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jessie(2000-07-12 01:52: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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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不语老房子
古人有聊斋、项脊轩，近人有缘缘堂、雅舍，环视我的蜗居，殊无特点，
劣木制的门，白灰敷的墙，冬凉夏暖，大而无当，蚊蚁出没如入无人之境，
蛇虫蜿蜒黑旋风常备，某一日准保被堆土机夷为平地重起新楼，就平平实实
地叫它"老房子"吧……这个名称倒是名符其实，它的历史，别人看来毫无可
陈之处，我这借居之人却是深自怀念，故为它作文一篇以资别后纪念。
房子老。老得受不起一点风霜，敲一根钉子会落下一大片石灰还可能会
裂开一道缝；老得象个惯了失眠的老祖母，爱在深夜弄出细细的响声，风一
吹，四扇大大的木窗总扑扑地打着外面的石米墙。有时什么都不想干，躺在
床上听着一声一声又一声，颇有些"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的闲想。翻一
个身，且寻一本好书来打发时日罢！
房子弱。窗户不知被打烂过多少次。房子的钥匙到手了好久，木工终于
通知可以入住，欣欣然看过一遍，预备过两日搬来。谁知，翌日就刮起著名
的十五号强台风。四扇木窗毫无例外，全部罹难，呜呼哀哉！夏日台风时时
不断，南风需拴窗，北风需拖地，倒也怡然自得，备好工具与它长日厮磨，
如此过了不少时日，倒也相安。
房子大。本就大得奇怪，兼之家俱甚简，只两桌两椅一床一柜，倒也算
现代化，一台不断更新的电脑，激光打印机，洗衣机（懒人必备之），过过
小日子也就足够了，友人也爱跑来自由自由。来一个，坐椅；来一双，坐床；
三个以上，铺几张报纸坐地板。好意自是不断，有提议搞个小酒吧台的，有
提议买张乒乓球桌锻炼锻炼身体的，还有提议扛几个水缸种几棵杨桃树吃果
子的，可惜两年已过，还是用"简简单单就是美"来安慰着，顺便省去打扫瓶
瓶罐罐之积尘的劳烦（呵呵，未能免俗，桌上还是有个小玻璃杯装装笔，有
个漂亮的蓝陶花瓶插插花）。
房子风景这边独好。附近有几百棵树，站在廊上就可眺望绿色；周围有
运动场、游泳池、大草坪（听起来怎么象某某居某某园的房地产广告？不过
房租好象是八块钱，可见实在不怎么样，呵呵）；楼下有个水池池里有红白
睡莲，十几分钟路程外有湖湖里有红白小艇；朝有霞光暮有霭色，昼有白云
夜有弯月，夏有热蒸冬有冷侵；房子生命力还特旺盛，可惜我这个主人毫无
怜悯之心，坚信"一山不能容二虎"，"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等可怕的绿
林古训，有杀错没放过，涂炭生灵，以黑旋风为剑斩杀小蛇一条蜈蚣一双蟑
螂蚂蚁蚊子无数（女士们看至此可掩耳尖叫了，嘻嘻），可怜！我这还夜无
隔宿粮呢，就两块饼干还藏得好好的，就有这么多动物朋友光顾，其他房间……
想着就毛骨耸然，且不管他人瓦上霜为是。
近日狂雨不断，雨歇之时天气却甚燥热，在窗户开开关关之间，很有点
无聊的想法，捡拾一二为房子作纪念，表明"到此一游"吧：
昨日中午突然下了场大雨，雨势风势拼命扯住窗页，力气比不上愤怒的
自然界，扇页一时被拉住一时被吹开，来来回回切磋了十几分钟，才算绑住
了，而全身也湿透了。
说到"绑"，不用"关"，自有其典故。
某日刮台风，我已回家，还挺高兴地想着走前已把窗户给拴住了，回来
之后，呆了--一地狼籍：一扇窗户飞到楼下去了（幸好没人经过），报纸书
籍满地都是，房间好象给飞机狠狠轰炸过了一回似的。
一查看，整个插销都断了，真是的，这么不堪一击。
那天中午，咬着牙在所有的窗户的横杆上敲钉子，全部绑上电线，梆梆
梆梆，敲得手都疼了，举起的手臂麻得放不下。自此以后，只要下大雨，我
就给窗子来个五花大绑。地动山摇，我也乐个逍遥自在。窗户至今还保持着
一年未破的世界纪录，我这主人功不可没。
故昨日在淋遍全身之后我舒心地吟起歪诗"黑色大鸦伸展巨大羽翼/衔来
暴雨/把飞翔的蓝天/灌成茫茫的雪白沙漠"（别以为我是在形容某个网友，
我是说窗户，呵呵），遂去洗澡。
今日忽发奇想，想为房子披上件最特别的新衫--买上几大桶颜料，邀约
几个孩子，让他们在这儿画壁画，画古画写意还是毕加索似的抽象画？随便。
心仪的是艾轩的油画，《静静的冻土带》那一双眼睛，我给朋友看，她
说——"无辜"。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双眼睛，没有杂念有些无名的悲凉，
与远远的圆弧形的地平线，头上柔柔的乱发，颈上五色的彩石相衬，说不出
的苍茫。
如果每夜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入睡，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想只能是沉默，象老房子一样沉默。
辛晓琪的《遗忘》里有句很美的歌词："沉默不语老橱窗，结着记忆的网，
谁让我这般迷惘，是你啊……"调子轻快，却是说不尽的忧伤。我很喜欢这首
歌，就改了一下，作为文章的标题。我想老房子一定很喜欢我这样做——虽
然它不会出声，但我知道它在沉默地笑着，看着我在说着关于它的故事。
针儿，九八年七月三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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