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dancerain()
整理人: jessie(1999-12-23 22:36:42), 站内信件
|
“不可能了。”秦远吟唱似的说,“有些东西不可以选择,有些问题不可
以被提出来。生活之于我就是一场胜负已定的棋局,轮到我手里的时候棋子都
是摆好的了,只有一种走法。我已经没有激情和精力去改变什么。”
“棋局是不可以选择,胜负却可以因人而异--”
秦远饶开了丹青的眼睛,那眼里的锐利和挑衅似的鼓励让他心慌。
“我不是个高明的棋手。”他起身向书架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书架
上的书。
丹青咬着嘴唇,窗户外面有天空苍青的一角,她看见一只家鸽在空中划了
道弧线,翻转着银色的身体,象个快乐的精灵。
“即便快乐如它--腿上也一样缚着细线,时刻等待着着磁场给它的召唤。
”秦远也望着窗,两个人的心灵刚刚分开又在远空相遇。这让丹青的心再次抽
搐。
赵淑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门口。她的声音带者极不协调的频率,每
每张口都构成一种天然的入侵和骚扰。
她笑着向丹青走过去:“聊什么呢?刚听见了笑声,忍不住地想过来一起
乐一乐!”
“没什么。”秦远笑的尴尬,“没有你,哪笑的起来呢。”
“哦?”赵淑仪瞪大了眼,“不是在说我坏话吧?不然怎的嘴象抹了蜜一
样?”
她自己笑了一阵,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自然除了她一个人没有人
听进耳朵。
来到饭桌上,三人象上次一样的坐下。
赵淑仪笑吟吟地端起酒说道:“难得今天聚在一起,原本想着丹青的父母
也来,大家凑个热闹--有些事情总归正式点好,免得过后说不清楚。没来实在
可惜了。我说呢,这第一杯酒应该敬给健康的身体。说是敬谁的都可以,我刚
从药罐子里爬出来,知道这生病的可怕,所以第一杯先保佑咱们所有人都离病
房远远的。”
秦远微笑道:“这个名堂真是好,看出点语文老师的风范来。”
赵淑仪笑看他一眼仰头将酒饮下。丹青不喝酒,只就着饮料充数。心里郁
郁的,因了刚才那玄妙的时间,更因了赵淑仪接下来的名堂。
“这第二杯就是主题了,喝了这杯酒丹青以后就是自家人了,以后遇到沟
沟坎坎风风雨雨什么的,就多了个避难的地方--”赵淑仪解包袱似的一点点切
进去,“虽说厚着脸皮做你干妈显的不自量力,可是丹青这样聪明肯定明白老
师原是一片好意对不对?”见秦远要插话,赵淑仪给了个手势顺着又说下来:
“老师一直想有个女儿,秦远也喜欢女孩,以为这辈子就没希望了,没想到老
天有眼,给了我个丹青,就想着法儿的想跟你近一点。我想没有比做我和秦远
的干女儿更近的了……”
秦远在旁呵呵地笑道:“淑仪你是怎么了?才喝一杯就开始讲胡话……丹
青怎么能做咱们的干女儿呢?你以为你很老啊!”他的余光瞟见丹青惨白的脸
,才发现赵淑仪并非自说自话。
“我对老师也是感激不尽,”丹青面无表情地说,“老师的见识做丹青的
长辈绰绰有余。”
赵淑仪眉开眼笑地将凳子朝丹青拖了拖,亲昵地说道:“这些都是小事--
以后是自家人了,还言什么谢?不就见外了嘛?这样,以后这里就是你第二个
家了,无论走到哪里都始终记着,屋里的一桌一椅都可以当成自己家的尽管拿
去使--”
秦远筷子也撂下了,脸上表情很是复杂。丹青僵在那里任凭赵淑仪火一样
的张罗着。既然是个游戏她便玩的投入一些。
“丹青啊,既然你把这杯酒喝了就是承认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这嘴上也
要跟着改哦……”赵淑仪大笑着。
“那是自然……干妈。”丹青飞快地让那两个字从嘴里滑过去,象吞药时
候的那扬脖儿的瞬间。其实在她叫来干妈和老师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只是前者
的可笑裸露的更加分明。
“哎……”赵淑仪可着劲儿拖长了这个字,“平白多了个花儿一样的聪明
伶俐的女儿,真是我的福气……丹青,怎么光叫我?”她用下巴点点秦远,笑
道:“还有干爹呢?”
她的话一出口,窘的是两个人。秦远的脸甚至比丹青的还要红。
“胡闹!你要当干妈就当好了,干嘛还拖着我?我没这么喜欢占便宜。”
说者飞快地看了丹青一眼。
“这是什么话?我们前里都商量好的……丹青也答应了……丹青你倒是叫
一声给他听听啊!”
丹青只觉得浑身僵硬,喉咙里象灌了水银。她没想到赵淑仪有这样一招,
看来所有对她的智商下的论断都要重新说过。
“好了好了,你别难为她了……”秦远干巴巴地笑,“我又没说要听,爱
叫什么叫什么,自己人别因为个称呼弄的别扭了。”
“你这话说的公道,”赵淑仪说,“我就是怕别扭了才让丹青叫你做干爹
的,你倒是说说她平日里管你叫什么啊?有叫过吗?”秦远怔住了,丹青的确
没直呼过他什么,原来赵淑仪这样细心,连细节都留意到了。
“没有吧!”赵淑仪嘿嘿地笑,“我就是想听听--”
“赵老师,”丹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如若把我只当作两条腿的宠物,
不如再去买一条狗--它可以尽着你的兴子叫。”丹青的话象金属的碎屑果决清
脆地落地。屋子里瞬间就静了下来。秦远本想阻止却也晚了,只是用眼睛表现
着叹息。
赵淑仪伸了手去把酒瓶盖子锨了开,倒酒的姿势是端庄而娴熟的。她等那
膨胀的啤酒泡沫淤上来又降下去,一来一回才把杯斟满了,一滴都没掉在外头。
“丹青呵……”她拿起酒半笑着说,“话要端着点说,你敢说老师不是好
意么?”
丹青的脸已经呈了紫色,她从未这样压抑地怨恨一个人。而这个人此刻仍
旧笑着坐她对面,而且还霸占着她心仪的男人,可她却不能因此扯开喉咙臭骂
她。因为这个人是她老师,因为这个人从前是真的喜欢她,因为她许丹青竟然
还有未泯的善良。她憋闷着。一张脸几乎要肿胀起来。
“我只想听听你叫一声干爹,你倒给我说说我能怀着怎么样的恶毒心思哪
?”赵淑仪眼睛盈盈地闪,象要哭出来的样子。“这也错了吗?这玷污了你的
高贵吗?抛了这一切不说,为什么一声干爹这般为难呢?我倒是真的糊涂了,
干妈叫得干爹就叫不得了?这是哪里的规矩?”
“你醉了。”秦远道,“酒量不济就不要逞强,平白地伤了自己爱的人。”
赵淑仪原本有趴在桌上的趋势,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动力反手就给了秦远一
巴掌,由于没看准,这巴掌硬生生地打在秦远的鼻梁上,异常狼狈。看到这毫
没来由的一巴掌丹青在旁禁不住惊叫起来。
秦远条件反射地站起,赵淑仪因为用力过猛,顺势就滑到了桌子下面。
“你有病!”秦远愤怒地粗喘着,“有病!”
赵淑仪在桌子下面象个鬼魂一样的笑,她不慌不忙地爬上来,扶着桌角冷
笑道:“爱--我最恨这个字--活该你把它吃饭一样的说出来--”
秦远一愣,脸上刚直的线条渐渐软了下来。丹青看的心惊肉跳,刚才的窘
迫一扫而光。
“你这行尸走肉!”赵淑仪凌厉地瞪着秦远。“做干爹最为难的是你吧!”
秦远默然地看了淑仪一眼,道:“你是真的醉了。”
赵淑仪森森地笑着:“你惟恐我清醒了!我倒是想糊涂些,偏偏你们两
个作戏的手段都不高明!这样拙劣的作戏,连敷衍一下我都懒得做,是不是太
看不起我赵淑仪了!我就是要你们做了父女--我倒要看这接下来怎么乱伦!”
秦远霍地把椅子推开,离开了饭桌。丹青僵立着,乱伦两个字剑一样锋利
地飞过来。她觉得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出话,只眼睁睁地看着秦远到鞋架去换
了皮鞋,再到衣架上取了外衣,然后不动声色地穿在身上。象看默片里的独幕
剧。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人!”赵淑仪仍旧做旁白一样地骂着,
“一个是我豁了真心喜欢的学生,一个是我豁了青春爱的男人--怎么会有你们
这样的死人--没有良心的死人!”
见秦远去开门,赵淑仪狠狠瞪着他背影提高了声音叫道:“我说到你心口
上了是不是?你怎的走了?就不怕我把这死丫头生吃了?!”
秦远仍旧不做声,拉开了门走出去。铁门被重重地摔上,发出石破天惊般
的剧响。把赵淑仪吓了一跳,嘴上也暂时地静了下来。
屋子里萦绕着铁门的回声。丹青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沉默的男人竟然就这
样沉默地走掉了。他没有按她想象中那样过来拉起她的手英雄一样地带走她,
而是无声地一个人走掉,不,逃掉,这分明是逃。身体里的血仿佛一下子都蒸
发了。丹青耸立着,象一片纸一样单薄脆弱。
赵淑仪凌乱的头发刚从酒水里蘸湿了,一绺绺地贴在脸上,老人一般地低
声哼哼着,眼睛浑浊而迷惘。
“我自己引狼入室……”赵淑仪低低地笑,幽灵一样地笑。“你是个劫
数--你作我的学生就是为了来分走他那点少的可怜的爱--”
丹青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酒杯拾起来放在桌上,又帮赵淑仪把摔掉的发带
也拣起。赵淑仪一动不动安静地看她做这一切。
丹青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赵淑仪半跪在地上,下巴抵着油腻的桌面,象
个孩子似的倒握着一根筷子。只一会工夫就似又老了十岁。
-- 每一个字都可疑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99.187.3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