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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jessie(2000-07-11 23:31:4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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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
第五十七章 准备移居海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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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没从这些打击中意识到自己感情的伤害有多大时,我还有件事不得不 办。那就是
把所发生的那件事瞒过正准备动身的人,使他们对此无从所知,而能高高兴兴启 程。这是当
务之急,必须马上办到。
就在当天晚上,我把米考伯先生拉到一边,请他把那横祸的消息瞒过皮果提 先生。他恳
切地答允那样办,并说将把所有可能透露那消息的报纸截留。
“如果那消息要透露给他,先生,”米考伯先生拍拍胸膛说道,“首先得经 过这个人!”
我应该说一说,为了适应将面临的新社会现象,米考伯先生摆出那一副海盗 的勇猛架
式,绝对不是向法律的藐视挑战,而纯属自卫、机敏的行为。人们肯定以为他生 长于荒野,
早已过惯了不文明的野蛮生活,就要重返他的荒野去了。
除了其它准备,他置办了一全套油布衣服,一顶外面涂了柏油或用了防水材 料刷过的矮
顶草帽。穿上这样一身粗糙的行头,臂上还夹着普通水手用的望远镜,还有他不 断朝天空观
察恶劣气象的那警戒眼神,可以说他在外观上远比皮果提先生更像一个船夫。他 的全家人
(如果我可以这么说)都已做好了行动的准备。我看到米考伯太太戴上了最严实 坚固的帽
子,把帽绳紧紧系在下巴下,披上把她像个包裹一样捆上的披巾(就像我当初被 我姨奶奶接
待时被包札的那个模样),在腰后打成一个结实的结子。我看到米考伯小姐也同 样武装着做
好了迎接暴风雨天气的准备,全身没半点多余的赘挂。米考伯少爷被水手弹力内 衣和有史以
来最毛绒绒的外衣几乎遮得看不见他本人;其他的孩子都像火腿一样被装进了密 不透水的口
袋。米考伯先生和长子把衣袖松松捋起在腕部卷起,仿佛随时准备为任何事出力 ,或“在甲
板上集合,”或一得到命令就唱起《起锚歌》。
在黄昏时,特拉德尔和我看到他们一家在当时被称作杭革佛楼梯的木台阶上 ,望着载有
一些他们财产的小船驶去。我已经把那可怕的事故告诉特拉德尔了,他非常震惊 ,但无疑会
恪守秘密,并在这最后关头帮我。就在这时,我把米考伯先生拉到一边去,得到 了他的保证。
米考伯家住在一个脏兮兮又东倒西歪的小酒馆里。在那时,那酒馆离台阶很 近,伸出的
木屋就悬在河上。由于那一家人都要移民海外,故成为杭革佛周围一带人们兴趣 的中心,吸
引的观众如此之多,我们只好躲进他们的卧室去(那是楼上的木屋寝室之一,下 面就是流过
的潮水)。我姨奶奶和爱妮丝都在那儿,忙着为孩子们在衣物方面做些添置。皮 果提在那里
静静地帮她们,她前面放着那些年代悠久而无知无觉的针线匣、量衣尺和蜡烛头 ,这些东西
已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了。
回答她的询问不是容易的事;而当米考伯先生把皮果提先生带进来时,对后 者低声说我
已把信送到、一切都好等,则更是不容易。可是我做到了两件事,还使他们都很 开心。如果
我多少流露出了伤感,那也可以用我自己的悲哀来解释。
“船什么时候开呀,米考伯先生?”我姨奶奶问道。
米考伯先生感到有必要让我姨奶奶和他太太渐渐做好分手的准备了,便说比 他昨天预计
的要提前些。
“船上通知你了,我想?”我姨奶奶说道。
“通知了,小姐。”他回答道。
“哦?”我姨奶奶说道,“那么船在——”
“小姐,”他答道,“我得到的通知是,我们必须在明早七点以前上船。”
“啊哈!”我姨奶奶说道,“那是挺早的。这是航海的惯例吗,皮果提先生 ?”
“是的,小姐。它要沿河顺流下行呢。如果卫少爷和我妹妹明天下午在格雷 夫森上船,
他们就可以和我们见最后一面了。”
“我们一定那样做,”我说道,“当然那样。”
“在这之前,在我们到海上之前,”米考伯先生向我送着眼神说道,“皮果 提先生和我
要一起看守我们的行李和财产。爱玛,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大大咧咧地咳嗽 了一声说
道,“我的朋友托马斯·特拉德尔先生是那么客气,他对我说,他要叫人送来一 点会使我们
想到老英格兰烤牛肉的饮品之必要佐料为我们饯行。我说的是——简而言之,潘 趣酒。在一
般情况下,我不敢请特洛伍德和威克费尔德小姐赏光,可是——”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说,”我姨奶奶说道,“我一定非常高兴为你米考伯先 生干杯,祝
你一切幸福、成功。”
“我也那样!”爱妮丝微笑着说道。
米考伯先生马上跑到下面那个他似乎很熟悉的酒馆,不一会就带回一个冒着 热气的罐
子。我忍不住要看他用他那把折叠刀削柠檬皮。那把刀实际上是拓荒者用的刀, 约有二尺
长。他有些夸张地把那刀在外衣袖子上拭了拭。这时,我发现米考伯太太和家里 两个年龄较
大的孩子也都备有同样骇人的工具,而别的孩子则都用粗绳子把木勺系在各自身 上。又因为
预见到海上和荒原的生活,米考伯先生没用酒杯给米考伯太太和长子、长女斟酒 ,其实他要
这么做并不难,因为屋里有满满一架的酒杯;他用的是一套让人看了恶心的小钖 罐为他们斟
酒,他给自己用的也是一只专门的钖罐。聚会散时,他把钖罐放进自己的衣服口 袋里。他这
么干时的那开心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故国的奢侈品,”米考伯先生满怀与这些东西诀别时极强烈的得意感说道 ,“被我们
抛弃了。大森林的公民当然不能指望享用自由国土上的美味精品。”
这时,一个男孩进来,说楼下有人要见米考伯先生。
“我有种预感,”米考伯太太放下她的钖罐说道,“这是我娘家的人!”
“如果是的话,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怀着对这问题一向执有的愤慨说道 ,“由于你
娘家的人——且不论是他,还是她,或是它,如果可能的话——已经让我们空等 了很久了,
那么这一位也可以等到我空下来吧。”
“米考伯,”他的太太低声说道,“在这样一种时候——”
“这不是以牙还牙的时候,”米考伯先生站起来说道,“爱玛,我接受指责 。”
“那损失,米考伯,”他太太说道,“是我娘家的,不是你的。如果我的娘 家人终于醒
悟到他们昔日作为使他们蒙受了损失,而现在愿意伸出友好之手,不要将其拒绝 吧?”
“我亲爱的,”他回答道,“就这样吧。”
“就算不是看在他们份上;米考伯,也看在我的份上吧,”
他太太说道。
“爱玛,”他马上答道,“这样一种观点在这样一个时刻是无法抗拒的。直 到现在,我
还无法完全保证自己能和你娘家人讲和,可是,你的娘家人上这儿来也决不会受 到冷漠。”
米考伯先生就出去了,在外面待了相当一些时间。这期间,米考伯太太很不 放心,生怕
他会和她的那个娘家人争执。终于,那个男孩又进来了,给我一张铅笔写的纸条 。这纸条以
法律文件格式开头:“希普指控米考伯一案。”我从这种纸条获悉:米考伯先生 又被捕了,
并因此又陷入极度悲观绝望中了。他请求我把他的刀和钖罐交送信人带去,因为 在他那短短
的狱中生活中,这两件东西可能是用得着的。他又请求我——作为最后一次友好 的行动——
把他家人送到教区贫民救济所,并忘掉曾有他这么个人生活过。
当然,看了这纸条后,我就和这孩子一起下去还钱。在下面,我看到米考伯 先生坐在一
个角落里,满脸阴云地打量那个执行拘捕任务的法警。他获释时,热情洋溢迸发 地拥抱我;
然后又把这笔事务记到他的袖珍笔记本上——我记得,连我说的总数中漏掉的那 半个便士他
也没忘了记上。
这个重要的笔记本及时地提醒了他另一桩事务。我们回到楼上后,他声称他 所以在下面
留滞了很久是因为有些事是他不能控制的。然后,他从那笔记本中抽出一大张折 成很小的纸
出来,上面仔仔细细写满了成串的数字。我扫了一眼,我还从没在任何一本算术 教科书上见
过那么样的些数字。那些数字似乎是他就所谓“本金41镑10先令11个半便士”所 做的各
期复利的核算。经过对这些数字作了认真考虑,并对他自己的财源做了精密预测 后,他决定
从当天起,再过两年十五个月十四天,将本金和复利一起归还。他已把这一点一 点整齐有序
地写成一张期票,然后当场满怀感激地交给特拉德尔,就算完全了结了这笔债务 (而且是像
在男人和男人之间那样办的)。
“我仍然有种预感,”米考伯太太凄凉地摇摇头说道,“我们动身前,我娘 家人会到船
上送行。”
米考伯先生对此事显然也有他的预感,不过,他把这预感放进他的钖罐后吞 进他肚子去
了。
“如果你在旅途上有机会往回寄信,米考伯太太,”我姨奶奶说道,“你一 定给我们写
信,这你知道的。”
“我亲爱的特洛伍德小姐,”她回答道,“想到有人盼着听我们的消息,我 实在要高兴
得过头了。我一定写信,科波菲尔先生,我相信,作为一个亲密的老朋友,一定 也不反对当
双生子还没知觉时就认识他的人给他写信吧?”
我说我一定很愿意读她的来信,只要她有机会写。
“天遂人意,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很多的,”米考伯先生说道,“大海上这时 到处都是船
队呢,我们驶过时一定能碰见很多。这不过是摆渡而已,”米考伯太太玩弄着他 的眼镜说
道,“不过是摆渡而已,那距离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现在想,这有多希罕,但也多像米考伯先生的处世为人。当他从伦敦去坎 特伯雷时,
他说起时那口气像是要去地球上最远端;可当他由英国去澳洲时,却好像不过做 一次跨海峡
的短途旅行。
“在航行中,”米考伯先生说,“我要常常给他们讲故事;小儿威尔金的歌 声,我相
信,一定能在厨房的火炉边大受欢迎。米考伯太太长出了海腿时①——我希望这 比喻不伤大
雅——她一定会,我猜,对他们唱《小塔夫林》。我相信,我们可以不时俯下身 去看海豚,
还可以不时在左舷或右舷谈论有趣的事物。简而言之,”米考伯不减当年那种上 流人的派头
说道,“我们将发现上上下下的一切东西都那么令人振奋,当站在桅顶上的瞭望 者喊到‘看
到陆地了!’时,我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呢!”
①比喻习惯了海上颠簸后,与在陆上行走一样,故曰:“长海腿”(haveon e's sea
—legson)。
说罢,他大模大样喝下他那小钖罐里的酒,好像他已航行完毕,并已在海军 最高当局接
受过最高级的考试了。
“我所希望的是,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说道,“也主要的 是,由于我
们家的一些分枝,我们总可以还活在这古老的国家里。别皱眉头,米考伯!我所 说的不是我
自己的娘家人,而是我们的孩子们的孩子。小树虽茂盛;”米考伯太太摇摇头说 道,“何当
忘其根;当我们这一分枝显赫富贵时,我承认,我愿意那财富能流入不列颠的金 库。”
“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说道,“那么不列颠只好试试她的运气了。我不 得不说,她
从来没帮助过我们什么,我在这方面也从没存什么特殊的愿望。”
“米考伯,”米考伯太太接过这话说道,“你这么说就错矣。你现在去那么 遥远的地
方,米考伯,乃为巩固你和阿尔比昂①的关系,并为将其削弱呀。”
①乃英国之古称。
“我再说一句,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马上说道,“你所说的那种关系并 没使我个人
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我痛感到需要建立另一种关系。”
“米考伯,”米考伯太太回答道,“我再说一次,你这么说就错矣。你不知 道你的力
量,米考伯。就算你要采取这种行动,可如果在这样行动时仍加强你和阿尔比昂 的关系,正
体现了你的力量呀!”
米考伯先生耸着眉头,坐在扶手椅里,对米考伯太太的见解半接受半拒绝, 却很能领会
这番议论的高明之处。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说道,“我希望米考伯先生能意识 到他的地
位。我觉得这点极重要,米考伯先生应该一上船就意识到他的地位。以你过去对 我的了解,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你早就看出,我没有米考伯先生的那种乐观气质。我的 气质主要
为,如果我可以这么说,很切合实际的那种。我知道,这是很长的海路。我知道 ,这其间会
有许多艰难和不便。我不能对这些事实视而不见。不过,我也知道米考伯先生是 何等样人。
我知道米考伯先生的潜能。因此,我认为十分重要的是:米考伯先生应当意识到 他的地位。”
“我的爱人,”他说道,“或许你让我说,我在目前的确意识到我的地位, 这是不大可
能的。”
“我不相信,米考伯,”她接着说道,“并不很充分。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 生,米考伯
先生的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米考伯先生去一个遥远的国度,完全是为了他能有 生以来第一
次得到充分了解和赏识。我希望米考伯先生站立在船头,一字千斤地说:‘我要 去征服这个
国家!你有名誉吗?你有财富吗?你有俸禄优厚的职位吗?说出来吧。都是我的 !’”
米考伯先生望望我们大家,似乎觉得这见识中大有可取之处。
“我希望米考伯先生,如果我把我的见解充分表达清楚了,”米考伯太太用 她那慎思明
辨的口气说道,“成为他自己命运的凯撒。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觉得这才 是真是他应
有的地位。从这航程一开始的那瞬间起,我就希望米考伯先生能站立在船头上如 此说:‘拖
宕够了,失望够了,贫困够了。那是在故国。这是在新国家。’拿出你的赔偿。 提出你的赔
偿!”
米考伯先生十分坚毅地抱着双臂,就像正巍然站立在船头呢。
“当那样做的时候,”米考伯太太说道,“——意识到他的地位时,——我 说米考伯先
生将要巩固他和不列颠的关系,而不是削弱他和她的关系,这难道不对吗?一个 重要的社会
人物在那个半球上发达时,难道本土不会感受到他的影响吗?米考伯先生在澳洲 挥舞着他才
能和力量的大旗时,我能没有头脑地认为他在英国本土并不算什么吗?我不过是 一个女人,
不过,如果我犯了那样荒谬糊涂的罪过,我就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我爸爸。 ”
米考伯太太坚信自己的论点是无可反驳的,这信念使她的口气高昂有力。我 觉得过去我
从没听她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所以,”米考伯太太说道,“我更希望,在将来一个时期,我们可以在父 母之乡留下
芳名。米考伯先生将要成为——我不能无视这可能性——米考伯先生要在史书上 成为一页
呢;那时,他应当在给了他出生权却·不给他职业的国家受到赞颂!”
“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说道,“你的热情实在让我感动,我一直都极愿 听你的英明
见解。将要发生的总会发生。我决不会为把我们后代能得到的财富献给我的祖国 而吝惜!”
“不错,”我姨奶奶对皮果提先生点着头说道,“我为你们大家干杯,以表 我的钦敬,
也祝你们得到一切幸福和成功!”
皮果提先生放下他正搂着的两个孩子——本来他一边膝头上坐一个——和米 考伯夫妇一
起为我们大家干杯;他和米考伯先生像同志样亲热地握手,他那褐色的脸上绽着 微笑,神采
飞扬。这时,我觉得,不管他去什么地方,一定会闯出生路,获得好名声,也得 到人爱戴。
连孩子们也奉命把各自的木勺在米考伯先生的罐子里蘸一下,为我们祝福。 这项活动结
束后,我姨奶奶和爱妮丝站起来,向将移居海外的人告别。这诀别真是令人伤悲 。她们都哭
了,孩子们直到最后才放开爱妮丝;我们离开了,让米考伯太太处于一种极痛苦 的状态中,
她在一支幽暗的蜡烛旁呜咽哭泣,使这个房间从河上看过来还真像座凄凄惨惨的 灯塔呢。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为他们送行。他们已于5点钟乘一只小船动身了。我觉得 这正体现
了这种离别的伤怀气氛。虽然,我不过昨夜才在头脑中把他们与那形将坍塌的酒 馆和那木头
台阶联系在一起,但现在他们人去了,那两样东西也似乎显得凄惨冷清了。
第二天下午,我的老保姆和我一起去格雷夫森德。我们发现那条船停在河里 ,被一些小
船围住了。正好是顺风,那启航的信号旗就挂在桅顶。我立刻雇了艘小船把我载 着朝大船开
去。穿过那些围着大船而纷杂混乱的小船,我们上了大船。
皮果提先生正在甲板上等我们。他告诉我,方才,米考伯先生又因希普的起 诉(最后一
次了)而被拘捕,按我所嘱托的那样,他已把钱付了。我便把钱如数还给他。然 后,他把我
们带进了统舱。我本来担心他会对所发生的变故有所闻,可是见到米考伯先生从 黑洞洞里走
出来,我便放了心。米考伯先生以朋友兼保护人的神气挽住他胳臂,并告诉我说 自头天夜
晚,他们就几乎没有分开过片刻。
我觉得那里面是那样奇怪、封闭和黑暗。一开始,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不 过,当我的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那地方就渐渐清晰可见了。我似乎处身于一幅奥斯塔特的 画中①。在
船的大横梁、货物堆、带环的镙丝钉之间,在移民们的床架、箱匣、包裹、桶子 、各色行李
堆中,在稀稀拉拉的灯光下及由招风袋或航门透进的黄色日光晕圈下,人们一群 群地聚在一
起,结识新友,告别旧友;大家又说又笑又哭,边吃边喝,有一些人已在他们那 方圆几英尺
的领地里安置下来,布置好了他们小小的家,把年幼的孩子放在凳子上或小小的 围椅上;其
他没有地盘安顿下的人就神气懊丧地走来走去。从出生还没两个星期的婴孩,到 距死也似乎
不过还有两星期的老头老太太;从靴子上还带着英国泥土的农夫,到皮肤上还有 英国煤灰的
铁匠;似乎各种年龄,各种行当的人都被塞进了那狭小的统舱里了。
①奥斯塔德系荷兰17世纪两个兄弟画家。
扫视那里时,我觉得我看到一个身影很像爱米丽,她正照料着米考伯家的一 个孩子,就
坐在打开的舱门边。这身影所以让我注意到,是因为另一个身影正与之吻别。当 看到一个身
影静静地从那纷乱中退出时,我不禁想起了爱妮丝!可是,由于仓促和混乱的氛 围,由于我
自己的思绪迷离纷乱,我又捕捉不住那个身影了。我只知道,向送行的人通知离 船时间已
到,我的保姆就在我身边的一只箱子上哭;高米芝太太则在一个穿着黑衣俯着身 子的年轻女
人帮助下,忙着整理皮果提先生的东西。
“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卫少爷?”他说道。“有什么在我们分别前给拉 下的吗?”
“有一件事!”我说道,“马莎!”
他碰碰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年轻女人肩头,于是马莎来到我面前。
“上帝保佑你,你这个好人!”我叫道,“你带她去了!”
她用大哭来替他做了回答。在那种时候,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一个劲地 紧握他的
手;如果我曾爱过敬过什么人,那么我真正发自灵魂的爱意和敬意就是给这个人 的。
船上马上就在清人了。我的最大困难仍未消除。我把那已逝的高尚灵魂托我 在分别时转
告的话告诉了他。他十分感动。可是,当他反过来托我向那不再能听的耳朵转达 许多殷勤和
痛惜时,我更加感动。
时刻已到。我拥抱了他。然后,我把我那痛哭流涕的保姆挽住,急急离开。 在甲板上,
我向可怜的米考伯太太告别。直到那时,她仍凄惶地企盼着她的娘家人。她最后 告诉我的话
是:她决不会抛弃米考伯先生。
我们走下大船,进了我们的小船,然后停在大船附近,看它起航。时值黄昏 ,安静的夕
照满天晖映,而那大船就在我们和晚霞之间逆光而立,它上面的每一根绳索和圆 木都清晰可
见。那船静卧在红霞晖映的水上,在夕照下生辉,显得那么悲壮又那么凄凉,同 时又那么充
满希望。聚在船边上的所有人都在那一时摘下帽子,一片沉寂。我从没看过这种 场面。
一片沉寂,那只是一时的事。当船帆临风升起时,当船开始移动时,所有小 船上突然发
出惊天动地的三声欢呼时,而大船上的人接着就叫喊答应,于是此呼彼应,彼呼 此应。我听
着那喊声,看着帽子和手帕挥舞,那时,我又看见她了——
我的心都要迸开了。
那时我看见她了。她在她舅舅身旁,依在他肩头颤抖。他用急切的手指向我 们;于是她
看见了我们,向我们挥手的最后告别。哦,爱米丽,美丽而软弱的爱米丽,用你 那颗受创伤
的心去十分信赖他、依恋他吧,他已用他那伟大的爱的全部力量依恋你了!
他们离开人群,相依在甲板上,为玫瑰色的晚照笼罩着;她依偎着他,他扶 持着她。庄
严地在我们视线中消失。我们上岸时,夜幕已落在肯特的山上,黯然沉重地罩住 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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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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