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qsan()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3:45:2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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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红丝带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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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诞节的维也纳,天晴。
从飞机着陆那一刻开始,一份难以驱遣的哀愁就在入境大楼的过道上迎接胡
狼和秦玉
凤,而且不离不弃地,傍着他们的黑色劳斯莱斯房车驶过大街小巷。
玉凤的祖父派了司机和一个穿戴隆重的管家来接她。
“先送胡先生到旅馆休息。”玉凤吩咐。
一个钟头之后,黑色房车驶进格林镇。
镇上有不少外墙鲜小餐馆,因为附近有个小渔港,沿街小店大都售卖雾灯、
潜水铜帽,
木制方向舵、绳缆、地图和跟航海有关的东西。
房车停在红绿灯前面的时候,恍惚间,胡狼竟觉得阿雪的背影在卖贝壳饰物
的小商店橱
窗外一掠而过。
从一开始,他就失控地追寻阿雪生活的轨迹,他不断对照她曾经在信中对他
描述过的格
林镇。
“夕阳落下之后,”阿雪告诉他,“枫树,仍在公路两旁焚烧。”当阿雪眼
中燃烧的枫
叶,好多年前的深秋飘到劳斯莱斯的挡风玻璃前面,胡狼只想永远停在那里,让
回忆的叶子
将自己重重埋着。
房车驶离旧皇家天文台山丘下的小路,男管家向胡狼介绍:“将地球划分为
东、西半球
的子午线就在这里划过。我们置身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世界时区的起点。”
胡狼点点头,琢磨着“时区的起点”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说话?”玉凤问他。
“没什么,我觉得……有点冷。”望着玉凤慢慢旋上车窗,胡狼感到很内疚
,“我只是
不太舒服,过几年,我们夏天来,一定会好得多。这个地方,冬天美得------”
“好惨
烈。”玉凤苦笑。
玉凤为胡狼安排的旅馆建在一座白桦林里,是双层的欧陆式平房。房车驶到
门口,管家
在满是圣诞灯饰的厅当里办妥入住手续。玉凤对胡狼说:“天黑了,大家都累。
你好好睡一
觉,我先去见我爷爷,明天来找你,我再告诉你阿雪的地址。”
第二日傍晚。
“旅馆后面有个湖,不远,晚饭之后,我们可以去散散步。”
胡狼对玉凤说。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这后面有一座湖,才安排你住在这里的。你不是跟我
说过,希望
见到一个这样的湖么?”
“谢谢你。”
饭后,他们坐在湖边一块大石上。
玉凤每隔几十秒,就向湖扔石子。
“你好像恨透这个湖。”
“我扔月亮。”玉凤仍旧望着湖面,“狼,听我说,不要去找阿雪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跟她很接近了么?”
“就是很接近了,我才……”玉凤脸色变得凝重,“昨夜,我头痛得很厉害
,我感应到
一些事情,这……很难解释,但请你相信,我和阿雪是双胞胎,彼此的感应是很
强烈的,听
我说,一切就到此为止,你不要去找她了。”
“这么辛苦才来到,怎么可以……?”
“你的出现,对阿雪只会造成伤害;说不定,你们都会遇到很大的不幸,我
不可以让这
种事情发生。”
胡狼望着水中零碎的月影,“请你告诉我阿雪住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她。”
“不行!”玉凤断然拒绝,胡狼从没见过她表现得这么坚决,但玉凤的语气
很快就回复
温柔,“明天,我不来了。狼,原谅我不够坚强去面对这件事。你想清楚了,就
摇电话到我
爷爷那里找我。”想了一会,嘱咐他:“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千万要冷静些,
不要太介
怀,想一想,还有我这个关心你的人,在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转
成哭声。
2
旅馆距离阿雪婚前的居所不远,从地图上看,只是在湖对岸的树林里。
胡狼以地图上那颗灰蓝湖泊确定了身处的位置,就按着地址,在湖边仔细加
上红线;这
条线,像一条绵长的红丝带飘过对岸,然后曲折地,伸入一片绿野之中。
湖水,在冬阳下闪耀。
沿图中红线走上一会,已穿过旅馆后面的树丛。路旁和湖面的倒影,尽是给
北风简化了
的树,狠狠几笔,偶然才描上些枯黄郁绿。
“不开心的晚上,我会开车到湖边,望着清朗的月影,想到你曾为我栽培的
一大片红绣
球,就连心痛的过去,也笼上了幸福的颜色。”毫无疑问,这就是阿雪曾经提到
,可以跟自
己的影子一起散步的湖。
他望着湖上落叶,慢慢走着,心中响起阿雪的话语,以及花瓣在狂风里飞舞
的声音。
湖的对岸,有一座白色的天主教堂,或着,就是阿雪举行婚礼的地方。教堂
大门紧闭,
狗尾草在静止的空气里僵挺着。胡狼望着那道拱门,想着自己如果在她结婚那天
闯进去,喝
止这场婚礼,后果会是怎样?
当然,一切只是幻想。
他沿着教堂后面的小径一路往前走,不久,一幢门前种满红绣球的双层花岗
石平房横在
面前。胡狼知道,那就是阿雪曾经居住的地方。他坐在屋前一条石墩上,在他烦
乱的幻想
中,阿雪早上会拉开门,走到车房里驶出她的开篷跑车,晴朗的日子,她大概会
朝右面那条
石路驶去。如果她去买教人栽花的杂志,她在那段车程里也许会想到他,他会和
姨母在客厅
里笑语,在这片草坪上看星……
深深吸了口气,正要走过去按门铃,希望问出一点线索,大门开了,一个黑
发中年女人
半个身子探了出来。
“圣诞快乐!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什么,只是,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她以前住在这里。”
“啊,你是说雅丽丝(Agnes)吧?”
胡狼竟不知阿雪的英文名字叫雅丽丝。
“是两年前的事了,房子是她姨母卖给我们的。要不要进来歇歇?”女人微
笑着。
大门已经敞开,客厅里一个男人正在沙发上读报。
“或者,或者……”胡狼迟疑着,不敢直视屋内,“我可以在外面看看么?
”
“当然。”女人觉得撂下来客不理,有失礼仪,朝花圃勾勾头,笑眯眯地主
动找话跟胡
狼聊天,“我们刚搬来的时候,这些绣球花都是蓝色的,大片大片的蓝色,好忧
郁,好野
性。我见它们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一直努力种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丛
花后来渐渐
变了颜色,开得一次比一次红。”
“在泥土里埋些锈钉子,花就会渐渐变蓝。”胡狼很为阿雪的心意感动,“
然而,说真
的,红花更配合这幢房子。”说完,他问这个黑发女人:“请问你知不知道宁小
姐,我指雅
丽丝,搬到哪里去了?”
“啊,对不起,她没有留下地址。”女人想了想,热心地建议:“雅丽丝不
是音乐家
吗?你不妨留意一下有没有她演出的消息。我们这里有很多文娱节目,周围都可
以拿到节目
单子。”
胡狼跑了几间规模不算小的会堂和音乐厅,收集到一大叠节目表,即使过期
的也一并捎
回旅馆仔细翻阅。真是丰盛的文艺生活,就是单看项目也耗去一整个晚上,看的
眼睛酸涩,
才在一张印刷精美的宣传单上瞥见一出芭蕾舞剧的推介。这是新年假期的应节剧
目,在除夕
演出一场,在对剧团要角的介绍之后有伴奏乐团的名称,以及几个主要演奏着的
名字,其中
一行小字印着:雅丽丝.宁------小提琴。
地点是离格林镇颇远的一个运动场上。
舞剧只是某个大型嘉年华会的其中一个表演项目,但已经是胡狼找到的唯一
线索。
胡狼按宣传单上所列电话询问乐团的详情,但对方透露的不比宣传单上的多
,唯有即时
订购大后天,也就是除夕的门票;可惜已售罄,只能届时到现场去碰碰运气。
“过两天,我打算去看一出芭蕾舞。”
“好哇,我陪你去,我还不知道你爱看芭蕾舞呢。”玉凤在电话那头笑说。
“我自己去可以了。”胡狼跟她说明原因,“我只想见阿雪一面,知道她日
子过得平
安,我们就回去。”
“狼……”
“怎么了?”
“没什么,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
胡狼独自一人,游兴不浓,这两日除了在旅馆读报看书,沿湖散散步,就只
是反复琢磨
着跟阿雪相见时该说的话。
3
一九七零年的最后一天。
傍晚,胡狼乘计程车赶到搭建了临时舞台的运动场地,人们正陆续进场。
他到售票处补购门券,可惜并无额外空位;来观舞的大都结伴,即使他付出
高价,还是
没人愿意让出一张票子。
到他想到混在人潮里潜入场中,剧已开演。
偌大的运动场上,只有看台上设有座椅;在舞台正前方,观众都是站着看的
。
这时,小序曲和进行曲早已奏过,小孩们参加圣诞舞会,围着圣诞树跳舞的
场面也已经
演完。舞台上,换了尽是充满童话色彩的布景;放大了千百倍的瓶子、水壶,鲜
红的大辣椒
和胡萝卜……
胡桃钳形状的玩偶在布置成厨房的舞台上跳着跳着,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王子
,为了答谢
助他打退白鼠的克拉拉,王子将她带到甜点糖果之国。
弦乐暄天,糖果精灵们就在胡狼面前跳着欢迎的群舞。
他要寻找的演奏席,就在舞台前面的低陷部份,比平旷的草地略高,而且围
绕着铁栏。
大概为了营造节目的喜气,男演奏着都穿黑色礼服,女的却一律鲜红套装衣裙;
红黑间杂,
十分悦目。
胡狼左穿右插,挤到前排引颈探望,还是不能从颤动的红影里辨出宁静雪的
身影。
他踮足,翘首,高跃,甚至激动地踏到铁栏上张望,全不在意背后的斥喝。
在最后演奏的《花之圆舞曲》里,“甜点国”那些棒棒糖精灵扮演的侍女,
手捧鲜花大
跳华尔滋舞;这些随着舞者旋转的花卉,有红玫瑰、黄百合、白绣球……在同一
个空间,同
一个舞台,音乐和花,人与自然沛然交融。
也就是在这一刻,在这一场结合里,演奏席上的宁静雪发现了胡狼!
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在这里!
对她来说,胡狼已经死了,她拜祭过他,亲眼看到过他的坟墓!
她无力地撂下琴弓,忘了该紧接着拉奏的部分。
就在阿雪忘形地站起来,要看清楚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胡狼也依稀看到她,
挥着手喊
她。
阿雪脑海一片纷乱,完全不明白眼前一切的意思。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直被人蒙骗?
她伤害了他,背弃了他的爱情?
又或着,她已经彻底疯了,即使在这样的场合,还是逃不过幻觉的折磨……
她觉得自己正在崩溃!
这一刻,她只想到要远远地逃开去。
当她在鲜红暗黑的演奏者之间踉跄穿行,胡狼更确定她就是阿雪。他不明白
阿雪为什么
要躲避他,他只知道赶过去,一直追,一直追,在人潮里推撞了一轮,管弦轰鸣
交响,他失
去了她…
…
散场的时候,胡狼走回演奏席上查询阿雪的住址。
“宁静雪吗?”乐团总监客气地回答询问,“对不起,我也不太清楚她住在
哪里。不
过,最近她的确很有点不对头。有一次,她拉圣桑的作品,你知道,宁静雪向来
爱挑最难的
曲子,那天她站在台上,神不守舍,拉到一半就错漏百出,后来竟然杵在台上,
奏不下去。
好在接近尾声,宁小姐向观众道了歉,以后就没有公开表演。那场独奏会,对她
的声誉很有
损害,大概也大大打击了她的自信心。直到最近,她才加入我们这个管弦乐团,
没想到她还
是完全不在状态;刚才还……,唉,这样下去,我看她早晚要退出了。”
阿雪究竟遇上什么厄逆了?
胡狼步出闸门,人潮早已消退,只有门前一株圣诞树仍在寒风里闪着彩灯。
他漫无目的
地乱逛,一路东张西望,搜寻着阿雪的影踪。
不久,商店都打烊了,游人和醉汉,吵嚷着等待新年的降临。
他突然觉得很疲累,很空虚。钟楼上,时针垂直地指着夜空,枯叶、纸屑和
人群的欢呼
迎面扑来:十------、九------、八------、七------、六------、五------、
四------、
三------、二------、一------就在这一刹那,毫无先兆,胡狼昏迷倒地。
-- 要成功就要不断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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