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lchern()
整理人: yvonneh(2000-12-03 15:03:26), 站内信件
|
玉蛊情(2)
黄 河 著
━━━━━━━━━━━━━━━━━━━━━━━━━━━━━━━━━
受诅咒的古墓
「这块玉的主人是谁?和董小宛的墓有什麽关系?」崔重立问。
「那小姐,这块玉能不能卖给我?」徐行豪没有听到崔重立的问题,因为
他此时两眼发红,迫切地欲拥有手中美玉。
由两位男士殷切发问的态度,那怡兰心下大宽,暗忖此行的目的应可达
成。於是指著玉牌道:「这呢就是董鄂妃的陪葬玉哩。」
「这是董鄂妃的陪葬玉?」崔重立惊问。
「是哩。」那怡兰明白他们心中的疑问,不问自答道:「崔先生,五年前
呢我们族人已经进入董鄂妃的墓,所以我现在才敢肯定墓的地点是正确的。而
且呢我肯定里面有宝藏,因为这块玉就是当时他们从墓里取出的。董鄂妃的墓
很大呗,除了主墓还有八个支墓。当时他们进入主墓,打开主棺呢只发现了这
块玉,他们接著往支墓挖,然後呐……,崔先生,可能你呢听了不信,据他们
说当他们挖通支墓,发现里面的护灵僵尸,他们就吓得统统逃出来哩。」
此时室外红日渐落,天色暗了下来,想到古墓、僵尸,令人毛骨悚然。徐
行豪起身取了遥控器,一按室内灯光大开,再看那怡兰,心中咒骂:「僵尸,
去他妈的屁蛋。」
「你相信僵尸?」徐行豪边走边问,他之所以没有把心里的脏话讲出来,
是因念著要买手中的玉,不想把关系搞坏了。
「是这样的,因为我不在现场,所以呢我不能说我信,或是不信。不过
呢,董鄂妃的墓被下了诅咒,这我呢是肯定的喽。因为世祖不愿後人因盗墓打
扰董鄂妃,对她的墓下了很深、很毒的诅咒。」
「什麽诅咒?」徐行豪坐下,取了玉牌,好奇地问。
「墓里有护灵僵尸,而且进入董鄂妃的墓,或取了墓中宝藏,统统会遭天
谴,不得好死哩。」
蓦然间,徐行豪觉得手中的玉牌散出阵阵凉意,刹那间还真心怀疑难道连
这玉牌都被诅咒了?当然,那只是「刹那间」的错感,理智随即告诉他:「去
他妈的屁蛋。」他露出俏皮的微笑,问道:「那小姐,拥有这玉会遭天谴,你
便宜一点卖给我好不好?」
「你愿意出多少?」
听到那怡兰有意愿卖,徐行豪心脏猛然跳动几下,他眯缝著眼仔细审视那
怡兰,希望从她眼神窥探出她心中的「底价」。凝视半晌,确定这是一双单
纯、未见过世面、可轻易蒙骗的浓浓大眼。
古玉何价
「十万怎麽样?」徐行豪试探性地问。
「十万」两个字如晴天打了两个炸雷,那怡兰听了呆然木坐,继而一想这
人事事不正经,反问:「十万人民币,你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徐行豪反应不慢,立即洞悟这价码太低,脸不红气不喘地
接口道:「我说的是美金。」
「徐先生,我呢不是资本家,不懂做生意,也不会讨价还价哩。」那怡兰
神色严肃,语调坚定,「这呢是名震天下的子刚玉,雕了龙凤,属於皇室专用
的玉牌,又是董鄂妃的陪葬玉呐。它的历史价值、雕工艺术、玉本身的色泽成
份,你呢拿到市场上问问,它值多少钱哩?」
崔重立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讲话,冷眼旁观著这一幕,感觉那怡兰虽不是资
本家,但很懂做生意,更会讨价还价。此刻他疑窦丛生,但心中实在喜欢这块
玉,遂开口问道:「那小姐,你希望卖多少钱?」
「六千万。」
那怡兰只答了三个字,其效果比方才徐行豪讲「十万」两字的震撼效果还
大,只见徐行豪两手一抖随即谨慎地将玉牌放下,心想要是不小心打裂了,谁
赔得起唷?
「我说的呢是人民币,不是美金呐。」那怡兰补充道。
「这也太贵了吧!」徐行豪惊道。
「那小姐,你能不能便宜一点?」崔重立问。
那怡兰摇头,脸上是不容他人怀疑的表情,口中坚定地说道:「崔先生,
我呢不会讨价还价,而且呢我不是来卖玉牌的。你觉得贵,可以不要买。考虑
我说的,出资金大家一起去挖墓,里面有更多宝藏哩。」
崔重立手压著蠢蠢欲动的徐行豪,示意他不要插话。
「那小姐,如果这块玉真如你说的,值六千万,你有这麽多钱,你何苦再
去挖墓?」
「是这样的。清朝亡的时候,我曾祖父呢,也就是赞亲王,带了近百位族
人到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那儿很偏僻的,见不著人烟,赞亲王给那儿取名叫
『静谷』。我们族人在静谷过自己的生活,和外界没了联络,物质上虽然很清
苦,但精神上呢是充实的哩。族人这样在静谷过了几十年,後来呢附近地区慢
慢开发,外边的文化侵入静谷,静谷就不宁静哩。」讲到这那怡兰停顿下来,
脸上尽是愁容,可惜两位男士急於听下去,故未引起他们的共鸣。
「後来呢改革开放,年轻的族人看到外界的生活,不再愿意过清苦的日子
呐。大家吵起来,吵著要把墓中的宝藏挖出来,卖了,大家分了,让要离开静
谷的人离开,到外面的世界闯。五年前长老会开会决议,同意年青人的要求,
派了十二个人去挖宝藏。这一段我刚才呢提过的喽。十二个人拿了这块玉牌,
可是呢回来的路上死了六个,剩下六个回到静谷,把『护灵僵尸』的事说出
来。大家看到死去的族人,想到诅咒,就再也不敢提分宝藏的事哩。
「就这样呢,一晃眼过了五年,这五年变化很大哩。第一啊,墓地被一个
公司买去建了工厂;第二,族人看到回来的六个人统统活的好好的,谁还相信
诅咒?因此呢年青人又吵了起来,长老会再度开会,决定再试一次。但是这次
不一样,这次要有足够的资金买下工厂,所以呢我就来哩。」
「你们为什麽不派男人来?或是多派一些人,难道你不怕身上带了这麽贵
的玉被偷或被抢?」
「崔先生,我呢是赞亲王唯一活著的嫡系子孙,现在是静谷的族长。我们
呢过著与外界隔绝的生活,族人只有少数人有资格接受教育,我是其中之一。
如果我不来,能够让字都不认识的族人来呗?当然喽,能多来一些人是好的,
可是崔先生,我说了不怕你笑,我们凑不出两个人的盘缠。」
这段话由那怡兰口中道出,格外有说服力。因为她穿著粗俗,确是穷相;
加以讲话总多了几个奇怪的字音,必然是因为她生活在与现世脱离的环境,讲
话才与常人不太一样。
「那小姐,如果我愿意投资,请问事後我们怎麽分宝藏?」
「最多是五五对分,不过呢,如果宝藏太多,你最多只能分你投资钱的两
倍喽。」
在商言商,丑话应事先要明讲。崔重立为免日後双方误会,举例道:「你
的意思是,如果我花七亿买工厂,不管宝藏卖多少钱,我最多拿回十四亿。可
是,如果宝藏卖十亿,我最多也只能分五亿?」
「正是这样哩。」
不是很公平的分法,但崔重立是聪明人,明白那怡兰所设想的比例,俱是
罔然。因为挖宝属非法盗墓行为,宝藏自然不能公开买卖。若不能公开,以他
或那怡兰的社会关系,必然要透过他才能私下进行销售宝藏的工作。宝藏在他
手上,由他谈价,谁能知道真正卖价?若无人知道,不就是「他说多少,就是
多少」?
「好,那小姐,如果我们合作,就照你说的比例分宝藏。」崔重立慨然允
诺,「不过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求证这块玉的价值。如果它真的值六千
万,我就跟你合作。可以吗?」
「可以。」那怡兰爽快答。
「除此以外,我要借这块玉,求证以後再还你;或是,求证以後我把玉卖
了,给你六千万。可以吗?」
那怡兰深感为难。今天她亲眼见识崔重立庞大的财势与诚恳待人的态度,
深觉〈重力集团〉总裁崔重立「一言九鼎」的传言应不假。此外,她不相信崔
重立,她又能相信谁?
「可以。」那怡兰一咬牙,肯定回答。
崔重立原以为要经过一番保证才能借到玉,此时眼见那怡兰在瞬时之间对
价值六千万的古玉做出断然决定,心里真是佩服这女人。再想到她有勇气背负
全族的希望,只身离乡,远赴光怪陆离的上海寻求合作夥伴。这等气魄、胆
识、决断,不令人佩服?
商量妥当。崔重立随即唤来秘书,安排那怡兰住进大厦八十六楼的总统套
房,并交待秘书,免费为那小姐提供任何她想要的物品。
「谢谢你喽,崔先生。」那怡兰婉谢道:「我呢不需要任何物品,只希望
快点回到静谷。」
崔重立暗自感佩那怡兰值得人尊敬。因自他发迹以後,见识太多见钱眼开
的肤浅之人,久而久之,真让他怀疑在这贪婪的世界,犹存在值得他敬重的
人?
「那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做决定。」
崔重立言出必行。秘书引那怡兰离开後,他即要求助理寻访华人世界的监
玉专家,经多方推荐,香港〈子刚珠宝公司〉总经理陆琼凯是当世少有的监玉
大师。待助理联络上陆琼凯,崔重立表示手上有一块子刚玉,陆琼凯著即表现
相当的兴趣,两人随之约定是晚香港见。
玉雕大师陆子刚
崔重立、徐行豪,以及两位助理火速赶赴上海虹桥机场,搭乘第一班飞机
直飞香港。路途中,助理简要说明子刚玉与陆琼凯的背景资料:
子刚玉就是玉雕大师陆子刚所雕的玉。
陆子刚生於十五世纪明嘉靖、万历年间,主要活动在苏州一带,是明末中国
最有名的琢玉能手。当时只要是陆子刚雕的玉,身价立升数十倍。故而「子刚玉 」
的名声不迳而走,其声名甚至震惊大内,因而陆子刚成名後的作品多数收进了皇
宫,终至最後他根本限居於皇宫之内,成了皇上专属玉匠。
陆子刚成名後为了确保陆家「子刚玉雕」的技术品质,立下他们陆家独一无
二的传承方法。即每代只传一位━━所有子女中,最有艺术天份的一位。
一脉相传的子刚玉雕,其琢玉、监玉的技巧遂成为玉雕界的神秘技艺。且雀
屏中选的子孙,也都成了皇上专属的御用玉匠。
因此,陆子刚名气虽大,但作品流传在民间者极稀。物以稀为贵,此愈益助
长「子刚玉」的价值。後世只要证明玉雕确系出自陆子刚,登时之间身价百倍皆
有可能。不肖之徒因而群起仿制,造成坊间充斥子刚玉的膺品,纵然全世界中国
古董最大的收藏家━━台湾的故宫博物院,它所拥有三十四件署名「子刚」的玉
器之中,据说真正出自陆子刚者仅四件。
所以,如何监别子刚玉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且因监定的结果可能让一块平
凡的玉立时身价百倍,其重要性就不言可喻了。现今监定子刚玉的权威首推香港
〈子刚珠宝公司〉总经理陆琼凯。没有人会怀疑,更没人敢怀疑他的权威,因为
陆琼凯不是别人,他正是陆子刚一脉相传的第十七代子孙。
是的,陆琼凯是子刚玉雕的唯一传人,他们陆家在中国玉雕史上有不容忽视
的影响力。且因陆家承袭玉雕技术的子孙,世代担任御用玉匠,长期居身鼎铉之
侧,两百馀年来累积了可观的财富。满清覆灭,陆子刚第十三代子孙挟其巨资南
渡香港成立〈子刚珠宝公司〉,继续他们家族在玉雕、古玩、珠宝界独一无二的
领导地位。
了解子刚玉和陆琼凯的身份,崔重立对怀中的玉牌,以及即将见面的陆琼
凯起了无比的好奇。心想:(此玉牌雕工设计无不精妙,纹彩天成,足以媲美
中国最有名的翠玉白菜。加以它是顺治皇帝选给董小宛的丧葬用玉,这使得它
的历史价值又超过翠玉白菜。如此稀世珍宝,应值多少?再者,如果这玉牌真
是子刚玉,以故宫都只有四块的稀有之物,若能经由陆琼凯证实此玉确系出自
陆子刚,照助理说法━━登时之间身价百倍,那怡兰要价六千万,恐怕还算便
宜了。)
阴鸷的监玉大师
一行人到达香港机场,〈重立集团〉香港分公司经理已候立在那,大夥坐
进林肯加长房车,不多时抵达〈子刚珠宝公司〉。在男店员引领下,他们通过
两道警卫、四道钢门,七转八弯始来到总经理接待室。
「请坐。」男店员礼貌道:「我进去通报陆总经理,请各位稍候。」
虽说男店员讲话的态度很礼貌,但徐行豪深感不悦,因为好歹他们也是
〈重力集团〉的负责人,今日自上海远道而来,身为主人的陆琼凯竟不知在此
等候接待?
「哼,他好大的架子啊!」徐行豪愤然道。
「谁叫我们有求於人。」崔重立微笑,「来,大家坐。」
须臾,入口处先走入一位男士,约莫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穿了套铁灰西
装,面白脸瘦、蓄平头,戴了副金丝边眼镜,两眼炯炯有神地一一扫过众人。
一望可知,此人精明干练。
他身後则跟著一个女人,令男人看了就两眼发直的女人。看不出她实际年
纪━━从十五岁到三十岁都有可能,这就是现世走在时代尖端女人的特色。只
见她穿了套淡绿洋装,曲线毕露,浑身上下高低大小无不适宜,观之令人血沸
心跳。此时,她一路走来双目含春,再加上酒窝两点,微笑望著众人,其风韵
神采差点将满座的男人迷瘫在地。
徐行豪的双腿虽感到一阵酸麻,但他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原本受陆琼凯冷
落的不悦飞到了瓜哇国,风度翩翩微笑道:「您是陆先生?」
徐行豪盯著女人,却在问男人,後者也听懂了,答:「是,我是陆琼
凯。」
来人落座後双方简要介绍,原来迷人的女人姓余名燕,乃陆琼凯的未婚
妻。
美女当前,徐行豪可不管她是谁,也忘了此行的目的,眼睛骨碌碌地绕著
余燕看。崔重立注意到了,右膝微碰坐於右侧的徐行豪,然而无效。
坐於崔重立左手侧的陆琼凯面向崔重立,不可能没注意到徐行豪轻浮的眼
神,只见他淡然扫过徐行豪,脸上不起一丝变化,甚至眼神都看不出任何异
样。
这一切,无不在崔重立的观察之中。事实上,他之所以成功,观察入微、
识人善任,是他成功的一大原由。此刻,陆琼凯的镇定令他暗生佩服,心想:
(除非这男人是麻木了,谁能忍受其他男人用淫荡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未婚
妻?)再看这人精练的外貌,显然并非麻木之人,那麽此人便是工於心计、内
敛深沈?
「您的玉?」陆琼凯似乎不愿多说一个字,看著崔重立简要问道。
「是。」崔重立由怀中掏出布包,谨慎地放到陆琼凯座前,「这块玉牌上
面刻了『子刚』两字,麻烦陆先生帮忙监定它是不是真的子刚玉。」
陆琼凯紧抿著嘴不发一言,真是惜字如金。崔重立想到他确应惜字如金,
因为等陆琼凯看过这玉,「是子刚玉」或「不是子刚玉」,两者一字之差,足
可抵万金。一个字即能造成这麽大的差异,崔重立自然心生警惕。所谓防人之
心不可无,他必须要提防陆琼凯不讲实话。故而,崔重立状若轻松地望著陆琼
凯,两眼却眨都不眨一下,深怕错过了蛛丝马迹。
陆琼凯稳重地层层揭开布包,待玉牌出现众人眼前,只闻室内发出一声:
「呀━━」
失声喊出的是余燕,显见她是识货之人。
陡然间,陆琼凯稳重淡然的脸变得煞白,像被电击了,额上青筋不住跳
动。
瞧见这变化,崔重立被激热了,心知这必然是真的子刚玉。可是又不解:
「就算是子刚玉吧,以陆琼凯如此工於心计、内敛深沈的人,会表现如此惊
骇?」因而分外留意陆琼凯的动作。只见後者将注意力集中在玉牌背面,尤其
是那九颗阳刻的圆点。心下不由好奇:「那九颗圆点有什麽秘密?」
众人皆好奇,故紧张地望著陆琼凯。见他颤抖地放下玉牌,左手取下金边
眼镜,闭起双眼,以右手轻揉眼睑。似乎,短暂地检视这玉牌,已让他双眼疲
累异常。
这反应看在崔重立眼中,洞悉陆琼凯藉此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回
答。
「陆先生,这是真的子刚玉,是不是?」崔重立悄声问道。
陆琼凯以颤抖的手缓缓戴上眼镜,盯著桌上玉牌,「咳」一声清了清喉
咙,颤声道:「对不起,这超过我的常识。」
众人愕然,监玉权威陆琼凯,竟有无法监别的玉?
「崔先生,这玉能不能借我一天?」陆琼凯以锐利的目光看著崔重立,
「我明天告诉你结果。」
在这种状况下借陆琼凯一天?别开玩笑了,除非是白痴。崔重立自然不是
白痴。此时他心里已有底,这玉定然出自陆子刚。现在,他只好奇这玉到底值
多少钱?
「抱歉,陆先生,这玉不是我的。」崔重立答:「我保证过这玉的主人,
我不会让这块玉离开我视线……」
岂料,崔重立说到一半时,余燕好奇地伸手取玉,陆琼凯却猛不及然地挡
住她的手,喝道:「别碰。」
余燕被吓了一跳,吓得花容失色。事实上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只是余燕是
女人,将她的惊吓表现了出来。
「达令,你凶什麽嘛?」余燕嗲声嗲气,一副受了委曲的表情,令男人看
了心疼。
陆琼凯脸色微红,亦感自己失态,说了声抱歉,将玉递给余燕。
余燕本想说「我不看了」,但她实在喜欢这玉,只得忍住胸中怒火,撅著
嘴接下玉牌。如此可知,这玉牌实在迷人,美到足以令愤怒的女人冷静下来。
「对不起,崔先生,您继续。」陆琼凯道。
「我刚才说,我不能让这玉离开我的视线。陆先生,如果你现在没办法监
别它的真假,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它是真的子刚玉,它应该值多少?」
陆琼凯再度取下眼镜,好像眼睛又酸了,轻轻揉著眼睑,狡滑地答道:
「古董无价。你不喜欢它,它一毛不值;你喜欢它,再多的钱你也会买。」
「什麽狗屁答案?」崔重立暗骂,换一个角度,再问:「陆先生,这玉如
果我现在愿意卖给你,你愿意出多少钱?」
余燕闻言霍地握紧手中的玉,饥渴地望著陆琼凯,眼神犹似在祈求他卖下
这块玉。而陆琼凯呢,他闻言急忙戴回眼睛,瞅著崔重立,应是在研判崔重立
是不是在开玩笑。只见陆琼凯眼睛眨巴眨地,不知多少念头闪过他脑海,良
久,始道:「崔先生,我能否带您去见家父?他能回答你所问的问题。」
只要能找到答案,去哪都可以。崔重立欣然同意,於是一夥人匆匆赶赴陆
琼凯父亲陆璧廷位於半山腰的华宅。
美金两千五百万成交
若说陆璧廷居所叫「华宅」可能还保守了,严格地说,那儿算得上宫殿。
粉墙玄瓦、雕梁画栋,在九龙的半山腰俯视香港,跨进这儿才让崔重立见识到
什麽叫豪门、什麽是宅深。打从进入大门开始,每一个房门都立了两个仆人,
他们穿著深蓝长袍马褂,袖口滚了道两寸宽的白边,洁白如雪,看了令人联想
仆人的手必都是乾乾净净的。仆人们见陆琼凯走来,恭谨地鞠躬喊「少爷
好」。一路走去,左折右弯再绕,待众人听了七、八声「少爷好」,终於走进
一间大厢房。
大厢房约半个篮球场大,除向门的一边,三面放了玉屏风,屏风与石墙隔
了一公尺宽的走道供佣人行走。厢房四角分别立了仆人,正中高悬巨型水晶吊
灯,柔和的灯光照亮房中古色古香的家俱。二十四张红桧雕花座椅与小茶几沿
著玉屏风围成马蹄形,椅背扶手与小茶几桌面嵌了白玉,洁净无尘的大理石地
板,任何一样家俱,都足以让古董商流下贪婪的口水。此外,众人隐然闻到空
气中飘著一股淡淡幽香,此处与崔重立位於上海的巨室相比,高贵肃穆,迥然
不同。
走到这,众人不由屏住气息,因为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橐橐鞋音,於夜阑
时分格外刺耳。众人放轻脚步,依陆琼凯指示,留下正中首位,崔重立等五人
依序向左坐去,陆琼凯与余燕则先後落座於右。
待众人坐定,厢房内显得寂静非常,静到针落到地上都可能发出巨响。处
在如此寂静的环境,观察入微的崔重立不免竖耳聆听。未几,远处传来微弱的
咳嗽声,时有时无、由远而近,而後是叽叽走步声。他侧头随声望去,但见两
个男人信步随声而出。领先者年约六十,中等身材,一身茧绸黑色长袍在灯光
下闪著点点银光,眼戴黑边眼睛,鼻下蓄了道整齐的黑须,面白颊瘦,加以不
住咳嗽,显得弱不禁风,可是举手投足间,却有股说不出的威严。跟在他身後
者年岁略轻,一身黑袍,唯布面不闪银光,加上皮肤也黑,个头瘦小,脸上嵌
了对又黑又亮的小眼,容貌略显猥琐,目光却锐利异常。
崔重立暗忖:(前者应为陆琼凯的父亲陆璧廷,後者约是陆家的管家。)
果不然,陆琼凯见前人步出玉屏风,立即起身,弯身恭谨唤道:「爹。」
陆璧廷「嗯」了声,脸如石刻般冷冷扫过来客,两眼锐利异常,脸上却不
见任何表情。犹似,他那张脸真是一张石刻的脸,寡情寡义,不带人类应有的
温情,令人望而生畏。
崔重立留意到陆琼凯竟不坐下,亦不敢直视他父亲,只是躬身垂首望著地
面,犹似臣子见到皇上,他不免暗自惊讶:「这是什麽年代,还存在如此拘谨
的父子关系?」
这份拘谨的气氛影响到崔重立等一行人,众人立时正襟危坐,以严肃的目
光注视主人陆璧廷。只见主人虽不时咳嗽,但步履稳重,沈著坐於首位,而後
缓缓跷腿向後靠向椅背,两手平放,悠闲地置於座椅扶手,俨然唯我独尊的态
势。至於管家模样的仆人,绕到座椅之後,垂手躬身立在陆璧廷後侧。
「咳、咳……」陆璧廷轻咳几声,两唇微动,面无表情道:「坐。」
陆琼凯不敢坐,戒慎恐惧地向父亲一一介绍来客,陆璧廷又说了声
「坐」,他这才坐下。
眼见陆璧廷正眼也不瞧自己一下,崔重立心下大疑,难道陆璧廷不知道
〈重立集团〉?或是,〈重立集团〉的财力根本不看在陆璧廷眼中?
此时两位中年女佣端著茶盘由玉屏风後莲步而出,一路扭著肥臀,崔重立
正诧异如此严肃的陆宅怎会出现如此风骚的老女佣?再一细看始知,她们缠了
小脚呢!
小脚女佣依序为众人奉茶,陆璧廷轻咳数声,抿著嘴取了茶碗,缓缓揭开
茶盖,微一吹,无声无息地将茶一饮而尽。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沈稳、优雅,
颇有长者威仪。
「什麽事需要这麽晚见我?咳、咳。」陆璧廷问。
「爹,崔先生带了一块玉,需要您监识。」
「你监不出?」陆璧廷冷冷的一声,竟有无穷的压力,陆琼凯慌忙低头,
状极惶恐地答:「爹,那块玉可能是子刚玉。」
崔重立盯著陆璧廷的脸,以为「子刚玉」三字足以改变陆璧廷面无表情的
脸。可是不,出乎他意料,陆璧廷气定神闲坐在那,石刻的脸不起一丝变化。
此情此景看得他暗生感佩,更是失望。
「咳。」陆璧廷捂著嘴轻咳一声,「取过来我瞧。」
陆琼凯匆匆离座,移步崔重立身前,接过布包再恭谨地递交陆璧廷。没
错,那当然是非常恭谨的动作,因为陆琼凯的手在颤抖。
陆璧廷面无表情看著陆琼凯颤抖的手,不接过布包,稳重地说道:「咳、
咳,要控制自己的感情。」
「爹教训的是。」陆琼凯躬身诚敬回答,竭力控制颤抖的手。
崔重立瞧见心下大佩,因为陆璧廷随时都在教育以及训练自己的儿子。难
怪陆琼凯心机深沈、喜怒无形,原来是他有一位严格的父亲。
陆璧廷轻咳两声,缓缓接过布包,以优雅的动作层层揭开。
众人自然是很好奇的。他们不单好奇陆璧廷看到玉牌的反应,更亟欲再瞧
一眼玉牌。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其实,这玉牌美极,无需一日,短短数十
分钟不见,感觉已过三秋。
姜终究是老的辣。玉牌出现陆璧廷眼前时,他的手镇定如恒━━此反应颇
令众人失望;不过,他石刻的脸起了变化,登时之间精神异常。
崔重立睁大了眼,仔细观察陆璧廷的反应与动作。他肯定陆璧廷此时一定
在憋气,因为咳嗽不断的陆璧廷,此时竟然不咳了。
不待陆璧廷吩付,陆琼凯风快由袋中掏出放大镜呈上。陆璧廷接了直接翻
到玉牌的背面,且和陆琼凯一样,亦是仔细检视那九颗阳刻的圆点━━此小动
作仅观察入微的崔重立留意到了。
须臾,陆璧廷将玉牌与放大镜交还陆琼凯,後者看来比他父亲还紧张,紧
盯著父亲,以颤抖的声音问:「爹?」
於是,众人又将目光集中到陆璧廷。可是陆璧廷不讲话,也不咳嗽,佯装
若无其事地取了茶碗。众人听得嗒嗒嗒茶盖撞击茶碗声不绝,这才发觉陆璧廷
的手在抖。好不尴尬,陆璧廷慌忙揭开茶盖,止住了嗒嗒声,却发现茶已喝
尽,苦笑一下,急忙放下,令道:「茶。」
身後管家使了个眼神,立於角落的男仆人随即唤来小脚女佣为主人斟茶。
可是,茶斟满了陆璧廷却不喝,他两眼炯炯看著崔重立,问:「崔先生,请问
这玉您哪来的?」
这是陆璧廷今天第一次正眼看著崔重立,并尊称「您」,加以语调恳切,
崔重立受宠若惊,据实以答:「一位朋友托我卖的。」
「您这位朋友现在在哪?」
「对不起,这玉是他祖传的传家之宝,卖出去,说了丢人。所以他要求我
不要说出他的身份。」
「崔先生,我能见他吗?我保证他的身份不会曝光。」
崔重立微笑不语。见过世面的人都知道,这表情就是拒绝。陆璧廷见过世
面,亦微笑,道:「崔先生,您放心,您的佣金不会少。我想认识这玉的主
人。」
崔重立闻言气恼,心想他来这的目的是请求监玉。怎麽自己一个问题未
出,对方倒提出一箩筐的问题。想到这,他决定采取主动,故不答反问:「陆
先生,我不想谈佣金,请问这是不是子刚玉?值多少钱?」
「这是子刚玉。您要卖多少钱?」陆璧廷相当爽快,直来直往。
「我对玉是外行,不过,我相信〈子刚珠宝公司〉是有信誉的公司,我千
里慕名而来,相信您会出一个公道价格。」崔重立答,同时暗骂自己王二。
「古董无价,但看您识不识货,以及您喜不喜欢。只要对上眼,再高的价
钱也买。」陆璧廷和他的儿子一样,先说了一段唱高调的废话,可是接下来他
讲了一段人话:「崔先生,我承认我喜欢这玉,这是好玉,如果您愿意割爱,
我出美金两百万。」
陆璧廷豪气十足地举起两根手指,同时迅速扫了眼崔重立身旁四人,只见
徐行豪一脸冷笑,两位助理与香港分公司经理等三人则是愕然。这表情告诉
他:「除行豪才知底价,且因他冷笑,意谓出价太低。」
崔重立心中盘算:「那怡兰要价人民币六千万,约折合美金七百五十
万。」故而拒绝道:「陆先生,美金两百万太低;我快人快语,美金五千
万。」
陆璧廷佯意看著崔重立,眼角馀光却在留意徐行豪,当他发现徐行豪听到
「五千万」惊得目瞪口呆,因而明白:「开价太高。」
「咳咳咳……」陆璧廷脸是笑容,声音却是咳嗽声,「崔先生,我也快人
快语,美金五百万。」
接下来两位快人快语的商人进行了一场拉锯战,双方互有退让,待旁观众
人紧张喝尽杯中茶,达成的协议是美金两千五百万。
「万福。」陆璧廷朗声唤道。
「是,老爷。」身後管家模样的男子躬身答。
「去开张两千五百万的票子。」
〈情魂〉
崔重立见过无数家财万贯的富商,却未曾见过陆璧廷如此豪气之人,美金
两千五百万就这麽一句话,付了!此时他不免懊悔:「这玉的价值不只如
此。」同时好奇:「为什麽陆璧廷愿意出那麽高的价?难道玉牌藏了其他秘
密?」
所谓无奸不成商。崔重立即是成功的商人,说不好听的,他必然是狡黠的
奸商。此刻玉牌虽卖了,但心中疑窦丛生。再者,想到陆氏父子都特别检查玉
牌背面的九颗圆点,故指著玉牌问道:「让我再看它一下好吗?」
陆琼凯以眼神向父亲请示,两人似乎都耽心崔重立後悔,俱在犹豫。
「看一下就好。」崔重立强调。
陆璧廷点头,陆琼凯这才将玉牌交到崔重立手中。
为防陆氏父子起戒心,崔重立并不特别观察玉牌的背面,而是整体的检
视。从上端到两侧,最後才是背面,当然,重点在阳刻的九个圆点。末了,除
暗叹玉牌实是人间至宝,也发觉九颗圆点确有蹊跷。粗看之下,九颗圆点大小
一致、色泽相同、表面平滑;然细细一摸,可以感觉左下角的圆点正中有一个
小孔,很小,但肯定存在。对中国历代最杰出的雕玉大师陆子刚,这孔不可能
是琢玉过程中没有处理的缺陷。因而,它应是陆子刚刻意留下的。他留下圆孔
的目的何在?
「好美的玉啊!」崔重立叹道:「这九个圆点有什麽意义?」
陆氏父子闻言,陆琼凯嘴角一抽,惊愕看著父亲;陆璧廷眼神一闪,随即
恢复镇定,从容道:「咳、咳,外围的八颗,分别代表『八卦』;加上中间那
颗,组成『九星』。无论是八卦或九星,都是古时相风水的方法。」
崔重立点头,心想:(单问这九颗圆点都让陆氏父子惊心,若再追问左下
角的那颗圆点为什麽有孔,他们不单不会讲真话,恐怕还会起戒心。)因而忍
住心中的好奇,而後将玉牌还给陆琼凯。
这时管家万福回到陆璧廷身後,将支票交予陆璧廷;後者略一看,随即署
名交予崔重立。交易完成,美玉在手,陆璧廷心下大安,轻咳几声,这才沈稳
地问道:「崔先生,咳,现在能告诉我谁是这玉原来的主人?」
「对不起,我和他有言在先。」
陆璧廷闻言难掩失望之情,徐行豪在旁忍不住问道:「陆先生,你为什麽
一定要见玉的主人?」
「我相信他还有别的玉。」陆璧廷答:「当他想卖的时候,咳、咳,我希
望他第一个找我。」
这句话说得情当之至,徐行豪思忖:(如果真挖董小宛的墓,获得所有宝
藏,那些无价之宝私下要到哪找买主呢?)此时眼见陆璧廷的气势与财力皆非
小可,理所当然,双方建立後续合作关系是有必要的。
「当然,陆先生,我们一定会第一个找你。」徐行豪朗声说道,藉以表示
他在〈重立集团〉也是有份量的,讲到得意处,不由吹嘘起来:「到时候我们
会有许多宝藏,只怕你没有足够的钱哦。」
此言一出,崔重立著即瞪了徐行豪一眼,暗示:「现在怎麽能讲这种
话?」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陆氏父子闻言交换了个眼神,而後陆璧廷
问道:「你们拿到宝藏了?」
徐行豪听到这问题才了解自己讲错了话,急忙辩解:「我在开玩笑。」
「你们知道这块玉的背景吗?」陆璧廷问。
「什麽背景?」崔重立反问。
陆璧廷目光如炬盯著崔重立,斟酌自己能讲多少,考量良久,道:「这是
丧葬用玉。咳,请问,同一个墓里其他的玉呢?」
「你也知道这玉是董……」徐行豪脱口而出,所幸他才讲了「董」这一个
关键字,崔重立已挥手制止他说下去。
「没错。」陆璧廷微笑道:「这玉是董鄂妃墓的丧葬用玉。而且它有一个
美丽的名字━━〈情魂〉,也就是爱『情』咳、咳,爱情的灵『魂』。董鄂妃
埋葬的时候,她双手平贴胸口,手掌底下压的就是〈情魂〉。」
(待续)
--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3.70.133.20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