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danfei()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3:20: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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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山的寺院很多，我独喜山脚的伏虎寺。我家有吃斋念佛之风，但
我游山时，却不喜欢逛寺院。我受不了香火的熏袭，还有那阴湿的帐幔散
发出来的霉气，很令人头晕腿软，眼角也渗出一些沾液来。曾数次看见和
尚开了“功德箱”的锁，从里边掏点大堆的钱币，心就生出一些鄙意来。
这和尚也笨，干吗性急得当着香客的面掏钱？加之，所有的寺院，逛到最
深、最高处，照例是一样的“大雄宝殿”，这在建筑美学上，是一个老套
子，不能给人以惊讶，如同观看世界上所有的喜剧，终场照旧是结婚了
事。
伏虎寺在建筑上更像一座园林，有苏州园林的巧，又不失北方园林的
大，亭，游廊，石子甬路，花卉，青树，竹与泉，飞来绕去的藤萝，由于
这些东西的铺陈渲染，其间的庙堂与禅房就显得极有雅韵，非常清纯。
一进山门，扑面而来的静幽，使我顿生一个念头：此处可了吾残生矣!
谁料却是个尼姑院。不远处，隔一小山梁，就是报国寺，当然全是和尚。
我对陪同的当地官员打趣道：最好在两者之间修一幼稚园。官员一愣，笑
道：户口不好上啊。
同行的人纷纷选景留影，我则独坐石条凳上，吸烟。此处不准吸烟，
一个戴眼镜的学院派尼姑批评了我一眼，我装作不解其意，照吸不误。此
处虽有佛，却无香火飞灰，可见俗人不相信佛会在女人身边，这算是男权
社会的一个例证。其实，佛是中性人，不男不女，或可男可女，总之根据
需要而显化——得罪，阿弥陀佛！
尼姑们多半是少小年华，虽脑袋秃青，着灰色衣裤，穿圆口布鞋，步
履如猫儿般无声无息；但那一身的韶光，依然往外流泄不止，一如水从高
处自然地流向低处。她们戴手表，看电视，用煤气灶，在自来水龙头下拿
洗衣机搅衣服。衣服搭到铁丝上，雪白的，绣着花纹的胸罩也搭到铁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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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我匀绱私】抵恿?因为她们是女人，年轻的、未被污染的女人，即便被
污染过现已完全忘却污染的女人，她们有信仰，有灵魂归宿，因而她们是
一群暂时栖居山林、暂时过着世俗生活的人间仙子。
是的，这里确实静幽极了，尤其是当树上的蝉鸣如水波一般层层荡来
时，这静幽简直让人舒美得要哭了!这里的蝉声，是我从未听过的，那声音
很老，很重，嗡嗡呛呛，如金石相击。这里的蝉，是蝉界拥有最高级职称
的蝉精，它的祖先，一定为许多俊彦龙种演唱过，比如老子、孔子那一个
档次的人，或者如苏东坡那样一种罕见而美丽的男人。
一座山如果有声音的话，那么峨眉山的声音就是峨眉山的蝉鸣了。可
是，我只闻蝉声却不见蝉形，最终还是在伏虎寺的一棵树上发现了它——
它很苗条，身长只及钢笔的三分之一，灰色，如尼姑的衣服，它的羽翅，
贞节地合成一个燕尾，优雅极了！我捏了个纸蛋儿，一扬手，击中了它，
它微抖了一下身子，没有飞走，依然呛呛咣咣地叫着，声音如非常
纯粹的金属，又深情又投入，高妙得很。
我好像悟出了这个地方何以叫伏虎寺了。老虎纵横天下，混了
个百兽之王的头衔，又有什么意思？忽然来到这儿，那一颗野心就
被这儿如此静幽的蝉声留住，于是骨头软了，不降自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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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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