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russlel()
整理人: logon(1999-09-02 21:41:5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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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回来,随手折了几枝红叶,插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缝隙里,心情在一片温暖的红 色中颤粟着。铺好床,日用东西在小柜中各就其位;十几本我认为最传大的经典著作摆在旁 边——这些书尽管我已经读过多遍,此间不会再读,但我要经常看到这些人类所建造的辉煌 金字塔,以随时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
随后,我在带来的十几本稿纸中抽出一本在桌面上铺工,坐下来。心绪无比的复杂。我 知道接下来就该进入茫茫的沼泽地了。但是,一刹那间,心中竟充满了某种幸福感。是的,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已经奔波了两三年,走过了漫长的道路;现在,终于走上了搏斗的拳 击台。
是的,拳击台。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开头。
这是真正的开头。
写什么?怎么写?第一章,第一自然段,第一句话,第一个字,一切都是神圣的,似乎 是一个生死存亡的问题而令以令以选择,令人战战兢兢。
实际上,它也是真正重要的是,它将奠定全书的倒述基调和语音节奏。它将限制你,也 将为你铺展道路。
一切诗情都尽量调动起来,以便一开始就能创造奇迹,词汇象雨点般落在纸上。
可是一页未完,就觉得满篇都是张牙舞爪。
立刻撕掉重来。
新换了一副哲学家的面孔。似乎令人震惊。但一页未完,却以感动可笑和蹩脚。
眼看一天已经完结,除过纸篓撕下一堆废纸,仍然是一片空白。
真想抱头痛哭一场。你是这样地无能,竟然连头都开不了,还准备定一部多卷体的长篇 小说呢!
晚是上躺在孤寂的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开始真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胜任如此巨大的工 作。
完全可能有自不量力!你是谁?你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写了一点作品的普通作家,怎么 敢妄图从事这种世大的事业?
许多作家可能是明智的,一篇作品有了影响,就乘势写些力所能及的作品,以巩固自己 的知名度,这也许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而你却几年来一直热迷不悟,为实现一种少 年时的狂想就敢做这件不切这际的事。少年时,人还梦想我当宇航员,到太空去知捉一上“ 外星人”,难道也可将如此荒唐的想付诸实施?你不成了当代的唐·吉诃德?
迷糊几个小时醒来,已是日上中天——说明天亮以后才睡着的。
再一次坐在那片空白面前。强迫自己重新进入阵地。
反悔的情绪消失了。想想看,你已经为此而准备了近三年,绝不可能连一个字也不写就 算完结;如果这样,那就是一个世界级的笑话。
又一天结束了。除过又增加了一堆揉皱的为纸处,眼前仍然没有一个字。
第三天重蹈覆辙。
三天以后,竟然仍是一片空白。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开始在记谙不停地转圈圈走,走,走,像磨道的一头驴。
从高烧似的激烈一直走到满头热汗变为冰凉。
冰凉的汗水使燃烧的思索冷静了下来。
冷静在这种时候可以使人起死回生。
冷静地想一想,三天的失败主要在于思想太勇猛,以致一开始就想吼雷打闪。其实,这 么大规模的作品,哪个高手在开头就大做文章?瞧瞧大师们,他们一开始的叙述是多么平静 。只有平庸之辈才在开头就堆满华丽。记着列夫·托尔斯泰的话,艺术的打击力量应该放在 后面。这应该是一个原则。为什么中国当代的许多长扁小说都是虎头蛇尾?道理应于此。这 样看来,不仅开头要平静地进入,就是全书的总布局也应该按这个原则来。三部书,应该逐 渐起伏,应该一浪高过一浪地前进。
黑暗中似有一道光亮露出。
现在,平静地坐下来。
于是,顺利地开始了。
为了纪念这不同寻常的三天,将全书开头的第一自然段
重录于后—— 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 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己快到凉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 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不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 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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