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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活着<<转载>>
发信人: lxq()
整理人: yvonneh(2000-08-13 22:47:35), 站内信件
活着
 

  我有过不止一次的逝去朋友的悲哀。

  最初的记忆是在初二那年,同班一个极要好的同学徐劲松病了,放学后我跑

八里的山路去看他。他躺在床上,人已瘦得不像样,脑袋却还是异乎常人地大,

得与身体极度的不相称,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根祁门火柴,干巴巴的,毫无生气

现在想起来,那怕是一种将死的迹象了,但我当时无知,以为他只不过病中虚弱

瘦而已。为着使他快活,我陪他说话,拣一些自认为开心的话题。他睁大已不怎

明亮的眼睛,用心地听着,时不时挤出一些微笑。有时我说起学校组织的活动和

学们的欢乐,他就露出向往的神色。走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很想看些书。

  “下次来,带几本书呀,要好看的。”

  于是我就找课外书,到处找,找《中学生作文》,找《少年文艺》,找《儿

文学》,等凑了五六本再去他家时,他的母亲引我到一个小山坡,指着一个土堆
说:


  “劲松就睡在这儿……”

  我哀哀地哭了很久。我的肩傍着肩共读一本书,头抵着头合吃一份菜的伙伴
呵!


  劲松得的什么病,我不知道,他和我同属虎,夭折的那年十四岁,与李四光

授到国外留学时的岁数一般大。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在校的某一天,他看了一

《科学家的童年》后,曾跟我说,他长大了要当李四光那样的地质学家。劲松很

明,他能在几分钟内解答出我十几分钟才能解答的数学题,也喜欢做些不太规范

植物标本,那是他课余的自学。在我的印象中,劲松的学习一直是比我好的,我

天能够涂抹出几篇铅字,他如果不死,只要努力,当然也可以写出像样的论文。


  劲松死去已八年,八年可以打败一个小日本,也自然可以忘却许多悲哀。何

这八年中,我亲眼见到过好几个年轻生命的逝去,其中包括一个我爱慕的心地善

的姑娘,我写下过许多诗歌来诉说我无尽的哀伤。这些哀伤让一颗曾经敏感的心

渐地趋于麻木,现在回忆起他们死前死后的情形,我已不再激动。但今天,这久

隐去的悲哀又因郭新生的死而浓浓地郁结在心头。

  前天上午,忽听得同事们的议论,说郭医生出了车祸,只剩下很小的希望。

午去医院,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满缠着绷带,脸上残存着血迹,口中插着

气管,已经失去原来的模样。脑胪伤,极严重,但我对他的不死是抱有希望的:

母兄都是县医院医生,诸事方便;又听说他父母已去省城请有关专家。

  然而不幸过早地来临了,今天上午一上班,就有人告诉我:

  “郭老三,凌晨,死了……”

  死了?死了?!哦,怎么可能呢!上星期六他还有说有笑的,还挥手跟我打

呼,才几天工夫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走了,怎么可能呢?

  但这是事实,生命的消逝原来竟可以如此的轻易与简单!

  我对郭是颇为感激的,进单位后最早熟悉的人是他,他领着我办理过许多必

的琐事,给我介绍过这个厂子的历史,也曾端出长我十来岁的兄长的架子,说给

一些在他看来是经验,在我看来是世故的处世之道。我对他的话很不以为然,但

感动于他对我的爱护,于是我便称他“大哥”。这样喊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因

某些事,我对他很不满,甚至有点鄙薄,渐渐地疏远他,终于将这亲切的称呼去

了,改称和大家一样的“老三”。但不久我便觉察到自己的苛刻了,他的一些思

与言行存在于这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当中,只是我自己过于幼稚,不曾懂得罢了。

时“老三”已喊成习惯,于是就喊下去,一直喊到他死的前几日。

  现在,老三默默地躺在殡葬馆里,他不再在医疗室门前来回走,摸着络腮胡
子,
戏谑地笑着,跟别人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了,不再为分居两地的妻子的工作调

而操心了,也不再因入党问题而焦虑了。他的哀恸欲绝的母亲和妻子还陪在他的

边吧,他的幼小的孩子该睡熟了吧,他还会出现在孩子甜美的梦中,当一匹大马

驮着孩子满屋里爬吗?

  四周是热闹的,车间里机器的低鸣,厂门口经警的闲聊,办公室后面车棚里

人拉自行车的哗啦声,一切都那么富于生机,就连头顶上的吊扇,那平时让我极

讨厌的轧轧声,现在也亲切无比。这都是人世间的声音,我只有活着,才能听到
它!


  曾经携手于花前月下,仰望和搜索着天际一掠而过的流星,默默地在心底许

愿,祝福梦幻般美好的未来。而如今岁月流逝,物是人非,却感觉生命如那颗记

中的流星,匆匆地,很容易就走向尽头。但流星毕竟在夜空中划下过一道长长的

迹,曾经有过夺目的辉煌!而我,我能把握住自己短暂的青春吗?我生命的枝头

够绽一些或绚烂或朴素的小花,能够结几颗或大或小或甘或涩的果子吗?那些跳

的零乱的岁月之音符,那些狂妄的幼稚的生命之思索,我能串冰糖葫芦一样把它

串到一起,拿到市场上批发或者零售,在人们啮咬时的不屑中,在咀嚼后的唾弃
下,
来丰富和完成我的有生之旅吗?

  我沉默在灯下,庆幸那么多跟我一样青春勃发的人都去了,而我还活着!活

是多么美好!活着,我可以激昂奋进,可以迷茫沉沦。活着,我可以拥有快乐与

伤并存的回忆,可以锻打曙光乍现的未来。活着,我可以坐在这里,写一些并不

样沉痛的纪念别人的文字。

  劲松是我生平第一个挚交,但他的死我已淡忘,淡忘到已无悲哀。那个最真

地给了我最初的浪漫与向往的女孩的早逝,留给我一些隐隐的不可触摸的痛楚。

三与我的友谊较为平常,我对他死的悲伤不会有太久,我将遗忘,将放肆地说笑

正常地学习和工作。

  人是不能生活在悲哀中的,生命过于短暂,要做的事又太多,悲哀会阻碍我
们。


  ■许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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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萧萧海上风,君归福路我飘蓬
门前虽有如花面,争奈如花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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