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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随风之旅——李准星其人
发信人: iamkingsong()
整理人: jessie(1999-12-23 22:49:52), 站内信件
李准星其人(一)星期天的生活
胖子来的时候,我正在和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下棋。胖子的脸上有些得意洋洋。

我招呼他,自己坐,快完了。
小女孩叫叶绿江南,四个字,很夸张的名字,因为她妈妈姓叶,爸爸姓江。女孩
的妈妈说,再也想不到合适的名字了,我不知道她是得意还是谦虚,总之她这么
说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天真的样子,仿佛小了十岁。她把自己的优点给了女儿,长
睫毛和大眼睛,于是这个叫叶绿江南的女孩显得很可爱,很对得起这个名字。
叶绿江南今年才八岁,小鸟一样的年纪,无论是否叫这个招眼的名字都是最幸福
的光景。
相比之下,我犹如一段枯木,看到她就象是触摸春天的柔和。
她的父亲是外科医生,修长的身材和修长的手指,善于保养的面容和温和的语气
,总之一看就是Doctor。和他相处倒还不坏,因为我也有装文雅的时候,他只是
看不惯我毫无规律的生活和我的狐朋狗友。
胖子自己倒了杯白水,到我简陋的音响上换了一盘CD。《Never mind》把恩雅的
如幻的倾诉立刻驱走。叶绿江南已经把我逼到绝地,眼看我的一条大龙就要被绞
杀,看样子我快弃子认负了。今天的心情并不适合下棋,我一上来就到处和她短
兵相接地作战,小女孩显得很有耐心,沉稳地应付,在一个劫胜了后开始占据主
动,我则顾此失彼,接而溃不成军了。
胖子他们经常来看到我和叶绿江南在下棋,所以并不奇怪。而这个小精灵似的女
孩似乎受他爸爸影响,除了和我下棋以外并不和他们多话。胖子和汤军他们也很
喜欢她,但见她回话很少,也就自惭形秽地知趣了。胖子晃着脑袋在书架上找我
的书,有时我臭他没文化却装点门面的看些书,削尖脑袋往文化人的圈子里钻。

胖子并不生气,因为他自我感觉不错,至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但我却始终达不
到胖子或者江医生的状态,恍若隔世地行走生活,虽然有时我也歌唱,但自己听
那些歌声和笑声都觉得陌生。
胖子借书还书的速度挺快,这点我比较放心,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看了。我夸
奖他,他瞪大了眼说:我估计你没见过神童,我四岁就会被一百首唐诗外加一本
毛主席语录。
棋盘上,我坚持了一下便很快叹道,廉颇老矣,小叶子你赢了!叶绿江南太拗口
,盈盈是她妈妈的称呼,我觉得还是小叶子象她。
小叶子甜甜的笑了,故意眯着眼。我想不出词来形容,只能想到一朵淡黄色几乎
融在阳光下的小花。这时候我想到我很想有这样一个妹妹,灿烂如花的妹妹。可
是我从小到大只有四个都爱教训我的姐姐,幸好如今除了大姐其他的都在外地。
桌子上还拜着四姐的信和照片,她现在做导演,在海南拍外景。我家的姐妹中就
剩她还没嫁人,这样一来,老妈就无法盯着我一人了。
小叶子说:“那我回家了,叔叔再见!”“再见,小叶子。”我挥挥手。
胖子看到了桌上的照片,朝我说:“什么时候跟你姐说说,让咱也触触电?哪怕
是群众演员啊?”
“就你那形象,最多也就是演演翻译官。”
“就是上场总共不到5分钟,最后被我地下工作者庄严宣布,我代表人民判处你死
刑,碰!”
“差不多”
“也行啊!汉奸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演的,再说到打仗时,说不定什么样人是汉
奸呢!”
我笑,拿了一杯水,在软椅上以一种舒服的方式坐下。
“在家闷着干什么呢?”胖子做出关心状。
“早上10点半起床,早午餐,两个鸡蛋,一碗面,你要是不来,一会我还睡睡。
”我如实回答。
“干嘛?梦中与情人相会?我说你怎么堕落成这样?醒醒吧,赶紧上大街上溜达
溜达,找个丫头结婚算了,你不能到五十岁还靠手淫过日子啊!”胖子一股脑说

“你他妈的靠手淫过日子,我早就过了更年期,象你,小屁孩子似的。”我回敬
道。
“瞧你那蔫样子,怎么看都是性压抑,还充大!”胖子诡笑。
没什么心情和他斗嘴开玩笑,我把目光转向凉台,透过窗户只能看见只能看见灰
灰的楼,即使站在凉台上也只能看见灰色的天。
“打球去吧,我昨天把地主打惨了。”胖子见我没搭理他,转而发出邀请。
“你自己去吧,我想起来我还得到我姐家去一趟,拿洗好的床单。”打球是指斯
诺克,这玩意我不如他们几个,总是我付台费,但今天不想去到不是怕输。
天有些阴了下来,阳光好的星期天,我有时会一人这么坐一下午,仅仅是看看天
空什么的,也许会放张邦·乔维的碟子。在看着不怎么蓝的天空时,我会乱七八
糟地想,大多是儿时的事。那时看着天空的时候,极其期待看到飞碟、外星人之
类的,现在想即使有外星人也不管我分毫的事。
有一搭没一搭的从走神中和胖子聊,他一会就没劲地告辞。送走他坐在原处,觉
得特别安静,抬眼又看见橱子上的花瓶,她插的花已经枯萎很久了。有两只鸽子
飞落到我的凉台上,还在扑扇着翅膀。
我在想城市里的鸽子即使会飞也不算是自由的。

李准星其人(二)办公室的无聊
星期一到公司上班,看见经理室门开着,地毯上有几张白纸散落着,竟然无人理
睬,似乎有什么事情。迟到了几分钟,所以悄悄溜到自己桌子前,看到梅姐正站
在张姐桌子前说话,而声音都压得很低,还不时往经理室张望什么。我心里已经
明白了八九分,但我不喜欢问,即使这样,两天之内我还是会不得不知道所有细
节,这就是中国典型的办公室。
我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沏上茶,看到我的记事台历上除了两份传真要发以外几乎
没事可做。今年以来公司做成的生意少得可怜,冷下来以后大伙儿也几乎习惯了
,安逸啊!要象前两年那么忙,我想反而很多人会不习惯。我刚准备入定,听到
后面有敲隔板的声音。用力滑动椅子向后的同时,我已经猜到老王打算告诉我什
么。
“检察院在调查郑年有,知道吗?”老王的声音同样很低。
“啊….”我不置可否地回答。郑年有是我们公司的经理,前几年一直是总公司的
先进个人、劳动模范、杰出青年……,反正是获得了所有的荣誉,还很得总公司
一把范遥的亲睐。今年初,范遥退了,接班的张军原先是郑年有的中学同学,但
关系紧张,况且公司今年业务一落千丈,是傻子也能猜到会有什么事发生。至于
问题,连我都有一两次外快的经历,可想而知。
“除了经济还有生活问题…”老王的声音更低了。
“……”老一套,哎,我悲观的情绪又上来了。这些事连范遥都曾经在饭桌上拿
来开玩笑的。虽然郑年有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我还是对老王以看杀头为乐的
神态反感。
“据说在深圳嫖妓被捉…”老王看样子很有兴致。
“哦,我肚子有点问题…”我找借口离开,于是起身去厕所,老王只好作罢。
从卫生间出来,迎面碰到郑年有,脸色很不好,急急地从我身边走过。我伸头看
了看,老王不在了,便回到座位上。我把脚跷在桌子上,看着办公室里奇怪的气
氛,突然觉得很无聊。
我拿起电话打给地主。“喂…”
“你好,天成广告。”
“请问周经理在吗?”我故意调侃他。地主是周杰的外号,小子钱挣得不比别人
多,但一身名牌,还很有理由:名牌给我自信。
“老五啊!在哪儿?”周杰听出我的声音来。
“在鸭蛋湖钓鱼呢。”我信口说。
“扯吧,你就”周杰根本不信,“今儿晚上没事吧?”
“别,我从良了。”我基本上知道这小子在约打麻将的人呢,把我当送上门的鱼
了。
“嗨,咱哥们好久没聚了,先喝点小酒啊!”我门清地知道他给我套呢,上礼拜
三才烂醉过一次。
“兄弟注意,酒色伤身啊!我现在还亏着呢?”提到酒我到现在还有点晕。那哥
儿几个牛似的,四个半人喝了一桶扎啤,我说的半个人是王二带来的姑娘,其实
喝酒连半个人都算不上。
“能喝半斤喝四两,这样的干部不培养啊!”
“别了,爹娘培养我这么大可不容易,别让你小子用酒给废了”我赶紧推辞。
“你小子怎么了?不是学丫头吧?”丫头是我们另一个朋友,结婚半年了,近期
庄严宣布戒酒说是准备要孩子了。
“嗨,那么麻烦,我就准备找一个带孩子的,直接给我打酒得了。”我贫起来也
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的。
“嘿嘿,就这么着,晚上我打你电话,我还有点事。”
“再说吧,好,再见。”我挂了电话更觉得无聊,我有点怀念跟别人说有点事的
感觉。其实我这个年纪早该有点事了,即使没事业也该在生活上有点事了。昨晚
到大姐那儿拿被单,顺便蹭了一顿饭和一耳朵劝告。大姐很不明白,我这个弟弟
眼看快奔三张了,根本不急着讨媳妇,她那儿子才17都有女朋友了。
我喝了口茶,又跷起腿傻傻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渗水的印子,象一朵花,更
象小时候冬天经常起来看到的窗花。不知为什么,近些年冬天都不冷,再难看到
冰凌和窗花了。

李准星其人(三)屋子里的女人
下午办公室里更沉闷,虽然有人在唧唧喳喳地聊天。我打电话给胖子、丫头他们
约他们去踢球。
踢完球,我、胖子、地主、丫头和王二回到我家。等他们都洗完澡我不得不再拿
一条浴巾出来,因为那条浴巾已经湿漉漉的没法擦干自己了。胖子首先感叹:“
我说,你小子一人住这么大地真是浪费了!”
“怎么讲?”我一边擦干自己的头发一边问。我知道胖子没有自己的房子,所以
特羡慕我。
“找个人啊!”胖子说。
“我说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干嘛这么关心我?”我有些受不了他了。
“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一个长发的女人,光着两条美腿,穿着大大的白衬衣,
跑去给你送浴巾…”胖子做出遐想的样子。
“胖导,你拍什么色情电影啊?”丫头点着一根烟问道。
“往下呢?”我和地主他们一起问。
“什么也没穿啊!”胖子笑着,顺着丫头给他的提示往岔道上引。
“呵呵”众人笑,一起骂胖子。“你以为是春天啊?一副发情的样子。”
哄笑中抬好桌子,开始打牌,经历了一个小时终于凑足了晚饭钱。
喝酒过程中一直拿王二开心,他那个姑娘在寻呼台,前天过端午,我们每个人几
乎同时收到节日祝福,弄得我们挺感动的。一致要求下次王二再把那姑娘带出来
,让我们好好感谢她。王二给弄得一脸幸福状。
他们走后,我开始上了酒劲,看着电视越来越模糊,白天的事情几乎一点也寻不
着边际。我心里明白,即使没喝酒也不会有多少可以留下的东西,这就叫日子。

临进入梦乡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胖子的话,一个神情自若的女人,在我的房间
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也许那就叫生活,接着我睡着了。

李准星其人(四)忧患生活
今而个又见到胖子,我憋着一肚子劲和他逗,他却一脸严肃地和我说了个故事。

他们单位在搞义务献血,派下来名额,头儿怕完不成,给了条件:献200cc,补助
300元,另休息两天。结果报名的人还是不够。
后来,看门的吴老头找到他们头,问,我可不可以献?
因为吴老头是临时请的,不算编制,头儿有些为难。
吴老头就说,我多献点,补助少点也成。
原因是上礼拜,吴老头和老伴带孙子上街逛逛,结果在肯德鸡门口小孙子非吵着
要吃肯德鸡。吴老头原来单位倒了,和老伴退休工资都拿不到,才出来值夜班,
替胖子单位看门。儿媳妇刚刚下岗,儿子单位也不景气,家里日子很勉强地过着
。原本也只是出来走走,吴老头和老伴也没带钱,哪里进得去肯德鸡?
结果孙子不肯走,又哭又闹,吴老头只有一个儿子,更只有一个孙子,也舍不得
打他,只是心里难过。可气的是孙子班里有个孩子,家里有钱,自己吃肯德鸡不
算什么,拉着一帮孩子去吃,还说就不带自己的孙子去吃,说他是个穷光蛋!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让孩子的父亲知道此事,趁吴老头不在狠狠打了一顿孩子。
吴老头回到家,孩子哭着来向爷爷道歉,我不要吃肯德鸡了,我要,长大,挣钱
,请爷爷奶奶吃,肯德鸡。
吴老头哭了,老伴更是哭了一夜。
胖子说到这沉默了,我使劲捏自己的鼻子,想止住那股酸意。突然发现,我的那
些玩笑话全忘了。
李准星其人(五)一颗槟榔
四姐打电话来说她要到新加坡去,问我要带什么东西。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管她
叫老四,因为她只比我大一岁。姐姐多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许多免费的东西
,哪怕只大一岁。但我这次实在想不起来要什么,一张CD?一件夹克?我支唔了
半天说,一颗槟榔吧?
“一颗槟榔?”老四很惊讶。
“是的,一颗槟榔。”我变得肯定起来。

第一次吃槟榔是和洁一起,当时我把眉毛拧在了一起,而洁几乎掉下眼泪。
而我们吃完了第一颗都不约而同地说,再来一颗?
卖槟榔的人笑着把第二颗槟榔剖开,涂上好象是石灰的东西,再撒上盐之类。我
们笑着吃,
互相看对方的表情。到现在我都无法形容槟榔的滋味。
后来,我们的关系就象槟榔,相爱、争吵、猜嫉、和好、分手......

今晚不知为什么又想到这些,又想到槟榔。我关了房间的灯,孤单单地坐在那张
软椅中,手在一片漆黑中伸展着,秋的凉意不仅在阳台的月下,它还在我的指尖
,它渐渐渗透了我薄薄的毛衣。
为了不再失眠,我下楼买了两瓶啤酒。我什么事也没干,很长时间仅仅是在喝那
两瓶啤酒。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我的枕巾有些湿润。
李准星其人(六)胖子的朋友纪
纪对我说,一个人的生存方式和性格是受到儿时的生存环境影响的,大多是定了
的。
但我的童年是快乐的,除了和老四打架的时候,相反现在就是和老四关系最好。
也许我没有理解纪的话。但我当时白了纪一眼,因为我觉得他企图用我现在的生
活来抹杀我的童年。
纪是胖子原来的同事,和我们不同,是文科生,而且文笔不错经常给报社投稿,
后来和领导闹翻了,去了海南。两年后回来办了个公司,半年前又把公司让给别
人,自己拿了一笔钱去了两次拉萨和一次新疆。
纪和我认识后就经常来我这坐坐。我们这帮俗人经常用比较敬佩和神秘的眼光看
他,他倒从不在我们面前炫耀他比较丰富的经历。胖子倒曾经问过他。至于他怎
么描述的,胖子却在我们面前轻描淡写,只是说,他这个人啊,一言难尽。
我问过胖子,他为什么不再写东西了?胖子说,你问我我问谁啊?于是我们怀疑
他也没和胖子说过什么。
纪进来的时候,我问他喝茶还是咖啡?他说,“哦,我不喝咖啡”
我说:“不是好茶,怕怠慢了你。”
他说:“呵呵,我也没带东西啊!”
我哈哈笑,“下次记住带哦!”
他也笑,“那我不敢来了。”
他比我大三岁,至今单身。但我明白我和他不完全一样,这也许就是他说儿时生
存环境的意思。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小时侯父母离异,还有一个弟弟跟母
亲生活在外地。但大致可以知道他从小就很自主独立。
纪问我最近忙什么,我说,忙着把自己放在太阳下面晒晒,看看自己有什么陈年
旧货,也就是看看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的话听上去象是想要套他的话。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应该做眼前的事,然后找一个爱你的人好好过一辈子。
我没说话,呵呵笑地只看着他,他明白我的意思是在反问他自己。
“哎,”他转头叹了口气,没再接着说下去。
这次我和纪谈话最短,而且没沟通。
送走他以后我在卡座里放了一首“Golden Apples of Sun”,好象是《廊桥遗梦
》里的歌。
And some one called me by my name
It had become a gllimmering girl......
然后我坐在软椅里,两只手分别拿着咖啡和茶,轮流喝着,但我还是不明白纪和
纪的话。
李准星其人(七)圈养的文化
两个礼拜后纪又来了一次,胖子正好也在,赶紧递了根烟,手里还拿着电视遥控
器一个劲地换台。
“这电视真没劲,全是垃圾。”胖子对纪说。
我听上去有种讨好的味道。
“还是看新闻吧”胖子放下遥控器。
“那更是垃圾!”纪不屑的说,我们一起看着他。他一手按下音响的按钮,里面
正好有盘崔健的带子。
“…我开始装糊涂,我自我感觉清醒,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更加比疯狂强硬…”传
出崔健的嘶喊。
两、三分钟没人说话,纪从来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至少我们这么认为,我们认
为他应该很有所谓的观点,或者对生活或者对其他什么。
“二十几年前,中国虽然没有电视,但也有报纸。”纪终于说话了。“现在的电
视新闻不就是去掉了语录的报纸?中国始终只有一个声音,但一个害怕听到别的
声音的民族始终只能培养侏儒。”
“我们被圈养了很久了。”他又说。
我对政治比较迟钝,也曾不停有疑问,但在家从没人和我讨论。但我比较乖巧地
知道,不太懂的问题还是沉默比较好。
胖子略有所思地说,现在私有经济高速发展,很快他们就需要真正的代言人,寻
求自己的地位,文化也将跟着繁衍成各种形态,但是商业利益驱动也不能直接带
给我们真正的民主,加上我们的根基里有长久以来的奴性。我们缺少那种对人性
的关怀的传统。
我有些吃惊地望着胖子,胖子抬头望着纪。
纪却说:“我们星期六去青湖钓鱼怎么样?”
李准星其人(八)杂货店的女孩
每次回家都会路过一个小杂货店,和别的杂货店没什么不同,我有时会在那儿买
可乐或者香烟。杂货店是由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经营的。她还有一个女儿。
引起我注意的不是她女儿的漂亮,而是她表现出这个年头女孩少有的娴静。女孩
不知在哪儿上班,但肯定是上班,因为我只在下班或者休息日才能见到她。她只
要有空总是在妈妈的店里帮忙,在午休或者客人不多的时候总是看见她在织毛衣
。好象一年四季都在织毛衣,有时面前放着一本书,她娴熟地编织还一边看着书
,时不时用手挑一下秀发。
于是我总是一包一包地去买烟,虽然这对于我稍微贵了一点,而且抽得多了一点

她总是用很好听的声音接待每一个客人,但很少看到她的笑容,除了某次看到她
笑着抚摩一个孩子的头。那次我站在那儿整整抽完了一根烟才走。
如果是地主他们就会上去搭讪,但我只觉得她们母女俩的生活安静得让人羡慕。

从没看见过女孩的父亲出现在店里,于是我只能悲哀地想他已经过世了。
我从没向胖子他们提过,我觉得他们的嘈杂会破坏我看着她们的宁静。
有天下午从公司回家晚了点,夏日的暴雨铺天盖地,到处一片狼籍。天暗得很早
,到处都亮起了灯。我急急忙忙从店门口走过,看到那个女孩正和母亲在灯下吃
饭,灯光昏黄,雨声雷声交织,她穿着白色的布裙,正在往母亲碗里夹菜。我顿
时被那一刻的温馨感动,几乎忘了移动脚步。
我从没有娶这位荷子兰姑似的女孩为妻的念头,因为我觉得在她面前自己象一只
苍蝇,所以我仅仅愿意到那儿买烟的时候看看,也许直到她为人妻吧。
有天女孩的母亲由于连日的劳累晕倒在店里,女孩惊恐地呼喊,妈妈,妈妈,泪
水止不住地落下,周围的人赶紧喊来救护车送她们母女去医院。万幸的是母亲只
是劳累过度,但是女孩回来时眼里充满了忧伤。我躲在不远处的花店里看着,女
孩走到店门口发现了一束鲜花,卡片上写着仅仅几个字:祝你母亲早日康复!
李准星其人(九)流浪的心情
胖子说我过得是一种褪色的生活。我问,什么意思呢?
他指指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我说,蛮好看的。
“你也需要新裤子,”胖子对我说,“不是吗?要不然哪来旧裤子。”
“有做旧的啊!”我反驳。
“很假。”胖子说。
“是的,很假。”我思考胖子的话,又开始习惯地往凉台走。
我其实是很怕这样两个男人在屋子里面对面的说话,即使是很熟的胖子。在凉台
,我的眼睛可以看得更远些。
“…你有一个家,孩子如玉,妻子如花…”胖子在轻轻哼着。
“浪子回头金不换啊!”我把头转向胖子,“想成家了?”
“想离开这儿,把家背在肩上。”胖子说。
“到哪儿呢?”我问。
“有明媚的阳光和美丽的姑娘的地方。”胖子轻快地回答。
“也老大不小了,该干嘛干嘛吧!”我教训胖子,“19岁你就该离家出走,已经
错过了。”
“我又开始第二春了,”胖子指着他自己嘴边的疱,“我要发芽,我要长大…”

“哈哈…”我狂笑。
然后哼起那首老歌,《San Francisco》,“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
co, 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 hair…”
胖子摇着头。
李准星其人(十)眼看黄昏
傍晚,我独自在家,几天来老跟胖子他们一块玩疯了,所以今天哪儿也不准备去

我在家的活动范围的并不大,基本上是在兼书房的卧室或者凉台,这个时刻我爱
在凉台上往外看。
我搬着我的软椅坐在凉台上,在这儿能看到街口。我观察那些来来去去的行人,
他们的神色,他们手里的东西。
我毫无恶意,我只是爱看我喜欢的东西,既不是隐私也不会伤害他们。我爱看的
除了让我心波一动的美女,还有老人和孩子。老人们充满收获的满足,孩子们荡
漾希望的快乐,都是我没有的,很多人也没有,花钱也买不到。
吃过饭的光景,隔壁传来单簧管独奏的音乐,舒缓的调子,我不知道名字。江医
生曾经试图和我谈论黑管和长笛之类的,我感到头皮发麻,于是老实地承认,我
对音乐不太懂,只限于听听,而不管POP或者摇滚,只要爱听就行。
我害怕压力,所以我的棋艺也只能和叶绿江南下下,而我的足球技术和斯诺克也
只是让胖子他们不忍心将我开除。我并非毫无进取心,但我更愿意活着“舒坦”
。在我无法挤入人群的时候,我学会了以更多的方式寻找乐趣,比如,在凉台上
看着忙碌的人群。
不久灯花灿烂起来,人也渐渐看不清了,感觉有些冷,决定回屋。离开前,我比
较费力地伸头看了看天空。星星如同散落的碎珠,而后面是镂空的深蓝。
电视里正在播放田震的一首MTV《执着》。
李准星其人(十一)秋的抽象美
昨夜一场冷雨,我起来发现天地似乎变了个样,让我觉得秋来的时候真是大手笔
,相比之下春真是羞答答的姑娘,纠纠缠缠的让你添衣加衣,直到你感冒后才明
白季节已经变换。
我从楼宇之间的小径走过,两边的水杉一夜脱下戎装,剩下落寞而光秃的枝桠。
恍惚间,我好象走在10年前的校园。
教学楼到宿舍的路上,也是一夜褪尽了繁华,银杏叶浅黄,梧桐叶脆黄,水杉落
针则是焦黄。她指着那些伸张着的空枝对我说,
“一种抽象的美。”
“抽象?好象应该说伤感的美或者凄冷的美。”我随着她的指向看去。
“伤感难道不是抽象的吗?”她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扬着眉毛,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我很喜欢看落叶,”她接着说。“一阵风来,落叶被卷起,轻飘飘的样子,象
是一种心思。”
我也看着她,我们的脚步不觉放慢。
“你好象在说张爱玲的那首诗啊,什么落叶和大地的吻什么的?”我说。那时正
好看过老四的一两本张爱玲的书。
“也不是,自己的感觉嘛。还喜欢闻到落叶燃烧的味道,家的味道。”她回答。

“怎么是家的味道呢?”我好奇地问。
“可能是以前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是遇到吧,小时侯总是跑着过去怕被呛流出泪来
,现在闻到了总是想到家。”她说完一个人抬着头。
从这个秋天以后,我开始更喜欢落叶的植物一些。
后来,我们也曾聊过天,她过生日时,我会送个风铃,我在踢球时也会看见她瘦
弱小巧的身影。室友很早就有目的地告诉我,她在家乡有个男朋友,我笑。
我们什么都没说的因毕业而分开,她回了家乡。留在心中的是我们曾都爱听的歌
和那一片秋景。
毕业后两年我曾收到她的一封短信:
“随着车速的减慢,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头到鼻腔,我还是忍不住下了车。没去
找你,在再次踏回车厢前,我在站台的墙上写下了你的名字……”
觉得有阵风吹来,于是我拉起了衣领,踩着秋天早晨的清冷,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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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曾轻扣我的心门,但只听到空乏的回声,
其实这只是一扇虚掩的孤独,经不起你轻轻的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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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102.199.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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