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russlel()
整理人: logon(1999-09-02 21:41:5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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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天由于情绪格外好,工作进展似乎也很顺利。有许多突然发的奇妙。有许多的“料 想不到”。某些新东西的产生连自己也要大吃一惊。大的思路清楚以后,写作过程中只要有 好的心绪,临场发挥就有超水平的表现,正如体育运动员们常有的那种情况。
面前完成的稿纸已经有了一些规模。这无疑是一种精神刺激,它说明苦难的劳动产生了 某种成果。好比辛劳一年的庄稼人把批一摞谷穗垛在了土场边上,通常这时候,农人们有必 要蹲在这谷穗前抽一袋捍烟,安详地看几眼这金黄的收成。这时候,我也会面对这摞稿纸静 静地抽一支香烟。这会鼓舞人更具激情地将自己浸泡在劳动的汗水之中。
在纷飞的雨雪中,暖气咝咝地来了。真想在声地欢呼。这是我最向往的一种工作环境。 房里里干燥温暖,窗是雨雪组成的望不断的风景线。
每天的工作像预选安排好那样“准时”完成,有时候甚至奇妙到和计划中的页数都是一 致的。
墙上那张工作日期表被一天天划掉。
情绪在猛烈地高涨,出现了一些令自己满意的章节。某些未来扁章中含混不清的地方在 此间不断被打通。情节、细节、人物,呼啸着向笔下聚拢。笔赶不上手,手赶不上心。自认 为最精彩的地方字写得连自己都辨认。眼睛顾不上阅读窗外的风光,只盯着双水村、石圪节 、原西城;只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物和他们的喜怒哀乐;窗外的风光只感觉中保持着它另外的 美好。分不清身处陈家山还是双水村。
这时候,有人给我打来一个长途电话,说秦兆阳先生和他的老伴来西安了。
这消息使我停下了笔。
几乎在一刹那间,我就决定赶回西安去陪伴老秦几天。当名胜古迹,在当时的状态中, 即使家里的老人有什么事,我也会犹豫是否要丢下工作回去料理。但是,我内心中对老秦的 感情却是独特而可替代的。
坦率地说,在中国当代老一辈作家中,我最敬爱的是两位。一位是已故的柳青,一位地 健在的秦兆阳。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称他们为我的文学“教父”。柳青生前我接触过多次。
《创业史》第二部在《延河》发表时,我还做过他的责任编辑。
每次见他,他都海阔天空给我讲许多独到的见解。我细心地研究过他的著作、他的言论 和他本人的一举一动。他帮助我提升了一个作家所必备的精神素质。而秦兆阳等于直接甚至 手把手地教导和帮助我走入文学的队列。
记得一九七八年,我二十八岁,写了我的中篇外女作《惊心动魄的一幕》。两斩间接连 投了当时几乎所有的大型刊物,都被一一客气地退回。最后我将稿子寄给最后两家大刊物中 的一家——是寄给一个朋友的。结果。稿子仍然没有通过,原因是老原因:和当时流行的观 点和潮流不合。
朋友写信问我怎办?我写信让他转交最后一家大型杂志《当代》,并告诉他,如果《当 代》也不刊用,稿子就不必再寄回,他随手一烧了事。
根本我有想到,不久,我就直接收到《当代》主编秦兆阳的一封长信,对我的稿子作了 热情肯定,并指出不足;同时他和我商量(在地位悬殊的人之间,这是一个罕见的字眼), 如果我愿意必,原文就发表了,如果我愿意改动,可来北京。
怎么不改呢!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赶到了北京。热心的责任编辑刘茵大姐带我在北池 子他那简陋的临时住所见到了他。
秦兆阳面容清瘦,眼睛里满含着蕴藉与智慧。他是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但没有某种中 国的知识分子所通常容易染上的官气,也没有那各迂腐气。不知为什么,见到他,我第一个 想到的是伟大的涅克拉索夫。
秦兆阳是中国当人的涅克接索夫。他的修养和学识使他有可能居高临下地选拔人才和人 物,并用平等的心灵和晚辈交流的思想感情。只有心灵巨大的人才有忘年交朋友。直率地说 ,晚辈尊敬长辈,一种是面子上的尊敬,一种是心灵的尊敬,秦兆阳得到的尊敬出自我们内 心。
结果,他指导我修改发表了这篇小说,并在他力争下获得了全国第一届优秀中篇小说奖。
这整个地改变了我的生活道路。
现在他来西安,他必须回去。
赶快联系回西安的车。
令人焦急的是,连绵的阴雨使矿区通往外界的路都中断了。
众人帮忙,好不容易坐上一辆有履带的拖拉机,准备通过另一条简易路出山。结果在一 座山上因路滑被拒七个小时不能越过,只好返回。
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我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雨雪,在心中乞求老秦的原谅。
因此原因,以后去过几次北京,都鼓不起勇气去看望这位我尊敬的老人。但我永远记着 :如果没有他,我也许不会在文学的路上到今天。在很大的程度上,《人生》和《平凡的世 界》这两部作品正是我给柳青和秦兆阳两位导师交出的一份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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