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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窥视者之眼》二
发信人: bbbbwa(挖)
整理人: yingying211(2002-09-05 16:37:25), 站内信件
6)火焚 
一九八九年的夏日夜晚,我拉着秋在北京的街头奔跑。老崔带着一群吓坏了的学生远远的跟在身后。秋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半搀半抱着她拼了命的跑。远处的零散的枪声象鞭子一样抽打着我们这一群....我们不停的从一个黑暗跑进了另外一个黑暗,那个夜晚让我毕生难忘。恐惧和无助象鬼魂一样在我们身后如影随行。 

藏历火猪年(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在那个围城的日子,第巴·桑结嘉措对我说:“我们绝对支持不到明天。”晚上我就溜出去了,我喜欢在黄昏时分溜出去会情人。既然我逃也逃不过这整个西藏的背叛,那么我情愿死在我女人的怀中。既然他们说我对世俗女子的爱远超过了我对佛祖的敬爱。那么就让我死在我女人的怀中好了。狗儿轻轻的叫着,我推开了八角街我女人的柴门。这样的夜晚又和那以前的无数个夜晚有什么不同?除了那即刻将至的破城和屠杀。 

我的女人每日里都会在阁楼上等我,就算是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今天的她显得特别的漂亮,她一定是用牛奶才洗过自己,我一上楼梯她就走到我的面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草原的芬芳,一股耗牛奶的奶香。她俯下了身子亲吻我的靴子,美丽缤纷的女孩子的嘴唇亲吻我的靴子总会使得我一阵阵的无法控制。她站起来的时候我就把手伸向了她的怀里,很快的,那一双活泼乱动的乳房就落入了我的手心。我和她喘息着倒在了床上。老天爷,我喜欢这柔软的床,我喜欢这柔软的肢体。他们包裹着我,我怀中的女人眼睛和牙齿闪闪发光,如同那些虔诚的佛民所献的璀璨的宝石。我们的嘴唇紧密的贴在一起,舌头,腿。能够搅拌在一起的肢体我们就把他们搅拌在一起。她在我的身下喘息着,故意压低了的呻吟,而在我的耳里这分明就是尖叫。我如同感觉到一个身体在我的身下爆裂。 

我们安静的躺在床上,我已经倾听到了远处惶恐不已的惊号。女人靠着我的胸膛无所适从。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我故作镇静的对她说:“给我跳个舞吧。”她顺从的穿上衣服,走到天台舞了起来,婀娜多姿的身影根本无法消散我内心的忐忑不安,这会儿拉藏汗的士兵们一定已经攻破了外城。我远远的看到了火光。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在那遥远的北京,汉人们正准备着一场对我的审判,或者也会给我点辩解的权利。但这对于我的命运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楼下的柴门被撞开了,面前的女人无动于衷,她只想把她的这一曲给舞完。我上不上北京对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晚,而这一晚有个男人想看她把这支舞给跳完。或者她要求的也仅仅是这么多。一个她爱着的男人看她把舞跳完。阁楼上上来了两个人,他们大叫着:“城破了!。”声音如此的刺耳,使得我不得不转过头,看着这两个人。执政第巴 桑结嘉措手下最出色的两个奴才,行刑官米玛丹增,卫队长平措则仁。:“再不走就走不掉了,第巴已经饮下了毒酒。让我们送你到纳拉活域松。是他把你从那里带出来的,他让我们把你再带回去。”我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仿佛这世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使得她停下来了。 

两个忠实的奴才架着我一路下楼,平措则仁点起一把火扔到了楼下的床上。我知道他们深恨着我和楼上的女人,他们认为是我们毁掉了他们主子和他们的一切。我原来以为桑结嘉措也是那样深恨着我,却没想到在这城破的一瞬,他居然派了他最好的两个奴才来带我走。是他在这时候已经原谅了我,还是他至始至终就没有恨过我,可我将再也不得而知了。我们转到街头,我抬头象阁楼上的女人看去。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显得是那样的美,她正对着这溃败的城市起舞,她正对着那个她所爱的男人起舞。在这个火星四溅的晚上。 

清冷的月照在街头,瓦砾堆还在冒烟,荒路上尸体横陈。被捅死的男子,烧焦的小孩,流着肠子死去的男人。几只肮脏的狗对着月亮叫着死亡。在这个万佛之地再没我的容身之处了。 

7)孤魂野鬼 
两个多星期过去了,妻子仍然踪影不见。在房间等了那么些个夜晚,我开始厌烦了!生前我不喜欢肮脏,甚至在我的死后我同样无法忍受这些,餐桌上已经开始慢慢的落了一层灰。坐在桌子面前,我注视着一只蜘蛛在墙角结网,它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和肆无忌惮,好象它早知道我拿它毫无办法一样,我花了整一个早上看它织好了它那肮脏的网。它懒洋洋的在网中心一动不动。我越来越受不了它对我的那种傲慢和熟视无睹。我走了过去,拿几张报纸卷成一卷,对着那肮脏的网狂敲不止。我疯狂的拍打着那个角落。直到我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那该死的蜘蛛仍然睡在那儿,它嘲笑着我,它想让我知道,我除了把自己弄得个精疲力尽,再也没什么能让我改变的了。我恨恨的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五年多的地方...这些灰尘和蜘蛛彻底的把我赶走了!实际上,除了离开,我别无选择。这个曾经与我的生活丝丝入扣割舍不断的地方。 

一九八九年的夏日夜晚,我拉着秋在北京的街头奔跑。我们不停的从一个黑暗跑进了另外一个黑暗,直到那几个混混出现之前。他们如同暗夜里的鬼魅,忽然串到眼前。一下子把我和秋给截住了。想趁火打劫的瞎了眼的家伙。他们明显不知道,老崔带着十多个吓坏了新生就跟在我们身后不远, 虽然是惊弓之鸟,可对付几个地痞还是措措有余。为首的家伙狠狠的往我脸上就是一拳,打得我一个踉跄。嘴角上来一股子腥味。这几个小子看来都很有经验,在老崔他们赶来之前打得我不善。一见人来转身就跑,其中一个挨了老崔一半截砖,砸了个晕,这一群被恐惧吓晕了的大学生,终于抓到一个宣泄愤怒的替罪羔羊。各式各样的拳脚,能够抡起来的东西。拼命的砸在这家伙身体的各个部位。全都已经红了眼睛。在这样的夜晚见到血的人和兽又有什么不同。我抓起一块半截砖头走了过去,那家伙已经快被打得不成人形,半跪着在地上。我抡圆了胳膊往他的后脑拍了下去。看见他的鼻嘴里喷出的血雾如同一块红色的纱巾。他一头埋进了面前的黄土之中,秋一把拽住了我的手,可这明显已经来不及,好象我这一砖砸在了所有人的身上,就在那一瞬间,刚才的嗜血青年全楞住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班好,远处的的枪声又响了起来,如同鞭子抽在了发楞的马身上。除了继续的奔跑,我们别无选择。在以后的日子,那个夜晚成了我们话题当中的一个忌讳,每每快和那天晚上沾边,总有人提起另外一件事情。哪天晚上成为了我们共同维护着的一个秘密。哪怕当年我从北京离开的时候,大家一起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 

现在 回想起来了。这段记忆就从没有从我的脑海里消失,只是被那些灰尘遮盖住了。而现在 ,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面朝下倒伏在黄土之中的家伙,他象极了一只坠落的鸟。 

我在街头不知所谓的走着,脑袋里面一片茫然,我不知道这桩桩事情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我也不知道这他妈的无目的的窥视和游荡要持续多久,我憎恨那些把我忘记在这世界上的神。这是一个错误,可我压根不知道这错误的根源到底在那。我恍恍惚惚的走进医院,走进医院我就看见了那个在树荫背后哭泣的女人。旁边那些将死的老人根本没注意到她,哪怕她哭得是那样的泣不成声。我甚至怀疑到她会不会因此而噎死。我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可她的脸上却显得痛快异常。我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死去三年之后,那些潜藏在我身体里面的欲望喷溢而出。我问她:“怎么了,你这是为什么。”她咬着牙继续用哭泣来对抗着一切。压低了声音告诉我:“真荒凉,可今天真痛快。” 

一个魂魄被另外一个魂魄紧紧拥抱,在这将死之人的最后乐园。 

8)父亲 
真的是很难想象---父亲,爸爸。这样亲切的词语,好象一出口就可以变成一股醇厚烟气的词语,居然在我这不长不短的生命中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发生哪怕仅只是形式上的吻合。关于这个词语的印象只存在于我两段十八岁以前的渺茫记忆之中。我不明白这样的感受,父亲和没有父亲的感受。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在翠湖边上的那个佝偻着腰的中年男人。他看着我和哥哥走过的背影微笑着,可在我回头的时候我却看见他泪流满面。而我的心里面只是害怕,我害怕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我居然要叫他父亲。我害怕有一个外人闯进我十四岁的生活,哪怕我的血管里面流着他的血。我不想有一个父亲,居然之前没有,那么之后也就不再想要了。那个男人后来又见过那么几次,给我和哥哥买了皮鞋,巧克力及其他。然后就消失了。再没有其他的音信,就好象没有出现过,就好象这就是十多年来这就是他和我们兄弟之间所应该发生的关系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在昆明第三中学参加高考,之前我一直很紧张,我非常的紧张。我知道凭我的成绩我一定能够上一所大学,可我要的却远远不只这些。我希望着我能由此而到另外一个城市过我自己的生活。再在这个城市憋闷下去的话,我怀疑我总有一天得会死掉。我渴望着北方的城市,有风雪和风沙的北方城市。独个儿在那个城市生活上四年一定会是件惬意的事情。就为了这么个原因,整个六月和七月我寝食难安,各式各样的梦出现在我的夜晚,梦见我坐在考场中,卷子上的题目我全都会,可是就是没办法用我的笔在上面写出一个字来,好象连提起手来都异常困难。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我混身的大汗就是无法落笔。每天晚上我都如同经历了一场失败的高考,都如同和自己战斗了整一个晚上。直到高考的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我已经是快要接近崩溃了。母亲问我要不要陪我一块儿去考场,我摇头说:“没事情,我自己能够应付得了。”我是怀疑的,可我的语气是坚定而充满信心的,我知道只要她坚持,我就会妥协。可显然,我的语气让母亲得到了错误的信号。那天的天下了大雨,而我的考场,昆明市第三中学正好处在这个城市的底部,书林街积了很深的水,我湿淋淋的考完了试。出门的时候却发现积水已经更深了。我正推着自行车想着应该怎么穿过这积水街道的时候,碰了一个平时和我处得很好的同学,他对我说:“你先等一会吧,让我爹推咱们过去。”他父亲对我笑了笑说,:“你先等一会,一会儿我回来推你。”我笑着说:“麻烦叔叔了。”我的同学坐在单车的后衣架上,把腿翘得高高的,他父亲穿着长统的水鞋,推着他过去了,父子两说着话,就过去了。看着他们过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忽然心里面忽然觉得一阵阵的难受。我上了自行车,一脚深一脚浅的骑进水里,裤腿全是水,冷极了。可我只想快点走完这街道,赶上他们的时候,我回头笑着说了一声,:“水不深,不用麻烦叔叔了。”同学的父亲诧异的看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啊。”我笑了笑:“水真的不深。叔叔再见。”我骑得飞快的走了。很长时间过去了,我到他们家,同学的父亲仍然会说起这件事情。总是笑着说:“那时候你挺犟的。”可他们不知道,那一路上,我掩饰不住的哭了,那一路上,我掩饰不住的骄傲。 

再来说说我的那个梦吧,那个关于仓央嘉措的梦。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执政第巴桑结嘉措把我带到了拉萨,带到了这万佛之地的拉萨,带到了奶奶去了就不再回转的拉萨。我想起了年少的时候奶奶曾经看着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也要去。你长大的时候 你老的时候,你也要去。”奶奶真有智慧,我在这个城市一呆就是十一年,那时候的我茫然而不知所措。我离开纳拉活域松的时候,我看见母亲喜极而泣,我看见另外的小孩子羡慕的眼---曾几何时,他们是不屑于看我一眼的。我是舍不得离开这片我生长了十三年的草原的...我在这看着这草原上的草绿过了13次,我在这看着父亲两鬓斑白,看着父亲从江边流走。而现在,我只能离开了,因为据说---这是佛的安排。 

我住进了布达拉宫,在那儿我有了一个老师,五世班禅罗桑益西。我也有了一个新名字 仓央嘉措 我很喜欢我的这个新名字,他叫起来是那样的铿锵而有力,仅仅这四个字就好象就有着甚么韵律,我很乐意一遍一遍的去念他。那个眼睛如同烧红了的铁的男人为我所起的名字。 

拉萨的生活是紧张而繁重的,我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对于一个十四年来只知道唱歌和放牧的牧童来说实在是太多了,第巴桑结嘉措的要求很高,他要我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学会怎么样去做一个法王,学会做六世达赖喇嘛。终日陪伴我的只有那些年事已高的僧侣,他们不厌其烦的向我解说着佛的奥意,在十月做床之前,我必须得学会这些,学会去做一个真正的法王。而他们不知道,我是多么怀念那些草原上的格桑花和耗牛啊!可我仍然努力的去学着,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眼睛如同烧红了的铁的男人。把我从草原带到了拉萨的男人。 

十月的坐床即将近了,我终日忐忑不安,好多天都没睡上一个好觉了。十月的拉萨是难得的暖冬,桑结嘉措带我去牧场,他想抒解我脑子里面已经紧张得将要断掉的神经。我们两一人挑了一匹马,在旷野上放足狂奔,一到了牧场我就活了,我就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少年,我熟悉这些牲口,我知道它们想要什么,我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想跑,什么时候想停。我实在太知道它们了,比起佛经来我更爱它们。好象仅仅只是因为在我身边策马的男人。我才不得不去学着做一名法王,可其实,我又怎么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呢?又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呢。这些不都是佛祖早就安排好的吗。我策马一路小跑,如同蓝宝石般的天上有哈达一般的白云,草原上随处可见的格桑花随风摇曳,远处的有画眉鸟的啼叫传来。桑结嘉措在我后面跟着,我知道他笑着,他笑的时候眼睛中的火就不见了。我就不怕他了..我喜欢看见他对我微笑的样子。他在我的马屁股后面狠狠的抽了一鞭子,我的马飞快的象着一个小山丘奔了过去。直冲到了山丘的顶端才停了下来,他打马跟上。我们做在草地上,他听着我唱那首关于耗牛出生的歌曲。草地是柔软的,他是可以亲近的。我不是即将做床的法王,他也不是执政第巴。只是如同随处可见的父亲和儿子。 

当我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一切全都变了。他伏在我面前的草地上扣头不止。他请我收回刚才我所说的话。我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骑上了马,往拉萨而去。他远远的跟在我的身后,在马上我无比憎恨我刚才的脱口而出,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年近五十的他怎么也会不明白一个十四岁少年的心。我只是奢望,而不是渴求。而现在我却用自己的言语把我自己的奢望击了个粉碎。 

藏历火牛年(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十月。我正式坐床布达拉宫,开始了我作为六世达赖的生涯。 

9)只是慰藉 
我拥抱着身边的女人,那么那么的紧。彼此能够相通的灵魂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对。我问她为什么到这,她指着楼上的一扇窗户:“我父亲在那儿,他一直都很爱我,我到这看看他。”我又问她为什么不上楼。她对我说:“父亲好象能够看见我,我怕惊吓到他。”我知道她说的就是那个日日看着蓝天的老人。我们一块儿坐到了树阴底下。看着那些将死的老人,一时无话。内心惶惑而高兴,毕竟---就算是一个魂魄也会感觉到孤独。 

我忽然担心起来,我怕我在她的眼睛里会很脏。我是死在滇池里面的,那些污染严重的脏水泡了我快两天,我怀疑那些水的恶臭已经泡入了我的五脏六腑,我的耳朵和鼻孔里面塞满了淤泥,我的嘴巴里面还有一根六七公分长的水草,原来我可以不在乎,因为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而现在不同,我的世界已经变成了我们的世界,我有必要了解她的想法,她真挚的看了我半响:“没有,你和我三岁的女儿一样的干净。”我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想告诉我,我很干净。她只不过想借我说事罢了。在这一点上活着的女人和死掉的女人没有甚么不同,我见过的实在是太多。她们甚至也不一定想说女儿的事情。任凭是谁也不会猜得到她们想说甚么,她们的言语最终会归结到何处。 

她向我说起那两个我在那天晚上所见到的酣睡在床上的男女,男人曾经是她的丈夫,她说起了那个男人曾经是如此的仰慕她和爱她。如何送她玫瑰,如何在她生日的那天为她点起那满湖滩的烟火,如何为她的一声叹息而担忧。她说着,脸上充满了小布尔乔亚的微笑和沉迷。其实我知道,所有的爱情总是那么一个样子,而当事人总是要以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是如何的卓而不群,独一无二。是啊 每个人的内心就是一个世界,我又何必去苛求太多。天色很晚了...而她的爱情仍然没完没了,作为一个爱过的痕迹和爱情的证明。她把我带到了那天晚上我尾随她进入的单元房。看起来她还想继续唠叨个没完她的爱情,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羡慕你,你真幸福,你还能看见深爱过的人,而我的妻子,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在那。我不知道她到底在那个男人的床上。”她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责怪我说话的粗鲁,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同情心显然占据了上风。她开始说起当那个男人找到一个新女人时的她的痛苦,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背叛。可是---(我知道她想把自己树立成为一个榜样了,可是之后总是这个样。)“可是后来我觉得了幸福,你仔细看看她,她是那么的象我啊。”“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过我。他找了一个和我相似的女人。”我仔细的看着这个女人,说实话,我没有找到她和她相似的任何地方。如果真要说有,那么也仅仅是个头相似罢了,如果仅凭着这一点就说相似,那么我也大可以说我妻子和我的祖母相似。--可这一次,我决定不再打搅她自己编织起来的美梦:“当他爱她,抚摸着她的时候,甚至用你的话来说,和她睡觉的时候,我知道,他还是爱着我想着我的,我能够感觉得到幸福。”她最后总结道:“你的妻子也一定会找一个象你生前一样的男人。”这可真是一个悖论。我的妻子早不如当年那么迷人,如果她当年曾经迷人的话。而我,生前的我也算是英俊挺拔,她就算想找一个和当年的我相象的人也应该找不到才是。从另外的一个角度上来说,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爱上了我,可我也不象他的丈夫。而她也不象我的妻子。当然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俩,我们也不可能再去挑剔些甚么了。 

屋子里面的男女已经开始做着交合前的准备工作,男人正跃跃欲试,女人已经迫不及待。而我的谈话对象显然正在沉浸于她所虚构的对一个男人的拯救之中。对那场即将进行的性交熟视无睹。于是我说:“的确应该是这样吧,我也不应该再在意。毕竟我已经死掉了。”我用手指着床上那如同麦浪般翻翻滚滚的肉体对她说:“请让我象他那样的爱你一次吧。”她仿佛要晕倒一样的呻吟了一声。倒在了我的怀里。三年多的欲望喷溢而出,我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爱着她。在她的身体里面,我如同一枚爆竹一样的绽放。我们放肆的那样叫着,好象如此...好象如此就能够和我们内心中的绝望而抗衡。 

床上床下,一对肉体和一对灵魂在翻滚。 

10)逃亡 
和莉分手之后,我终日在那些暧昧的场所鬼混,人生太短了,我想我应该在我死以前甚么都尝试一下。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迷上了在夜晚去寻觅街头上那些年老色衰的妓女。---年纪大了,她们的要价也就不会很高,最主要的是她们的沧桑荒凉,她们的谨小慎微。无时无刻的提醒着我仍然年轻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天,我接到莉的电话,她想和我再见上一面。自从分手之后,这还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电话,我多少有些诧异。于是,晚上的时候,我把她约到了我经常出没的一个酒吧。那天晚上酒吧一直很喧嚣,以至于莉不得不大声的对我说着那本应该耳语的事情。她的一个男同事正在疯狂的追求着她。我一脸严肃而真挚的听着她的述说。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用手拍了拍我的头。她和我之间有过那么一点破事。她笑着对我说:“好长时间没见,在忙甚么呢?”我放肆而短促的笑了一声。把手放在她的屁股上:“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晚上,我要好好日你。”她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扒开了我的手。“臭流氓!”她转身走了,我转过头来看着莉:“说到那了?上了床没有?”莉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你嫌我烦了吧?”我笑着说:“怎么会?没有,没有,咱们接着说。”莉提起了包:“你今天晚上好好的日吧!”她撂下这句话提起包就转身走了。她转身的一刹那,我看见她眼框里大滴大滴的泪水在打转。我努力的压制住自己想起身追她的念头,我不该再让她心存希望,那些日子早已经被我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前面的草原就是纳拉活域松了。”卫队长平措则仁对我说:“您可以自己回去了,我们将要去准葛尔。”他停了一停,看着我说:“我一定要让拉藏汗死掉,您愿意的话,或者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准葛尔。您自己决定好了。”平措则仁的话让我感觉到了恐惧,我实在是太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他不妥协,不求饶,也从不宽恕。我可以预料到以后的拉萨,他和拉藏汗是一类的人,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权威,不惜毁灭一座城市,杀戮整个民族,但是他们杀戮的只是那些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他们毁灭的也只是日后必将土崩瓦解的废墟。这样的一场战争对我还能有甚么用呢?在几天前的那个火星四溅的夜晚,我内心的某种东西已经和我的女人一起在那个夜晚化为灰烬了。和平不再重要,战争也一样。不管怎样,眼前的这些人们一样都要死去,平措则仁,拉藏汗,桑结嘉措,我….佛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又让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我们的生就象我们的死一样毫无用处,就象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世界上存在过,这个世界也不会有因为我们而有甚么不同!我一直害怕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一定深恨着我。是我毁掉了他的一切,我又何止毁掉了他的一切,我答应过让我的女人幸福,结果她死掉了,白白的死掉了!我离开了他们..我不想将要发生的战争和杀戮再和我有任何关系。 

他们走之后,我独个儿在这离家乡最后的道路上停了下来,我难道还能回到这个我十岁之前的草原吗?在我以后的漫长岁月中...难道我还能再回到这个我十四岁之前的草原去吗?在那个晚上之后。他们给我留下了足够的水和足够的食物,我还有一匹好马。我不如这样的上路好了..那怕死在路上也好。反正我甚么地方也去不了了! 

向北走着,我一直的向北走着,穿越眼前一望无际的沼泽地,松软的泥土在马蹄下陷落,太阳斜落在天涯,到处都是雪山和草原,群山后面总有一个新的天涯,自从我迷失在这我曾经管理过的土地,我不知道我究竟走了多少个夜晚和白昼。那个晚上,月光如泻。我看见眼前出现了一整块银白色的平滩,显得如此的荒凉而空旷,在平滩之后,一座雪山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在这个冬天的夜晚,天气已经很冷了。马喘着粗气倒在了我的脚下。鼻嘴里面呼出的是白色的气,嘴一张一合。我知道,它的生命将在这个满月的晚上离它而去,而我的生命却仍然强健如同年轻时候的它。想到这---我不由得心中一阵悲凉。我用刀子很不熟练的结果了它,死去的马如同一堆破布。在这银白色湖滩边,看不出任何它曾经活过的迹象,除了它脖子伤口中流出的血。我倦缩在它的肚腹之下,那即将死亡,淹淹一息的生前的热气使我熬过了这个漫长的冬夜。 

或者是神明让我留在这吧。既然我已经无处可去,那么我就留在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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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懊悔我太快就到了
布达拉的山脚,我当然记得
又潮又咸的海水涌动
和关于红帆船水手的诗篇

不如总在途中,
于是常有希翼。


那时花开欢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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