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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玉蛊情(3)
发信人: slchern()
整理人: yvonneh(2000-12-03 15:04:32), 站内信件
                                玉蛊情(3)


                                                           黄 河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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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的秘密

  「真的?」余燕兴奋地喊道:「〈情魂〉借我看。」

  余燕本是电影明星,曾担任《董小宛传》女主角。了解〈情魂〉是董小宛
的丧葬用玉,对〈情魂〉起了无限好感。她极爱怜地轻抚著它,想到董小宛的
手曾经同样触碰它,心中生出奇妙的感觉。

  「崔先生,您能告诉我墓里其它丧葬用玉在哪吗?」陆璧廷追问。

  「对不起,我只是中间人,这问题我可以代您问我的委托人。」

  「是吗?咳、咳,或是,你们在墓里面只找到这一块玉?」

  崔重立听了心下大骇,他肯定陆璧廷比那怡兰更了解墓里的状况,不免生
出向陆璧廷打探情报的念头,因而问道:「陆先生,你还知道什麽?」

  「哈哈哈……」陆璧廷仰头大笑,大约笑过头了,接著是一阵揪肝呛肺的
咳嗽,「咳咳咳……」。管家万福急忙在後轻拍陆璧廷,同时使眼神给立於左
侧的仆人,仆人立时唤来小脚女佣为主人斟上温茶。

  「老爷,您用茶。」万福道。

  陆璧廷仍在咳嗽,咳得脸色发青,可是他举手频频往外挥,众人自然臆测
他不要喝茶。可是,待咳嗽声稍歇,他随之饮茶润喉。众人正疑惑他方才挥手
表示不喝,现在为何又喝?却听他「唔」一长声,清了清喉咙道:「你,咳、
咳,你们都走,留下崔先生一个人就好,我有事私下和他谈。」

  大夥正听到兴头上,听到这话都不免失望,但在万福催促下,没人准留下
,偌大的厢房於是只剩崔重立与陆璧廷两个人。

  「崔先生,你说的没错,我是咳、咳,非常了解董鄂妃的墓。」陆璧廷开
门见山,极有诚意地道出往事━━首先他介绍陆子刚背景、自己是陆子刚的传
人、他们陆家如何延续玉雕的技术,以及陆家承袭玉雕技术的子孙世代为皇帝
服务。

  这一段虽然是崔重立熟知的,不过他很有耐心地坐在那,不时答以「哦」
、「是吗」、「这样啊」,表示自己很有兴趣,以激励陆璧廷知无不言地言下
去。陆璧廷不负所望,接下来讲了一段令崔重立相当讶异的故事:

  陆家历来最伟大的雕玉大师不是陆子刚,而是陆子刚的儿子陆玉英。

  陆玉英一岁识字,二岁能诗,三岁时已展现绘画、雕刻、美工设计等方
面不凡的艺术天份。雕玉在陆子刚手上仅是「玉匠」的层次,但传到陆玉英
,升华到「真、善、美」的艺术境界。以今日眼光看,他是十项全能的艺术
大师,不仅文章好、字好、画好,对玉石的运用尤有独到见解。加以他巧思
绝伦、雕凿如神,明崇祯皇帝曾夸赞:「玉石经过陆玉英的手,就有自己的
生命。」

  别的不说,斯时宫中一致以为陆玉英琢玉的功夫是世人不可逾越的颠峰

  由於陆玉英天份极高,不及弱冠即不安於吟诗、作画、雕玉等俗物,进
而涉猎万神圭旨、奇门遁甲、道藏、黄庭。三十几岁已擅长阴阳历算,能观
星、卜卦、通神、问鬼、看凶吉,终而在宫中赢得「阴阳大仙」之尊称。

  崇祯十七年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自缢於宫後的煤山,陆玉英未及
避走成为李自成阶下囚。直到清将多尔衮击败李自成,带兵入京,陆玉英受
顺治皇帝赏识,才恢复他宫廷玉匠的身份。

  或许历史轮到大清,顺治不单不在意陆玉英是降清贰臣,反而格外重用
陆玉英。他在陆玉英的辅佐下,言行举止超乎寻常,虽成为世人眼中怪异出
奇的皇帝,然亦屡克强敌,完成一统,进而收服汉人为清效力,奠定大清二
百馀年霸业的根基。

  不难想见,陆玉英是顺治皇帝言听计从的宠臣。

  董鄂妃死後顺治悲恸欲绝,亟思再结来世之道,因而求助陆玉英。

  陆玉英不敢违抗圣旨,指点顺治「阴阳双修」的方法。阴法是将董鄂妃
葬於陆玉英所设计的墓,阳法则是劝顺治出家,以馀生修道成就来世。不管
「阴阳双修」是否有效,史页证明顺治这麽做了。自此以後,陆家一脉相传
的知识中,除了琢玉与监玉的技艺,另包含董鄂妃墓的秘密……

  听到这,崔重立疑心顿起,插口问:「陆先生,你们陆家既然这麽了解董
鄂妃墓,你们为什麽不去盗墓?」

  「历史上哪一个设计皇帝墓的人,事後能活下去的?我先祖陆玉英这麽聪
明,早参透这一点。当年他不单要求顺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阴阳双修』的方
法是他提出的,还假意将董鄂妃遗体火化,藉以欺瞒世人。此外,他更要求顺
治,他只负责设计,绝不参与墓地的选择与建筑。这三点顺治都答应了,咳、
咳……,因此,我们陆家虽然清楚墓的格局与布置,但不知道墓地建在何处。
崔先生,吠吠吠……」陆璧廷咬著牙不敢大笑,以致笑声走了音,「事後证明
他是对的,所有参与建墓的工人,吠吠吠……,不是赐死,就是陪葬。」

  听到这怪异的笑声,崔重立心知必然是陆璧廷刚才笑得太狂,岔了气,此
番不敢笑得太嚣张。

  「陆先生,您知道墓里有什麽宝藏吗?」

  「那是当然,那些宝藏包含了先祖陆子刚和陆玉英大部分的作品。」陆璧
廷冷冷答道:「我不单知道有什麽宝藏,我还知道宝藏埋在墓的哪个位置、墓
里有什麽机关、怎麽样破解机关。几百年来,我们陆家子孙一代传一代,希望
找到董鄂妃墓,拿回我们陆家,咳,两位老祖宗毕生心血的结晶。可惜,顺治
那丧心病狂的浑蛋,他不仅杀尽建墓的工人,而且另建了好几个假墓。」

  讲到气愤处,陆璧廷忍不住骂起顺治。以陆璧廷如此稳重、自持、有修养
之人,此时口出秽言,崔重立相信他们陆家三百年来,为寻找董鄂妃墓必然投
入极大的心血。不过,这些都是他们陆家的事,此刻崔重立只好奇墓里宝藏,
因而问道:「陆先生,董鄂妃墓有多少宝藏?大概值多少钱?」

  「咳、咳,没人能够估算大概值多少钱。例如〈情魂〉,你能估算它值多
少钱吗?崔先生,我跟你讲了这麽多,现在,是不是你相对的也该把你知道的
告诉我?」

  崔重立不答,因为他知道的实在有限。除此以外,不知为什麽,他就是不
相信陆璧廷。或许是第六感,也可能是他监人的本能,他深深感觉陆璧廷瞒著
他什麽。像陆璧廷这种人,一个教导儿子随时控制自己感情的人,可能把自己
知道的坦然道出?甚至,刹那间他怀疑这一切是那怡兰和陆璧廷共同串通的骗
局━━那怡兰佯意卖货,陆璧廷假意买货,他在中间转手大赚一笔;卖方这时
表示另有大批货,吃了甜头後中间人必投资庞大资金买下卖方所有的货,待回
过头找买方时已人去楼空,其结果是中间人买了一大批不值钱的货。

  「陆先生,谢谢您看得起我,告诉我你们家族的秘密。可惜我所知道的实
在有限,我的委托人只托我卖玉,就这样。我会和他联系,如果他还有别的玉
,而且想卖,我会第一个来找您。今天谢谢您,我要告辞了。」

  「等下。」陆璧廷断然喝道,气壮神足,不像咳嗽不断的老人,「崔先生
,我之,咳,所以告诉你这段往事,是因为我们陆家几百年来一直在寻找董鄂
妃墓。正如同我刚才讲的,那些玉是我们陆家最伟大的两位雕玉大师毕生的心
血结晶,让它们重见天日,是我们陆家子孙最神圣的使命。我也相信,不论是
你或你的委托人,你们就算清楚墓的地点,没有我的协助,你们不单找不到所
有宝藏,甚至可能送命。今天我愿意『免费』提供一切协助,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们陆家有权优先购买挖出的子刚玉。至於其馀宝藏,随你们处置。怎麽
样?」

  这段话非常动人,条件更是诱人。但商人的字典里可有「免费」两字?崔
重立听了疑心大起,问:「陆先生,你准备如何『协助』我的委托人?」

  「我儿子知道墓的设计,我让他随你们去,协助你们找宝藏。咳、咳,崔
先生,我是老了,否则我会亲自去。」

  「您不能告诉我墓的设计,让我们自己找墓里的宝藏?」

  「吠吠吠……」陆璧廷又在怪笑,「崔先生,你是我,你会讲吗?」

  也是道理,崔重立一句话也驳不回去,只得点头道:「陆先生。我会和我
的委托人谈,转达您的意思。如果我的委托人有需要,我会通知您。」

  於是崔重立辞了陆璧廷,与陆琼凯、余燕、徐行豪等人步出陆家豪宅。时
近凌晨,众人四望,只见夜色非常美,非常剔透,余燕难免想到〈情魂〉、忆
起董小宛,正待发思古之幽情,徐行豪却拍著肚子朗声道:「哎唷,好饿啊。


  余燕初想:(这人怎麽这麽粗俗?)继而感觉自己确是饿了,因而念头一
转,又觉得:(这人诚实的可爱,毫不做作。)

  是饿了,经徐行豪提醒,众人顿感饥肠辘辘。崔重立寻思〈情魂〉转手间
为他赚进美金一千七百五十万,故提议请大夥一齐吃宵夜。

  徐行豪反对,他说难得到香港,应该去有女人陪酒的酒巴好好庆祝一番。
他讲这话时偷偷睨了眼余燕,见後者微笑以对,内心不由一荡。

  此建议一出,两位上海来的助理猛然点头。崔重立心想余燕在场,遂看著
她的未婚夫陆琼凯。陆琼凯百般不愿意,但心知参与挖墓的希望落在眼前几个
人身上,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所以,不管是真想或应酬,一夥人驱车前往艳名
远播的《夜莺大酒家》。

黑色炼狱

  正当崔重立等人在香港愉快地赶赴《夜莺大酒家》,远方华北偏僻的山区
,一男子却在黑暗中痛苦地等待。这男子姓叶名雨,三十来岁年纪。若想肯定
地问:「倒底三十多少?」对不起,叶雨本人也不确定,因为日子对叶雨而言
,是没有意义的。

  不管白天或黑夜,不论初一或十五,无分春夏或秋冬,一点差别也没有。
时间对叶雨只是无尽无边的黑暗,日复一日,在沈寂与苦闷的黑暗中,无声无
息地划过。

  如果要问叶雨,他什麽时候开始被关在这?对不起,没有黑夜与白昼的日
子,他不会计算。只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天他正在猎兔,突如其来地
一阵怪味将他迷昏,从此便被关在这方寸之地。

  从那一天开始,他再也没看过日出、没听过鸟语、没闻过花香,犹似乍然
间离开了美丽的世界,跌入寂寞空寥的黑色炼狱。

  可是,这儿明明不是炼狱,这儿是世界的一个角落。虽然黑暗,但他清楚
,他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

  如果要问叶雨,他为什麽会被关在这?对不起,这问题自他被关进来的那
一天,他就不停地在想。可惜,想到今天,他还是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所幸,叶雨是意志坚强的人,他不单活到了今天,而且他非常健康地活到
了今天。他明了,坚强的意志必须靠坚强的体魄支撑;故而在这苦闷的方寸之
地,锻链身体成了他最主要,或严格地说,唯一的活动。此刻,叶雨做完四百
个伏地挺身、四百个仰卧起坐、四百个交互蹲跳,全身虽汗如雨下,但觉气血
顺畅、精神抖擞。

  叶雨相信,只要他健康,无论何时,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黑色炼狱。

  为了那一天,他必须锻链身体,做好准备。

  到了那一天,他要复仇。

  想到这,叶雨登时跃起,两腿半屈、双臂抱拳,坐稳马步,结结实实挥打
一千两百拳。而後双手抱著丹田,呼呼呼的运了几口气,调顺气息,始坐下盘
腿休息。

  四下寂静无声,叶雨心中一片清明,脑海中流过的是他的太太秀秀的笑容
,以及儿子大毛与二毛调皮的模样。这美丽的回忆,让叶雨觉得人生仍充满了
希望。

潘安再世

  夜,笼罩著香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穿透夜空,而这中间又以《夜莺大酒
家》的招牌最是闪亮。

  贵客莅临,《夜莺大酒家》最红的公主涌进崔重立一行人所在的包厢,大
吃海鲜,大喝香槟,大抱美女,大谈不著边际的废话。只见男女笑语喧天,有
划拳拇战、有提耳罚酒,场面热络,心情快活。

  「少爷,」徐行豪在女人面前如鱼得水,拉开嗓门喊道:「来一盘新鲜的
荔枝。」

  众人闻言愕然,心疑:(怎麽有人在酒家点荔枝?)少爷以为这位客人发
音不准,待又问了一遍,确定客人的确点荔枝,才搔著脑门离去。

  大夥注视著徐行豪,一位女副理撅起樱桃小口,嘤嘤似地问道:「徐副总
,荔枝有什麽好吃嘛?」

  徐行豪见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心里快慰非常,纵然时近凌晨两点,也是
精神抖擞,佯斥道:「你们啊,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哎唷,徐副总,谁在福中不知福哩?」一公主娇声问,声音差点嗲死人


  「你们听过董小宛吃荔枝的故事没?」徐行豪问。

  众人再度愕然,扪心自问董小宛吃荔枝的故事他们是没听过。别说香港人
鲜於接触中华文化,就算担纲《董小宛传》女主角的余燕,也没听过。

  眼见一室愕然,徐行豪益发得意,悠哉游哉地说了一段故事:

  古时交通不若今日发达。皇帝住在北京城,荔枝产於华南沿海之地,若
想从华南运货到北京,须翻山越岭、舟马交替,就算间不停息跑死几十匹战
马,这一趟行程也得耗上三、四十天。这麽长的时间,新采的荔枝装箱运到
北京也成了荔枝乾。所以,就算居於北京的皇亲国戚,当年亦不可能吃到新
鲜的荔枝。

  为了讨皇帝老子的欢喜,众志成城,天下没有「不可能」。终於有人想
到了一个方法。他将开花的荔枝树整棵挖起种到大水缸中,一次运个百十棵
,沿途派专人照料,当运达北京时正好结果可食。可是由於气温的改变、长
途的折腾,往往一株树只能结数颗发育不全的果实。可想而知,每年进贡到
皇帝眼前的『新鲜』荔枝不过数百颗,皇帝面对这些珍品自己都舍不得吃,
他赏赐给有功的大臣、宠爱的嫔妃,或孝敬皇太后,不过每个人都分不到数
颗。

  说到这,徐行豪饮尽杯中香槟,以双掌滚动著空酒杯,动作极尽潇洒,眼
中含著笑意,问道:「你们想想看,能够分到荔枝的都是什麽人物?他们一年
啊,还分不到几颗发育不全的荔枝,味道又酸又涩。你们呢?今天能吃又新鲜
又甜的大荔枝,还不满足吗?」

  众人听了不禁凛然,眼前这人不仅动作潇洒,言谈又有寓意,在此纸醉金
迷的场合,发人深省。

  此时,少爷适时端进一盘殷红多汁的大荔枝,盛在银色花盘上,看了让人
胃口大开。众人纷纷取了荔枝,慢慢剥皮吃去,那沁甜中渗著微酸的滋味,果
是入口难忘。

  「徐先生,」余燕小口嚼著荔枝,心中却念著董小宛,「这故事和董小宛
有什麽干系哩?」

  大家都好奇,心问:(是啊,这故事和董小宛有什麽干系哩?)於是盯著
徐行豪看。徐行豪将空香槟杯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动作很豪气,而後眯著俊眼
以慢半拍的动作环视众人。众公主、女副理,甚至余燕,看了都心仪他有几分
帅气与智慧。

  「董小宛是谁,知道吗?」徐帅哥问。

  众人点头。

  纵然点头,还是要讲,否则无以彰显徐帅哥的知识水平。

  「董小宛就是董鄂妃。董鄂妃呢,她是顺治皇帝最喜欢的皇妃。顺治太爱
她啦,董鄂妃死的时候,顺治才二十四岁,还为她出家当了和尚。」徐帅哥伸
手拾了粒荔枝,朝空中一抛,帅气地接住,在脸前晃动著手中荔枝,「董小宛
顶爱吃这玩意儿。顺治这麽爱她,爱得什麽都不顾。那一年当贡品送到北京,
顺治狠狠给董小宛送了一大盘,好个家伙,五、六十粒荔枝啊!董小宛啊,一
口气把它全吃了。你们猜,结果发生了什麽事?」

  没人吱声,实在猜不到。

  徐行豪将手中荔枝丢回银盘,再度眯著俊眼环视众人,表情认真地说道:
「董小宛一口气把五、六十粒荔枝吃光,之後啊,嘿嘿嘿……,她连拉十几天
肚子,就这麽死了。」

  众人听了差点没将口中的荔枝喷出,不过也笑呛了几位公主,花枝乱颤道
:「嘻,你胡说……」

  崔重立听了亦忍不住大笑,暗叹「女人」真能激起除行豪的潜能。别看他
平日胸无点墨、庸庸碌碌,在美女面前当真是机灵帅气、风流倜傥,加以外貌
英俊、财富五车,出手阔、排场大,说他是潘安再世,不算夸张。

  是,这就是徐行豪,为多情女人而生,为多情女人而活。

  嘻笑哄闹中,独陆琼凯寒目以对,他厌恶徐行豪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的绣花枕头,更恨徐行豪屡屡出言或以眼神挑逗余燕。待徐行豪故事说完,左
拥右抱、放浪形骸之际,他侧头问道:「崔先生,徐先生在外面这样,他夫人
不管他?」

  陆琼凯讲话的音量,恰可引起坐於他两侧━━余燕和崔重立的注意。

  「他哪会结婚?」崔重立摇头。

  「他年岁不小了,难道从没遇过他爱的女人?」

  「他只爱他自己。」崔重立笑答:「女人是他的附属品,就好像一件衣服
,哪个人愿意一辈子只穿一件衣服?」

  陆琼凯闻言睨了眼余燕,意思是:(你了解他是什麽样的男人了吧?)

  同样身为男人,崔重立能体会陆琼凯的心思。明白方才余燕与徐行豪多讲
了几句话,陆琼凯吃醋,有意扯徐行豪後腿。想到这他不由暗为陆琼凯悲叹,
娶妻如余燕,就好像娶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要提防其他男人的诱惑。为了让
陆琼凯更宽心,他刻意强调:「我这位同事不是坏人,唯一的毛病是多情,只
要是女人他都有兴趣。就好像穿衣服吧,他并不特别喜欢某一种式样的衣服,
不管红的、绿的、白的、长的、宽的、短的,甚至裙子他都想穿一下,谈不上
喜欢或不喜欢,就是想试一下新鲜的。」

  崔重立虽看著陆琼凯,但这段话其实是说给余燕听的。陆琼凯听了嘴角微
微一抽,又是冷笑,摇头颇不以为然。

  余燕听了不语,匆匆掠一眼徐行豪,看他左吻右捏旁若无人的态度,说不
出为什麽,居然有点欣慕他完全自我的豪放作风。看到徐行豪的自我,蓦然间
她心里一阵辛酸,想到自己只身来香港影剧圈打拼,从二流小演员开始,好不
容易混到今日,成为香港首富〈子刚珠宝公司〉小开陆琼凯的未婚妻。初以为
自己走了狗屎运,後来才发觉,外表斯文的陆琼凯不仅是大男人主义,醋劲更
大,每天盯著她、管著她,使她处处受限、时时受气。此时听崔重立批评徐行
豪,忍不住思忖:(其实你们男人不都是这样━━心底都想,只是不敢)。想
到这,她不由轻轻「哼」了声。

  陆琼凯隐约听到余燕「哼」了一声,复见她脸上微愠的神色,误以余燕不
耻徐行豪浪荡的举止,心下不觉大快。

  徐行豪在众公主包围下酒言酒语,不多时香槟换成了威士忌,一杯接著一
杯,再下去就要烂醉如泥了。於是崔重立藉故明早还要赶路,结了帐离去。

真爱一生只有一次

  回到旅馆崔重立倒头便睡,一觉醒来朝阳已爬过海平面,阳光静悄悄地溜
进窗口,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颇有催人再眠的力量。他蜷伏在床上,脑海异
常清醒,暗自讶异那怡兰的面容,竟然强烈地占据他心头。

  虽然爱的第一个徵候是思念,但崔重立摇头苦笑,肯定地思忖:(不,这
不可能是爱。)

  爱,不是那麽简单的。这一生,他曾经自以为经历了许多爱,每一次也都
以为是伟大的爱。直到遇到蓝岚,他才知道,以前所有的爱,只是幼稚的爱。

  那一年他在服兵役,因演习受伤住院,认识照顾他的护士蓝岚。蓝岚貌美
、个性开朗、处世乐观,只要和她相处,很容易感染她的快乐。住院期间两人
相处日久,因个性相若、嗜好相同,未数日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那是一段
令他无法忘怀的日子,蓝岚和他个性太像,对所有事物都有相同的感觉与反应
。例如,他们会与服务态度不佳的戏院售票小姐一同大吵、共同设计戏弄行事
霸道的护理长、偕手整治一位唯利是图的医生……,想到这些顽皮的往事,崔
重立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蓝岚面前他什麽都是对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即使在别人眼里一无
是处,在蓝岚心中却无不至当妙绝。难道是蓝岚独有慧眼,或只是鼓励他?远
在他还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蓝岚便坚信他胸怀大志,未来定可一飞冲天。她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怀疑,但蓝岚对此坚信不移。他的价值在蓝岚面前受到完全
的肯定,让他心中充满了自尊、骄傲、喜悦,与希望。

  什麽叫心有灵犀?他虽不清楚,但当他与蓝岚相处时,往往一个眼神、一
个肢体动作,两人随即会意,而後哈哈一起大笑。那是奇妙的感觉,这一生,
只有这段时间他是无拘无束的快乐,心中有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也唯有这时
他才体会,爱到极至是绝然的自私━━只要能让两人在一起,他们什麽都愿做
、都敢做。别的他不敢讲,他相信,若是有一天两人穷得活不下去了,他们会
结伴抢银行。

  是,只要真爱,不在乎长短,不在乎别人怎麽看,不在乎後果。

  认识半年後,某日两人相约在台北国宾戏院,他从下午两点等到四点,其
间至少打了数十通电话到她所有可能前往的处所,然後包了计程车到市区各戏
院,希望蓝岚记错了约会的地点。当计程车费用尽他身上的钱,他开始沿著街
道朝她新店的家,一步一步地走。他永远忘不掉,那一晚星星特别亮,经过碧
潭他对闪烁的夜星发誓:「待会见到蓝岚,我一定要骂她。」

  可惜,蓝岚家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蓝岚泪流满脸的妈,告诉他,蓝
岚前往约会的路程中发生车祸,现已死在医院。

  他脑壳像被大铁槌狠狠打了一下,身子摇晃,站立不稳,耳边嗡嗡什麽都
听不到。身上没有现金,他哪都去不了,行尸走肉般回到碧潭河畔呆坐。寒风
刺骨,但心里更寒,他望著满天的星星,突地浑身颤栗,爆发出一阵撕裂人心
的哭号,对天咆哮:「天哪,我是骗你的,我怎麽会骂她,只要能见到蓝岚,
不管她是什麽理由不来,我只会高兴,高兴得大喊啊。」

  那一夜,他相信蓝岚成为天上的一颗星星。他肯定蓝岚不会离他而去,她
只是变成了星星,就是那颗闪烁的星星,在夜空一闪一闪,在对他眨眼呢。

  爱,这东西是很奇怪的。当你经历一次轰轰烈烈的爱,你会发现,这世界
再也没有值得你爱的。

  当你觉得你一爱再爱,还在爱、还能爱的时候,其实,你根本未曾真正爱
过。

  上帝是公平的。它给了你最好的,同时之间,却把其他的都否定了。

  之後,崔重立爱看星星,因为他相信夜空中有一颗星星是蓝岚。因而〈金
山集团〉上海总公司顶楼的设计,整个由透光玻璃所围成,这才容许他在繁华
的都会,夜晚亦能保有极佳的视野,仰望星空。

  诗人、文学家等感情丰沛之人,自此大约就不再谈恋爱了。可是崔重立不
是诗人,更非文学家,他是商人,虽有感情,但更现实。思念只是记忆中的一
部分,人毕竟还是要活下去。两年後他哀痛渐消,接著认识更多女孩,爱了就
散、散了再爱,直到他事业有成,感觉是该结婚成家的时候,他认识了现任太
太沈佳玫。五年後沈佳玫生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取名星辰。独子是崔重立今生
之所寄。在事业有成後他奔波各地,繁忙中几乎忘记家中的一切,唯儿子星辰
稚气童真的模样时不时闯进他心田。

  想到爱子星辰,崔重立突然想起昨晚忘了打电话,不管公务多麽繁忙,也
不管他身处何方,只要有可能,每晚他必以电话与家人聊络,这是他十多年来
保持的习惯。

  他瞥了眼时钟,心想星辰尚未上学,应正在吃早餐。故弹身而起直拨台北
家中的电话,先与佳玫问候,互吐思慕之情,再和星辰闲谈,询及生活、督促
课业、教导待人处世之道自不在话下。

  电话另一端,星辰唯唯诺诺地应著,他如今读小学五年级,半大不半,正
需要一个强者形象的父亲做他学习的对象。可是集团公务繁忙,以致两人聚少
离多,父子於亲密中总夹杂著一份生疏。此对注重家居生活的崔重立而言,总
觉得是他成功事业中,无以避免的缺憾。他暗自发誓:(这次处理完寻宝工作
,我一定要回台北好好待一段时间,多陪陪佳玫与星辰。)

美人相诱

  崔重立和徐行豪抵达香港机场,意外发现陆琼凯和余燕。虽然机场人山人
海,但除非你是瞎子,不可能没注意到余燕。她穿了件合身至极的翠绿花绸旗
袍,诱人的曲线玲珑剔透,胴体可谓呼之欲出。如此人间尤物,是千万女人妒
忌的对象,亿万个男人垂涎的目标。不管路过的是女人或男人,都忍不住盯著
她猛瞧。

  「余小姐。」徐行豪眼尖,老远看到了,兴奋地拉开嗓门,小跑。

  陆琼凯立於余燕身旁,看见徐行豪走来,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那种皮笑
肉不笑的假笑,道:「真巧啊,在这碰到你们。」

  其实一点不巧。陆琼凯私下查出崔重立等人订了这班飞机,然後带了穿著
性感的余燕,刻意赶到机场。

  「陆先生,怎麽你也在这?」崔重立问。

  「小弟有一位长辈来香港,我来接机。你几点的飞机?」

  崔重立和陆琼凯寒喧之际,徐行豪依到余燕身旁,眼光轻浮地上下检视著
余燕,吹了声口哨赞道:「好美,你身材真棒呐。」

  徐行豪讲这话时不单神色轻浮,且重念「棒」一字。余燕听了微笑以谢,
陆琼凯心中大怒,暗骂:(这没皮脸的色蛋。)

  「谢谢你。」陆琼凯对徐行豪略一倾身,微笑,而後热情地说道:「既然
你们的班机先走,我就先送你们好了。」

  於是一行人边走边谈边笑,当他们路过大厅入口,适巧一妙龄少女立於磅
秤之上,投入一枚硬币。徐行豪路过止步不前,侧头站在少女身後,朗声高喊
:「哇,八十二公斤。」

  「八十二」喊得非常之响,至少引得近处四、五十位旅人侧目。少女闻言
脸色立时涨红,气得回头正想骂「神经病」,却见徐行豪容貌出众、衣著高雅
,心下登时转怒为喜,撅了嘴娇嗔道:「你啦,你才八十二。」

  众人看了无不莞尔。徐行豪见少女眼中含著笑意,知她有意,正想和她搭
讪,却被崔重立拉著赶路。

  徐行豪对少女眨了下眼,不情愿地随崔重立而去。陆琼凯看了冷冷一笑,
慢慢靠近徐行豪,状极亲热和他寒喧,当两人渐渐拉开与崔重立之间的距离,
陆琼凯这才悄声问:「徐先生,您会和崔先生一起去挖墓吗?」

  「当然。」徐行豪毫不思索,海口海言道:「我和崔重立是事业合作夥伴
,他到哪我就去哪。」

  「是,您和崔先生都是当世奇才,白手起家创立那麽大的事业。」

  徐行豪点头「嗯」了声,认为陆琼凯所言实在,客气道:「这也没什麽啦
。」

  「徐先生,希望小弟和未婚妻能有机会与你们一同前往。」

  徐行豪闻言大惊,因为他并不清楚陆璧廷和崔重立两人私下谈的那段,追
问:「你和余小姐也要去?」

  陆琼凯听了内心不悦,暗责:(什麽余小姐,她是我未婚妻你不知道吗?
)却笑道:「是,我了解墓里有多少宝藏,以及每一个宝藏所在位置,我可以
帮你们找到所有宝藏。而我们陆家只有一个要求━━我们拥有所有宝藏的优先
承购权。不过,如果你们能够找到出价更高的买家,我们也乐观其成。」

  徐行豪听了喜不自胜,心想天下竟有这等好事。若能得到陆琼凯的协助,
一可确保寻获所有宝藏,二又不用忧虑宝藏找不到买家;加以美女相伴,更添
情趣。思忖及此他偷偷睨了眼余燕,瞧见她凹凸有致的胴体,起了一种想吞咽
口水之感。

  「欢迎,欢迎……」徐行豪略一顿,因为在咽口水,「欢迎你和余小姐一
起去。」

  陆琼凯心中一连骂了几句脏话,犹无法消却心头之恨。

  这对话,无不在崔重立侧耳监听之下。遑论他善於识人,再笨也看得出,
陆琼凯必痛恨徐行豪,怎可能主动要求未婚妻同行?如今为了宝藏,不惜以未
婚妻作饵,令崔重立益发确定陆氏父子工於心计,不可不防。

  不多时到达出境检查站,双方互道再见散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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