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logon(2000-02-05 16:39:3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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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容与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位男性叫青石。当这个男人把容与黑乎乎 的小头,粘满血色和羊水的小身子从妈妈铜草张开的双腿间取出来, 把她放上妈妈铜草温暖的肚皮,在肚脐眼为她系上人生第一个悲欢结 的时候,容与还不晓得睁开眼睛,当然也还看不见这个对她的成长举 足轻重的男人。男人青石温柔地把容与接出妈妈铜草的子宫,温柔地 把容与浸入事先准备好的清水,温柔地为她遍洗全身,同样温柔地望 了容与一眼,狠狠打了一下被倒提着的过于沉默的容与的小屁股,在 手掌与透明的小屁股接触以前,容与嘹亮的啼声已经惊醒了这座阳光 温暖,小蚁在缠绕的青藤间欢快地跑来跑去的老屋。老房子、妈妈铜 草、青石(这个既不是妈妈铜草现在的丈夫,也不是妈妈铜草过去的 情人,只是妈妈铜草的女儿容与未来养父的男人)都安静下来,共同 倾听容与最初的生命之歌。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下午,方圆几里渺无人 烟,一些馥郁的白花正在热烈地开放,鸟儿飞过,被香气熏醉了,纷 纷掉在地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五年后,在另一个湿漉漉的下午,容与第一次见到那两位陌生的, 却与妈妈铜草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那一天,小雨不急不缓地飘 着,容与茂盛湿重的黑色长发被风托着,平平地飘--容与跑得很快, 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人生最初的,并将追随终生的牵挂与记 忆。长大后的容与还记得那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丰润季节,石阶上的青 苔疯疯地长,把容与的眼睛都染绿了,容与赤着的脚丫愉快地张着, 青苔软滑地通过脚板底搔着容与的痒。容与在河里游泳时看见了一辆 汽车。虽然她没见过真正的汽车,但通过妈妈铜草带回的画报,知道 这是什么。容与有些兴奋:也许伯伯青石要回来了,妈妈铜草也会一 起回来吗? 孩子容与跑上石阶,她的脚丫把青苔浓浓的水份挤出来,被挤出 的水如蛇般绿绿地四下逃逸。少女容与回想这一幕时,这个想当然的 情景常常被意识放大,令她觉得自己是藏在人群中的一滴水,生命便 是一个被挤压逃逸的过程,并且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返回原处。少女容 与因此而忧伤。 容与一生都没有寻找到她想寻找的人,这一天也不例外。当她跑 进房子时,既不见青石,也不见铜草,只见两个陌生的男人沉默地对 坐着。容与敏感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浓浓的敌意,她正想退出这个突然 变冷了的地方,其中一个男人开口了,这是一个英俊而健壮的男性 (小容与还未能判断大人容貌的美丑,但已经感觉到这人与青石伯长 得很不一样。多年后容与想起她的生父,心中也不知应该为抛弃而怨 恨他,还是为遗传而感谢他),容与一听他的声音就有种本能的亲切 感。对这一点她解释为"血浓于水"。 男人和善地问:"你是容与吗?" 容与把拇指塞入嘴中吮吸着,这动作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她点点 头,眼睛大瞪着。 男人又说:"你和妈妈长得真像。"伸出手来,似乎想摸摸几米外 的容与的头发,容与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位男人发出一声冷笑:"野性难驯,和你妈一样!"他挑剔的 眼光由上而下地看着容与,审视她那湿漉漉的长发,嚅动的小嘴,脏 兮兮的褂子,赤裸的脚丫。容与觉得他的眼光比六月的太阳还要猛烈, 极少见人的小容与委屈而害怕,转身跑出房子。身后飘来些断断续续 的,她所不能理解的音节:……野种……又怎么样……不要……铜草……
容与在厨房里发现了青石。她是凭抽噎声找到他的。青石蹲在灶 下,边拔拉着柴火边低低而绝望地哭泣。孩子容与并不明白这代表着 什么,她跑到青石身后,亲昵地趴上他的背脊,闻着青石头发里浓浓 的汗臭味,惊惶的心开始平静下来,吃了两天冷馒头的嘴巴也馋了: "伯,伯!我要吃肉!" 青石反手把容与抱进怀里,把脸埋进容与的头发。容与感觉到热 热的水滴混入凉湿的头发里,慢慢渗开,令她头皮麻痒。容与扭动身 子,想从青石的怀里挣脱出来,但青石抱得更紧,声音嗡嗡从容与的 头顶传下来,仿佛上帝的宣判:
"妈妈死了,容与!"
灶里的火爆了一下,是一只低飞的小虫冲进了火里。湿雨的夏天 小飞虫总特别多,天黑得也比平日要早些,暮色已将弥漫入这个简陋 的厨房……
雷麦啜了一口容与送来的热腾腾的黑咖啡,回头冲容与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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