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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刃冷情深
发信人: coolgun()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3:41:02), 站内信件
刃冷情深

     
    
引子----烟雨凄迷,江湖茫茫

     顺治二年,满清已立国,大明江山已风雨飘渺,时值晚春四月,什刹海岸旁
,银锭桥侧。微风细雨伴残阳,此时天已黄昏,倦鸟已归林,湖上渔舟、客船已
点起点点灯火。马上要迎接黑夜的来临,夜的深、夜的静、夜的温柔、还有夜的
无奈和萧索。
     我坐在船舱中迎接着夕阳暮色的降临,凝视着隐现在芦苇从间,在明月清辉
中闪闪发出飘逸的银光的湖水,风带着一种淡淡的腥气,轻拂过我的脸,体味着
那种遍体清凉的感觉,天地的静溢,在梢公划桨的乃乃声中,益发显得深沉,仿
佛所有尘世的喧嚣都已随这风飘开,耳边是依旧的涛声,心中荡漾的是古老的歌谣
,我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青年,那个年轻而纯洁的人;曾经的梦,曾经的痛已经
随流水消逝在过去的日子里。面对的只是再一次心痛,心醉, 陪伴的只是万簌俱寂
的黑夜里的寂寞和孤独,还有那曾经的浪子回头,但曾经的灰飞烟灭的往事?
      从湖畔的预王多择府旁的画舫中传出了一阵琵琶声,弹的是《霸王卸甲》
。仿佛在这一刹,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了乐声和其中浓重的杀伐之意。风似乎已息
,因为怕吹散那乐声。水似乎已止,因为怕惊扰那乐声。那仿佛是流淌而出的声
音,化为一只飞龙,盘旋直冲上九霄,历久不去,而那声音的震撼力,又如一阵
阵的海涛,将人的心灵当作了它的岸礁。在这一刹的触动,竟使我呆了一呆。然
后仿佛有一阵神秘的力量紧紧抓住了我,使我不能动弹。我品位着琵琶的灵韵,
伴着琵琶的阵阵杀伐之意,回想着那段天马行空、剑胆琴心、快意恩仇、与那些
手足兄弟同生共死、数万里风尘仆仆、无数次的出生入死、一世相忆的江湖岁月
。这乐声太激昂,俨然是千军万马在沙场上挥剑嘶杀!竟惊扰了岸边的息鸟,而
乐音的杀气在画舫上弥漫,以至飞鸟竟飞不过这层气阵,乐音猛地拔高,清可裂石
,直冲云霄,那曲调一路上行,越行越险,竟不留丝毫回旋的余地,进入了羽调的路
数,终于在一声银瓶咋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般的宫声中羽翼飞散,直坠湖
中。乐声在一声尖促的羽声中散去,那一定是为饱经风霜的人和一双灵巧细腻的
手。只有饱经风云变幻的人才能奏出如此细腻的曲调,只有成熟的心灵才有如此
沧桑的心情。
     画舫内布置奢华,边上还摆着一对赤金的龙凤暖炉,厅中茶几上一只铜香,
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烧的是名贵檀香,几上八色细点,白磁碟中盛的是松子
糖、小胡桃糕、核桃片、玫瑰糕、糖杏仁、绿豆糕、百合酥、桂花蜜饯杨梅,都
是苏式点心,细巧异常。主人就是吴三桂,他双肩沉重,鼻直如削,年纪看来似
在三十左右,却又似已有五十上下。实际上还没过中年,但是他头上的白发却也
绝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他坐在一张做工精美的八宝象牙大床上,身体四周
都垫着柔软的貂皮靠枕,脚下铺着白虎皮垫,他在万历十六年十九岁时进士及第,
二十九岁时入阁至太子太保,崇祯十年为辽东督军,山海关总镇,崇祯十八年引
清军入关,因功官拜平西王。此刻他一曲弹罢,由极动转入极静,凝视对面的妇
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昔日读书时,谈到红颜祸水之句,还不能尽解其意,
如今又见了你,我才懂了。当年我为你将大明江山葬在清人手中,若是年轻力壮
的男人见了你,那还得了,你就是要他们去杀人,他们也不会摇一摇头的,像你
这样的女子,不是祸水,是什么?" 
     他的对面是一个绝代风华的女人,眉目如画,清丽难言,她也许并不能算是
个真正完美无暇的女人,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美人。她的脸是那么苍白,那么
美丽。身子那么单薄。她的眼睛虽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可是她的风韵,她的
气质,都是无可比拟的。但见她微笑时神光离合,愁苦时楚楚动人,让人满腔都
是怜惜之意,也不管她是什么来历,就算为她粉身碎骨,也是甘之如饴,她竟是
陈圆圆。
     陈圆圆静静的听着,待他说完,轻叹一声,低吟道:“妻子岂应关大计?英
雄无奈是多情。红颜祸水,眼前的事,再明白也没有了。吴大人前途远大……单
这“六指魔琴”已有了三分的功力,而这二年多来,贱妾受尽天下人唾骂,把亡
国的大罪名加在贱妾头上,吴大人何苦又来接贱妾?人生际遇如浮云流水,繁华
荣耀似过眼烟尘,而一夜国变,其间机窍,实不足为外人道;闻音思怀,又怎不
叫人伤心怅然,涕零泪下。是与非的界限,这对贱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今
贱妾只想在这世上随遇而安,度此余生,等百年也罢,十年也罢,终归是要将此
残躯随风飘散,化作滚滚红尘中的一粒尘削。”
     此刻,我也正回想着那个心碎但却动人的英雄美人的故事,虽然美丽却令人
心碎。而现在,夜晚依然静谧,我依然是一个人一把剑,而所有的爱对我来说已
经像流星一样随风逝去了,心中已无爱,无恨,无欲,无求了。醉过才知酒浓、
爱过才知情重。就象云南大理的"三道茶"?第一道很苦很苦,第二道很甘甜,最
后一道一股很特殊的味儿,让人体味得很深,很久远......八年了,我已明白,
随着八年时光的水拍浪打,那份情感已变成一根脆弱的琴弦,只要一染指就会弹
响一曲追悔莫及的挽歌。如今只能在午夜梦里,忍住该有的寂寞!时时想起已逝
的伊人,“她走了,就象飘过的桂花香,一丝一毫不留痕迹,却仿佛又有丝丝毫
毫,还在空中....”我心中充满激动,又充满了痛苦。那是刻骨铭心的相思
——分隔天涯的相思,不叫相思,人鬼之隔的相思,才最令人憔悴!那是生死不
渝的爱恋。此刻我耳畔又似响起了那首凄凉诗篇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君为我谱无声曲,此去闻曲如闻君。未到恨时难知愁,愁起心头不知恨。听风方
觉秋雨至,已忘共饮西窗时。云起天边残阳血,一声傲笑一把泪。把酒欢歌何时
有,人笑我痴我偏痴。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
      我长长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从有了江湖,就有了恩怨,
而这八年里我已离开了江湖,这八年中我冷眼观人、冷耳听语、冷情当感、冷心
思理。此刻面对刺杀吴三桂这个良机我还能保持冷静吗?我抖落蓑衣上的水珠,
水波荡漾中,我剑已出鞘,剑长四尺二寸七分,其上嵌饰七色宝石,光华夺目,此
剑极其锋利,有切金断玉之能,灯火映照下剑身上流转的光芒使一旁黄金打造的剑
鞘也黯然失色,我咬了咬牙,矮身向前跃出!冲入了画舫,一队护卫弓上弦,刀出
鞘,成扇面形向我包抄了上去,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好象疾风瞬间在我身边弥漫
。我的目光仍然扫视着前方,没有回头,仿佛对身边的变化毫无察觉,护卫们一色
锦衣铁甲,他们的服饰表明了身份,他们是中军虎贲营,也就是吴三桂的亲随卫队的
成员,人人身披铁甲,手持长刀,径向我冲来,其中一人眼中尽是冷酷的杀意,他双
掌一错,一股大力迅猛地向我推出,他的出手不算慢,可他的手刚一伸出就失去了
力气,我的手象一圈钢箍似的扣住了他的脉门,然后轻轻推出,他的身子就象发出
的炮弹一样,撞向其他护卫。随着一连声惨呼,和骨头断裂的声音,我踏入了画
舫。
     画舫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好象箭已上弦,一触即发,我虚刺一剑,剑气刺
向拦在吴三桂身前的三名护卫,他们胸口仿佛被铁锤重重一击,哇地喷出三口鲜血
,身子软了下来,眼见是不活了。又有一名侍卫首领向我扑来,手持一双形如鹤爪
、乌光闪闪的外门兵刃,与 "鸡爪镰"显为近似,却又另有妙用。他身形游走十圈
,心里已不知有多少次想要出手,但见了我的神情,这一招竟是不敢击出,月色
渐暗,忽然间,只听一声长啸,亮如鹤啸长空,他掌中一双鹤爪,化为两道乌光
,盘旋灵动,一招七式,分打我肩头、腕肘、前胸、后背九处大穴,正是鹤爪十
七抓中攻势最最凌厉的一招"云鹤搏龙"。我身形一变,手掌已抓住了杖头,他大
惊之下,身子不禁微微向后一例挫腕回收,而也就在这刹那间,他手腕一反,那
五尺长杖,突然折为两段,一般焦黑色的浓烟,自长杖断处急涌而出,瞬即迷漫
一片,掩住了我的视线,浓烟中竟还夹杂着一蓬银芒,急射我胸腹。 刹那之间,
两人身形一合即分,突有一道青光腾霄而起,我长剑已出,剑尖斜指,一滴滴鲜
血,自剑尖缓缓滴落地上。
     我竟在一合之内杀了吴三桂的侍卫首领,吴三桂的脸上也一下失去了血色,
众人突然鸦雀无声,脸上都不禁变了颜色。吴三桂绷紧了脸,念头急转,筹思脱身
之计。这个毕生统带大军、转战天下的大枭雄,生平也不知已经历过了多少艰危
凶险,但当此处境,竟然一筹莫展,脑中空自转过了十多条计策,却觉没一条管
用。“你待怎样?” 我冷笑道:“我待怎样?你受明室累朝厚恩,竟然叛国降清
,手擒故主,杀戮百姓,丧尽了天良!还记得李香君吗?我自然是要杀你。”我
掷剑插入几案,对吴三桂说“你自裁吧!”吴三桂哼了几声,突然一跃而起,抢
过长剑,猛向我喉咙刺来。一剑击出,又快又狠又准,正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快意
恩仇剑中的夺命绝招——一点红颜,吴三桂的剑与人已合而为一, 画舫中充溢着
宝剑的光芒,天地皆为之失色,我左手一指点出,正点在剑的光影中,就象最有经
验的猎人一下就抓住蛇的七寸。光芒骤然消失, 剑停住了,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
夹住了剑锋,封死了剑的一切变化,剑就好象铸在了我的手上,不能再前进一分,
这时我的心情镇静而冷酷。
     然而就在这刹那,我的心中居然生出一丝危险的警示。这个念头完全没有来
由,这只是多年在刀山火海、生死边缘锻炼出来的本能,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完
全没有经过大脑思索的作出了反应,这一反应救了我一命!我掉剑、刺出、飞退
,剑刺空。但是我却有一种如击实物的感觉,我知道我的剑气已击中他!我感到
整条手臂震得有些麻木。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的身法!吴三桂厉喉一声,一股血
箭急射向我的脸,我急推出双掌,准确的拦住吴三桂击向我胸口的一掌。这时我
已经在飞退。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正是杀手的原则之一。我已用背在壁上撞开
一个大洞,到了舱外。一股劲气向我呼啸而来,使我气血翻腾,周身涨裂欲炸。
整个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上抛飞起十丈,凌空打了十几个跟头。而在我刚才的身
后,岸上砰砰砰的倒下十几株大树!
我的内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至,一记流云飞袖止住了身形,按住岸边的柳枝,匆忙
回头,才发现向我出掌的竟是陈圆圆,接着我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我的手从
怀中抽出来时,掌中多了一面碎裂的护心铜镜,我苦笑。陈圆圆在画舫中向我道“
高宦德,八年了,你还没离开了江湖吗?你可知世上除忠义之外,还有许多佳事
,名花桂树,良辰美景,百年好酒,绝代佳人,你难道都不愿享受享受?”我缓缓
道:“我生命已献于此道,其他均非我所能顾及!”语声虽缓慢,但截钉断铁,
绝无犹疑。'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八个字,便是我辈之本色!陈圆圆叹息“如
此我便成全你吧!,请君闻乐上路。”听得此言,吴三桂的随从护卫知道这一奏
非同小可,登时脸现惊惶之色,纷撕衣襟,先在耳中紧紧塞住,再在头上密密层
层的包了,只怕漏进一点声音入耳。连吴三桂也忙以棉花塞住双耳。琴声响起,
瑶琴中竟然发出了金戈铁马之声,急促激越,正是令人血脉贲张的角调,肃穆中透
出凛凛的杀气, 每一音都和我心跳相一致。让我的真气从丹田涌出,在四肢百脉
中随着琴声乱串,如有千万根利针一齐插入我的身体里,全身阵阵的刺痛。
     我大惊,八年了,她竟练成了天下第一魔功“六指魔琴”近在眼前的岸边竟
似乎远隔千里,我每前进一步都可以感受到重如泰山的压力,额角之上,竞已布满
汗珠,铮铮铮的琴声不断自她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柔荑下发出,忽然琴声急转直
下,一泻千里,坠入了商调之中,琴声回绕低沉,渐渐微弱,变化虚无飘渺,直至几不
可闻,可是我却感到了沉重的压力,杀机,到处是隐伏的杀机。自我练成“天人一
体功”后,无论多么猛烈的攻击,对我已构不成威胁,但此刻的琴音,瞬间把我紧
紧裹住!仿佛是有无数只强大有力的大手,忽然同时握住了我的头,我的喉,我
的肩,我的背,我的腰,我的腿,我的脚,我的全身,更似是大海的惊涛骇浪忽
然把我卷在当中,马上就要碾成荠粉。我在退出画舫之时,已受了陈圆圆一记天
魔掌的撞击,强运内力护住,一时虽不发作,其实内伤著实不轻,我已迈不动步
,但知道只消再迟得片刻,便即陷身琴阵,转眼即将毙命于琴声之下。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纤影窜入陈圆圆绵密的琴阵。“高宦德,我是董小宛,
守住心脉。”我耳中听到这句话时,一双玉手托住我的后心,一阵阵的真气从后
心涌来,猛然间我感觉心无所滞,身在局外,乐音与我心灵已不起丝毫感应,但
觉心中一片空明,琴声的诸般细微之处反而听得更加明白。我感到董小宛带我顺
着琴声的韵律,忽而大步后退,忽而疾步斜行,将琴声的压力自足下传到柳枝,再
由柳枝传入地下。但是琴音更急更密,杀伐之声大作一连三个强音, 琴音自后心传
到我的经脉,也将董小宛震得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忽然间玉容惨变,吐出一口鲜
血,叹道“不愧是六指魔琴,罢了,你去吧!”言毕我猛觉后心一震,百忙中一
个倒纵,身形飘出数丈之外,片刻之后我已窜入了预王多择府。接着眼前一黑,仿
佛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瞬间离我而去,我倒了下去。在倒下之前,我看到董小宛
早已经倒在画舫中。接着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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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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