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illiamlong()
整理人: yvonneh(2000-12-03 14:59:0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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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般的柔情
文/黑心杀手
（选自 http://club.hi.com.cn）
我不是特别想说那年非去龙庆峡不可的原因，这牵涉到一个女孩子心
中的痛，要是早几年我是坚决不会写下下面这些文字的，但是现在事情已
经过去10年了，什么样的痛10年也该消磨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一个任何事
情的发展速度都奇快无比的社会，如果还有人能记恨或者暗恋另外一个人
10年以上，那他简直可以说是真正的痴情种子了。
其实，之所以打开脑海中这些尘封已久的档案，我喜欢旅游，那种四
处漂泊的感觉好极了，悄悄告诉你们，其实旅游时最好的感觉不是徜徉在
异乡的湖光山色之间,而是那种对家的思念。 而如果你不出门，怎么会有
机会思乡呢？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许多游子并不是因为有非出门不可的理
由，他们仅仅是为了到外面找到一种思乡的感觉罢了。
10年前，我们还在读书，我们很好，就是那种在每一所高校都很容易
见的到的恋人，她自然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很好的意思不难理解，就是说
没有人能比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密切了 。我当时很正常 ，甚至有点好吃懒
作，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是不会带着她骑自行车去龙庆峡的，要知
道，我们的学校在北京市内，而龙庆峡在北京北边很远的延庆县，北京距
离延庆有80公里，龙庆峡离延庆县城又有20公里。最要命的是去龙庆峡你
不得不走很远很远的山路，那路非常陡，虽然那是光光的柏油铺就的。
但是，偏偏她就受到了惊吓，那天早晨她去教室上自习，一进门就看
到一个人，如果有人比她早到教室自习，也是经常的事，但那个人是——
是吊起来的，吊在了教室高高的暖气管道上，脸色已经变成紫黑，舌头也
吐了出来，她认识这个人，这是她们外语班的同学，平时学习成绩不好，
估计是学习压力太大而——她当是想不了那么多，就晕了过去。然后是例
行的抢救，输液了什么的，然后是医生对我的嘱咐：带她出去走走，越远
越好。我有了主意，我所知道的北京范围内最远的风景区就是龙庆峡了，
于是我做出了决定：我和她，就两个人，骑自行车去龙庆峡。
她很是高兴——和我在一起，她无论如何都高兴——可怜的孩子。我
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来我是为了让她散心才作出了这个决定的，反正只要
她开心，我愿意做任何事。就这样，做了必要的准备，我们出发了。在这
之前，我们去过很多地方，但骑车到那么远的地方还是第一次。在我们的
计划里——第一站是昌平。
第一站是昌平，昌平是一个美丽的小城，在北方，你很少能见到这样
的地方，城虽然很小，但是街道整洁，各具特色的小巧楼房盘踞在街道的
两旁。我们到昌平时，已经是中午，我忽然想起在这里我有一个朋友，姓
马，好象是住在电影院后面的鸡鸭市胡同里，那是我们到廊坊搞社会实践
时认识的朋友，他后来调到昌平，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我拍拍自己的脑
袋，怪自己糊涂，为什么出来之前不再看一遍信，记下地址呢？其时我们
已经饿了，因为从学校到昌平我们整整骑了三个小时。我们不富裕，都是
学生，如果能找到老马，说不定能蹭一顿饭呢。我告诉了她我的想法，她
也很高兴——当时我们并不以为蹭饭是什么不好的事（现在也不以为）。
在寻找老马的路上，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爸和我妈年轻时，有
一次饿的要命 ，可是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只好到朋友家里去看运气怎么
样。路上我妈妈跟我爸爸说 ，到了那你千万别死要面子 ，说咱们吃过饭
了。我爸爸说，那怎么能，就算我饿着，也不能让你挨饿呀。＂
＂后来怎么样？＂我问。
＂他们的运气真不错，＂她接着说，＂那朋友一家人正在吃饭，看见
他们进来，朋友说，哎呀，快来，还没吃饭吧？＂
＂真不错。＂我又插嘴。
＂是呀，＂她说，＂你猜我爸爸怎么说的？＂
＂这……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
＂哈哈，＂她大笑，＂我爸爸说，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吃过了。＂
我也笑了，我不是为了她爸爸迂腐的言行而笑，而是为了她开心的样
子才笑了出来。老马家其实一点不难找，就在离电影院很近的地方，他的
家里有两克枣树，看着很是凉爽。我们进门是，老马正在院子里的炉子上
烙饼，羊肉馅的，闻起来很香，我的肚子禁不住＂咕咕＂叫了起来，老马
看到我来，先是诧异，然后高兴，我们毕竟曾经相处的很好，并且有很长
时间没有见面了。
＂进来坐，＂老马拉着我的手，就把我拽到屋里，＂还没吃饭吧？＂
他问。
＂哎，别客气，我们不知道你在不在家，刚才在外面吃过了。＂我说
完，脸肯定红了，看了她一眼，她嘴角在偷偷地笑。
＂那就喝点。＂老马不依不饶，我实在抗不住了，只好对老马说了实
话——我和老马一起喝酒从来不吃菜，我真怕不太能喝的她饿坏了，这会
儿还要什么面子？
从老马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我们沿着林荫小路曲曲折折地向十三
陵水库驶去。那个晚上，我们在水库那由石头砌成的巨大的堤坝下面唱半
夜的歌——真是过瘾，群山回应着我们的歌声，似乎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
人——然后我们就互相依偎着在大坝上睡着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就
能到——第二站八达岭。
说到风景，八达岭无疑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但说到人的力量的伟大，
八达岭又无疑是独步天下的，可惜石头的城墙也没有阻挡住王朝破灭的脚
步。城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动手筑城的人和想筑城而不用亲自动手
的人是不是有相同的想法。我们到八达岭时已经是中午了，这个地方以前
也来过，感觉并不太好，尤其是城墙下那些卖工艺品的店，店员们看到外
国人就谄笑，看见中国人就横眉立目，颇有＂华人与狗＂的感觉。我们也
不喜欢经过修补、整整齐齐的长城，所以根本就没有下车登城的欲望，只
把它算作一个中转站，到了这，也该吃点什么了。路边的小店不少，找一
家看起来干净点的进去，要两碗炒饼，吃罢后抽一棵烟，就接着上路了。
我们骑得不紧不慢，因为前边并没有什么让我们期待的，无忧无虑地在一
起玩，这本身就够让人着迷的了。
＂看。＂她忽然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不远处有一根电线，在两座小山之间
凌空而过，其间没有电线杆支撑，沉甸甸的好象拉满了弓——看这孩子快
活的，恢复了从前的好奇心。我为此而高兴。一路走，一路谈，一路歌声，
于是就——到龙庆峡了。
龙庆峡号称＂小三峡＂，是北京最著名的风景区之一，后来每年冬天
还在这里弄好多冰灯，但我们当时去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到的时候，
已经是夜了，无法进山，也看不到那高高的大坝，路边有一些当地人在聊
天，我们便走过去问，想找一家旅馆。
＂你们骑车来的？从北京？＂一个叼着烟袋的50多岁的老汉问。
＂是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学生吧？＂
＂是。＂
＂我一猜就是，＂老汉咧开嘴笑了，＂除了学生没人有这份劲头。＂
我们也笑了，老汉又说道：＂别找旅店了，要是不嫌弃，就住我们家
吧。＂
＂那太谢谢了。＂
于是，我们来到了老汉的家里，老汉家里没什么人，就一个老伴，门
口还有一条黄狗。第二天早上离开时，老汉坚决拒绝了我们递过去的钱，
说：＂学生穷啊，怎么能要钱，我不让你们去旅店就是想帮你们省点。＂
说得她的眼睛里湿润润的。良宵苦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亮的感觉真
好，我拍了拍她的脸，叫她：＂起床喽，再不起太阳要晒屁股喽。＂
许多年后，我在玩电脑游戏《仙剑奇侠传》的时候看见李逍遥也是这
样喊赵灵儿起床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1988。龙
庆峡不说也罢，反正那是我去过的最美的地方，不是因为它的山水景色，
而是因为在龙庆峡时身边有一个她。从龙庆峡回北京真是件愉快的事，一
路下坡，只花了 6个小时就已经到了学校。我送她回宿舍，在门口，她对
我说：＂其实我没什么，你一说出来玩，我就把那些事都忘了，但是我真
怕你改变主意，就还装着闷闷不乐的样子。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的嘴角露出了微笑，说：＂真是一场愉快的骗局，求求你以后多骗
骗我。＂
她没说话，在我脸上轻轻一吻，跑回了宿舍。
再没见过那无边的春色了，再也没有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了，只因为
我们已经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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