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logon(2000-02-05 16:39:4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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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二十岁的少年乔有一把与年龄不相称的浑厚嗓音,也有与嗓音相 适的胸肌发达的胸膛。当清秀娇小的少女容与斜倚在乔的怀内时,颤 抖的电火花掠过乔的心,融在春天飘飞的柳絮中,这火花是绿色的, 也是粉红的,空气被熔得象蛋糕一样甜美而柔软。乔想说点什么来表 达他那满得溢出的幸福,但乔又是这么淳厚的一个少年,他害羞地把 脸埋进容与的头发,低低说:"我爱你,容与!" 乔感到怀内容与柔软的身躯骤然变得僵硬,乔吃惊地看见大滴大 滴滚圆的泪珠顺着少女容与光洁的面庞流下来,滴在他的手上,这些 泪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熠耀生辉,象荷叶上的水珠四下里乱滚,活 泼泼地。 乔不知所措。 清晨的阳光软软的,而少年乔不知所措,看着怀内哭泣的姑娘, 感到女人确实是一种神秘的动物,这将是一道他永远也解不开的题目。
多年后一个三十岁的明媚早晨,女人容与站在落地镜前缓慢地梳 理长发,假日的清风懒懒地踱了进来,发丝象黑色的柳絮轻柔地飞扬, 容与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忧伤。她微笑地注视着镜内自己的眸 子,这双眼睛据说与妈妈铜草的眼睛很象。妈妈铜草是三十岁生日走 的,今天容与终于可以对等地设想当年铜草自杀时的心境了,为这一 天容与已等待了很久。 容与拿起一片剃刀,缓慢轻柔地在手腕上移动,锋利的触觉令她 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容与望了望自己的手腕,淡蓝色的血脉微微 凸起,鲜红的血液仍在动脉中安全地流着。容与望着镜中自己的眸子, 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镜面,镜面冰凉冰凉。冰凉的感觉从指尖顺着血 管流入容与的心脏,容与终于明白铜草把剃刀在手腕上狠狠划过去的 时候没有想起她那荒野中的女儿,她的心中只有对这世界的绝望与温 柔的爱情,在爱恨夹缝间的女儿,被她遗忘了。 那些深爱她的,需要她的,都被她遗忘了。她的一刀,横亘在生 与死之间,可怜的伯伯,同样可怜的爸爸啊!不得不忍受这个现实, 不是铜草的死,而是铜草的死代表着的对他们的冷淡与轻蔑。 作为被遗弃的一群,爸爸周末、伯伯青石、女儿容与以一种奇特 联系维持着类似三角形的稳定,顽强地活到了现在。他们的生存暗示 了对妈妈铜草的巨大的爱与巨大的恨。绝妙的反讽。
长达二十五年之久,容与一直疑惑:为什么青石说妈妈死了? 青石是——哑巴。 在三十岁生日的这一天,容与终于明白,孩子的记忆原来有一重 过滤网,那些伤害至深的刀口被藏在心湖深处结痂,浮不上水面,也 就不能轻易捕捞。孩子容与无法接受母亲不要她的事实,她用听到青 石说话的惊诧代替了真实的悲痛,铜草的死因此变得不真实。 梦总是不伤人的,孩子容与为自己设计了一重记忆的梦。 其实那天,青石不过是在哽咽着伊伊唔唔吧?女人容与忧伤地想。 同样,在那个幸福的清晨,令少女容与哭泣的并不是相似的情景, 而是乔围在她腰际的坚实的手臂吧? 女人容与微笑,两手交叉抱了一下自己的腰。经过多年的挣扎, 她已释然。 在这个故事中,孩子容与用潜意识来篡改事实,女人容与象朋友 一样与死去的铜草对话,只有少女容与惊惶不已,内心深处她深深渴 望被爱,用以代替铜草留下的巨大空虚,同时她也拒绝爱上别人,她 再不能承受被抛弃的苦楚。 当少女容与在相似的场景中听到那三个字时,当她骤然感到对乔 深深的眷恋时,仿佛魔棒一点,少女容与已经知道将有个悲伤的结局。 并且潘多拉的盒子将由她亲手打开。 少女容与因此悲恸不已。心中如浪涛般澎湃翻滚的柔情令她忍不 住幸福而又伤心地哭泣。容与在这一刻改变了,她的生命变得活生生, 被爸爸周末管制了十三年的修女式的生活从此翻天覆地。
当爸爸周末带走五岁的容与时,他心中有深深的恨意。他的眼睛 阴郁地深凹着,充满狼狈的血丝。无论周末多么精心设计冷酷的内心 与外表,他的眼睛总要出卖他:失眠正深深地折磨着他。一周以来, 白天他疲于应付各类殡葬事宜,深夜一闭上眼睛,他就看见他吃惊的 穿着黑皮鞋的双脚正站在厨房地上的一大滩血泊之中。在无数个被惊 醒的香烟缭绕的夜里,他恶意地对着死去的铜草小声地嘟囔。一个计 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型。周末决定带走容与,他法律上的女儿。 周末对自己说,他将改造容与,让她成为一个与铜草不一样的女 人。而周末咬着牙的嘟囔暴露了他的下意识:他正在想方设法报复铜 草。但在他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潜意识中,那个孤单单徘徊的周末知道, 他难以面对生命中这一大片惨白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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