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offender()
整理人: jessie(1999-12-23 23:24:2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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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冷丁和雨
我躺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白色的魅影在晃来晃去。我不由自主地焦虑，
因为天花板开始向我逼压过来，缓缓地，以一种肉眼无法觉察的速度逼近。周围
的一切都寂静无声，如冰一般冷漠，却又纯净而透明。输液管里的药水依然在优
雅地滴落着，冷冷地溶入了我的血液，就象飘浮在空气中的尘粒，在我体内肆意
游荡，游荡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的身体插满了管子，有塑料的，橡胶的，
各式各样。他们就如章鱼的古怪触角般不断地、肆无忌惮地扭曲着，那颤栗的感
觉，随着每一微米的神经末梢散发到了每一层肌肤、每一处血管，直至内脏深处
。重复着窒息、恍惚，昏迷。可冰冷的触角们偏又不断把我从无意识的天堂拉回
这压抑着无休止渴求的现实里。然而我又有什么渴求呢，我还会有渴求吗？
其实我只是在等待着杜冷丁的降临，就如同等待着末日到来前夜的上帝福音
。这短暂的神经麻醉已成为我唯一的解脱方式，尽管接踵而来将会是感觉更为痛
苦的漫长等待，可我还是渴望着，企盼着。人是懦弱的，痛的煎熬逼使我知道了
坚刚的苦。我不要苦，我只希望我的每一个神经单元都会立时枯萎，我需要一个
宁静、绮丽的梦，哪怕只有一时、一分、一秒，我也愿意签下这城下之盟，所以
我渴望着。这并非炼狱，我用嘴唇的蠕动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生中很平常的一个
冬天，我躺在一个特殊的病房里，仅此而已。
这是一个阴雨的冬季，窗外的天空总是铅灰色，如同那种鼠毛的颜色，于是
整个世界就压抑在鼠毛的覆盖下了。天空还不时飘洒着几滴眼泪般的雨，那是一
种温柔的雨，以沁人心脾的方式落下，似有却无地围绕在人们的周际，就象爱人
关怜的眼神、喃喃的慰语。我甚至闻出了这雨还有每天清晨床头那碗黑鱼汤的气
息，缭绕着一层热雾，腻得发白，白得发腻。可惜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喝那种
名叫烧刀子的烈酒，带着蒙古草原野风的些许浊意。当它从发红的咽喉流向食管
流向脾胃直到大肠搅拌的整个过程里，我浑身的鲜血就会随着那条燃烧线不停地
沸腾和翻滚、永无休止地冲撞往复，直到血管壁被彻底摧毁、撕破，接着是心脏
爆裂时那一声颤音，伴随着缺氧脑浆的迸溅四射，我终于领悟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我憎恶这黑鱼汤似的雨，企盼着有一天早晨，阳光洒入了窗户，而我会站起来
，倾尽全力向着太阳喷射我所有积蓄，让他们在阳光下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闪
着煜煜的光芒。我将裸露全身，在寒风中让我的体温跟随着虚无的空气尽情私奔
，把所有的热量挥发到极至，直到冰冷。然而这些都是空想，我也只能躺在床上
，小心翼翼地用我宽容的臀部接受那扭曲着怪异线条的尿盆，在无微不至地呵护
下，委屈地完成整个过程。而且还必须珍惜每一分被窝里的热量，因为我要用身
体的余温去承载所谓爱情的慰藉。
于是我愈发地盼望那位凝结着漠然笑容的白衣天使翩翩而来，因为我渴求的
一切总是要随着她的来临才会开始。可天花板离我还是那么远，简直遥不可及。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已经放弃了压上我身躯的目的，也许他只想这么超然地看着，
嘴角还带着一丝悯怜的微笑。而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这遥遥无期地等待……
一切似乎都可以归结成这场雨，窗外飘飘扬扬，轻轻洒落的雨。她无声无息
地落地，那么轻，简直了无痕迹，可又是那么重，就象是我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她跟随着夜幕，黯然地压上了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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