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asf()
整理人: logon(2000-07-12 02:45:2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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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家 庭
到了家门口，亚林按了按门铃，他母亲开了门。母亲看见跟着两个女人，就笑着
连连点头，口里不知说些什么，举止也挺怪的。亚林忙问思思呢。思思是亚林的儿子。
母亲说爷爷带着出去玩了。
亚林的夫人正在做饭，一见亚林身后跟着一个年青漂亮的女人，怔了一下，然后
又看见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不算漂亮的，表情才自然了些，点了点头。这正是亚林的考
虑。带两个反而比带一个容易接受。
"这房子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单位分的？"李苹问。
"咱们这种单位是半私人性质的，哪有房分，以前单位给的临时住房太小，父母退
休了，过来住根本住不下，只好自己买房。钱不够，还得跟父母和岳父母借。"
"不至于吧，你们搞建筑这一行挺赚钱的嘛。"李苹说。
"早就不行了，这几年建筑行业一直都不景气。哪象你们政府机关，说是说缩减，
其实根本就换汤不换药，收入不少，油水又多。象你们两口子，虽然是一般干部，却
都买得起私家小汽车了。"亚林记得阿苹说过，她老公在公安局，买了台小汽车开。
"不过是台走私车罢了，上个假牌照，还只能在本市开，开出去都不敢。"阿苹谦
虚地说。又说："不管怎么样，建筑行业也大发了好几年，你工作这么多年，也总该赚
了不少钱的。"
"我来这里才几年，以前在江西国营单位就没赚什么钱，到了这里头一年还算好，
接着建筑行业就不景气了，我们公司几年都没发过奖金了，这不，又几个月没发工资
了。按道理早该倒闭了，可上面不准倒闭，就这么拖着。夫人更惨，下岗了。"亚林说
起来倒很轻松。
"难怪，我说你是搞建筑的，自己的房子怎么搞得这么普通呢。"阿芯说。
"基本上住得舒服就行了，何必花那些冤枉钱搞得太夸张。以后有钱再买好的就
是。"
"他啊，赚钱不多，花费可不小，又买书啊，又买电脑配件啦，还上什么互联网，
一个月网费电话费加起来就上千元。抽烟又抽掉不少，哪还有钱装修房子。"夫人从
厨房出来拿东西，顺便数落亚林一番。
"你上网了啊，看看你的电脑。"两人很感兴趣。
于是亚林带她们进到书房。书房很小，摆了一张电脑台，一个书柜，就只能站下
三个人。
李苹不停地问这问那，电脑什么型号、牌子、价钱、配置等等。
"你上网主要是干什么呢？"阿芯问。
"收集一些资料，与人进行讨论，发表一些文章。迟些时候我的个人主页就放上去
了，我已经申请了免费个人主页空间，正在抓紧做网页。到时候你们可以看看我的主
页有些什么东西。"亚林颇有点得意。
阿苹无意中在书架上看到一个笔记本，封面上写着"亚林诗集"，就说："你还写了
不少诗哩，能不能看看？"
"看吧，没什么。"
"有没有发表过？"阿芯问。
"试过几次，没有下落，也没心思了，反正自己写着玩玩。"
"要不要我给你帮忙？"
"算了，免得你背上开后门的黑锅。到时候我放到自己的主页上去，听人发落吧。
网络是个好东西，给人们很多发挥的机会。"
"喂，这首诗是不是写给你的夫人的？写得挺不错喔。"阿苹指着一首《你是一片
沙滩》。
亚林瞟了一眼外面，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小声说："初恋情人。不过跟她说是写
给她的。"
几个人窃窃地笑了。
"这个，好象是件乐器？"阿芯指着地上放着的一个箱子，见亚林点点头，又问：
"萨克斯？"
"你挺识货。"亚林表示肯定。
两人忙催着亚林表演一下，亚林说这些年一直没时间和心情练习，都生疏了，两
人坚持要他表演，他只好打开箱子，拿起萨克斯组装好，试着吹了几个音，说："唉，
人老了，弦也调不准了。"两人笑着说来正经的。
亚林运了运气，捧着萨克斯，吹起了一首曲子。那音乐平缓如海边散步，流畅如
高空飞翔盘旋，顿挫如绝壁攀援，半音和略带嘶哑显露出一丝无奈，明丽的高音迸发
出激情，结尾仿佛走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阿苹连声说吹得好，阿芯则略歪着头说："《冥想曲》。这原来是一首小提琴曲，
没想到用萨克斯吹出来别有一番情调。"
"你的音乐素养很不错。"亚林不由得佩服。
"以前和先生谈恋爱时常去听音乐会。"阿芯不好意思地说。
阿苹要亚林再来一首，亚林就又吹了一首。
"这首没听过，是什么曲子？"阿芯问。
"当然没听过，是我自己作的。《水调歌头》，苏轼作词那首。"
"你还会作曲啊，真是多才多艺啊。"阿苹仿佛很崇拜的样子。又叹气说："咱们那
位，成天就知道打麻将。"
"作着玩玩。"亚林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阿芯说："旋律倒是很不错，既有中国古典韵味，又有现代风格。只是用萨克斯演
奏好象不太合适。"
亚林听了很不好意思，他突然发现是自己的潜意识要借这个机会显露自己会作曲。
这时，亚林的父亲带着亚林的儿子回来了，小家伙一进门，还没见到人就连声喊
爸爸、爸爸，可一见到两个陌生的女人，就不出声了，呆呆地看着。
小家伙才三岁大，长得挺可爱，只是有点怕羞，要他叫人，催了几次才小声叫了。
虽然不大方，但表情却非常丰富，举止很逗人。两位女士都说太可爱了。阿苹要抱他，
他不肯，阿芯要抱，倒没拒绝，但不主动，等阿芯伸手抱起他，就一下扑到阿芯怀里。
亚林笑着说："这家伙，一点点大就知道喜欢靓女了。"
"那还不是你的遗传。"阿苹没好气地说。
"这可不对，我要是喜欢靓女，就不会找个这样的老婆。"亚林略微小声地说，说
完拧头看了看厨房那边。
"那是你没本事。"阿苹可不跟他小声。
"得得得，我没本事。"亚林说完去厨房帮夫人张罗。等他张罗好到大厅叫吃饭的
时候，儿子已经同两人玩得很火热了。
吃饭的时候，阿芯问亚林夫人怎么不再去找份工作干。
夫人无可奈何地说，哪有那么容易，全市整个都不景气，再说适合自己干的本来
就不多。先在家带带孩子，做点家务，以后再看看吧。
阿苹说，开个小卖部、做点生意什么的也行嘛，报纸上报道了很多下岗人员自谋
生路取得成功的事。
亚林说："报纸上那些东西你也信？"想起阿芯是记者，又转口说："象阿芯这样的
能有几个？报纸上报道的那些，就算是真的，也是极个别。全国那么多下岗的，都去
做生意，这社会真的需要那么多做生意的吗？照这样，全下岗得了，不用生产了，全
民经商，行吗？报纸老是夸大事实，报喜不报忧。把个别成功的例子过分宣传，好象
下岗是一件好事，就应该这样，国家的决策从来没有错过。那些当官的总是说什么坏
事可以变成好事，那干脆都做坏事得了。"尽管是牢骚话，但他并说起来并不激动和
浮躁。
夫人说别说这些了，吃饭吧。
亚林的父亲听说阿芯是记者，就说起在老家与人合伙开的商店被税务局的人强行
勒索的事，想要她帮忙。
亚林说你别麻烦人家了，那么远，人家有自己的事，就算给你报道了，也不一定
就能解决问题，那点钱，就当是被人偷了。
父亲说，几千块钱，不是小数目，叫你去解决你老不当回事，一点事都做不了。
亚林说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哪有时间精力管这些。
父亲说你做的那些事都是瞎忙，没看见搞出什么名堂。
两位女士赶紧劝。
阿芯说没有写信告他们上级或有关部门吗？
亚林说有哇，可是告状信又转到被告手里了，结果反而更麻烦了。打官司又没时
间精力，一来一去，交通、住宿、吃饭花费也不少，还很难说能打赢，就算打赢了，
也不过是退回那笔钱而已，又不会另外赔偿，想想也就算了。如今打官司的，一是那
些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搏一搏，二是那些有钱没事干的，故意制造新闻，提高知名
度。
亚林夫人和母亲都不怎么说话。
晚上送两人出了家门，阿苹似乎有点难以启口地说："你母亲，好象有点，怪怪
的？"其实阿芯也有这种感觉，但她不好问。
"你说的不错。"亚林带着一种宽容的涩笑："她以前得过精神病，现在虽基本上
没怎么发了，但人整个变了，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那样。"
"怎么得的病？"阿芯挺关心的问。
亚林吁了口气："文革造成的咯。"
"发生了什么事？"
"不太清楚，那时我还小。但是我记得发生过这样一件事，那时我只有几岁大，
母亲大概是帮居委会做事，有一次在我们家发毛主席像章，是瓷的那种，不知是谁
把像章打烂了丢在我家的痰盂里，于是有人说是我母亲做的，之后的具体情况我就
不清楚了，反正从此以后母亲就象变了个人。"
"那你父亲应该知道吧？他没跟你说过吗？"
"他那时候经常出差，也不清楚。"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不说了，到时候你给我
写传记的时候再告诉你吧。"他说得很轻松。
阿芯拧头看着他，心想，这个人，表面很轻松、幽默，看不出内心也埋藏着这
么大的痛苦。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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