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linder()
整理人: jessie(1999-12-23 23:47:57), 站内信件
|
作者:DRABE(本文请勿做任何形式的转载)
一
当宽大的波音747缓缓降落时,我的耳膜剧痛,我分明看见她嘴唇蠕动淹没
在发动机尖锐啸叫声中。
我们坐上大客时,尽管拼命嚼口香糖,我依然觉得耳朵痛得仿佛聋了。她却
好像忘记了她曾经已经开口说出来,又被噪音淹没在坐舱里的那些话,只管
一言不发。我只好默默去看窗外阳春三月这个城市的景色。我并没来过这里
,可一切似曾相识,一如我出差去过的任何一个城市,一样拥挤程度更甚,
城市早期的建设据说是以一种创纪录神奇的高速度,几乎就像罗马城一样一
夜之间崛起,因而不那么井然。只是因为靠海尘土倒没有北京那样跋扈。早
些年同时盖的那些高楼有点过气,在热带三月热烈明亮的阳光下隐约显现出
人老珠黄的疲态。从北京出发时没料到这里的三月是如此之热,我从来没有
在这个季节到过任何回归线上的任何城市。浑身出汗,却不好当众换衣服只
好忍受。
上飞机之前我们有点不愉快,起因却小得很,关于这时节前往这个城市最好
穿什么样的衣服,我记得我坚持要穿上西装,她却坚持要我穿上短恤,一方
面我认为既然是乘坐飞机,当然要体面一点,最好不要像个跑单帮的,另一
方面,我对她说话的腔调不以为然。当时说完也就算了,我对于这一方面向
来不大在意,因此无意中得罪许多人,不光是那些女人。更要命的是事后根
本就想不起来怎么把人给惹了。我即使想道歉也无从下嘴。女人大多一样--
包括我妈。上飞机之后她就一言不发,任我像个国产喜剧演员自说自话,卖力
讨好多时,终于气馁转头去看窗外那些云。
车停在国贸大厦前,我很想乘一乘那如同巨大咖啡壶一样上下的电梯 ,饱览一
下这传说中的暴发都市的美景,尽管这二年已经风光不再风头不健。但她始终
一言不发,我总不成开口去求她。两人在喷水池前拎包站着僵持良久之后,我
沉思一回便耐不住性子开口说话,我说的话大意是,虽然我们结伴来,可在北
京我就说过,不过做个伴而已,各走各的这样也好,我反正是旅游去那儿并无
所谓,并不一定非去东莞不可。可你带这么多的东西,又是个弱女子,我这么
有正义感的青年,不可能丢下你不管,你就开口指条路,我把你送到车站也算
是仁至义尽。说吧往那儿走。我明明看见她不易察觉地笑一下,笑容却又随即
消失,依然脸若冰霜,拎起一个小包起身便走。我忙拎起剩余的数个大包, 不
堪重负亦步亦趋。
找准一辆去东莞的车,她上去坐好,我在车下站定,叼着烟隔着玻璃和她挥
手告别。直到车即将发动的瞬间,我一个箭步跳上车,可她依然无动于衷。
我只好一边挨着她坐下,一边给自己找些理由,我喋喋不休地对她说,你说
过要告诉我你自己的事,可至今未说,我怕从此一别杳如黄鹤生死两茫茫猴
年马月也见不着。我必须给你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反正是旅游
,去东莞其实也无所谓。一个人孤孤单单没意思。
她脸色缓和下来,开口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这人说话总是让人又好气又
好笑。我很想争辩不知从何说起,便随口答道,我脾气就如此,改不了。从
小到大除去尿床改了以外,坏毛病一样没改,这两年还添上不少。她总算笑
了,我不由地松了口气。我接着说,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就觉得你,这时她
的眼睛有点发亮,我不好意思笑笑,就觉得你,嗯,卓而不群,她说,这是
不是夸我,我说,你美丽而又忧郁的眼睛背后深藏着许多,那什么,缠绵悱
恻的故事,作为一个时刻准备成名成家的文学青年来说,不去探求一下,写
出点可以和琼瑶齐名的东西,简直是种罪过。对我的这番鬼话,她笑而不答
,她说她在东莞其实有房子,我可以住她那儿,我说不住,体验生活也没有
必要那么深入。自己找家小旅馆住下便成。她没再坚持,我简直微微有点失
望。接着我又告诉她,我们刚工作时到山东出差,为了省钱爬泰山,甚至住
过两块钱一天的大车店。没水洗漱便吃无数蒜头,闻起来比当地人还侉。余
下的时间,我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出差的趣闻,有的是自己经历,有的是听来
的,也安在自己身上天衣无缝。她说发现我还挺能吹,听不出褒义贬义。我
呵呵笑道,我是个小说家嘛。我说我觉得和她挺谈的来,其实她和我说的话
很少。
2小时很快过去。到东莞一下车,我想起我的同学主席,大概现在也在东莞,
便打电话回北京问小乔。她听起来情绪很好,原来老公下放结束,刚从河北小
山沟回家,她很奇怪我怎么会到东莞。我告诉她,我休假没事,跑来转转,看能
不能发财。只是人生地不熟想靠人帮一帮,她说她不太清楚主席的情况,只知道
他前两年在深圳操股票发了以后,便到东莞发展,再无更多消息。我发现我
知道的消息远比她多, 尽管听起来明显都是些谣言,真不如不问。失望地放
下电话,去找了一家还算干净便宜小旅馆。办手续时我发现她的鸟语非常流
利,尽管有一点外地口音。办完手续,我帮她把行李弄上出租车,她说到她的
地界应该由她来安排,叫我就地休整,她晚上来接我出去吃饭,我听她口气不
小,便打趣问,有车嘛。她说没问题,她走了之后,我躺在床上,想起下午和她
说的我是小说家的话,想象不出她是干吗的,编小说一样编排了几种可能,愈发
兴致勃勃,用纸全记下来。又把自己放进去,安排人物关系,顺着不同的线索
设计或喜或悲的结局。又学着托翁一样写了十来个开头,其中有一个是这样的:
“下午4点,天很冷。我坐在东安市场那座未完工的大楼下,盼楼上掉下块楼板
砸死了算。这时我瞧见了她,因为迎着光,我觉得她笑得很灿烂,我没见过喝
得这么多还笑得这么漂亮的女孩,我不知她有多大,但还能这么笑的女人一定年
轻。”
我沉浸其中, 看着那些画满线条写满字的纸头,情绪亢奋变化多端,直到她
敲门,开门我就不禁对她傻笑,暗想我倒看看最后会是哪种结局。
门口停着一辆八成新的NISSAN。她开门让我上车,她自己把车开起来。我想起
我的编排里好像没有富婆,大约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意把自己安排成一个吃软饭
的。我决心回去重编,完全可以富贵不能淫, 更显得人物形象高大嘛。我问这
车谁的,她说是朋友用不到的。就好比南京是我的家这里是她的家。我说我在
南京好像还没有阔到可以借车给我开的朋友。有车的也是些开出租谋生的朋友
,老拉去陪驾。我虽然跟着学了点开车技术,但至今既不敢开也没考照。她把陪
驾听成陪嫁,我又解释南京7点以后要有陪驾的规定。她说车可以让我开。我忙
说我惜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之下。我家虽不富裕,但我很想平平安安多活几
十年。她笑起来说,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明白她说的是哪种人,便反驳说,蝼
蚁尚贪生,何况人乎。她笑的更厉害说我,不仅酸而且挺会辨。我说,我在大学
参加过辩论队专和别的系干嘴帐,说到这我想起主席,他是我们的队长,后来被
选出去和南大南工吵。
到地方我看也就中档的门面,进去一看里面人很满,我便认定这地方不错。我
在北京刚开始请人吃饭的捷径就是,找坐满当地体面人的中档馆子。她和老
板认识,边用鸟语寒暄边安了个座。我是基本上一句不懂,只听见话里有北京
,刚坐下她又介绍我,只好又站起来。老板说的国语乱七八糟,我听个八九不
离十。她飞快地报了几个菜。边等菜我们边聊。我说看你点菜的麻利架式,我
绝对相信这里就是你的家。咱爹咱妈身子骨还硬朗吧。她说她爹妈在老家不在
这儿。我接着顺竿子问,我们老家在哪儿啊,她很警惕看了我一眼说,到她想告
诉我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我忽然感到不高兴,发起牢骚来抱怨自己就像那俩等
待戈多的傻子中的一个等她那点故事她却不是另一个。可我心里知道我完全不
是为听她那点故事而来或许我们俩就是那两个傻X等到最后谁知道等来点啥。
如此一来,我便有点闷闷不乐,不吭声去喝比药还苦的乌龙茶。她看了我一会
儿,问我想什么,我说没想什么可能有点累,喝点酒就好。她马上叫伙计上了瓶
百威。酌了几口果然好多了,我便说人好多不开心其实是自己瞎想出来的。不
幸粘上了这感时伤怀的坏习气,改都改不过来。她说该不是思念什么人儿吧,
我辩解说的确没想什么人,要说想的只不过是戈多可他是不是人,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我倒真想起主席来,便边吃边和她谈我的那个外号叫主席的大学同
学。他和我睡了四年上下铺,北京101中学毕业,一进校便竞选了系学生会副主
席,下学期拔为校副主席兼系主席,我们从此叫他主席,如同老一辈无产阶级
革命家称呼毛主席一样有亲切感。人是个才子,到第二年入党预备期,赶上动乱
,我们闹哄哄上街游行。他老是和我们谈心,劝阻。我认定他是怕死。常常浅
薄地和他辩论,却又辨不过他。可是等到64那几天,我们都回家了,他好端
端在校上课的人,忽然跑到各教室演说,煽动大家别上课。后来自然一抹到
底,他从此变个人,热衷于做生意赚钱,组织乐队搞摇滚。并且对教育体制
抱彻底怀疑态度。最后因为学分不够,没拿到学位。他也没等分配,直接跑
到深圳炒股。据说那时入市的,人人赚。后来发了转到东莞,干什么不清楚
,从此失去联系,也没有人认真地找寻过。于是有人说他出国,我自然不信
,我要是躲起来一个月不露头,马上会有人传我出国了。女同学要是断了音讯
,我们就传嫁人了在家生孩子。还有人说看见他在云贵川藏一带云游,古铜色
的皮肤看起来像个藏胞。我更不信,他思想虽然前卫,但极其安于享受,从不
干此类事。我说你既是本地人帮我打听打听。他的真名XXX和我一样大,有两
撇小胡子,个头不高。她笑了笑说,原来这样。我不知道她说的原来哪样,没在
意。
继续聊,我一直羡慕主席的小胡子。他还是好学生时看起来儒雅成熟,变坏以
后看起来精明强悍,我认为全是小胡子的功效。我仿效他留了四年成了一字
须,他们说我像年青时的鲁迅。后来有一次相亲时,因姑娘年龄小,我便把
胡子刮了,倒也英姿勃发,更像年青时的鲁迅--没留胡子以前的。可是最后
那姑娘和我分手的理由却是,看起来不成熟,我气得从此蓄须明志。她听我
说到这里,插了一句,有胡子就成熟了,我只好讪讪地解释说,只不过是看
起来像,我还没老,还含苞欲放着呢。我就在想他会不会也把胡子剃掉。我
没想过,也想像不出。这胡子好像就是他的五官,没有可不行,聋子还要一对
耳朵作摆设呢,我走神了,不觉笑起来,发现她在盯着我,便有点不好意思。
吃完饭她说明天有事,让我明天自己转转。又给了我一个号码,有事可联系。
回到旅馆我睡不着,趴在桌子上看那堆草稿,渐渐看出一个问题,好多条线都英
雄救美的老套子,还有些才子佳人的戏路子。英雄救美我写不过金庸,才子佳人
我又写不过琼瑶。渐渐在这些片言只语里,找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想想,原
来根子都在我曾读过的那些小说上,便把这些都废了,又顺着下午想到的富婆的
路子往下,最后编出个现代杜十娘,只得作罢。又看了那十数个开头,挑了那个坐
在楼下的头,开始往下编,写了一段后,又冒出新想法,写都写不赢,写了三段的
架子之后,发现和开始的想法完全不同,索性写下去,倒别有洞天。折腾到夜里
4点,实在是困的不行了,这才去睡,迷糊中欣慰地对自己说,搁笔这么多年,没
想到,还行。满意地睡去。
二
我起来得很迟。走到街上我发现太阳毒辣,但是天气很好。找了一家饭店坐
下来,那些吃早茶的老广们尚未散去,据说他们可以这样无所事事地坐到下午
。我也开始吃早茶,啃了些鸡脚之后,我觉得这地方适合胡思乱想,坐在那里
,边喝苦得像药的务农茶,边构思我的故事,又向跑堂的讨了纸笔,慢慢写了一
段。这样混到下午,客人们都散去。回去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没兴致再编
那些故事,渐渐焦燥起来。
跑到总台,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的声音很低,边上好像有个男的。她问什么事,
我想不出什么事,她说过会儿有空,来看我。我强调我没事。挂了电话,我和
那些很有马来西亚人特征的女服务员聊天,她们的国语还能对 付,我忽然问她
们认识送我来的那女人嘛,她们都摇头。我停了话,回屋躺着。开电视看时,有
个录像片,沾点黄,看到男女主人公总算互相挑逗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
她。电视里正如火如荼,她打趣,你比你们主任格调高多了。我着实不好意思,
亏得脸还没红,从容地把电视关了。我说你们这里要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别只顾
物质。她看着我,笑。看我说完了,她说要带我见一个人,我说见谁,你的那什
么人嘛,心理却有点泛酸,她避而不答,只催我快点。
上了车她往城里开,我一边欣赏路边的漂亮别墅一边问她,这儿不种粮食,大
家吃啥。她说大家吃肉。很快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挂着个招牌叫解决。我
边往里进边问,不是去见人嘛,说完这话,我怔住了,我看见了主席,只是他的
胡子不像以前那样神气地翘着,有点耷拉。我们笑起来,我简直有点心酸。
我这人总这样,一激动就说不出话,后来被辩论队刷下来了。主席走过来,我
说我简直想来个拥抱,表达一下,我们俩相对笑了,但没有真的拥抱。我对她
解释说这是本班毕业时流行的一句话,男女之间也适用。
主席叫人搞了几个菜,我们坐下来喝酒。我不停回忆当年,那些日子好像就在
昨天,主席却一直微笑不语。我问她怎么认识主席的,她单单说常到这来喝酒
。主席问我们怎么认识的,我把认识的经过说了,当然省去许多,她笑着听,我
最后补充说,你那天的确漂亮。
再晚,我们饭不吃了,开始只喝酒。陆续来了些客人,显然都是熟人,不断和
主席打招呼,他们一律管他叫喜力,我便问为什么,她告诉我,他这儿啤酒只
买喜力,总说百威没有,喜力也很好。喜力笑笑,告诉我他这儿的啤酒全是一
朋友赞助的。我觉得这名字很好,便改口也叫他喜力。我四下打量喝酒的人
和不断进来的人,我说你这里来的先生都漂亮嘛。小姐我没提,大多妖艳的不
像是干正经行业的。这时一个很高挑的女孩走进来,丰姿绰约,我不由喝彩,他
们笑起来,那女孩径直到我们这桌坐下,喜力介绍这是九妹,她说喜力老爱唱九
妹九妹亲爱的妹妹,于是叫女孩九妹。我只觉得九妹眉眼依稀像一个熟人,便
和喜力说,他说是。
客人却渐渐散去,我们几个坐着无聊,喜力便拿出一付扑克,我们要比点子赌
酒。在大学我们常这样赌,一瓶分金亭或杜康,躲在学生会办公室喝一夜。喜
力说我们改规矩,谁小谁喝。以前我们是胃缺酒,谁大谁喝,抢酒喝。我说能
搞到分金亭嘛,他叫人拿了一瓶杜康,已不是当年喝的4块钱的那种,我说不管
咋说,我为能继续过去的游戏感到高兴。开头我们平分秋色,他一喝酒,九妹就
亲他一下。后来他抽的点总比我的大,我喝的渐渐过了,便有点急,对坐在边上
的她说,这样吧,我输了你也亲我一下,我赢了我让你亲一下,她没说话,我说
要不你帮我喝酒,我来亲你。说话间我抽个4点,喜力点子果然比我的大,她亲
了我一口,感觉冰凉,按说天气不冷。于是我不断抽牌不断输,她不断亲。我知
道我还没醉,但已经高了。我对喜力说,玩赌我总输给你,他说你赢过一回,我一
愣,伤心地说我没赢,谁他妈也没赢。喜力看了我一回,问她,这人是不是又失恋
了。她笑答不知道。喜力对我说现在不流行失恋,也不流行纯情。我破口大骂
,谁他妈失恋谁他妈纯情,她悠悠插一句,你怕什么,没做亏心事,痴情最无聊无
聊又怎么了。我只好无言。九妹和喜力都笑了起来。
游戏停止了,他们俩开始亲热,我们跑到吧台前坐下。我伸手揽住她腰,她靠
过来,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我不知该干点啥,于是觉得这样有点不自在。我
回头去看喜力,想和他聊两句,他俩不在了,我问,她指指一个门,这是唯一的
包间。我无声笑了笑。问服务员,他们总这样嘛,笑而不答。
我说放点音乐吧,对了,这里不是叫解决嘛,就放解决吧,服务员说没有,我说
放个崔健的,他还说没有,我急了,记起来卡拉ok里有,便让他找。这他熟,一
下找到个<一块红布>,我让他把音量跳到最大, 吼起来,喝了酒就是效果好,
她鼓掌叫好。我一下来了兴致。又找了无地自容,dont break myheart和花
房姑娘,一曲曲唱下去,后来没可唱的便开始清唱,第一个便是解决
“眼前的问题很多无法解决
可总是没什么机会是更大的问题
我忽然看见你正看着我
脑袋里闪过的念头
先把你
解决
。。。。。。”
后来喜力和九妹出来了,态度从容,衣冠整齐,就好像他们在包间里只不过
唱了一回卡拉哦开。
我记不清到了几时,我们后来又喝了一轮酒,我渐渐醉得不醒人事,我记得后
来脑袋里,唱来唱去还是解决,好像滑了针的密纹唱片。我看见她醉得笑颜
如花,就像半个月前我在东安工地楼下初次看见她时。我探过身去试着去吻
她,我一边唱,要爱上我,你丫就别后悔,要爱上我请你吻我的嘴。重心不稳
,我终于一头从高脚凳上栽下去,接着躺在地上叫唤,因为我觉得有些部位很
痛。她后来形容这声音很渗人。
三
我睁开眼,大概酒还没醒,居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换了一家旅馆。房间里
没有潮湿霉腥味,有一点淡淡的香,好像很熟悉的味道。我不是躺在硬板床是躺 在席梦思上,还是很大的双人床。想了一通,想得头痛,却只记得我从很高的地 方摔下来,这以后全无记忆,是不是摔成脑震荡啦。右臂隐约疼起来,举起来一 看,是檫破了挺大的一块皮,已经涂上了紫药水。她呢?我一下子坐起来,这才 发现我光着上身,我可从来不赤膊,再热的天也不例外。没找到我的衣服,床边 倒放着一件新园领恤,我随手套上,有点小。我看见了门,下了床,拉开门。
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很香地睡着,我回过味来,原来我没有失去记忆只是醉糊涂了 。我端详了一会儿她的安详睡态,出了一回神。蹑手蹑脚走进洗手间,发现我的 衣服全被洗涮干净,晾在里面。坐在马桶上,一边抽着烟,我不由地有点惭愧, 这一回醉了之后,不知又演了什么节目。上回在北京大醉之后,说的些什么话, 她至今没有透露半点,已然是我的一大块心病,这回又不知添了什么新鲜货色。 如此下去,我的光辉形象慢慢破坏殆尽,还怎么混。
我出来的时候,她大概已经被抽水的声音惊醒,坐在沙发上揉眼睛,然后笑盈盈 地瞧着我,看得我心里有点发虚,朝她强笑。我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试探地 说,我昨天又喝多了,真是不好意思,肯定说了什么特别过分的话。她笑着眨眨 眼睛说,好像没有。我犹豫地问,真的没有?她说好像没有,她也喝多了。我不 由松一口气,她却又说,别心虚啊,我干笑说,我心里坦荡得很,说了就说了。 她说,就是,反正翻来覆去说的还是老一套,整个一酸倒牙的言情故事,比台湾 电视剧都差,还大言不惭自称小说家,没劲。我知道我心里的那点事,总是搁不 下,我和她打岔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只会言情,容我酝酿酝酿,编个武侠让你瞧 瞧。她说,好我等着看,不过你怎么全搞通俗的东西?我说,高深的东西我不是 没有到捣鼓不过是些谁看了谁头晕自己看完之后也头晕一不留神就忘记是自己下 出来的蛋看着看着也许肃然起敬起来却完全忘了那人原来就是自己。我不喘气地 说完这一段话,憋得要得小肠气。她听完笑,半真半假地对我说,我对你已经肃 然起劲。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天色灰暗,她说,你饿不饿,我看看钟已经下午14点了,我 说就吃点稀饭吧。就着榨菜喝稀饭时,我问她,这是你的房子,她说是。我抬起 头四下看看,说真不错,我就盼着自己能有这么套房子,再讨个老婆。我说完发 现自己说的有点不妥。便不再说话,很香地喝稀饭。
吃完饭,我把碗洗了之后,问她,你事情办完了嘛?她说是啊,问我有什么事。 我笑着说,现在可以听你讲故事了。她想了想说,没到时候,到时候会告诉我。 我忽而不悦,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回旅馆。她看着电视,头也不回说衣服 还没干呢。我一愣,没好气地对她说,把我的衣服洗了干吗?她嘁了一声,吐了 满身,不洗。真该留着让你自己闻闻。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很没道理,醉之后 的呕吐物我自然知道是个什么味道。可我实在有点下不来台,干脆就把还有三成 湿的衣服穿上了身,烦不了,反正外面也下着雨。这回倒是她愣住了,看着我昂 然而出,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买了长途车票,直奔珠海。走之前我考虑了一分钟,没 打电话通知她,给喜力打了个电话。
我在珠海比较干净的街上转了一下午,隔海眺望了澳门。在海关附近,有不少小 贩卖盗版光盘,我也混在人群里挑选着,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从前 小月喜欢唱歌,我常常给她捎一些卡拉ok,给她弟弟带些游戏盘,现在我没有人 可送因此没有什么可买。看见许多人在挑选言情的片子,我不由心里一动,也检 了一些,付钱的时候,老板问我可要一些毛片,被我冠冕堂皇的拒绝了,我总是 这样,起码在大庭广众之前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晚上我找了一家海边的旅馆住下之后,实在没事可干,出门散步。夜晚的街道很 安静,海风一阵阵吹在身 上,有点凉,看着隔海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忽然想起杨 庆煌的那首歌《会有那么一天》,词却完全记不清了,剩下旋律不断在心里回旋 萦绕。靠在护墙上,我的思绪纷乱地胡思乱想了一通。看着那些一堆堆的悠然自 得散步的人群肆无忌惮亲热的情侣,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没有人收留的孤魂,这种 感觉倒也不是头一次,每次一个人出差,办完事情之后,总这样,我们同事这样 形容自己的工作--白天像个骗子,到处和人谈钱,晚上就像个鬼,无家可归,到 处游荡。回到旅馆,却怎么也睡不着,便写了一篇东西,记叙了我和她认识的经 过,写完自己并不满意,写完之后,我决定明天还是回去。
四
上午睡了一觉,下午回东莞,吃过晚饭,打了出租,直奔主席的酒吧。主席问我 珠海怎么样,我说没什么意思。我不大说话,喝着酒,心里存着一点期待,不时 向门口看。主席带着笑意故意问等什么人嘛?我辩解说没有,又有什么人值得等 呢。过了一会儿,我对主席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主席说,这个问题你自己应 该知道,我有点生气,她什么也没说过,主席说,所以我也不可能说的。我忽然 想到,主席其实知道她的底,我说你丫总不会看着我跳进火坑,主席问,哪有什 么火坑。这对你很重要?我想了想,承认好像很重要又不太重要,主席正要说点 什么,却打住,我随着他的眼光看向门口,是她。我喝了一口酒,调整了一下表 情,尽量表情自然地对她笑,她也笑。我大声说,来来来,坐这里。她坐下就问 ,去哪了,我告诉她,去了珠海,不好玩,装作深情我笑着对她说,因为没有你 在身边。她忽然凝视我,眼眸幽深如水。我赶忙喝了一口酒说,我就此失踪,你 不会担心?她笑起来,担心,担心得一塌糊涂。
我不再想说话,只是狂灌啤酒不止,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从裤兜里掏出一叠揉得 皱巴巴的纸,她说,檫汗这儿不是有餐巾纸嘛。我瞪着她说,什么呀,这是我的 那什么处女作。说着递过去。她笑,还真的搞起文学来了。不太相信地瞧着我, 还是接过那叠字纸,展开就着昏黄的灯光看。写的几乎都是真实,我和她在北京 的那段,一边看她一边说,太潦草。可不是,一夜工夫赶出的7、8千字。看完她 说,比想像中的要好一点,总算字句通顺,没什么别字。我臊眉搭眼地说,就这 个评价。她说,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言情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写,你改写武侠试 试。
主席闻声走过来,大声笑,你又开始写小说啦,我没拦住她,主席接过去,哗哗 地翻了一遍说,比大学时写得好点,能看得懂。这叫什么评价,主席不依不饶, 小说这东西嘛,不是人人能写,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几个人里,谁都写得 比你好。她却把那纸叠巴叠巴说,我替你保存吧,继续努力,将来你一不留神成 了文学家,我还指望它卖钱呢。我期期艾艾地问,你觉得我还能成个气候?她说 ,能,看起来希望虽然渺茫,可架不住你拚命使劲。铁棒还能磨成绣花针。主席 插话,他这棒子粗点,两只手抱不过来。我半真半假动情地对她说,人生,能遇 上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当浮一大白。她和主席相视一笑,说他胖他倒马上就喘 ,这就酸得像坛子醋。我自己也陪着笑了一回。主席笑过之后对我说,要说写东 西,光光还有点天分,他现在怎么样?我说,不大清楚,我调到北京时,他正和 个姑娘谈对象吧,大概没少写情诗情书,写作水平肯定又提高了。
我发现九妹没来,问主席,主席说到外地演出去了,再一问,九妹原来是个模特 ,成天走穴。接下去还是没完没了地喝酒,人渐渐少了之后,我唱了几个卡拉ok ,不是摇滚,是几个情歌,下来之后,她说,这情歌也不是人人唱得。我自知嗓 子很破,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中音又唱不准,这次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她见我忽然变得谦虚,很奇怪。我跑到吧台,让他们放林忆莲的歌,听着这些纯 净而忧伤的歌在酒吧昏暗而又烟雾缭绕的空间回荡,自己觉得回到了一些熟悉的 场景之中,但有点物似人非事过境迁。我们互相注视着,我在想一些事情,眼光 忽而变得迷茫。歌,唱着,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我回过神来,跟着唱,你若 不想说,我就不问嗯嗯。然后我看着她只是笑。我说,你还怕黑吗?她看着我说 ,女人都怕黑。我说,难怪老是有人这么唱。她说,我们回去吧。我站起来和主 席打招呼,提了行李。
上了车,我问,能开车吗?她说行。我不再说话,一直歪着脖子看着她,她双眼 炯炯地盯着前方黑暗的路面,我说,你总这样吗?她问,哪样?我说,醉着不醒 的样子。进了屋子之后,气氛却有点尴尬。我打开包,翻出新买的光碟,对她说 ,我们看碟子吧。她说她困了,便去洗澡,我开了电视,香港台的粤语长片,盯 着屏幕,也不知道他们眼泪汪汪说什么,只好拿起遥控器胡乱地选了一气,最后 看几个身材健硕的老外推销跑步器。她出来,从壁橱翻出床单毛巾被,铺在沙发 上,我忙说,我自己来。她说,晚安,走进卧室。我说,怕黑就把灯开着。我胡 乱洗了个澡,出来在冰箱里寻了点东西吃。卧室的灯还亮着,我在外间叫,睡了 吗你?她说没有。我拿了两个冰其凌推门进去,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我坐 在床沿上,把冰其凌递给她,问她,想心思呢?她点点头,我想问问,又想起我 对她唱过的歌,便忍住了。她吃完之后开始犯困,我这样坐了一会儿,等她熟睡 ,便关了灯出来。我把客厅灯也灭了,斜依在沙发上,出神地盯着电视,这会儿 改卖一种多功能刀具。节目全部结束,电视里打出再见字样,坚持了不到5分钟, 变成嘈点,沙沙地闪烁着。我摸到火和烟,点起。
我听见她从卧室走出来,于是翻身坐起。我以为是我把她吵醒了。她说她其实根 本没有睡着。我说,开灯吧,她不愿意,在沙发上和我挨得紧紧地坐下,又紧紧 攥住我的手。我们一同瞪着雪花点闪烁不停的电视,就像那里正在演着一出悲欢 离合的长剧。
五
到了下午,她要求我陪她逛街。我们行走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她挽着我的胳膊 ,这种状态不由得让我想到数日之前,在北京我们吃麦当劳,逛北海。北京冬天 的坚冰尚未融化,这里却俨然已经是初夏的景色,我自己的心情好像也已经有了 很大的变化,心里那点痛不太去理会,竟也象是慢慢的自己愈合了。
我们顺着沿街那些摊子看过去,讨价还价,买点乱七八糟的小玩艺,我替自己买 了几条大裤杈和一双凉鞋。又在一家冷饮店里坐下吃各式各样的冷饮,吃得两腮 冰凉舌头麻木。我们脸上挂满了微笑,大声说着普通话,看起来十足象从北方来 的游客。
我拎着包站在她身后,她低头看那些香港过来的99黄金。我四处张望,眼光却被 墙上挂着的发卡吸引,我看中了一只玉色蝴蝶,栩栩如生地静栖在墙上,好像随 时会被惊动翩翩飞起不知所终。我简直不能相信廉价的塑料制品会有如此生动的 效果。老板正聚精会神地鼓动她,我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细细欣赏一回,顺手摘 下,放进口袋。
回到家里,她把买来的色彩素雅或艳丽的各式服装全部摊在卧室床上,却问我, 哪件好看,我笑,那件都好看--不好看你买它干吗。她推我出去,迫不及待地要 试穿。我在客厅里坐下,面对着卧室大门,准备大饱眼福。她却不出来,我不客 气地敲门,女为悦己者容,我看不见你不是白美了。她在里面回答,美得你。说 是这么说,过了一会儿,还是风情万种地出来。接着,或素雅或艳冶,进进出出 好几回,一气把刚买回来的衣服全试了一遍。小型的时装表演圆满结束,我站起 来,像个附庸风雅的个体户般眼睛发亮缓缓鼓掌。她坚持要求我评价一下,我实 在对服装没有任何审美观点,只好说,呵呵,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我说,过来,她走到我的面前,有点疑惑。我张开双臂,绕到她的脑后,替她戴 上我买的玉色蝴蝶发卡。靠得太近,听得见她的呼吸,闻得到她的发香。我说, 好啦。她伸手摸了摸,又到镜子前照了一阵子,美滋滋地说,我去做饭。我一起 进了厨房,见她动作相当麻利,便帮着剥了点葱蒜,退出来看电视。
菜比较咸辣,像湘鄂那一带的口味。我问,你好像是那一带的人吧,口音也像。 她说她是江西吉安人。我倒是一愣,没想到她这会儿会告诉我。我说,我有个铁 哥们在吉安,那可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她接着说,家里有个老妈,爸爸已经去 世多年。我等着她说,她却停了。我们默不作声地吃菜。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 ,已经快一年没回去了,声音哽咽,却哭起来,我一时间到有点慌--一向见不得 女人哭,想要安慰她,无从说起,只好举自己为例,我也是一年难得回一次家, 这不今年春节也没回家,把个好好的对象黄了。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大滴掉进 碗里。我赶忙拽了一堆纸巾,递给她,柔声说,还是别哭啦,想家回去看看就是 ,她擦干净脸,抽抽搭搭地说,妈妈有病,现在请一个本家姐姐照顾着。又说是 该回去看看了,只是…欲言又止。我还要再问,她却不愿意说。
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湿着双手去翻日历,97年3月2日,看 着日历发了一会儿愣,心不在焉地洗碗,打碎了一个碟子,她闻声进来,开玩笑 说,你这人真不可靠,办事不牢。我却生气,别和我说这些,不爱听。胡乱把碗 们塞进碗柜,擦擦手,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过来摇摇 我肩膀,问我怎么了,我烦着呢,没理她。她开了电视看,音量很大,又到我包 里去翻碟子,我想想她是有点无辜受害,于是有点内疚。她感情充沛地看魂断兰 桥。我抬起头,也看了一会儿,终于对她说,回头再看吧,出去转转。她说,转 了一下午,累。看来有点生气,我嬉皮笑脸地去拉她起来,她说,你手上全是油 。我想起来洗了碗没洗手,羞愧地进洗手间仔细用香皂洗了一回。她坐在卧室里 化妆,问去哪里,我说还是去主席那里。
在车子里她说,你这个人容易生气,这样很伤人的。我自己想想也是,承认了, 我自己也奇怪,对于关系一般的人,还能做到和和气气,只是亲密的人之间,总 是不加控制地乱发脾气。最后我厚着脸皮补充,这说明我们亲密无间,您担待着 点。
进去之后,主席陪我们坐了一会儿,看起来心事重重。没说什么,叫人拿来啤酒 ,说失陪,说是一夜没睡,进了包间睡觉。我们继续,我总想忘掉一些事情,喝 酒喝得很快,她劝我,别喝多了,回头又要讲故事。我说,讲什么故事,有他妈 什么故事可讲再讲故事我就是那谁--祥林嫂。
可我终于还是喝多了,又变得不痛快,随手砸了个酒瓶,客人全朝这边看,我眼 睛红红地对他们吼,看什么看,吓得那帮傻逼回头装没事人。然后我站起来,摇 摇晃晃向外走,她拉住我,你这是要去哪里,我温柔地对她笑,没事,出去撒尿 。甩开她的手我就走。她跟着。出了大门,风一吹,我张嘴就吐,逆风,不少东 西折回来落在自己身上,手撑着膝盖弯腰停了一会儿,她在我背上敲了好一阵子 。我强笑着说,你先回去,我一个人走一会儿。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说没事 ,吐过就清醒了,把她推了回去。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蹒跚走了一会儿,看见个磁卡电话。我扶着旁边的树站着,喘 匀了气,从钱包里翻出个卡,拨了个熟悉的号码。是小月。听出是我的声音之后 ,她说你还打电话来干吗,这声音像他妈一股子液氮从我耳朵里灌下去瞬间流遍 我的五脏瞬间将我浑身冷冻至麻木。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生硬地发出声音, 生日快乐。小月说谢谢。我还想说其实我想你。只是举着电话说不出话来,却能 清楚听见小月喘息的声音。电话断了,忙音无情地响着。我呆了片刻,重新拨号 ,小月一言不发,我说我想你。小月问,你在哪里,我说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小月爆发了,算了吧,不要骗人啦,你在东莞是不是,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 心里狠狠地骂,狗日的主任。我还想说点什么,卡没钱了。我扔下电话,泪流满 面地转过身,像个迷路的儿童,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呜呜 哭起来,全然不理会路人迷惑的目光。
她走过来,在我背后站定。我嘎然而止,站起身来喋喋不休说,好了,没事了, 我这个人其实很没有出息,心里又搁不住一点事情,老是想痛哭一场却总是找不 到合适的机会。叫你看见了真有点不好意思。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 心时,无情未必真丈夫。那位同志你看什么看什么,好像她欺负我似的,告诉你 ,没有。只是我自己一不小心有点难过。
我揽住她的腰,话还是没有停,你对我真好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在我身边, 可是在你难过的时候我又在哪里呢?放心吧,以后不会了,我让你靠让你靠。她 小声嘀咕一句,靠得住吗?我听的清清楚楚,强努着说,靠得住靠得住,丈母娘 们总是这么夸我。她冷笑,丈母娘还不少。我说,哪里哪里,都是别人的。知道 古龙是怎么夸楚留香的吗?她自然说不知道。每个丈母娘心中最好的女婿,我觉 得这话用在我身上真合适。
回到酒吧,主席一见我就问,怎么像个兔子。我说外面风大迷了眼睛,越揉越红 。主席不相信,你当这是北京有那么大的风沙--他是北京人。
我没再说话,和她重新坐下。喝酒,还是喝酒可以冲淡一些东西。嘴却没闲着, 不停扯淡。
她忽然说,要和我谈点正经事。我说,我早看出来了,想嫁给我是不是,不用害 羞,我会认真考虑的,她居然笑着说,是的,问我怎么变得这么善解人意。我知 道是开玩笑,可是看看她的眼睛还是不由得慌张起来。我喝了几口酒,被呛了一 下。她笑着说,怎么一说真的就怕成这样。我大声干笑,哈哈,我怕了吗?宝贝 儿,嫁给我吧,不管生老病死贫穷富贵永不分离秦淮河枯紫金山崩方敢与君绝。 她说,怎么扯到秦淮河紫金山,我说,那就换一个,赣江水枯井冈山崩方敢与君 绝。她笑,我说,要不换成太平洋珠穆朗玛。她一个劲地笑,行了行了有那意思 就成,挺像。我还不依不饶了,什么叫像,我可告诉你,明天我就去买戒指。她 说,真的非我不娶?我说,那倒不是,碰上谁是谁,遇见你这么哭着喊着要和我 归堆的也不容易。她说,合着你只是看谁愿意嫁给你。我说,那也不是,我条件 很高的,也不是轻易俯就的。她又是一通笑,你还觉得自己真不错了。知道我为 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吗?我说主要是我这个人好。她说,主要你是我心里的宝。 我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能祥,是首歌吧,俗,换个词。她继续说,你是我心里 的宝--活宝。喝多了,就讲故事,显得那么痴情。没喝多吧,又是那么没心没肺 ,自吹自擂。好了好了,不打岔了。
她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看我,说,帮我个忙,随我回一趟老家,见见我妈。我 这回真的愣住了,想了好一会儿,迟疑不决。她淡淡的说,不行就算了。听起来 不象是在生气,我暗自松了口气,解释说,主要是那什么,时机尚未成熟。她说 ,不要说,这要求本来是有点无理。我问她几时回去,她说还没有定。
我们回到家里,已经很晚。我却不想睡,坐在沙发上。她陪着我坐了一会儿,她 说她可要睡了,劝我不要太伤心。却没有起身。我强笑说,我没有伤心,有你陪 着我,我怎么会伤心呢?再说,我有什么可伤心的,还不成在一棵树上吊死,不 行就马上换一棵,马上,决不迟疑。她说,是吗,这样说可不好,破坏你在我心 中的美好形象,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种人。我问,我不是哪种人我又是哪种人, 我在你心里面还有美好形象--讲了这么多的故事之后依然那么高大屹立不倒?她 笑起来,呵呵,高大着呢。你勤劳勇敢,忠厚善良。我谦虚地说,这本来就是中 国人民的优良传统,我只不过继承而已,有没有特别一点的?她说,真的非要我 夸你不可?我说,夸吧,我承受得住。她说,坐稳了没有。我说,夸吧,我还承 受得了。
我却不再想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忽然非常专注地凝视她,我想我的眼睛里可能 有些东西吓着她了,她低下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害羞。我心里有一些说不清的 情感或者欲望,慢慢地浮出水面,不知道是长久以来一直潜伏着的,还是在这样 的夜晚忽然滋生的。安静得听得见我自己的喘息,我知道自己现在就象加热的油 ,任何一滴水星都会激起剧烈的迸发。
没有动静,她坐着,抬头看着我,好像在期待。我在等待中却陷入恍惚,瞬间回 到自己熟悉无比的一些场景之中,这些场景总在梦里反复出现,不断强化着自己 的回忆,已经象一幅幅暗色背景的油画,人物却以最鲜明的姿态凸现。我在这种 熟悉的伤痛里慢慢冷却,渐渐凝固。她的眼神忽而暗淡,随即平静如水。我轻轻 搂住她,她说她要去睡了,慢慢站起身,走进卧室。
我默默地抽了一支烟,觉得很累,大概是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便熄了灯和 衣躺下,很快睡着。
六
(以下甲种本)
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却说,有点不放心,马上要回去。她又一次问我,去不去。 我还是说不去。她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然后把钥匙交到我手上,说,等我回来 。我送她到车站,回到家里,空空荡荡的。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我看了半部电 视剧,吃了几个荷包蛋,然后就倒在沙发上睡觉。醒来时,已经天黑,呆呆地坐 了一会儿,全然想不起来。
我打车去了酒吧,想找主席聊天。客人很少,主席无精打采地陷在沙发里。我有 点奇怪,问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主席笑笑,跑反了。最近这两天正在扫荡。我 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笑。他忽然说,最近你还是少上我这儿来。我说,怎么了, 正经喝酒还不成了。我本来就不是招脏惹腻的人。我说,她回老家了我不上你这 里来到哪里去,举目无亲的。他看我有点着急,忙说,不是那意思,只是这里头 有点别的事。我问什么事,他说也可能没事,却没说是什么事。
我们慢慢喝着酒,我情不自禁地说了些我和小月的事情。听完后,他问,以后想 怎么办?我倒是没想过,我自己一直在回避这些问题。他说,你丫还是老毛病, 躲不过去的。我想起九妹,问他。他说,九妹这两天在外地。过了这一阵子,事 情解决了之后就结婚。酒吧正在找下家接手,准备关了酒吧回北京,不想干了。
忽然主席叫我接电话,我想一定是她报平安。接过手机,想开句玩笑,便说,怎 么才离开就想我了,说完发现不对,她是哭腔,说,你快来吧,求你了,我妈快 不行了。我脑子也乱了,说,你慢慢说,干吗非得我去。她说,来了我会告诉你 的,快点。我捂住话筒,飞快地对主席说明,主席说,我看你还是去吧,她有她 的难处。我问清了地址,安慰她不要急。
挂了电话,我问主席,你其实知道她的事,只是瞒着我,对吧?主席说,她的事 情我并不全知道,到那儿她自然会对你说的。这会儿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一时无 话可说。主席打了几个电话,借了部车,说送我去广州。顺路取了行李。车子一 路飞奔,我一言不发,脑子里乱得无法思考。
夜里3点钟上了去南昌的车,没有座位,一直站着。到了南昌,上了去赣州的京九 线空调车,我再也撑不住,睡着了,幸亏在前一站莲花县醒了。
下了车,找到地方,却是座小洋楼,在当地鹤立鸡群。她不在家,一个中年妇女 ,眉眼依稀相象,大概是她说的堂姐,对我说,你回来了,她在医院。我想我根 本没见过她,怎么一见面就象亲人似的,却也没时间细想,丢下包,直奔县人民 医院。
病房里站着许多老表,看样子是她的亲戚,纷纷冲我点头,说,你来了就好。这 些人好像和我很熟,我却没见过。
她坐在老人的病床前,看见我,俯身对老人说,妈,他来了。向我招招手。我走 去,弯下腰,老人的眼睛无神。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叫妈。我愣了一下。老人手 伸向我,嘴里不知说着些什么土话。终于,手触及我的脸,慢慢抖动着抚摸起来 ,冰凉瘦弱。我轻轻说,妈,我回来了。老人的脸上浮现了笑容,嘴里还在嘟囔 ,大概是人们说的回光返照,她凑在老人唇边,泪流满面,说,是的,妈。我握 着老人的手,越来越凉,看着老人无神的眼睛忽然闪现最后充满期待的光,转瞬 即逝。病房里顿时悲声大作,医生护士进来,替老人蒙上白布。她低头捂住脸抽 泣,我揽住她的肩。
火化之后,老人的骨灰放在了灵堂里。村长也是族长主持着一切仪式。首先,我 陪着她磕了几个头。原以为完了,却没有,又要一起批麻带孝守灵,向前来吊孝 的老表们还礼。他们管我叫阿风。我很纳闷,看看她的样子,却不忍心问。一守 就是七天。
然后是陪着亲戚喝酒,很凶的四特酒。她的酒几乎全是我代的,因为累,喝完头 昏,记得他们管我叫阿风。
晚上,我酒还没醒,她到我房间来了,这几天,吃得很少睡得很少,劝也没用, 人已经瘦得销形立骨,让人心疼。
她说,该告诉你了。
七
“我的家你也看见了,只是从前的样子你没有看见。这是去年新盖的楼。我爸爸 去世之后,家里一直紧巴巴地过日子。我在江西财经大学毕业以后,本来应该分 配在南昌的,可我没去报到,直接去了东莞,在一家贸易公司当会计。一年之后 ,我妈的病恶化,医生说要作心脏手术,而且只有北京和上海能作。我回家时, 我妈的眼睛已经开始变瞎。
我一个刚毕业的人,那里有这么多的钱。你知道,在这里,女人有一种方法可以 挣很多钱,是的,我只有走这条路,可是没有想象的那么多钱。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愿意对你说了吧?”
她很平静地述说,好像那是别人的故事。她从我的烟盒里检出一颗烟,我认识她 以来没见过她抽烟,熟练地点燃,用中指和无名指挟着,深深吸了一口,吐了个 烟圈。她眼神暗淡地笑了一下,说,现在你完全相信了,是吧。我看着她,没有 说话,今天她没有化妆,在日光灯的映射下,脸色惨白,眼角等处大概由于化妆 过度,布满了细碎的皱纹,看起来老了一些。
她抽完这支烟,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照片上是 她和我并肩站在北海--背景上有白塔--一颗歪脖子柳树下,我记得那天我们没有 照相,季节也不对,这上面是夏天,照片的日期是1996年07月11日。诧异地差点 没叫出来,这时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其实象小鱼儿那样还有花无缺那么个哥哥自 幼失散我一定会相信,即使我妈不承认。也就是说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我。细细 地看了一回,眉毛鼻子等处有点不同,但无关大局。
“他叫凌风。是个北京人,在东莞有生意。包了我一个月。我那时钱还根本不够 ,我知道他很有钱,我要想办法要他离不开我。我做到了,从那以后,他再也离 不开我了。后来他接我妈去北京做了手术,我和我妈说我们已经结婚了,除了这 么说,我还能怎么说。我堂姐也见过凌风,到现在她还以为你就是凌风。我妈也 是,她安心去了。”
说到她妈妈,她的眼睛红了。
“他已经结婚了,他和我说过他不会离婚的,我没怪他。我开始有点觉得对不起 他,他说他愿意。东莞的房子是他送给我的,不,是我们的。他每次来东莞,我 都很开心,越来越离不开他。后来,他给我在北京注册了个小公司。我就常常在 北京,经营公司。全是我在管事,他根本不过问。
去年八月我在东莞,准备为我们生一个孩子。他在十渡的蹦极场出事了。我一接 到电话,当时就晕倒了,孩子也流掉了。出了院,我就去了北京去参加他的追悼 会。他老婆根本不让我参加,还要我交出公司。我就找人和她打官司,一直拖着 。她后来动用了黑道上的势力,我现在知道凌风为什么不能离婚,那女人很毒, 如果离了婚,他自己可能没事,我肯定会被害了,但是不离婚,钱和生意全是凌 风控制着,那女人还不敢怎么样。我只有躲着,一边继续和她打官司。
你记得你住的胡同尽头有个海军招待所嘛?我后来躲在那里。我遇见你那天,打 车回去,在胡同口看见你--我当时以为自己在做梦,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象的人, 凌风难道还在?你神情恍惚地向王府井去,我就下车跟过去了。
后来我了解了一下你们的情况,决定去你那里,我在北京没有可靠的朋友,住在 任何一家旅馆都会被查出来,我那几天正在关键时候,要找那些公司员工替我作 证。”
我想起来一些事情,问她,离开北京之前你有两天没见影子,就干这些去了?她 说,是啊。
“判决最后下来,我还是败了。不过不要紧,我已经抢在她起诉之前把流动资金 抽出来了,所有重要资料也带出来了。她虽然狠毒,却没什么头脑,得到的不过 是个空壳子。这之后我回东莞,那座房子我也买给一个朋友了。”
我听完,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说,这么说我们的相遇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邂逅, 我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也算邂逅因为没有想到会在北京遇见你。他走得太突然,什么都没留下,孩子 也没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总认为他没走,不停地满北京找他,去我们常去的那 些酒吧,对着大门坐着喝着酒,等到很晚,觉得他会忽然从那些门外进来,在我 对面坐下。有时我会背对着门,等着他会象从前一样,悄悄走到我身后,拍拍我 的肩说,抱歉来晚了,然后去看电影。我们象所有幽会的人们一样,在电影院的 黑暗里拥抱接吻。在北京,他每天必须回家。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留下了这么一张照片,也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影。那次时间 也很短,我已经怀上了孩子,要回东莞。他开一个会,中间出来了一会儿,算是 告别。”
听到这里,我打断她,这时你找到了我。
“还没有。我后来意识到凌风已经走了,我还要好好地活着。去争取属于我自己 的那些东西,那是他留给我的。只是我有点喜欢酗酒,酒能让我忘掉许多东西, 只记得那些快乐。”
我替她伤心,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遇见你之后,我有一种感觉--生活应该继续,失去的那些东西虽然已经失去, 但好像还能找到。”
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她说的话,我说,你是说因为我长得象极了凌风,因而你觉 得找到了过去的感觉,鼓起了你一度丧失的生活的勇气?
“不对。第一,我从来没有丧失生活勇气,即使最伤心的时候。
第二,我不是在找凌风,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也不是在找过去,过去已经是回 忆,不管好也罢坏也罢,人总是要向前走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当然会想起 凌风,但不是用你来替代他。你们根本毫无共同之处,他是个很理性很有城府的 人,感情深藏不露,也从来不发脾气。你呢,你自己大概也清楚。
倒是你自己,总是忘不掉过去,喝多了,就把我当成别人,是什么话都说。”
我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既有点老羞成怒,又有点羞愧难当。她大概发觉话说得 有点过,停了一会儿。
“你其实也有很多优点,时不时很让人感动。和你在一起,我还是很开心的。只 是有时候发脾气很伤人。”
我自己想想也是。无话可说,低下头。
“还记得认识我那天分手时,你对我说的什么吗?”
我使劲回忆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那天喝得太多,醉了。
“你说,认识你真好。我不知道当时你这话是不是对我说的,但我会记住这句话 。
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会记住我们认识的这些日子,谢谢你写给我的小说,虽然写得不怎么样。”
她开心地笑了一下,这是这些天来头一次。我却笑不起来,问她,我们没有将来 了吗?
“将来,不知道。
你能不在乎我的过去嘛?”
她注视着我,我心里忽然很乱,好像很怕这个时刻。伸手摸了一颗烟,点上,以 避开她的目光。
她站起来,走了。
我躺在黎明前黑暗里,回忆了所有的日子,天渐渐亮了,却想不出个头绪。
八
第二天她说,你回去吧,我们都好好想一想。我想了想,没有什么可说的,握握 她的手对她说,你自己当心身体,别垮了,路还长着。
一路上,我只觉得疲惫不堪,却毫无倦意。只想早点回到东莞,找主席好好谈谈 。到了东莞下了车,我直奔解决酒吧。到了门口,不禁愣了--门上贴着封条。赶 忙打电话,九妹接的,说是在个什么医院里,我随即赶去,主席躺在病床上右臂 包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是那种失血以后的苍白。
主席打发九妹去买东西。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九妹是从外地来的,来了以后,一直被一个当地流氓罩着,当那人的外室。两年 前,犯了事蹲了大狱。最近却越狱出来--就是我去江西的前几天。告他入狱的人 遭了毒手之后,主席知道他会对自己和九妹下手,他把九妹送到外地。
我问,你自己为什么不避一避呢?主席说,转让酒吧的事情正在办着,再说有些 事情是躲不掉的,不如迎上去,做个了断,但求问心无愧。我听了出了一会儿神 。
主席一直有戒备,所以两天前,那家伙下手的时候,虽然砍伤了主席,自己也没 逃掉。
主席问我怎么样,我把丧事简单说了一下。他问我今后怎么打算。我没再说话。 我说,你的酒吧不办了。主席说出来已经六年了,厌倦了,只想和九妹结婚,回 北京过正常的日子。我说,你认为这种日子不正常,我还以为你丫活得滋润得很 。主席笑笑说,滋润?我也笑说,好像心里总是不踏实,象做梦一样。
我对主席说,我该回家了,过年也没回去。主席说,喝完我的喜酒再走。我看看 他厚厚的纱布,说,恐怕没时间了。他说,明天。我们已经领了证。我住院那天 ,我也觉得耽误的时间太多。我忙说,恭喜恭喜。
我出了医院,办了几件事。定了一张深圳后天的机票。然后打了个电话回家。又 买了件礼物。再回到医院,九妹也在。我送上礼物,祝他们白头偕老。定了明天 吃饭的地方。
我回到她的房子,开了门。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保持着一个星期之前我匆匆离去的样子。
忽然之间,我辛酸地无法自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无声恸哭。天渐渐黑了。我 站起身,在房间里幽游,我对自己说,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梦。我进到卧室,开 灯。床头柜上,我送她那套赝品钻石首饰,熠熠生辉。玉色蝴蝶静静栖息,已经 飞不动了。我坐在床沿,看见一张纸。我连忙展开,只有一句话,如果你愿意, 再给我戴上。日期是3月2日。第二天她走了以后,我没有进过卧室,后来就去了 江西。我想如果那天我看见了这张纸条,我肯定会带着发卡和首饰去吗?也许会 吧。
我到了洗手间,在镜子里瞧了瞧自己有点红肿的眼泡,洗了一把脸。回到客厅, 我开始写一封信。内容是我们在东莞和江西的事情,写到第二天中午,结束了。 最后我这样写道,过去只是过去,她已经在我心里变成了回忆,生活还要继续, 我就要走在老路上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对你说,认识你真好。
我把厚厚的一叠纸压在了首饰底下。打扫了房间,收拾了行李,把我在珠海买的 那些言情片留下。
我赶到饭店的时候,主席和九妹在那里已经等了很久,九妹穿着旗袍,娇艳动人 不愧是专业模特。我说,主席你有福气啊。
到下午吃完饭,我说,我走了,你们把钥匙交给她。
主席坚持送我去车站。快上车时我说,我真想来个拥抱表达一下。主席看着我笑 ,张开了那只还能动弹的臂膀,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拥抱。他说,我回北京 的时候会到南京看你们的。车开动的时候,我流泪了。
结尾
我坐在飞机上,戴上耳机,是一首熟悉的曲子
“人潮人海中
又看到你
一样迷人
一样美丽
慢慢地放松
慢慢地抛弃
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不必过分多说
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
更不必难过
终究有一天
你会离开我”
一位空中小姐招呼我们吃饭,我看着她,愣住了--怎么这么象小月,天底下哪来 这么多相似的人呢?
-- 可以习惯不用眼去看世界
但无法忍受不用心看世界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104.116.5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