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wan()
整理人: jessie(1999-09-02 21:42:0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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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梦穿越你的心
在我长大的二十多年里,老是被人教导着。父母、老师和电视电影 一直喋喋不休地告诉你说这是丑的那是美的,这是甜的那是苦的,这是 对的那是错的,这是真的那是假的。可在我遇到的实际问题中,许多标 准并不准确。我厌烦了别人对我说些什么。我只想自己亲眼看。我将从 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睁大我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上我能看到的一 切。通过看到的一切我想我就会拿准我该怎么去做。幸福和不幸都是我 自找的,从此我将不再怨天尤人。
敲门声。 我转过脸,看着房门。在低烧的昏沉中我拿不准是否我的房门被敲 响。我在拉萨没有一个熟人。我的伙伴们都呆在他们向往的地方。我的 房门十天来无人敲响。
敲门声又响起,是我的门。 我站在窗边没动,说:请进。 骑手加木措就这样走进了我在拉萨的一段生活。
加木措就是马术队那个骑黄褐色马的小伙子。我们已经有十天的默 然对视的经历。
加木措显然有康巴汉的血统,但他穿的是汉族的运动衫。他手里拎 根马鞭,热气腾腾,汗水津津地站在我的门口说:你好!我叫加木措。
我说:你好!我叫康珠。
加木措笑了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等着他说话。我没有离开我倚靠的窗台。我头重脚轻,体内在 细细地寒颤。我紧了紧披肩,眼皮发涩地望着加木措。
加木措犹豫了一下,行了个藏式的弯腰礼说:对不起打扰了。扎西得勒! “扎西得勒”是祝福与问候的意思。 加木措说完就要给我带上房门。
我说:加木措,有什么事请说好吗? 加木措说:没什么正经事。加木措的一口汉语非常流利。 他说:你看上去好像身体不适,高原反应吗? 我说:恐怕不是高原反应。 加木措说:生病了?你一个人吗?没人照顾你?我送你上医院去!
加木措说着就要行动,我赶紧告诉他不用上医院,我有药。这病 医院治不好,我想这是亵续了神灵的缘故。
你真这么想?加木措惊喜地反复问我:你真这么想?你也信佛? 我说:我现在还没信佛,但我真这么想。 加木措说:那你的病就好治了。 我说:怎么治? 加木措说:祈求神佛嘛。
我笑起来。 加木措说:要真心诚意地祈求。佛会照料你的。明天我带你去拜佛。 我说:好吧。我说:加木措,现在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加木措说:我可以说给你听,但说给你听的条件是不让你做。 我说:为什么? 加木措说:因为你在生病。我不知道你病了。
我心头—热。我顿时想起了离我而去的牟林森们。我的泪无法制止 地就流下了脸颊。原来加木措在和他的队友们打赌。他们说如果加木措 能到饭店来带我到训练场,加木措就赢了,反之,他们就赢了。赌注是 啤酒。这是典型的男孩子的闹剧。冲着加木措对我的关心,我很愿意给 加木措这个面子,但加木措不让我到那烈日炎炎的训练场去。
他十分严肃认真地指出一个人应该说话算话,我既答应他不去就应 该不去。 加木措说:你保证? 我说:好,我保证。
我没想到马术队的年轻人会如此看重他们的胜利。他们冲着加木措 欢呼,吹口哨。加木措输给每个人的啤酒不是我以为的一瓶两瓶,而是 每人一箱。加木措一箱一箱扛来啤酒送给他的队友,他的队友冲着他砰 砰地打开啤酒,仰着脖子牛饮,有几个顽皮的骑手还朝我扬了扬酒瓶以 示致意。
我乐了。我为加木措忿忿不平。我想我有什么必要在这种关键时刻 信守那可笑的诺言呢。我离开了窗口。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涂了口红, 振作振作了精神,然后—溜烟下了楼。
我突然出现在训练场。一匹枣红马仰脖嘶鸣,骑手们却都哑了。他 们疑惑地看着我,停止了喝酒。我对他们弯了弯腰,说:扎西得勒。 他们慌忙还礼,有的说“扎西得勒",有的说“你好",一片混乱。 我穿过他们中间走近加木措。加木措惊喜又自豪地迎接着我,我仰 起脸对加木措说:能教我骑马吗?
加木措大吼一声:哈! 加木措一下子举起我,将我放在他的黄褐色马背上。他挽着缰绳 ,胳膊一挥说:拿酒来! 训练场上顿时又沸腾起来。骑手们输得喜笑颜开。一箱箱啤酒搬来了, 垒在加木措身边,几乎每个骑手都要羡慕地给加木措一拳。啤酒赢来之后, 加木措说:来呀,我请大家喝酒!
骑手们说:康珠呢? 我说:我当然也请你们喝酒。 骑手们嚷道:好哇,好哇! 加木措将我从马上扶下来。加木措一瓶一瓶地用牙齿咬开酒瓶盖子, 我一瓶一瓶地向骑手们逐一敬酒。他们都是藏族人,个个都是酒中豪杰。 他们喝罢之后立刻反过来敬我的酒。他们擎酒瓶至眉际.唱起了敬酒歌。 我一刻不喝,他们就一刻不停地唱。人家举着酒瓶在你面前不住气地唱歌 ,这是多么利害的一招。我只得豁了出去,敞开酒量喝起来。骑手们跳起 了“锅庄”,边跳边唱边喝,我也深受感染,挥胳膊踢腿地加入其中。以 前我喜欢跳迪斯科也跳贴面舞,讨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交谊舞,现在我发 现了能使我热爱和陶醉的舞蹈:锅庄。为了高兴,为了友情,我们蹦蹦跳 跳,我们不用灯光,场地,服饰和音响,我们有天然的节奏和天然的歌喉 ,对于汉族人来说,跳舞似乎总是一件令人害臊的带表演性质的事情。在 这里,跳舞不是一件事情,跳舞就是高兴。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低烧加 酒精使我舞步踉跄,加木措一直紧紧地围绕着我,生怕我出什么意外。
我什么意外也没出。
最后,加木措怀着胜利者的豪情教我骑马。我有生以来没骑过真正 的马。看人家骑马是那么神气那么自如,心中一直存着向往。及至我真 正骑上马去,才发现马鞍并不舒服,尽管上面垫有皮子还是非常硌人, 脚磴也是很不容易习惯的,马一开步,我的丝袜就被铜制的脚磴磨了个 窟窿,而马背比我想象得宽厚得多,我的两条腿必须分得开开的,根本 使不上劲来夹住马背。马儿向前小跑了几步,骑手们的喝彩还没有停止 ,我已经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来。
骑手加木措就是这样走进了我在拉萨的一段生活。果然不出我所料, 加木措是个康巴汉。
加木措说:我得帮你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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