在我的身体和记忆里。他说过：“你我在这里是多么地
孤独，而你我将是互相最重要、最可靠的支柱。不管命运将我带向哪里，我都会
把你带到那里。记得你……”这就是他，不可改变的、我记忆中的、永远的他。
可我现在好想问问他：“你在那里，还有记忆吗？”
他走了，这里仍然是夏天。我的记忆存在，他就存在。而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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