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in()
整理人: logon(2000-02-28 02:15: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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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起因
少女谷原的青春期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突然结束的,由于事先没有一点征兆, 所以成年以后的谷原每当回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午后嘴里还是泛起了甘蔗的 清甜的味道。
在江南的那座小镇上,人们遵循着世世代代保留下来的传统,在夏日午后短 暂的时光里统统沉浸到黑沉的梦乡里。人们用这种办法来暂时逃避午后那燥 热的空气。少女谷原正是在这样一片静寂中独自一人走出了镇东头的校门向 镇西头走去。少女谷原对于小镇大街上的寥落和安静稍稍产生了一丝疑惑, 或许还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念头,不过,很快她就大度地笑了笑,并且费力地 扭动了一下胯部,把斜背着的军垮晃到屁股后面去。
少女谷原两只手里都拿着一截短胖的甘蔗,甘蔗身上黑褐色的外皮已经被撕 咬到只剩下谷原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一截,其余那些带点玉色的白正在周围土 色的街道和房屋的映衬下显示出了无比的诱惑,并正被得偿心愿般地快速地 撕啃着。她很奇怪地用的是一种左右开弓的姿势,所以甘蔗的清 甜的汁水因为她腾不出手来擦拭就很自然地顺着她的手臂流到了肘弯的地方, 并很快地被午后炙热的阳光蒸晒成了黏糊糊的一坨。之所以外人能够看出那 汁水的味道,完全是因为那半液体状的两坨上空正盘旋着越来越多的苍蝇们。 多数的苍蝇们在稍稍查看了一番之后还是觉得不去招惹那正 在行动中的美餐,而是转而去对付那些不断地遗留在路面上的成色新鲜的甘 蔗渣,但是也有少数的苍蝇们打定了主意要直接进入美食的中心而不是在地 下尘土环绕的环境下去和同类们争抢一些残羹剩饭,所以他们一路追随着谷 原的脚步契而不舍地往前飞着,以至于随着谷原的手臂有节奏的挥动造就了 半空中忽上忽下的有弧度的两个黑色的群体。
所以当少女谷原将手中的两截甘蔗全部变成身后蜿蜒一路的甘蔗渣并带着两 臂的粘腻走进小镇西头的卫生所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并不是直接去找那一排 平房中谷野的住所而是快速地看中了远处屋檐下一个露天的水龙头,她和自 己说腻死了,要好好洗洗。
小镇的自来水大约是从地底下直接抽取的井水简易制成的,所以淋到手臂上 有一种彻骨的清凉,当第一注水流接触到谷原已经被太阳晒得赤红的皮肤上 的时候,她不禁发出了一声惬意的欢呼。而随着这一声欢呼,正对着水龙头 的那间蒙着厚厚的绒质窗帘的房间里立刻响起了一阵慌乱的问话声:谁?是 谁?谷原急忙拧上水龙头,对着窗户里熟悉的声音疑疑惑惑地叫到:哥?
多少年以后谷原坐在我家的阳台上面对着午后的阳光不停的眯了眼,并不时 的转过头来问我:我当时怎么就会想到去掀他们的窗帘了呢?我怎么就等不 及他来开门了呢?
谷原在掀起窗帘那一刹那间看见的情景令得她一生都为之后悔,她没有看见 谷野的脸,她只看见谷野用一种现在看来非常艰难的姿势斜跨在一具同样赤 裸的肉体上。于是在那欢呼过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谷原再次发出了一声 惊呼,并很快转变成了号啕大哭。后来谷原和我说她当时莫名其妙的就是觉 得委屈极了,所以就不顾一切地撞在门上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之后一段时间谷原并不清楚正在发生什么,她只是尽心尽力地希望将突然郁 结在胸中的一腔委屈爆发出来,而全然不顾身边正积聚起越来越多的人们, 并最终由这些人们撞开了谷野的房门。
直到谷野和那个女子被衣衫不整地从诊疗室的房间里拖出来的时候,谷原才 稍稍止住了哭声,当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谷野在周围人们的脚下被飞扬的尘土 裹挟地泥灰满身的时候,谷原才明白过来并再次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不许 打我哥!谷原说着就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对着那些正在谷野身体上肆意践 踏的腿脚们扑了上去,但是当谷原终于把谷野的头抱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她 分明看见了谷野眼里一缕陌生的目光。
那是一九七八年,谷原十二岁。
后来随着谷原被一次次地叫到卫生所头头的办公室,被叫到学校老师的办公 室,被叫到派出所的办公室,并看着人们各式各样或善意或好奇或隐晦的目 光时,她知道了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而这个时候,哥哥谷野已经 因为流氓罪被重判到了西北那个遥远的农场里。原因是那个卫生 所的小护士在"组织"的一再的善意的引导下最终"勇敢"地将谈恋爱翻供成了 诱奸。而那个女子虽然在谷野被草绿色的军卡装走后没多久就被镇上的小孩 们前呼后拥地叫成了破鞋,但是在这之前的一段日子里她还是遵从了"组织"( 或者说是几个人)的意愿而面对大庭广众在各种各样的场合里用日见流利和 生动的语言对谷野进行过不下十次的声泪俱下的控诉。正是这些控诉使得谷 野的事件被定性为"民愤极大"而招致重办。
谷野走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谷原都处于一种恍恍惚惚并极度敏感的状态里, 她甚至无法忽略自己已经身边发生的一些微妙而细致的变化。首先的变化来 自父母,那对平日里多少有些趾高气扬的夫妻(父母都在小镇的镇公所工作, 多少也算是小镇人们眼中的公家人)那高昂的头颅似乎一下子 失却了支撑而变得整日耷拉着,父亲在家中时不时地用怒视的目光盯着谷原, 而母亲则以令人更无法忍受的凄惶的哭声来充斥她的漫漫长夜。日子久了,母 亲将属于黑夜的凄惶的神色也带到了白天,于是小镇上出现了一位成天畏畏缩 缩的女人,和从前精干泼辣的母亲判若两人。而稍稍亲近 一点的亲戚们也再不给谷原好脸色看了,他们看谷原的眼神中明显地带着戒备 和疏远。只有酱油店楼上的原酱油店老板娘现在的谷家祖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和 谷原说话,拉家常,只是祖母会突然愣愣地盯着谷原的脸说到:真是作孽啊, 哎,那可是你的亲哥哥呀。每次听到祖母这样的感叹,谷原就不免心慌意乱地 逃也般下了酱油店的楼。
可是小镇上的外人们却一下子对谷原热情了起来,糕团店的二小子以前从来是 一毛不拔的,可是见了谷原他却变地极其地慷慨大方;竹篾店的老板娘以前因 为和谷原的母亲有过过节,所以从来对谷家的孩子斜眼以看的,这以后也对谷 原表示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谷原在诧异中接受着这些莫名其妙地善待之后跟 着就老老实实地巡着他们神神秘秘的问话把那天掀起窗帘看见的一切原原本本 地告诉了他们,并在看着他们满意的神色之后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离去。直到 三个月后的一天。
那天下午,学校已经放了秋收假,家里在农村的孩子们已经一早回去了各自的 村坊帮助家长们进行一年一度的劳作。谷原因为家在镇上,所以就留了下来, 帮着在偌大的校园里打扫。
十二岁的谷原已经慢慢地开始发育了,但是仍旧沉浸在羞辱和哀伤中的父母似 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于是谷原就只好时不时地用手去拽拽因为胸部的鼓胀 而时时往上缩的窄小的上衣。当谷原再一次停下手中的扫把去拉拽上衣的时候 她看见教学楼的廊檐下站着三五个平日熟识的任课老师,
在那些老师当中有一个陌生的面孔也正随着那些老师的指点而往谷原这边张望 着。看见谷原立起腰背向廊檐下看过来,一个老师就招手叫谷原过去。
来,这是秋假以后就来给你们上课的实习老师。来谷原,给新来的老师讲讲你 哥哥的事。那个身材肥硕的语文老师用一种大大咧咧的口气满不在乎地对谷原 说到,于是她周围的那些老师立刻换上了一副严肃而执著的神情,这种神情谷 原已经看地多了,糕团店的二小子,竹篾店的老板娘,他 们在问她这件事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是用了这样的神情。于是谷原就木然地开 始背诵她已经在别人面前说了很多次的事件的经过。当谷原在讲述中间的时候, 那个肥硕的女人开始不安的扭动起自己的身躯,而其他的老师们的眼光也渐渐 地活泛了起来。
当讲到拉开窗帘的一刹那的时候,谷原分明看见语文老师的喉头深深地咽了一 口口水。谷野被人们拽出来的情节一次又一次地被老师们打断,语文老师甚至 用一种非常严厉的语气对谷原叫到:你是学生,对老师一定要坦白!好好说, 你哥哥在屋子里都怎么来的?比画一下!谷原低下眼睛,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她用手悄悄地往下拽了拽因为汗湿而紧紧贴在身躯上的衣服,准备再一次开口叙述。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胳膊冷不丁地被狠狠地拽了一把,遭到突然袭击的 谷原正抬起茫然的目光想寻找那动作的来源的时候,耳朵边炸响了一个陌生的男 子的愤怒的声音:真他妈的没点廉耻!不许再说了!笨蛋!谷原惊讶地盯着新来 的实习老师阴沉的脸色,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打断她,而其他的任课老师听了 这句话之后又是用一种明显讪讪的神色草草敷衍了几句就匆忙散去了。
在那一天以后,少女谷原开始对谷野的事情三缄其口。
少女谷原开始变地沉默起来,事情发生以后谷原虽然是有点木然,但是见人问还 是能说话的,但是那天以后,谷原开始不和人多说什么了。再见了小镇上人们探 究的目光,谷原就会刷地红了脸庞,然后就紧贴着墙根急急地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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