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jessie(2000-07-12 01:52:1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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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在雨季的鱼
一周,周末,天气象人心变化一样快。雨,长长绵绵的雨。 周六下午,《周末音乐快线》,现代的MTV惯于容纳最大的量,全以 碎片来展示主题。懒洋洋地,木头椅子不舒服,人的思绪也象碎片一样 收拾不整齐,对话也是。 “Celine Dion不如Mariah Carey漂亮。”“是。腰弯弯的。” “麦克风是破的,好玩。”“你看这件破破的宇航服!酷!” “《蝙蝠侠》的片尾曲是他唱的。”“我不知道。”“他可以扮‘小 丑’,是吧?”“扮魔王都行了,脸上一块块的。” 地上有个水洼,被人踩起了很多水,一个日本女孩子在深情而硬绑绑 地唱着很多句日文和一句英文。她唱到了雨天,又唱到了海。当然字幕上 打的是中文,这真是德政,尽管这是繁体字,不过不碍事。 我有点想笑,转脸望望灰灰的天,不知雨要下到什么时候。齐秦应该 在窗外沙沙地唱:“冬雨……”,最好远处又有人吼一嗓子黑豹:“别来 纠缠我!”
每个人都可以去拍一辑相同的MTV: 他(她)站在悬崖的边缘(青绿色背景,电脑游戏那样),他(她) 跟前悬浮无数巨大的带着破空的风声升升降降的碎块:物欲、精神、无聊、 快乐、悲伤、成熟、童真、感性、理性……你只要选择一块跳上去,就又 会碰到另一块,你一辈子也跳不完……你可以看到脚下的碎块正在播放着 发黄的回忆……当然你也有可能跳不上去,而坠入虚无……但你一定得跳, 因为这是你的运命,无论你想到达哪里,你都得选择一块跳上去…… 有的人一生就浓缩在一辑里:出生、受教育、结婚、生孩子、老、死; 另一些人,过于敏感,可能在街头站十分钟,他的思绪已足够拍完一辑, 他能体会得了如何巨大的不幸或巨大的幸福或巨大的空虚呢?
今天去邮局,路上人真多,多得不象在雨天。 一个穿着紫色绒布——象舞台闭幕的那种——长裙的孕妇,看起来蛮 高贵,站在路边等着过马路,唇冻得青白。叫人心里叹息:穿什么长裙呢? 这么爱美就该打点口红,别让路人全替她恨她的丈夫。 也就擦身而过了,面无表情。 赫思嘉(想起的其实是扮赫思嘉的费雯丽)剪了窗帘做了条青色的长 裙去见白瑞德,窗帘也是这样的绒布——她可真美。《飘》让我喜欢上这 种暗暗涩涩的青,不肯落叶子的树一样的青,象滴泪。 天一直在流泪,地上有无数个水洼,汽车驶过去,街窄,见了路人, 会略慢一点。 世上不是没有好人的。
见到每一个单独的水洼,都很想踩下去,溅它一脚水一脚泥。却仍然 很慢很小心地望着地下,跳来跳去象只鹤,就是不肯踩下去。 有一本书,亦舒的,自然是爱情故事。男主人公来自异星,异星科技 发达,把天气安排好了,白天全停留在早上十点钟的光线、温度中。 女主人公喜欢这个清洁美丽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她发觉这是人造的。 回到她自己住的那个街角,她踩入一个水洼,欣喜——正因为每时每刻都 可能有意外有变化,生命才值得拥有。 这以后,每次见水洼都很想踩下去。 可总没踩。我知道这意外和变化就是:要洗衣服刷鞋子。 雨天衣服不容易干,我的衣服也很少。 想到家务和买衣服,很易令人气馁。
下了有两天半雨,在我醒着时它一直没停过,又小,飘着,委委屈屈 的,跟日本女人低着头的步子一样,让人骂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讨厌这么软弱的东西,冬雨不好。 花好。 积尘的紫荆给洗得象宝石一样精神,还有许多红的黄的花,一树树, 在烟雨中迷迷蒙蒙的,距离远了,目迷五色,看起来象中国的古诗。 古诗人一定有不少近视眼。写起诗来,只见花,不见尘土;在雨中, 恐怕也是只见一层花影,不见残花,不见败叶。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江南的运命总是和雨,和花连在一起,这是江南的喜,也是江南的悲。 柔软的唯美的缠绵的——无力的。江南多雨,江南多花,江南多美人,江 南多亡国之音,江南多泪。
这是江南的南再往南了,站在大陆的尽头,海浪的腥咸打湿了秦淮河 的脂粉,粤语的硬气冲淡了吴侬女儿音,嘟嘟冒烟的巨轮惊碎了乌蓬船的 苦茶梦。 这是江南的南再往南了,冬雨竟象江南的春雨,绵绵软软,更多了几 分寒和不知什么时候才下到尽头的无望。 这是江南的南再往南了,枕边摆一本余光中先生的《听听那冷雨》, 听他细细数着故国故家梦,雨不成滴,文不尽诉。 这是江南的南再往南了,我真盼望做一尾冬眠的鱼。 “你要是鱼,大自然母亲就会照顾你,对不对?你总不会认为到了冬 天,那些鱼都会死去吧?”(《麦田里的守望者》) 曾为这句话莫名感动,即使我知道鱼们全在冰下游着,没有一条冬眠 的。 我希望天天天气有变化,我希望有一天有勇气踩踩水洼。 我希望鱼儿总在水里游着,而我能够常常想些关于碎片的故事。
针儿,九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午后 九八年十二月一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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