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Heifetz()
整理人: logon(2000-02-28 02:15:14), 站内信件
|
关于《关于安妮宝贝》
当朋友告诉我《关于安妮宝贝》已被人转到榕树下后，我就到此注册了ID
。后来又收集到几个与我这篇文章有关的见解：
……，……
“不仅是安妮，目前很多青年作家的作品中都有这种刻意把性爱随意化的
倾向。借助肉体的无序反映精神的无所寄托，整个文章充斥着迷乱，隐晦和消
沉。仿佛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而且事后不必负任何责任，
这是社会生活的超前写照，文学领先一步为我们揭示了20，30年以后的社会景
象。信否？”
“‘仿佛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而且事后不必负任何责
任’这是文章中没有的意思，是批评者的一厢情愿。一旦归纳成这样，接下来
批判就容易了。”
“瓦格纳的兄妹乱伦在古代北欧又算什么，你去看看旧约里面，父亲和女
儿上床的事就多了去了，再翻翻古希腊神话，母亲和儿子通奸也不是一两次的
事。恩格斯整一个胡批。瓦格纳自己写剧本，自己作曲，这一点已经够了不起
的。另外，真要脱光衣服玩，反而没有穿着破烂演起来有感觉，因为破碎的衣
服能引起视觉切割快感，这也是为什么比基尼会流行的原因。色情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我们对待它的态度．安妮的作品还没到色情的范畴里吧？她涉及了，
但没有进去，谁要进去，自己去查日文ＹＡＨＯＯ去．”
“安妮给我和王小波很象的感觉，直接但是不乏美丽。我一直认为评价作
者完全可以用读者数量做标准。正如村上春树说的‘色情并非因其本身而肮脏
，而是人们对色情的回避和暧昧而使它变的肮脏’”
……，……
很抱歉，那些为安妮宝贝进行动情的献媚式的辩护我没有录取下来，因为
我知道尽管《关于安妮宝贝》是在仓促间写下的（于是里面有错别字和病句）
，但其中基本的批评方向并没有迷失掉。我对于那些把头埋在藏有迷魂春药的
沙堆中的男女鸵鸟们的论调不感兴趣，不予批驳。而且由于时间有限，我只对
以上收集到的论调的部分内容进行讨论。
首先，我要给那位认为恩格斯是在“胡批”的朋友看一下恩格斯完整的“
胡批”，虽然过程比较繁琐，但还是请您耐着性子看完真相——
马克思在1882年春季所写的一封信中，以最严厉的语调，
批评瓦格纳的《尼贝龙根》歌词对原始时代的完全曲解。歌词
中说：“谁曾听说过哥哥抱着妹妹做新娘？”瓦格纳的这些“
色情之神”，完全以现代的方式，用一些血亲婚配的事情使自
己的风流勾当更加耸人听闻；马克思对此回答道：“在原始时
代，妹妹曾经是妻子，而这是合乎道德的。”
瓦格纳一位法国友人和崇拜者，不同意这个注，说在瓦格
纳所根据的《老艾达》中，在《厄革斯德列克》中，洛基就曾
指责弗莱雅说：“在诸神面前，你拥抱自己的哥哥。”似乎由
此就可以看出，兄弟和妹妹结婚在那时候已经被禁止。不过，
《厄革斯德列克》乃是对古代神话的信仰已经完全丧失的那一
时代的表现，这是纯粹琉善式的对神的讽刺。要是作为糜菲斯
特婓勒司的洛基在这里对弗莱雅作了这样的指责，那末这倒是
在反驳瓦格纳了。而且，在后边数行诗中，洛基对尼奥德尔说
：“你同你妹妹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尼奥德尔本不是
亚萨神，而是瓦那神，所以他在《英格林加传说》中说，兄弟
和妹妹结婚，在瓦那国是很普通的，但在亚萨神中间并不如此
。这大概是表明，瓦那神是比亚萨神更古的神。无论如何，尼
奥德尔是作为亚萨神一样的神生活在亚萨神中间的，因此，《
厄革斯德列克》勿宁说是证明，在挪威的关于诸神的传说产生
的时代，至少诸神之间的兄弟和姊妹结婚尚未引起任何憎恶。
要是想为瓦格纳辩护，引用《艾达》倒不如引用歌德，歌德在
关于神和舞妓的叙事诗中，说到妇女在寺院献身的宗教义务时
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过于把这种风俗习惯比作现代的卖淫了
。
——恩格斯
我之所以没有完全引用恩格斯的话，是因为马克思的话对于瓦格纳来说已
经是很正确。千万别忘了，瓦格纳的戏剧是献给十九世纪的，瓦格纳的台词：
“谁曾听说过哥哥抱着妹妹做新娘？”正是在用十九世纪的道德去加强表现十
九世纪人类的色情，也就是说，在原始时代进行乱伦是符合当时的道德的，但
瓦格纳却将其搬到十九世纪的观众面前，利用观众十九世纪的道德把古代的风
俗转化为现代的色情，以便取得“耸人听闻”（马克思语）、哗众取宠的效果
。恩格斯的话完全正确（我要提醒一下，不管这位严谨的思想家拥有何种身份
，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绝对拥有一位优秀的历史学家的品质。我还是请大家
不要对其出言轻率）。我之所以支持恩格斯的判断是来自我对瓦格纳的认识。
长期以来，我不断接触他的戏剧、文章、评论（当然包括尼采对他的准确有力
的攻击），特别是不断聆听他的音乐，我认识到，他是一位极为虚伪的艺术大
师。在现实生活中，他由革命蜕化为反革命，而在戏剧中，他极力渲染人类的
情欲，却又扮演善于克制的英雄，这种情况可由他的音乐来说明：他的音乐在
流淌的过程中，时而显示脆弱的欲仙欲死时而又表演装腔作势的勇猛刚强，这
种音乐中的“无言”对比暴露了他的虚伪。他用文字写自传，妄图欺骗群众，
但他用巨大才能创造的反映他灵魂的音乐却对其进行了揭露。瓦格纳在歌剧中
加入乱伦情节，是一种小丑般的表现，虽然他的音乐和其他戏剧情节已经极为
激烈的反映了人类的意淫——人类高级的色情活动，但他还感到不满足，非要
在剧本上动手脚，而在当时世俗的压力下，本质懦弱的他又不敢让演员们脱光
衣服登台，于是只好挖空心思拐弯抹角地利用古代风俗来向观众们煽情。他的
用心多么谨慎、热切、迫不及待，但他也随之丧失了作为一名优秀戏剧家所应
具备的冷静和客观，其实他是想让自己上台发泄自己的色情。这么一来，他连
做演员的资格都丧失了。瓦格纳这种胆怯行径对于他平日善于雄辩的智慧和在
文化界的威风角色来说，显得多么愚蠢、可笑、和庸俗，他所安排的乱伦就等
于今天色情电影中瞄准男女生殖器的特写镜头。瓦格纳彻底背叛了他视为恩师
的贝多芬，因为贝多芬在《第九交响乐》中挺着经过千锤百炼的脊梁面对未来
，而瓦格纳却利用其非凡的艺术才能呼吁全人类共同堕落。
以上关于瓦格纳的内容对与安妮宝贝来说，部分不相关，部分是相关的。
彼此相关的就是瓦格纳和安妮宝贝作品中的色情。在此先要解释一下我对色情
的定义：我指的色情和色情文学并非仅指人的性交行为和描述性交的文字，我
一向把色情分为两种，一类是普通的肉体性行为，一类是更复杂的精神上的意
淫。在现实生活中，二者有时共同产生，有时又分别泛滥。我把只表现肉体性
行为的文字暂定为“一般色情文学”，而把意淫暂定为“高雅的色情活动”—
—这只因为《红楼梦》在我国的传统地位，在我看来，《红楼梦》就是一部对
于肉体性行为“点到即止”的“高雅色情文学”，至于《金瓶梅》则更优秀，
因为它做到了雅俗共赏（这句是玩笑）。而安妮宝贝的短小作品在本人眼中，
和瓦格纳的累赘产物一样均是“点到即止”的“高雅色情艺术品”，瓦格纳的
“点到即止”是安排了一场穿衣服的乱伦，而安妮宝贝经常利用两个字：“做
爱”，一笔带过。不过两人最大的共同点应该是意淫。我认为意淫是人类一种
高级色情行为，在人类色情行为发展史上应该是先有动物本能的肉体的性交，
然后再从这种原始色情活动中进化出精神上的色情活动，因为是发展的结果，
所以意淫或者说爱情，是人类的高级色情行为。我想至此有读者会为把色情和
神圣的爱情拉扯到一起而感到恼火。但我会声明，其实在《关于安尼宝贝》和
本文中，本人一直对色情、意淫、或爱情一视同仁，仅把它们当作对人的灵魂
进行解剖后所要面对和观察的精神器官，而从无从道德的角度来评价和谴责这
些行为。我一直对人的色情进行清晰地观察，并无因为普通道德而用任何暧味
的态度来回避它，它也并无使我感到任何的害怕和肮脏，我反而希望诸位不要
因多次使用色情这个词而感到不快。在我看来，安尼宝贝的小说与其说是“高
雅色情文艺”，不如说是“反映人类高级色情行为的文艺”。这一类的文艺已
经无数次出现在历史中，所以我可以引用福尔魔斯的话：“没什么是前人没有
干过的”。瓦格纳是安妮宝贝的先驱，而她则是他无数的晚辈之一。让我们看
看瓦格纳在剧本中是如何写下其意淫的——
我们将死去
永不分离
永远，永远
无穷无止
没有苏醒
无所恐惧
没有名义
在爱的拥抱中
一切给了我们自己
只为了爱我们才生存下去
——理察.瓦格纳
“满纸荒唐言”，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可怜虫在利用死来逃避无情欲的生活
，而且还安慰自己：“这样的死就是永生”，“永远，永远”和“无穷无止”
显得贪婪，“没有名义”用来逃避世俗，同时还借助乱伦来表现不可克制的爱
情（意淫），但倒霉的是，“无所恐惧”却在替他流露恐惧。过度纵欲的生活
必然会损伤意志，欲望得不到满足而意志又衰败，便开始轻生了，果然，他安
排《尼贝龙根》中无所不贪的神王沃坦自焚（杀）了事。
也许读者们觉得我浪费太多时间来谈论瓦格纳而忽略了安妮宝贝，但要告
诉大家，这是因为我觉得瓦格纳的作品反映人类的沉沦要比安尼宝贝深刻得多
，我宁愿在瓦格纳身上耍笔杆（这里关于瓦格纳的文字，只能展现其点滴），
也不愿为安妮宝贝使用更多的体力。瓦格纳以显赫的音乐天才、强大的组织才
能、丰富的幻想力创造了划时代的音乐和戏剧，他的艺术不能说是伟大，也能
说是发人深省的。在他的歌剧中，虽然宣扬色情，但人类的衰败也与权利、阶
级、金钱、暴力有密切关系，情节的复杂，矛盾的多样化，证明这位艺术家的
视野极为广阔，观察极为深入。虽然安妮宝贝宣称要表现人性，但在瓦格纳的
笔下人性受到更多事物更强烈的刺激和摧残。前人走过的路，所承受的颓废带
来的痛苦，应该让今人感到真正的震撼。
相对于沉迷在爱情、金钱、权力甚至还有意志中的瓦格纳来说，安妮宝贝
显得很单纯，才能当然还是稚嫩的。她的作品一般只表现意淫，一种矛盾又衰
竭的意淫。我写《关于安妮宝贝》时没有想起任何文学理论，同时认为无须当
众挑出安妮宝贝的一部作品来分析，因为阅读她的几部作品后（阅读的速度是
越来越快的），我认为已经抓住这些“连续剧”中共有的基本矛盾。我批评的
依据和力量与文学无关，它们只来自本人在日常生活中对各类型人格、心理的
观察和分析；安妮宝贝的文字技巧小说结构对于我来说，纯属基本矛盾的外包
装，而包装水平的一般导致我没兴趣去评论。
安妮宝贝被人议论得最多的就是“颓废”，但实际上我们应该认清的是导
致“颓废”的基本的心理矛盾。这种心理矛盾是安妮宝贝作品的核心。她的男
女基本上都是极度意淫的受害者，他们均渴望在两性间的情欲生活中永远获得
心醉神迷的最高享受，这是他们的理想（许多人在婚后仍保持这种不幸的理想
），但他们随之又发现所谓爱情的最高陶醉并没有出现，这就使神经过敏的色
情男女们感到欲壑难填，于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便构成矛盾。这种矛盾还能激
化自身，因为不满足，意淫会深刻入脑海，而意淫越深入灵魂，就越不知道该
如何满足它。如此构成了一种使人神经疲倦的恶性循环，而这种意淫又不可通
过男妓或妓女来发泄掉，因为意淫，或者说男女之爱并非只有肉体上的需要，
还有精神上的苛求。
意淫并非安妮宝贝的发明，别说曹雪芹了，金老先生在《天龙八部》中就
表现过意淫。最典型的案例就是虚竹的逍遥派师傅创造了一个玉雕，并为这个
迷人的玉雕把情人李秋水撇到一边，天天望着玉雕进行恋爱，在精神上大淫特
淫，赞叹其完美。这也难怪他进行这段“天下奇淫”，谁叫玉雕的原形李秋水
是个人，根本不能完美呢？金老先生笔下的意淫比较抽象，这说明他老人家相
当清醒，他的确在怜悯纵欲的人而没向读者大肆煽情。但到了安妮宝贝所在的
城市，在一派灯红酒绿中，意淫变得现代化，挥发出各种时髦的格调了。
“仿佛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而且事后不必负任何责任
”，有人这样评论安妮宝贝笔下的男女性交行为。但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因为
评论者不知道在她的作品中，意淫才是主角。意淫是精神中的高级色情行为，
发展到今天它已经可以指导肉体性行为，选择“做爱”的对象。我在深圳新龙
门站早就指出安妮宝贝塑造的角色们本质上绝不会随意去做爱，这倒不是因为
道德在约束她们，而是在做爱之前，异性得要先通过意淫设下的关卡。特别是
女主角们，她们脆弱的心灵对这个世界中的色相很敏感，要求较高，她们的欲
望微妙细腻，渴望获得层次复杂的富裕的情欲之欢。既然城市生活的经历使她
们不能容忍乡下的粗茶淡饭或没有抽水马捅，那么我们也没理由指责她们的情
欲生活过得比较精致。因此她们不断需要酒吧、音乐、衣着（棉布的）、香水
、其他物质，头发的气味、阶级情调、品味，以及一切可以催情的生活印象来
妆点其爱情生活。当然，为了爱对男人的臭皮囊进行一番挑剔也是必须的。这
一大堆皮毛凑到一块后，她才肯上床迎接高潮。我在新龙门站问到：“如果那
个男的长得象头猪，那么她还会不加计较“随便”和他上床做爱吗？”——现
在这个关于色相的问题由你们来答吧。
上述借助各类生活印象来助兴的意淫不过是“前戏”，餐前的开胃小菜而
已，命运还未把真正的大菜端出来。菜单通常在朦胧的青春期内印制，当时春
情的美味多么令人神往，整个身心象通了电一般，无穷无尽的激情在支持生命
。但接下来的剧情许多人见识过，他们会回忆起当初是如何在获得巨大的满足
后，愚蠢地渴望这种使人陶醉的情欲之欢可以继续下去可以每天享受到，就象
吃喝拉撒一样伴随一生。当客观心理规律开始裁减他们爱情的快感时，他们就
对爱人发出种种神经质的苛求，打算从爱人身上榨取更多的快感。我们这种动
物真的这样干了，而且经常是两个人一起干，互相搂到一块迫不及待地吮吸对
方灵魂中的蜜糖，一次又一次，乏味后再吸，不断地吸，终于吸不到了，就感
到不满和开始不痛快，开始生产欲望与不满足之间的矛盾，然后挑剔、责怪对
方，吵起架来伤害过去的爱情果实（俗话说：“伤感情”），进一步制造更多
的痛苦。但为了安抚痛苦，恢复以往的快乐，妄图进一步发展这种快乐，他们
往往又天真的继续互相索取下去，把内心的矛盾激化。
这种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意淫方程式与博爱无关，因为宽宏的博爱是需
要勇气来无偿付出的。可见其狭隘。
许多人被这种强化心理矛盾的意淫循环闹得精疲力竭尝够了爱情的苦头，
但他们还是挣扎着爬了出来，建立自己的家庭再过上比较安稳的生活。但安妮
宝贝小说中的活宝们却屡次在意淫中陷入太深，在不断追求快感的过程中腐蚀
了意志，丧失了自救的动力。屡次索取又得不到满足，最后连索取些什么才可
以满足自己都不知道了。于是灵魂自然而然产生了失落和茫然的感受，导致很
多男女抱怨自己的生活再没有值得品尝的“激情”，这就是安妮宝贝经常提到
的空虚。她的色情男女们一直对意淫寄予深厚的期望，因此会本能地填补这种
空虚，但这时由各种生活印象和调情技巧构成的“情调”已经显得麻醉力太小
了，所以他们用赤条条的做爱这种激烈的行为来强调和填补两人伤痕累累的亲
密关系，企图利用做爱的生理激动来激发和延续意淫中的激情。但正如不能用
玛菲来戒除海洛因一样，性兴奋也不能完全陶醉深重的意淫。做爱是虚伪、空
洞的，它在为心灵制造一种伪激情。一次次的做爱，照样产生意淫不能获得满
足的挫折感，在深刻进脑海的失望的折磨下，软弱的色情男女们只好增加做爱
的次数和强度来继续安慰自己。
我在阅读安妮宝贝的作品后，意识到应该利用其中频频出现的“做爱”作
为分析的切入点。放纵的性行为、亲密行为，容易使读者在情欲故事中迷惑，
当众剖开表面的激动，揭露内在的衰竭，有利于读者把握人物内心的基本矛盾
，区分什么是本质什么是表象，对色相的迷恋有所警惕。
如果读者们对我的意见表示不信任，那么建议你们重读安妮宝贝的小说，
了解安妮宝贝为什么老说颓废，看本人的观点能否通过你们的校验。我相信读
者们能完成这项工作，把本质和表象联系起来，在夜上海中变得头脑清晰。
在新龙门站写《关于安妮宝贝》时，朋友老光问我为什么突然关注起安妮
宝贝来，因为他知道我是个懒鬼，平时不写文章。我说，对安女士无兴趣，是
因为迷信，读者的迷信。
来到榕树下后，我听到安妮宝贝小姐最近的一点自言自语，发现她的心语
平和自然，具有诚意。安小姐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象瓦格纳那样怀有老练
的虚伪。不过我的了解毕竟太少，至今未能肯定安小姐在写作时是否抱着冷静
、客观的态度多次麻利地把情节裹在那矛盾的意淫之外。我只能提醒她，她目
前的作品表现出一种贫乏，虽然这种贫乏表现得很激烈。提醒现在的贫乏的最
好方式就是用过去的丰富来比较，在《关于安妮宝贝》中，我就是这样做的：
于连和瓦格纳在堕落的过程中，观众们的感受实在是更加丰富多彩。希望安妮
宝贝的情绪能更加冷静目光更加远大，因为我认为一位优秀的剧作家从生活中
获得感动后，应当冷静下来再去赚人热泪。不这样做的话，永远沉溺在一种狭
隘的激情中，容易破坏戏剧的结构；但更严重的恶果是：必然不能重新投入生
活，产生新的激情，投入到新的创作中。最后只好生产反反复复让读者生厌的
贫乏。这样会浪费才华。
我不想把任何文学理论套在安妮宝贝的头上，但还是要提出：作者应先于
读者清醒。
下面再谈一下迷信。
“我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意淫高。您觉得如何？”
“去您的。”
——我
目前对安妮宝贝作品的迷信就是：迷恋她小说中的色情景象，无视意淫所
导致的贫乏。我相信实施迷信的人也含糊不清地感到了意淫中的矛盾，嗅得一
点点悲剧的味道，但小说中的情调和色情景象的确使他们的感官获得了一定的
享受和陶醉，于是某天一个高中女生会拖动长发闪亮眸子略带伤感的告诉你：
这就叫“凄美”，或者叫“真爱”，于春意阑珊处朦胧，且神圣不可侵犯。天
知道让这位小女孩去实践“凄美”时她会如何扭捏，会发出何种痛苦的嘶叫，
可怜的孩子心灵中尚未有成熟的力量去承受一切。小说中的极端行为往往可以
诱惑人，对爱情披肝沥胆、一往无前的投入再加上放纵的性行为，对情窦初开
身心发育中的少年男女来说显得多么有吸引力。但他们却不知道糖衣里面包着
什么。如果他们在稚嫩时尝到一点甜头后就卷入意淫的极端矛盾中，会浪费青
春的精力和妨碍人格的发展。不过大部分人还是顺利熬过了初恋的痛苦，继而
投入到生活中干更有意义的事去了。只剩下少量善于意淫的“情种”们，继续
用欲火来摧残自己。最后贾宝玉跑去当和尚以逃脱摧残，西门庆咱就别提了，
瓦格纳让沃坦用自杀来解决问题，安妮宝贝则安排情侣们互相杀害，一了百了
。
这种生活表面上很激烈，实质上很贫乏，在陷阱中生活不会有丰富的感受
。但有时这种贫乏到了某些人的嘴里还披上哲理的外衣，变成不可磨灭的人性
真相。的确，安妮宝贝表现了人性而且表现得比较深刻，但这种深刻还是极为
狭隘的。她反映出一种精神状态，但不能说这种状态就是我们心理进程的终点
。人类爱情生活的方式不只有颓废，还有其他可行的快乐和幸福——还真有人
从颓废中崛起。现代婚姻不意味着幸福，但安妮宝贝笔下的爱情对人的束缚并
不比封建婚姻的束缚宽松多少。几个世纪以来人性不断获得解放，因此爱情也
得到了自由，现代婚姻的危机，也是人性持续解放所造成的，但不能据此早下
结论说我们的下场必然是淫乱和腐败。因为当纵欲开始使人类面临精神危机后
，人性将进行新一轮的光彩焕发的解放，大伙儿的生命哪有这么容易就枯竭；
在未来人类的两性关系、爱情生活的方式将继续进化，到时文艺工作者们会拥
有新的任务。亲爱的朋友们，在自己心理即将崩溃时找到自救的潜力，这才叫
深刻；大家的目光应当长远一些，不要只充满悲观，那种轻言二、三十年后社
会变化的人，貌似深刻，实际上目光极为短浅。
停止叙说那“空虚”和“颓废”吧，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反复流露空虚
，就是贫乏，就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勇气换上另一个词“无聊”呢？
至此，读者们对安妮宝贝那掺上一点糖精的贫乏的迷信也该停止了。
有种人，对意淫真是至死不渝，自己演出悲剧。比如张爱玲。她目光犀利
，但人格软弱，一直自作聪明的使用狭隘的悲观对待人生。当她青春衰老脸皮
发皱卵巢干枯内分泌失调丧失意淫的资本后，她的创作生命就完蛋了，只好把
自己关起来等死。她最后的日子是神经质的。
张爱玲不能与王小波先生相提并论。安妮宝贝也不能。
我这篇文章也在广州的烦躁中结束，灯胆将投入新一轮的工作。广州的榕
树已经不多。
再见。
灯胆
--
※ 修改:．Heifetz 于 Feb 16 10:47:22 修改本文．[FROM: 202.96.151.222]
※ 来源:．网易 BBS bbs.netease.com．[FROM: 202.96.151.22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