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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2:25:1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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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鬼子兵
方军
二、最后的军礼
有个朋友十分想到外国去,他常给我来信,问我到日本的
体会,这样便于他出国前做些准备。我实在编不出什么美丽的
花环送给他,左思右想,只好实话告诉他:“你如果在北京活
腻味了的话,不妨到日本浪漫一下;不过只能浪漫一天,因为
日本是全世界生活费用最昂贵的国家。”
我在日本6年很少穿西装,和教授谈话时常因头发里沾满拆
房子的沙土而感到尴尬;和日本同学在一起时,我摔伤的腿和
压伤的脚一瘸一拐的,狼狈不堪,惨不忍睹。除去倒霉之外,
命运还捉弄我,让我经常和一个原侵华日军老鬼子金井互敬军
礼。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我父亲是1939年参加八路
军的老战士,他和日本侵略者除去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外,不
可能互敬军礼。他连日本侵略军1945年投降时在中国30多处缴
枪仪式上的最后一个军礼都没见过。父亲至今说起这件事都遗
憾万分。据父亲回忆,1945年10月8日,在八路军察哈尔省委宣
传部工作时,他接到上级指示,要他采访日军在北平的投降仪
式。他披星戴月往北平赶,等赶到时已经晚了一天。父亲只好
从八路军前方总部派人潜入北平的战友那里得到前一天的消息。
后来父亲以《投降的军礼》为题,在《察哈尔抗战报》上
发表一篇通讯。
作为八路军的老战士,父亲和侵略中国的日本鬼子进行过
无数次面对面的战斗。他目睹了多少村庄被鬼子烧毁,多少乡
亲被日本鬼子杀害,多少八路军战友就在他身边倒了下去,流
尽了最后一滴血。他能活下来,应该说是幸运的。所以我特别
理解他的仇恨,他的遗憾。日本侵华日军放下屠刀,向中国军
队宣布无条件投降而向中国军民致敬的最后一个军礼,父亲确
实是希望亲眼见到的,可是,谁让他晚了一天才赶到北平呢。
父亲想见没见到的事,偏偏让我常常能见到,你说怪不怪?
这事儿不是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关公战秦琼”吗?因为我虽
曾是中国陆军铁道兵的战士,和原侵华日军老鬼子金井到底是
两个时代的军人。命运却偏偏安排我们不止一次地互敬军礼,
这不是一大邪事吗?
如果有人,在东京街头或北京饭店门口拉住一个日本老头
儿,问他是否打过中国,十有八九会得到肯定答复。至于敬不
敬军礼就不好说了,旧日本军礼已经很难被世人见到了,尽管
目前还有40万当年的侵华日本军人依然活到了今天。
金井老头儿作为日本关东军老兵曾在中国东北多年,他第
一眼就认出我是中国人,而我是经过和他讲话才确定他是侵华
鬼子兵的。自从他知道我是中国人后,就天天给我们店来电话
订饭了。而且,这个侵华老兵还天天主动和我说话。开始阶段,
我们之间的谈话是“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棗椕换按罾啊保?/P>
慢慢地就转入了实质性的话题。到后来,我们之间发展到还没
相见已经有许多思想要等待交流了。互相敬军礼就是这时候发
生的事。
金井有一次和我聊天时说他崇拜中国军人,并崇拜了整整
半个世纪之久。我问金井:“理由是什么?”他对我说:“我
们旧日本军关东军司令叫东条英机。1945年9月11日他自杀时不
敢双手握住军刀扎入自己的腹腔,而用小手枪照自己并不要害
的地方开了一枪,没有自杀成。光让别人当武士,但自己不当
武士。我一直记着东条英机的训话:国民,要像武士那样为了
天皇尽忠赴死。武士道和武士文化是全体国民的价值标准和行
动规范。‘武运长久’就是皇运和国运长久的保障,可他自己
食言了。”金井接着说:“战争对于每个军人来说,都有穷途
末路的时候。多少旧日本军人遵照最高指挥官的命令,效忠天
皇,双手握住军刀扎进自己的腹部,他们真傻呀。”金井为他
们表现出一脸的遗憾和惋惜。
金井老头儿认为中国军人才是真正的武士。我对他的“奉
承”付之一笑。我说:“我们中国的东北军不是遵照蒋委员长
的指示败退关里,拱手让出东北三省了吗?我们中国的大小汪
精卫还少吗?”
我说,“武士”这个词不能像评论中国菜那样,样样都说
好吃。奉承菜可以,奉承人可不成。“武士”一词按日本人的
习惯有“英雄”的含义,这顶帽子不好给全体中国军人戴上。
如果中国军人都是武士的话,中国的大部分土地怎么让你们日
本军队占领了14年之久呢?
金井听了我的话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半晌,他说:“你
只是个毛头孩子而已。”
自从他惊讶地知道我也是中国陆军的退役军人后,就常常
立正站好,规规矩矩地给我敬一个军礼。我们都没穿军装,我
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我马上以在中国陆军服役7年养成
的习惯立正站好,还了一个军礼。他庄重我不能不庄重,我们
同是退役军人呀。
有一次他跟我详细描述林中打猎的情景。只见他双手模拟
端着三八枪,移动着步子追踪跑动中的黑熊;然后右手食指扣
动扳机的同时,嘴里“叭”的一声。“倒下了”。他告诉我。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浑身一震。我问他:“向中国人射
击时是不是也这样?”他急忙摆摆手,低下头说:“别说了,
那是罪恶。”
稍停,我对金井说:“我年年‘8·15’那天都去靖国神社,
看当年的日本兵穿上当年的军服在靖国神社内参拜,后天是‘
8·15’,咱们俩一起去靖国神社呀。你如果同意,我今天就去
向老板请假。”
金井说:“确切地说,我只去过一次靖国神社,那是50多
年前的事了。1937年部队去中国前,我们是在横滨上的船。当
时,我们长野大队集体去过靖国神社参拜、宣誓。记得从那里
出来,我们浑身都是劲,更紧地握住了军刀和三八枪,我们要
去保卫我们日本国的海外领土棗椔薰N颐呛薏荒芰⒖?/P>
开到中国前线去,我们恨不能立刻变成靖国神社墙上的壁画和
石雕。”
金井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窗外是阳光
炙热的夏天,气温高达38℃。
金井回忆说:“我1953年从苏联回国,船还是在横滨港靠
的岸。当年和我们一起出国的长野县的战友们几乎没有几个人
了。从苏联纳霍德卡军港坐船,穿过津轻海峡,途经函馆、仙
台,我在船上一看,全是俘虏营新组合的队伍:有北海道的兵,
有四国的兵,也有本州和九州的兵。在横滨港欢迎我们的人群
和欢送我们的人群场面不一样,来的几乎全是亲友,有人已经
在这儿等了几周。没有鲜花,没有呼喊,没有歌声,没有一片
片闪亮的头盔和枪刺,没有军乐队,没有挥动的旗帜,也没有
欢声笑语。我们的军服也由新到旧、缝了又缝。迎接者的目光
飞快地在人群里寻找,找到了亲属的人,就大声喊叫起来。多
少母亲眼里含着泪水在归国大队中找寻自己的儿子,多少妇女
拉着孩子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丈夫,多少女人想找到自己的哥
哥或弟弟,多少女人在寻找自己热恋过的男人。可是多数人没
能回来呀,他们永远留在异国他乡了。
“靖国神社,它留下了我的青春,我的希望,留下了我为
日本流的满腔热血。我再不希望走近它一步,因为我从不幻想
在那儿能找回我失去的一切。想起过去,我就感到悲伤。
“我可以陪你去日本的任何地方,我为你当向导,我和你
在一起时感到年轻。我爱回味中国的异国风情,我虽去过中国,
却头一次真正认识了中国人。我们去海边、去登山,你拉我这
个老头子一把,我都感到由衷的感谢,我曾追杀过你的父老哇
……
“但我不能答应去靖国神社,靖国神社是我青春的祭场。
我们长野大队一多半的灵魂都在那里呀,他们确实变成了武士。
他们没错,我也没错,我们是为国家去打仗,不是为了自己! ”
金井向我瞪起了眼睛,我这个人有个“从
-- 游泳的鱼自由的游来游去,希望有一天能游入属于自己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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