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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告别张承志
发信人: fairyfei()
整理人: jessie(2000-03-10 22:25:15), 站内信件
                         一 
  
    写下这五个字,心里是出奇的平静。早就有这个预感,即使是在初次遭 
遇,被那些大河的浮冰撞得满心快意地疼痛时,这种预感就应该暗暗的潜生了。
 

然而,少年的意气和血勇,英雄与理想这些词语的“蛊惑”和吸引,异域世 
界神奇而浪漫的长旅,当然,还有那冲决一切,刀锋逼人的文辞,这些,就 
足够征服一个冲动而又偏激的女孩了。于是你匆忙而决绝地跟随那个背影上 
路了,你不知道,前定在你刚踏上旅途的时候,就已经给你插好了告别的路 
标。你感到危险越来越近,你感到前路越来越难,你感到面临着越来越多的 
身份验证和甄别:当你带着这份不被信任的屈辱感抬头前看时,旅人已经走 
得很远了,但你还在绝望地跋涉前行,企望能缩短这段越拉越大的距离,大 
门已在前面敞开了,你欣喜万分,想一同跨入,门却在你面前砰的关上了。 
你疲惫不堪,满心伤痛却又有口难言。你这时才发现,你就象一个追逐蒲公 
英的孩子,在野地里呆得太久了,天已快黑了,你也该回家了…… 


                         二 

    无论是从文学的层面,还是从思想的层面上勾画,评点当今的中国,张 
承志都是一块谁也无法回避,绕开的巨大的存在,尽管不少当今在这两个层 
面上处于中心或自以为处于中心地位的人竭力想或正不遗余力地这么做,因 
为“我早就与他们是对立的”(张承志语)。如果承认这一点,那么,我们 
所谈到的这个“张承志”就不属于任何人,“他”既不属于张承志自己,也 
不属于哲和忍耶,更不属于我们非回族的人,既然伟大的前定在指引着人们 
的道路,那么,张承志也应该同意这一点。由此面临这样的问题--我们该如 
何界定“张承志”?当今中国,知识人的称号洋洋大观,不胜枚举。“一级 
作家”,“二级作家”,“大师”(与气功师通用),“先锋”,“**军” 
,……每个头戴一顶两顶不等。这样的称号能用来界定张承志么?如不能, 
那应该用什么呢?作家?教徒?“旅人”?“都市的牧人”?“无马的骑手 
”?“最后一个理想主义英雄”?“当代的堂。吉诃德”?……不,这些都 
不够味,最够味的——同样是我最喜欢的是——异端!我不惧有人指责我偏激而
 

袭用这个与中世纪的宗教裁判所相联系的词,因为舍此无法解释也无法理解 
作为文字的“张承志”和作为“人”的“张承志”散发出来的那种逼人的 
“恐怖”的绝美。是的,张承志用他的笔,用他的血性一次次修正了我们关 
于英雄与叛逆的认识,并且一次次证明了这条千百年来一直被孔孟的中国拒 
绝接受的真理—— 
    异端是美丽的。 
    就是在这杆真理的旗炽下,张承志将自己和当今中国文坛的“庙堂派” 
“广场派”彻底划开,毅然踏上孤独的“终旅”,并且越走越远,当否定的 
声音成为一种时髦的标签被大大小小的作家不吝惜地贴用时,张承志用《北 
方的河》修正了我们关于一代人的看法,当整个中国都被金钱至上的风气搅 
得一塌糊涂,文人们纷纷为自己的堕落寻找借口时,张承志却毅然“以笔为 
旗”,呼唤“清洁的精神”。他总是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也许正因为如 
此,除少数几个外,中国作家群里鲜有敢真正面对张承志的,毕竟,与那些 
贩卖文字的写手们,与那些“善于”在一朵花,一阵风中“发现”人生真谛 
的活得精致有趣的人相比,他活得太沉重了。他的生命早已溶入那孤独的长 
旅了。 
    也许是张承志依托的那块大陆赋予了他异端的血性和气质。“草原过深 
的烙印,中亚的过美的诱惑,回教过烈的刺激使你只想向芜狄胡少数民族寻 
求导师……对这些北方族胞你一直苦苦寻找,对那些知识阶层你一直冷冷排 
斥--你把自己逼进了一个脊棱之上,独自面对着人与艺术的原始质问” 
(《语言憧憬》)。胡族的血液里早就埋下了反叛的种子,汗乌拉草原和白 
发额吉教给了他自由和人民的含义,飘满野花的额尔齐斯河和阿睦尔撒拉的 
叛歌使他离汉族的中国越来越远:最后,命中注定的,在“五省大地惟有你 
美”的西海图,他完成了由作家到教徒的蜕变,从此走进“圣”的空间,将 
一干嘲骂者和追随者一同关在门外。 
   “异端”!除了“异端”,我们还能用什么来称呼他呢? 

                         三 

    对于任何一个初识作文的少年人来说,什么最能打动他呢?是文辞。 
初识张承志即被他那如水银泄地,激情澎湃的文字吸引。那是一种脱离了 
白纸黑字的充满了色彩感和音乐化了的文字;后来,开始时那种一泻千里, 
锋锐毕显的文字开始凝练,碎化,读之常叹其“寸铁杀人”之美。〈清洁 
的精神〉一文一证明其达到了那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邈远,阔大的境界了。 
这种境界--我相信--在当今的中国文坛,鲜有人能达到。那时人格美与文 
辞美铸就的完美的“合金”,而不仅仅是文字。“文如其人”;其实不仅 
仅是“如”,而是“人文一体”。诚如一个评论家所言:在张承志和他的 
文章之间,找不到一个叙述者。 
    张承志没有顾弄玄虚的本领,也没有遍设迷宫的技巧,更不会玩“插 
边球”的花活,与当今能同时在几家报纸上开“餐馆”的人相比,他的文 
字实在太少了。他只是倾诉,在一张张稿纸上赤裸裸地袒露心灵的历程, 
与真正的读者直面对话。他的文字让那些追随已久却从没有与他见过的读 
者能够真正信任它。相信他就是——真理。我不知道当今中国的文人有几 
个配有这份信任。如果追问到核心,其实也非常简单:是坚守还是背弃。 
张承志用他的文字和行动回答了这种问题。没有任何借口,美文便诞生了。    





                           四 
    如果追随者们仅仅是在这个层面上表示对张承志的尊敬和热爱,尽管 
他有可能成为被张承志所斥责的“轻浮的追随者”,但他同时也避免了面 
对更深层的,更尖锐的质问——你真的能够进入那个世界吗?张承志在逃 
离汉族中国的小路上越走越远,追随者门在越来越艰难的追随中清晰地感 
到一种距斥正变得越来越强烈。他们感到在他们对张承志了解得越深之时 
,他们正变得越来越隔膜。而最后,张承志在西海图的皈依仪式,对我们 
——所有的非回族,非哲合忍耶来说——实际上是一个告别仪式。他在门 
内,我们在门外。没有同等的经历,人们是无法真正理解张承志的。 
    也许还有一个更深层,更核心的质问:当这个世界真的为你敞开时, 
你真的愿意跨进去么?尽管你曾被这个世界真诚地打动过,尽管你承认那 
也可能是通向真理的一条途径。就象张承志的血统,他的经历决定了他的 
皈依一样,我们的血统,我们的经历也注定了我们只有选择告别。对那个 
世界我们有足够的尊重,却没有——也不可能有足够的信念进入。在 
“伪”的追随者和真诚的告别者之间,我选择后者。  
    然而,这段心情是无法抹去的。“未来总会洗刷今天,值得珍视的只 
是人们的心情”(张承志)。当然,还有那些关于漂浮的野花,流成了河 
的彩陶片的记忆,当张承志终于跪在那轮蓝色的新月下开始虔诚祷告时, 
我们也应该同样静下心来,整理一下这段心情。虽然今后走的是另一条长 
路,但这段心情会一直伴着我们,在暗夜中时时温暖着我们。 
    旅人已On  the  road  again,用他对冈林信冈的告别语告别吧! 
    ——让这只大鸟尽情地飞吧,他会为我们开辟腾飞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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