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lanren()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3:05:34), 站内信件
|
出车祸的那天早上停了电。学校门口的小店外贴着张“蜡烛已售完”的大黄纸。
这已经是这礼拜第二次了。
昏黄的暖流笼罩着整个教学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每个班里都闪动着星星点点
的火光，四周是黑漆漆的人影。
冬天天亮得晚，我走在从车棚到教学楼的小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上的大衣
显得特别沉，让人懒得迈步。教室里已经传出了读书的声音，我知道又晚了，连
续四天的迟到纪录。我对自己说：“这亮光让人害冷。”
班里，大家早已坐好，每两人之间都放着一根腊烛，或高或短，或明或暗。我进
去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火光从每个人的下巴照上来，人们脸上轮廓分
明，顿时充满了整个教室。几十只眼睛泛出亮光，既刻又消失了。
星期四照例是语文早读，大家集体读着《祝福》，“…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
有魂灵的？…”这苍白的声音压过一切，飞到了天顶上。
今年冬天一直没下雪，感冒的很多。大家都能咳嗽几下，走廊里飘浮着食醋的味
道，很浓重。这句话读过三遍以后还是没有放亮，只有些银白的微明，给了人一
点微小的希望。
天空终于在午饭之前放亮了。冬天干冷的厉害。太阳的火光抱成团，镶嵌在人们
头顶上不远的地方。车祸就是在这时发生的。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上，女生照例在
大墙下的太阳地里说话。这时候的太阳总是暖烘烘的，照的人懒洋洋的。但今天
却说的格外眉飞色舞，其中也有眉清目秀的。下课时已经有了两三种版本了，只
有一点可以肯定：死的是个学生，男性。第二节化学课上，学校管纪律的主任猛
地推开门走进来，问班里男生下午少了没有。那天我们班人来得特别齐。主任走
后，听见其它班的门也被陆续推开，问的肯定也是同一个问题。
放学时大家注意的焦点有了转移，互相打听着彼此班里的考勤情况。个别没来的
男生都上了一张黑名单，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就连没来的女生也被安排到了各种
假想的意外事故当中，这些假想的事故除了发生的时间，没有别的相同点。对别
人的死，生者都表现出一种莫名的兴奋，还有一些无恶意的好奇。
对于这次车祸，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大家公认的版本：事出在体育学院门口，那学
生与他母亲骑车同行，肇事的是辆客货两用。汽车和自行车都想让开对方，结果
撞在了一起。那汽车是开出几十米后停下的，显然改变了逃跑的念头。周围立刻
有十几辆自行车同时站住、观望。那位母亲傻了几秒钟后，便像一只受伤的鸟一
样狂叫着在街上乱窜开来。这是综合了各个版本的精华。我想当时除了死者，周
围其它人嘴上肯定都吐着白气，也包括那只“鸟”。
晚上，外校的几个朋友都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消息传的很快，我告诉他们我照
旧活蹦乱跳的，晚饭吃了三个馒头。
平淡的生活中是一些内心不平淡的人。当一种极端的事发生后，内心的火星就将
变成势不可挡的熊熊大火，然后结成一片。
当天夜里，一群人从高坡顶上狂奔下来，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狂奔，他们身着黄
军装。有的人中途跌倒了，还来不及爬起就翻滚下去。这些人一会儿就体无完肤
了，但他们脸上却露出了幸福。坡上刮起了风，吹得黄沙漫天飞。人群中伸出无
数面鲜红的大旗，这些血红的旗帜在狂风的吹拂下展得很平……
--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102.153.16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