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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狗狗
发信人: netbld()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21:03:17), 站内信件

                                  
          睡不着,就学打字。据然打了一大片。还有逗号句号,像画符。







狗 狗




                     一。笨狗米沙

      
下班回公寓。
推开门,看到有只毛绒绒的狗坐在客厅里。
它的个头很大,有十多斤重,象只小灰熊;但软软地坐在地毯上,露出白色的小
肚皮;是只幼小的狗。它的神情更是憨憨的,不戒备,侧着没有耳朵的大脑代仔
细地看我们。好像问:我们认识吗?
一同回来的龙儿有点怕,向后躲。

    “关门,关门,别让小狗跑了。”
小吴从橱房里喊出来。他看到门内门外的对峙着,笑了,有点脸红。
我发觉小狗晶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它也在观察着我。它的专注有种说不出的风格

小吴弯下腰去,轻轻地把小狗抱在怀里,很温柔。
    
“哪来的。”我问。
这小子曾偷过一只小狗。共事的俄罗斯人非常愤怒,差点没把我们宰了。还了哪
狗,请漂亮的俄国女翻译再三道歉,才平息事件。
    “买的,这是纯种狗。是名犬。我们中国没有的。邪哥你看,我有证明。它
叫米沙,父亲是尼古拉,母亲……世界名犬协会的证明……” 它叫米沙,在小吴
摸证明时挣下了地,卧到厅角,看着我们。
白痴。
让他买菜,他却卖了条狗回来。
  “哪个‘捷乌氏卡’(姑娘)不卖给我,把钱推还给我,好象很害怕----我又
拿出一百美金,她连小狗都不让我碰。吓的直往后退。不知道她怕什么,我告诉
她我养过两条狗,在中国我是养狗的专家。这条狗非常可爱,我一定要买。她说
:你们中国人吃狗。‘吃狗’。龙儿,老毛子是不是很笨。我们中国人只吃别人
的狗,吃偷来的狗。不吃自己的。我告诉她,我很爱狗。我不吃狗,偷来的不吃
,别人的也不吃。打了二三十分钟手式,她还是不卖。我又说她漂亮,说:‘爱
乐舞尤,爱乐舞狗’说:你不卖给我,今晚我就偷来吃。你不让我偷?我连你一
起偷来吃。哈!反正中文、英语、俄语、连手带脚死缠烂打一起上。她才让步。

“她告诉我,她家里这样的狗有五条,两只大的;她大概是养不了了……后来她
什么也不说了,把小狗交给我,捧着小狗的头亲了又亲;跌跌冲冲的跑掉了。她
只拿了一百美金,我看到她好象哭了……就没搞明白米沙是什么品种。你看它哪
么可爱,肯定是名犬。‘狗狗’你是不是名犬?”
    是白痴。
在俄罗斯,一百美金是三个人十天的伙食。虽然名犬证书上有他的名子,他还是
个白痴。在国内他就是个白痴,一个养笨狗的白痴。
“龙儿,你来抱抱它。不晓得它为什么不肯让我抱,你来抱。别怕,它才两个月
大,按犬书上说它还该吃奶呢。你看它的小米牙,一点点,它咬不了人。……身
子多软,像个暖手的大火球。可能它不喜欢男的……就是不让抱
“别慌。你看它没有耳朵,它一定是种斗犬,生下来就要被剪去双耳。可它还留
着尾巴……这又不像。它的厚毛软不软?你再摸肩上这一线黑毛,多硬,是钢鬃
。它长大了一定很凶----嘻,也不要你抱。小狗总是要人抱的……小狗怕冷……
小狗会冻死的。”龙儿还是有点怕,但已为小狗担心了。
     小狗又回到厅角,背对着我们,它在微微发抖。暖气还没供足,十月的海参
威是有些冷了。
“做饭吧”我说。

    吃过晚饭,着手写传真,向国内汇报这几天的生意。小吴在一边斜眼看着我
写。龙儿开始复账。
写传真,我常会查几个数据,搞的龙儿紧张。
忽然龙儿抬头先问:“你不喜欢小狗?”小吴也盯着我;气纷又紧张了。
    我摇头。
“它是不是很可爱?”龙儿又问。
我点头。
“你没有碰过它。”小吴说:“不跟它打招呼。”
他很认真。龙儿也是。
这两个人盯上了,我有点忍不住想笑。什么时候我必须与一只小狗打交道了?我
问:
“它摇尾巴么?”
刚才喂它,它摇晃晃过来吃东西;但不向他俩摇尾巴。虽然动用了最好的食品。
它只是看大家一眼。长长的粗尾没有任何表示。
看起来它是饿了,但它吃的很慢。不管你怎么逗弄,它不争不抢。即便它咬住了
一块肉,你伸手拿,它就给你。看你一眼;停顿一下;又低头进食。它吃的多,
吃的斯文。吃罢后就回到庭角趴下;大脑袋贴在自己的前腿上休息了。
虽然它个头大,但必竟只有两个多月,连路都走不稳……不过,它不摇尾巴。

小吴一怔,立刻变的非常沮丧:“是只笨狗。”
我大笑,不由得笑。
在这个言语不通的国度里我很少说话;从来没有这样大笑过;我忽然变得很开心
。一种忍不住的开心。笨狗?它象一个尊贵的人。行动规范;它不东闻西嗅,不
到处乱串;只走直线;如果你站在它的路线上,它会蹲着等你让路。它甚至连声
音都没发出过。它只用眼睛看大家,两个月的小东西就有十多种眼神;叫人搞不
懂……不过,天下竟有不摇尾巴的狗!居然还是条笨狗!
小龙诺有所思:“大该它不喜欢中国人。”
她说得肯定,我笑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摇头,继续拟传真。




二。是件礼物
     
"你不要写小狗的事。"小吴的话让我感到突然。心往沉。
"你要送给她?"
    他点点头。非常慎重。小龙也停下了工作。
    她是谁?
我知道。是弟妹。
虽然兄弟只是弟兄,弟妹只是种称呼。但这兄弟偏偏是我们的老板;弟妹也就是
老板娘了。
    智,谢,韩,墨。当初我们四个童年朋友为了好玩,就这样嘻嘻哈哈的排下
了座次:大痴,二邪,三憨,四魔。后来有了一份事业的大智叫我去喝酒,说:
老三,老四合开的公司缺人手。你到那里去吧。比在外面打工强。还能出国。
现在公司里的打工仔大都叫我:邪哥或二邪哥。公司老板是三憨,弟妹就是憨婆

    憨婆不憨,聪明玲璃。虽然时有点小姐脾气,但是个欢乐的人,从不愿伤人
。特别是和老三在一起,常乐的忘型。她唱起歌来是非常迷人的;连小鸟都会停
下来听。小吴常说:我是她的忠实歌迷,她是我隅像。
弟妹却不喜欢:
"二邪哥,叫小吴一起去俄罗斯好不好?"
……
    小吴在俄罗斯,在俄罗斯的小吴要带礼物给‘隅像’。
一百美金的礼物好像过于贵重。不知道隅像的先生会怎么想?
我望着小狗:你会惹麻烦麽?
米沙知道我在看它,它动动大脑袋,盯住大门;门铃响了,是俄罗斯房东。我轻
轻地出了口气。可爱的柳达,女房东你来的正是时候。



三。有些吓人
    

在俄罗斯,房子是连家具一起租的,三百美金一个月。而柳达却重复是:十美金
一天。我说:这不是一回事?看来俄国女人也和中国一样。碰上这种事,非要别
人依着她们的说法才行。龙儿抿嘴笑,翻译笑,柳达听翻译说也笑。第二个月要
付三百一拾元。这才明白。
    在远东混杂居住着许多民族。他们的外型差异很大。有两米高的白俄罗斯人
,也有一米五六的坦达人。女房东是属于哪种小巧的体型。可以说非常小巧。只
到我肩高。她约三十七八,满头银发,皮肤白细,气质高贵。是船长的妻子。和
许多俄国人一样,她也有两科大学文凭。另外她的手非常粗糙,是劳动的手。象
车工,沟痕很深。她很爱清洁,常趁我们不在时来打扫卫生;我告诉她:我们会
搞的,她却一手捏住鼻子、一手在面前扇;而且满脸笑意,好像我们很臭;令人
尴尬。不过我们相处不错,特别是小龙,她们谈的来,两人打手式,翻字典有半
天好谈。有时指指我们,作鬼脸,相视而笑。
柳达也有一条小爱犬,毛色黄白,叫法娘莎,会自己上厕所。法娘莎很热情,每
次柳达带来探视,它总是第一个冲进客厅,围着我们又跳又叫;很亲热。不过,
如果它闻到屋里有烟味,就不进屋,在门口“咐咐”地甩鼻子;甚至会咬住柳达
往外走。这种情况柳达总是笑着依法娘莎;在门外与我们打个召呼就散步去了,
有时拉上龙儿。
今天没人抽烟,法娘莎一进门却停了下来;并且开始倒着向外退。它似乎很害怕
,夹着尾巴,混身发抖,禁不住尿了。柳达很惊异。
她看到我们的小狗时几乎吃惊。
“嘎夫嘎斯给斯!”她轻轻地说了几边,很严肃。
小狗也很严肃,蹲在她面前,注视着她。
他们互相看着,象一种神灵在交流信息。
柳达先抬起头,脸上充满了焦虑。她指指小狗问我:“妈妈?妈得儿?”
小吴看出情形不对,把名犬证明递了给她。
柳达看过证明才松了表情,她走到电话前,拨通我们的女翻译。
她们一直谈电话,口气有点急躇,米沙跟过去盯住柳达说话,我们三个中国人只
好站着。什么也听不懂。出于礼节又不便随意走开。
小吴和龙儿一起看着我时,我笑笑:“是国际事件。”
这话说的有点高深莫测;有点使人振奋。
龙儿笑了:“邪哥你。”
小吴跟着也开心起来:“逃!逃得快、不生疮。”
我也笑。逃?往那逃?别说现在路上已布满了拿微型冲锋抢的警察----他们在晚
八点后,见到华人就收去护照。把人往海参威警局华人处的单间里一关了事。等
到天亮,由东方大学华语系送入警界的警员会和你聊聊,然后通知你的公司领人
……我们在这做船的买卖,不说支票,光是小费就花了二十多万多。逃?往哪逃
?一条小狗,二十多万美钞……不知道这次又会怎么样。

柳达让我听电话。
“老谢!‘嘎夫嘎斯给斯’是俄国的熊猫……”翻译说。
我看见柳达想抱米沙,它也掉头走开了……
最终我说服了两位俄国女性:中国人不吃熊猫。特别是自己养的熊猫。翻译收线
;柳达走人。临走前告诉小龙:“吗啦够(牛奶)。”她指指庭角的米沙,忧心
重重。她告诉龙儿,这种狗是最凶猛的。你天天喂它,和它玩,但它还是有可能
咬你,突然咬……“法娘莎,怕怕。‘呜呜呜’,回家。”她说着就告别了。

小吴过去趴在米沙身上,硬搂着它。欣喜若狂:“嘎夫嘎斯给斯!是大白熊狗!
产于俄罗斯高加索,英国皇室专用警犬。雄性可达六十五公斤。一生只忠于一个
人。性格:机敏而高傲。罕有见于民间。犬书上是这样说的……”虽然米沙在笨
拙地摆脱他的亲热,他还是与它缠个不清:“哈哈!咱们的狗狗也不要老毛子抱
。狗狗,你性格高傲。不摇尾巴,傲气冲天。不像我……你不要我抱,我偏要抱
你……”
我望望龙儿,同时笑。
这是个无赖,无赖的事不用写传真。




四。不是木木


夜深了,大约一两点吧,我照例醒来,照例去客庭沙发上喝沃特加。
沃特加在俄国是白酒的意思,泛指一切白酒。俄国白酒有一种诱人的特点,不管
你喝的如何醉,明天你不会头疼。据说这酒都是二次蒸馏。
它是最好的安眠药,不必考虑喝了一小盅,还是一大杯,只要有两小时的睡眠,
便可摆脱酒意。喝一杯茶,便能恢复自我。所以我对沃特加有一种信任。今天是
周五,我可以喝到下周一。反正也无事可干。不必问为什么喝,为什么醉。喝醉
了可以在沙发上睡,睡醒了再继续醉。这样时间会过的快一点。这就是‘人在江
湖,醉不由己’。生意没完,得陪着。
米沙在。无声的出现在我面前,它在沙发前蹲下,仰头象看柳达那样看的我。它
蹲下的样子虽然幼稚,但已有战士的姿态。是聚精会神。它要与我说。
米沙,你是想妈妈了;我知道。
你要找她。可我帮不了你。
米沙,虽然你是俄国狗,但你不是‘木木’,我也不是‘哑巴’。你是米沙。

在俄罗斯就有过一只名声很大的灰熊叫米沙。你要像熊一样,要强悍些,学会自
己照顾好自己。
它轻轻的‘呜’了一声,固执中带着失望。
“米沙,别这样。”
大约我的语气重了,它掉头走开。
它趴到大门口,低头抽门缝的冷空气。它抬头似乎要望出去;透过大门远远的望
出去。它又低头轻轻的呜呜,呼唤它的母亲。大门外的楼道灯漏进来;那丝冷风
吹的它绒毛乱抖。

“米沙是在想妈妈。”黑过道的哪边,轻轻传来龙儿的声音。
倒点酒,含在嘴里。是先喝酒再回答,还是先回答后喝酒?
“小吴是混蛋。”
我轻轻答:“是白痴。”

“你们说我什么?两个人说悄悄话。”原来这头的小吴也没睡。
我说:“都来喝酒吧。”
打开灯……



五。是个哑吧


那夜龙儿喝了一小口,抱着小狗回屋。她是怕小狗冻着。
我和小吴又是老样子,切一块生腌的马哈鱼肉用手撕着下酒吃。先开一扇窗,关
上灯,再各点一支烟,翘着四只大脚丫。你一杯,我一杯,谁也不说话。
租的房子不大,我和小吴占了东屋,龙儿住在西边,中间对着大门的就是小客庭
了。厨房卫生间更在西屋外。开始小吴还跟我客气,醒了见我不在床上,就来客
厅陪我喝酒。后来他顶不住了,隔几天陪一回。或者起夜时进来站着喝一杯就去
睡。如果他坐下,我们就这样慢慢喝。等到半公斤沃特加下去;我俩都忘了用酒
杯;你一口我一口,抓着瓶子喝。我们就有话说了。说的什么,谁也不记得。
今夜小吴先开口,他说:
“邪哥。你到底邪在哪里?
“搞的象黑社会。吓人。我看你,心挺软。”
我举杯看看,还有一些,哪就是没有醉。所以,不用说话,不必回答。
窗外月光凌洌。不知是不是中秋节?这可是中国人的节日;是一年中最明亮的夜


哪夜小吴醉了,他睡在厕所里。他不愿吐的满地都是。他说:他会写传真,买狗
的钱回国就还……他说:他有钱,十几万……说:他是一只狗;因为崇拜她才待
在公司里……但披错了人皮;所以他不能露出自己的狗念头。让他来这里,就带
件好礼物回去。要把小狗训好,送给她。又说了一些离婚的老婆,三岁的儿子什
么的……反正他说什么我听什么,直到睡着。如果今天是中秋节,那么今夜有人
作伴,耳边响的是中国话。

朦胧中感觉到天有些亮了……米沙进来客厅……勉强睁眼看,没错;米沙又坐在
沙发前。象昨夜一样看着我。
“米沙,你吃过了吗?”圆圆的小肚子;看来它吃过早餐了。它坐着,象个待命
出发的战士“哪么早,要去哪里。”
“它没睡。把它放到床上都爬下来,摔的好重。它不怕冷,就趴在门口。不过它
很乖,夜里不吵人。”龙儿悄悄地出现在厅门旁,穿着睡衣,头还没有梳。有黑
眼圈。
“邪哥,我已经把米沙放出去过了……”她越说越轻,好像脸红。
我一愣,立刻到厕所里踢小吴“起来。”
他说:“邪哥,再让我睡一个小时。就一个小会。”把他架回屋,告诉他:那是
‘公共’场所,不是睡觉的地方……
到厨房里抹一把脸,把大门保险打开。米沙已经等在门口,好像知道我要出去。


单元门口有一张大长椅,是专供居民坐的。因为暖气,俄国人都不在房子里吸烟
;晚上总有几个男女烟民聚在这里,那怕零下十度。
早上却没人。
冰冷的椅子很湿,薄雾中远处偶尔有汽笛声徊旋;海风吹雾越来越淡;太阳就会
出现。海参威,俄罗斯远东重港;这个城市像建在一个环形山的斜坡上、拥抱着
一个平静的停泊着许多大小船只的港湾;符拉底沃斯哚科的早晨很美。
米沙转了一圈,卧到我脚边,它迷上了山下隐约起伏的海岸线。
龙儿出来,轻轻的坐在我身边:“小吴醒了,在洗澡。”她穿上了薄大衣。
她也很喜欢海参威的早晨,有时甚至会早起散步,一个人在薄雾中慢慢的走。我
曾警告她:不要走的太远,海参威必竟有点乱。她问我:早上有过暴力事件吗?
全世界。她说:“强盗从来不抢早起的人……要抢也抢你们这些睡懒觉的家伙。


我们都望着淡雾中的城市。
“他拖不拖地板?”我问。
“是。”龙儿笑,微微摇头:“屋子里一股子酸味。他还要吃酸辣汤。”
喝酸辣汤最醒酒。
“叫了几声龙姐?”
“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龙儿不许他叫。可我知道;有些事我总能知道,大概就是感觉吧。
“要吃酸辣汤,就拖地板。”她紧了紧外套:“有时,他可真能缠。”
我说:“米沙不缠人。”
龙儿又笑了:
“好象你们相处不错。”
米沙是乎意识到在说它,慢慢翻过身,仰起四只胖爪子,向龙儿慢慢划。龙儿‘
咦’的一把抱起它。
“它要我抱了。”龙儿兴高彩烈。“邪哥你看。它要我抱。”
米沙可能觉得自己很‘骑士’,从龙儿的怀里朝我看,非常得意。
我想:是不是把米沙和小吴换错了什么……但愿不是。

太阳透雾过来,今天会是个好天。



六。翻译说


八点半后,龙儿去采购,小吴去中国市场。哪上百个摊位的市场里,有一半卖我
们公司的货,都是先拿东西后给钱。周六那里很火,要看看行情。特别是哪几个
主,好久没给钱,得问问。小吴是把好手,喝啤酒,聊大天,不叫哪几位走没了
。易货贸易,国内的东西拉来,卖了变钱,才能买船。家里的人要准备各种日用
品,一车皮一车皮的往这拉。不能让它走没了。说来谁也不会想到,拉的最多的
是卫生纸。每次卸车都累死人。纸是中国人千年的骄傲;卫生纸也是纸;是骄傲

他们走后我洗了澡和衣服。其间米沙顶开门探了几次头,它大概是寂寞了。
我回到沙发打了个手势,拍拍沙发。它想了一下,便往上爬。它小,只有软肉,
没有筋骨,挂在沙发边总是爬不上来。
我有点残忍,看它摔下去,看它再爬。结论是:很顽强;直到第五次挂在我的膝
边,才向我发出求援的目光。
托了它一把后,看着它……它把我的腿当枕头了。
它在沙发上团团转了个圈,摆好姿势,趴下。
大脑袋伸过来,下巴贴在我的腿上。抬眉看看我,舒舒服服的喘口粗气,就慢慢
的闭上眼。
它以为我是谁?好象我是它的妈妈,好像我属于它。
我不懂,它会这样。
没错,我不愿与米沙太接近;将来终会与它分手的;它属于他人。所以我想避开
……米沙的体温传了过来,睡眠中它还抽动了几下。
如果说有上帝的话,哪就是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温暖着整个沙发。

一动不动的过了好久好久;大概是睡着了;电话铃惊天动地底响了起来。吵醒了
我和米沙。它叫了,叫的稚嫩又欢快,很响亮。好象它早就醒了,没离开。好像
怕我不醒来,误了电话。
“喂?哪位?”
“老谢!”是女翻译的重口音。
“没打吵你吧?是娜达莎。”
“……?”
“是米沙的小主人。娜达莎。
“她找到我,要说话。”
一个普通的俄罗斯小姑娘、在四十万人口的城市中、能迅速找到这里,令人吃惊
:“说什么?”
“小狗好吗?她说:不好就请还给她。她不要钱。
“她说:米沙很小。米沙要哭的……”
这话很难答,从米沙身上能看出娜达莎是个有爱心的小主人。米沙跟着她肯定比
跟着小吴好。但是要米沙离开这里……
如果对方是个商业对手,如果这仅仅是一笔生意……
“你是怎么说的?”我试探着问,显得很愚蠢。
翻译沉默了一会:“我告诉她:老谢他们是好人。”
“谢谢。
“请告诉她,我们都非常喜爱米沙。另外,如果米沙和小吴处不好,回国前我就
劝小吴把小狗留下来。”
“斯吧西吧。老谢,谢谢。好的。”女翻译高兴了。她停一下说:娜达莎也同意
这样;她要听听米沙的声音。
耳机里的声音让米沙高兴,它冲着耳机大叫。它开心极了,往后一蹲又扑过去大
叫。它咬它叫,还看我。耳机里每说一句,它都“汪汪”的应和。在我拿起耳机
后,它毫无顾忌地爬到我身上冲着耳机喊。直到我说:行了,米沙。它才停下,
舔我的脸。
翻译告诉我:娜达莎笑了。说米沙没哭,米沙伤心的时候只轻轻的哭。像猫仔一
样的哭。娜达莎她走了,说以后再来看米沙,请好好的待米沙。

翻译告诉我:这种狗很难养,它的主人是它自己挑的。你可以喂它,跟它玩,但
你不一定是它的主人。谁也不能勉强它。
“有一个爸爸打他六岁的儿子,他的狗扑上来阻止他。当爸爸的把狗关到门外,
继续打小孩。狗撞破窗户跳进来咬爸爸,咬断了一只手指。咬下来。这就是嘎夫
嘎斯给斯。
翻译说:“老谢你不要不信,这件事还没多久,柳达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紧张。
在俄国,都不养这种狗的,它除了吃的很多,就是它很高傲。很傲气。非常贵族
。它如果不同意你;就不尊重你;而且永远。把它养在家里很危险,十个养‘嘎
夫嘎斯给斯’的有八个家人被咬。它会很大,比大人大,对小孩,妇女很危险…
…”她是乎想叫我放弃米沙。
“唔……,唔……”我用的是正宗的外交语言。是语言中的精华,虽然是哑巴发
明的,可全世界通用。
年青漂亮的女翻译被我‘唔’的没办法。她最后说:“老谢,我可不可以问你一
个问题?”
“什么?”
“你喜欢米沙吗?”
“米沙是小吴的。”虽然我是老板的全权代表,有买车购物,塞黑钱的权力,但
我终是个打工的。只要不损害老板的利益,我不想干涉任何私人的事。


七。龙儿怕


米沙大概是它的小主人还记的它,变的高兴起来。它扒着我的裤子滚下沙发,高
兴的跑了几步,突然掉头向我挑衅。它猛扑我的脚,咬一口,又猛的向后跃退。
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它都傻傻的看我,又扭头看看自己的尾巴,每次都汪
地向后咬一口,又看我,好像说:是尾巴坠倒的。
我伸手抓,它就掉头跑。满屋子跑;我大声吓唬;它跑的更是兴致勃勃;毛绒绒
的米沙,撞翻了凳子;带倒了酒瓶;踩着拖鞋就跌个跟头,拌着地毯边也甩的乱
滚。它还抢我的袜子、鞋子、垂下的衬衣、沙发铺的毛巾、遇到什么,叼什么。
小胖腿踩上叼着的衣物就摔,像个没有骨头的肉球;滚了又滚。直到它咬住了枪
套,我才伸手抓住它。
在有点乱的海参威,带枪是当局默许的。一种打催泪弹的手枪。很小,兰汪汪的
很可爱。有次在地下室我试了一发,结果熏的眼泪鼻子一起淌。串上地面,守门
的大妈已打开大门通风,气的直瞪眼。合资公司的俄方经理从三楼奔下来。他问
我:……
我的嗓子被呛的发不出声,喘不过气。眼睛火辣辣的根本睁不开,只能对他笑笑
、摆摆手。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带着小枪。龙儿问:“邪哥,你还要用枪来壮胆麽?”俄国
有很多枪,猎枪,步枪,冲锋枪散落在民间。我只是不想每天从手上流过的钱被
抢;因为这些钱里也浸透了我们的汗水。“龙儿,带枪不是很过瘾吗?”

    现在要是米沙把枪弄响了,哪就有罪受了。
米沙趴着看我理枪。见我又要拿它,它爬起来就往厨房跑。

龙儿已经在厨房,蹲在地上理一大堆菜。她看到米沙像只在打蜡地板上狂奔的兔
子一样朝她跑去----尽管米沙转弯会甩出去,跑步要打滑,停下更像坐在冰块上
,一屁股滑到她面前----还是不由自主的躲了一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又低头
理菜。

“回来啦?”龙儿低着的头点了点,我只好帮忙理菜。刚才玩的太孩子气了,但
愿……
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龙儿笑笑:“米沙根本不理我,我开门,它朝我看看。好像嫌我吵它,掀掀鼻子
倒下管自己睡。它的脑袋砸你,你也不知道?
“那么你也听到了翻译的电话?”
    她不回答,而像是研究一个问题:
    “邪哥,你是不是真的有点邪?你不抱它、不喂它,不亲近它。它却偏要你
……

米沙好像对一棵甜白菜发生了兴趣。它把白菜拨到我前面,坐下,又是哪样的盯
着我。
拿起白菜看看。剥开一片也没发现什么。
米沙盯着剥下的菜叶,我就递给它。
它吃。
它张咀慢慢叼住,小心翊翊地趴下;胖爪子极笨的按住;用它的小米牙慢慢的撕
。它慢慢的品偿;就像吃一个甜脆的大苹果。
我看看龙儿,龙儿也惊异的看我。记得家里楼下的小狗是:猪肉不吃,要吃牛肉
、牛奶不喝,只喝娃哈哈果奶:
“龙儿,再切一点,快。”龙儿也很兴奋,三两刀切碎了半棵甜白菜。
米沙像个从沙漠来的游泳着,一头载进它的小锅里,大吃特吃。它好像是拼命一
样的摇尾巴,还舔龙儿的手。吃几口,绕龙儿跑一圈。
“笨狗。”
米沙听见我说话,停下,转向我。大概,可能,我在笑。它只迈了一两步,就掉
头颠回去。
龙儿蹲在我身边,为这个发现而高兴:“邪哥,我问过小吴,他也有怕你,还有
翻译,柳达,维克多他们……米沙不怕你。为什么?”
兄弟的信任,大伙的尊重,我最好不出错:这次动的款子就是整个公司,还要加
上老三、老四、弟妹的朋友们的积蓄。不能错。我下过海,搞房地产经理过上亿
的金额。嘻嘻哈哈的满不在乎,除了工资外我无所求,只是打工,老板决定了就
快速果断的干。不是现在这样……这没必要说;在船没进入中国海域,我只能是
全权代表:
   “有些人怕动物,是天生的。龙儿,你怕米沙,甚至怕你的孩子。有时。”

她思索,慢慢的想。散开的头发,散出清香。龙儿想的有些痴了。

在俄国,有各色头发,但每种头发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淡。在他们的眼里,
黑发是第一位的,后面才是金色和红色的。他们说:全世界都知道黑头发是最迷
人、最温柔的、除非你还不是男人。他们对黑发都着迷,很多人问我:龙,是你
的小妹?我问:为什么?他们都觉的不可思意;在脑后作一个手势:她的头发是
黑色的。有的甚至郑重其事的托翻译问这事,说:如果龙不是谢的小妹请一定告
知。他们要请她看球,吃饭,钓鱼等等。
其实龙儿的黑头发不总是黑亮挺直、甩起来有弹性。她发货、收钱、换汇,忙进
打出的,到了下午头发大都给汗水绞住了。特别是盘库,收卸货;她也和大家一
样,灰头土脸。不过即便这样,俄国同事还是非常尊重她,他们说:这是黑头发
中最能干的。我们女翻译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在她听过关于龙儿的答复后说:她
会告诉小伙子们,中国人是不谈论这事的,叫大家不要再打吵了。她还羡慕地说
:如果我也是黑头发……。我想她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告诉她:我们都有各自
的家庭的。
    她更是不明白:难道你会放弃美好的事物吗?为什么?
她说:我们的男人就比你们可爱。他们喜欢就拥抱你,吻你。当然他们也有家,
会终身陪伴他们的太太。
    我想这是说不明白的,只告诉她:中国人就这样。
    她觉的滑稽极了:“我在东方大学念书时就搞不明白。怪不得。全世界就只
有中国生产太监……
    每当我想起这个俄罗斯姑娘就想笑,她把我也当作残疾人。

    “邪哥,米沙欺侮人。”米沙吃完生菜,在龙儿背后抓她的长头发;她还是
有点怕,缩着脖子不敢动。我把她的头发拿开,一指米沙,一点点的逼近它的鼻
子。米沙用前爪捂住了鼻子,又脑怒的大吼了一声:汪!

这天小吴回来的特别早,背回来一袋颗粒狗食。他说:这样以后喂起来就简单了
,不然每天烧狗食,她会烦死的。他接着开始不厌其繁的教米沙在哪里大小便;
结果总是徒劳。白天米沙只想睡觉;好象懒的理他。小吴一次又一次的对它说:
狗狗,你听话。不然她会讨厌你。随地大小便不好……
每次米沙突然跑到小吴面前,每次小吴都搞不明白,米沙扬起头,叉后腿已“嘟
嘟嘟”地尿湿了一大片;完了还神气的冲小吴“汪汪”叫。
为此总是大乐:小吴,你的好兵;报告:撒尿啦!
有两次小吴要打它,总下不了手,不了了之。到后来小吴发现米沙冲他看,就紧
张,抱起小狗就往厕所跑……其实米沙没几天就懂得如何管理自己了。

    米沙不喜欢颗粒狗食,喜欢中国小菜。开饭前,总蹲在龙儿的厨房里。
有一次龙儿给它吃,发现食物太烫,忙把食物从它咀下拿开。
    米沙却记仇了。
米沙每天清晨趁龙儿洗梳或烧早饭时,溜进龙儿的卧室,在龙儿的床头作一次‘
贡献’。连续三天。这次小吴急了,清晨带先它出去也没有用,还把米沙关到厕
所里。米沙在卫生间里昂头轻嚎,龙儿气的哭,她说:周六一定买把锁。
第四天,龙儿在厨房忙,我到她屋里坐下,米沙就进来了。
它看到我在此,很奇怪。大脑袋左转右转的看我。
我盯着它,慢慢的闭上眼。
我摇头。慢慢的摇。睁开眼时,米沙以经不在了。
它卧到大门旁。不理我,看上去挺委屈。
“米沙,米沙。”我告诉它:不对,这不对。欺侮人不对。它装作没听见;两眼
望着不透明的大门;任我的手在它的背上轻轻的划。这要是平时,它早就反身与
我玩扑击了。
龙儿很快发现我们:“哪么早?吃饭吧。小吴!开饭啦。米沙,你也来。”
米沙朝我看看,猛地向厨房跑去。‘汪汪’叫,就像平时赛跑一样。这个坏东西
,它没再恶作剧。



八。亲善使者

米沙到公寓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原想把它留在家里,但离开后它就叫。是一种哀
哀的叫,像月下的孤狼,又像一个被吓着了的孩子在喊妈妈。叫的悠长而凄凉。
龙儿第一个往回跑,我看着小吴;他宣布过:狗是他的,别人不得插手。甚至不
能喂它。他说:不能太宠它。
现在小吴也不强硬了,接过龙儿手中的钥匙把门打开:“感情骗子,狗东西。”

可是米沙真的哭了,它有泪,趴在小吴的肩头还呜呜,像只未断奶的小猫那样细
声细气的抽泣。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把它锁在家里了,每天带它上班。它走不了哪么多路,我们
就轮流抱它。米沙只有在这时才对抱它的人好感,与他们蹭蹭脸。
而它到我身上就全无表示;它的胖爪子搭在我肩上,东张西望,有点神气活显。
为此小吴很骄傲:狗狗要我抱。他笑话龙儿:米沙跟你亲热,你都害怕,真没用
。对我说:邪哥,你的肉是臭的,所以米沙不香你。实在对不起了。

俄国同事变了。原来有些人看我们,就像中国人看日本人。而现在,他们的眼睛
亲切又明亮,微笑着点头。特别是那些俄国妇女,都像中了魔似的,会不由自主
的露出笑容,纷纷走过来,摸摸肩上的米沙。柔声的说:赫榴沙,赫榴沙。跟米
沙和我们说好多亲切话;可惜我们听不懂,只好指着米沙说:米沙,米沙。她们
立刻就明白,会指指自己说出名字,会指指我们问姓名,会说:‘赫勒笑,吴,
龙,谢。米沙,赫榴沙。哈榴沙。’当我们用米什卡称呼米沙,以表示我们对米
沙的珍惜时,她们都大笑。就我所知,米什卡应该是米沙的妮称。
为此,我请教女翻译,她也笑了,调皮的耸耸鼻子,她说:老谢。米什卡是亲爱
的称呼。但是,米沙是中性的。米什卡是阴性的称呼。你们的米沙是男的。说的
我大笑。
她告诉我,赫榴沙是说:可爱的小狗。非常可爱的。她说,她已经告诉大家这狗
是买的。花了很多钱。她还说:小狗趴在你们身上的姿势让人放心。嘎夫嘎斯给
斯是不让人抱的。除非它信任你。在斗犬中,只有嘎夫嘎斯给斯留尾巴;它不会
让敌人处在它的后方的。嘎夫嘎斯给斯信任你,那么,你就是好人。俄罗斯人都
是这么认为的。
她兰灰色的眼里闪动着捉弄人的神情,好像说:老谢。你不是邪恶的……她曾问
过谢与邪的发音。
漂亮的女翻译没说慌,只要米沙在场,很多事情都变的好办。很多严肃的谈判对
手,看到米沙就眼神柔和。他们高大的身躯会围着米沙转圈。他们都希望米沙能
跟自己亲近,想把米沙带回家。米沙跟他们玩一会,但不多玩。只要我们中国人
说话或站起来倒茶什么的,米沙就会离开会议室,到里间我的办公室去。有时也
会留下来,卧到一边闭眼休息。弄的那些俄国人心痒痒;他们请翻译问我们:这
狗是怎么调教的……
我也有教米沙。我用右手攻击它,先慢后快,先轻后重。
海参威的松子很大,很油,又便宜。要是米沙咬住我的右手,我就嗑开以一颗松
子用左手奖励它。
在俄国狗中,很多狗懂得握手。只要摊开右手,慢慢的伸过去,大多会把爪子搭
在你的手里。可米沙不行,你得用左手。右手它就攻击。而且飞快的咬。叫许多
俄国人上了恶当。
龙儿是第一个发现这个把戏的。她笑的直摇头,她说:邪哥,你真邪。接着办公
室的人都晓得了秘密。每当有外人想和米沙握手时,大家都会停下手头的工作看
;不管是俄国人还是中国人;看到他们被米沙吓得直叫的样子;真是开心。只有
米沙搞不明白,总被对方的叫声吓一跳。待看到大家都在笑后,它才会释然。其
实米沙的牙才那么一点点,根本咬不伤人。
高大的俄方经理维克多,很爱这恶作剧,他捧着米沙到处作弄人。待对方被咬后
,才笑嘻嘻地告诉他们要用左手。据说,为此一个久攻不下的姑娘还吻了米沙。
当然也吻了他。
米沙的学习能力非常惊人,它很快就有了变化。不是一味的咬了;当龙儿大着胆
子故意伸右手过去,它也咬,但趴着,慢慢的张咀,轻轻的衔住一点手指;还偷
偷看我;好象它知道这是我在捉弄人。大概我脸部的表情不够严肃,米沙呜地一
声扑了过来,激烈的攻击我的右手。

    米沙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和善的。一天翻译不在,办公室里来了个又瘦又高的
人,长的不好看,眼睛还有点斜。他进了办公室就四面观察,与俄国同事说些什
么。好像说办公室还不错什么的。办公室的同事们对他有点徊避。但当他说某个
纸篓摆的不合式,又会有人拿起纸篓另放一个地方。米沙对他好像很不感冒;它
卧在我脚边,两眼凶狠的盯着他,后来干脆呲牙咧咀的发出动物特有的警告声。
它呜呜吼,对别人侵入地盘很不满意。它也不站起来,只是它背上的黑色钢鬃根
根立起,像波浪般的一次次向前耸。
    米沙是个小肉球,据然会这样待人,真是有失体面。我用脚尖轻轻的碰碰它
,叫它别忘了理貌。它很不高兴的收回了架式。把头窝进了肚子下。我不明白,
这个瘦高的人又没惹它,正好翻译进来,我问她:“这位是?”
    她看到瘦高的人据然变了脸色。
    她神秘唏唏的告诉我:这是老大。我不懂:“老大?”
    她左右为难,半天才告诉我:老谢,黑社会。是黑手党。
    我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家伙;他有些得意洋洋。
    我再看看有些紧张的俄国同事,又看看脑怒的米沙;我想笑。
    记得出国前,老三说过:不要和那里的黑社会起冲突。有一次他就惹的几个
人拿着冲锋枪来找他。俄方的经理悄悄报警后又出来周旋,拖到警察来了,才了
事。
    可这也算黑社会?连我们米沙都看不上眼:它就没有站起来。如果一个人有
煞气,动物会感到不安的。可是我们米沙根本没把他当回是,把头窝进肚子里,
这是对来犯者的侮辱。怪不的那家伙看到米沙发怒有点发沭……
    “老谢,你笑什么?”翻译惊异。可是:“我笑了麽?哈哈……
     我实在忍不住了,不是我把老三的话当耳边风;我真的忍不住的笑了。说:
“你请他回去。换一个人来,换一个……哈哈、哈哈哈哈……换一个稍微漂亮的
人来。他,哈哈哈哈,他实在太丑了。
    “连我们米沙都不喜欢他,哈哈哈哈哈……
    我想尽力忍住笑:这种装腔作势的家伙,竟拿纸篓表达来身份,真他妈的叫
绝……可是米沙都不上当,我老邪还要讲礼貌,真是……我不笑,要严肃。
    翻译大概看到我是乎在歇斯底里,把那家伙请到了楼下的俄方经理哪里去。

    不多久,维科多也哈哈大笑的上来。他说:科了西娃亚(漂亮)。哈哈大笑
。我们喝啤酒,我们笑。
    事后翻译告诉我说:他真的是黑社会的小头目。他有枪有一帮人。
    我告诉她:这种人在中国只能算痞子。痞子的中文意思你知道么?
    她说:他真的会杀了你。
    我说:没用,杀了我有什么用?我们四兄弟。大智,二邪,三憨,四魔。可
以论个。叫他站出来。他杀了我,那是自找死路。千万里我的兄弟也会摆平他。
中国人讲义气,你懂吗?她点点头。

    不知是俄国人办事效率极其低,还是中间商想从我买方多榨点钱;通常是办
一件事要等上好长时间,有时故意让你等,让你急,谈判谈到一半,他们会拿着
渔杆钓鱼去。我只好笑嘻嘻的奉陪;这样我守着电话机和米沙渡过了许多好时光
。当维克多告诉我某某中间人正在两百里外大西洋城进行坚苦的谈判,为的是把
经费控制在合同限度之内……如果要加快速度那最好的办法是追加一些小费……
等等时。我也是笑笑,不说一句话。玩我的小狗。记的有一次维克多脑了,拍桌
子,说:他要打电话给老板(三憨),他派来的经理不合格。
虽然心里也有点紧张,但还是笑嘻嘻的,我先拨一个电话。
耳机里是长音,一下,两下……我望着米沙;我企盼它能带来好运;来吧,拿起
电话。
如果六响后没人接,哪只好挂断,再接着拨国际长途;事情就是这样:如果轮到
你了,就只有请准辞职。什么也不要想。不能给信任你的人丢脸,也不要把自己
弄脏了。轮到你了,哪就是天意,什么也不必再说。这就是打工者。
对方接了电话,我把耳机递给维克多。我知道我的脸色够惨的,所以我低着头看
米沙。
维克多没想到我会有中间商的住宅电话。这个正在大西洋城进行坚苦谈判的家伙
,其实在家里,就在海参威……
我请翻译退出去,告诉她:我们经理之间要私下里谈谈。她不相信。她知道我的
俄语很糟。而维克多的华语也不行,但他还是向她点点头。
其实,我和维克多根本没说话。
我只是拿出沃特加倒在杯子里,把它推到他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慢慢喝,我找
出办公室剩的一包花生米。两个人均分。
维克多也不说话,慢慢的喝。
夜色降临了,没开灯。米沙可能饿了,从黑暗中走到我跟前。我嚼碎花生米喂它

大概它觉的不过瘾。又跑去向维克多要。这小东西来回跑,难免有酒精带入,它
不一会就醉了。
……
当我们出办公室时,翻译还等着维克多。龙儿和小吴等着我。
没错,我们都醉了,需要人扶一把。但我和维克多却都去笑话翻转了一圈又一圈
的米沙。维克多还轻轻的弹自己的耳垂,哪表示醉了。是的,醉了。
他代表的是一方的利益,而我是另一方。
那天我画了一些画,告诉他:老板说的一万美金我想留下来,留给公司里的每一
个俄方人员,中方没有,中间商没有。我画小人,画他们的口袋。写数字,画美
元符号。然后报一个人的名字,打一个钩,或打一个叉。维克多看我,我就把笔
递过去。划掉有钩的人下的数字,打上问号,请他写。我想他是明白的,他接过
笔,先画一条船,画一只公鸡。船伸出一个箭头到鸡的胸前,画一只锚。他冲我
伸一个指头。然后他又把那些问号重重的描了一编。伸出第二个手指望我,问号
。我们一起点点头。
有些人曾指着自己居室里的画告诉我,这画是用多少多少‘润笔’求来的。哪么
,他们对我的画要下跪的;这些没鼻子没眼的小人是大多数画家都自叹不如的‘
大手笔’。



九。各有交情


米沙长的很快,不到三周的时间它重了约十斤,几乎抱不动。好在腿也硬朗了许
多,大都自己走。不像刚来时,走不多远就坐在地上不动了,像只小熊一样耍赖
;把脑袋钻进自己的前腿里,躺在地上慢慢的滚。不管怎么哄都没用,只有抱它
。有次上班,小吴见它又在地上滚,轻轻的打它一下。这可好了,它居然生气,
一整天不答理小吴。也不吃东西。我们喂它,还喝点水。小吴过去,它就别转头
或干脆用站起来走开。弄的办公室的人都晓得米沙挨打了,管大楼的苏联妈妈还
特意上楼来对小吴说:小狗小,嘛零格,嘛零(非常小)。到了晚上给它洗澡,
它就像段木头似的;你一放手,它就湿淋淋的往地上趴。弄的小吴哭笑不得。
“小吴,米沙好象在生气。”
“好啦,狗东西。”小吴说:“我算怕了你。我认错啦,快过来擦干净。你这笨
狗,轻轻的碰一下就发哪么大的脾气……要是在国内,看我不把你煮了!那里葱
、姜、蒜、茴香、大料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你听到没有?我要捣上一大罐
蒜泥,弄一只大沙锅,香菜调味,罗卜杀油。狗东西,我还要一大芍味精,……
”说到后来小吴自己也笑了。是米沙从大浴巾里钻出脑袋来添他脸颊。
我说:我能搞一些……其实这里只有面包、泡泡面。蔬菜还是从国内运来的。有
时有一点小鱼;没有海鲜;远洋渔轮把什么都捞光了。船都停在港湾里。船长失
业,柳达的丈夫就是其中一个。
“这里都是电炉。”小吴说:
“邪哥。电炉烧什么都不好吃。真的。”
他说:要用炭火。像我们米沙这样的名犬是一定要用木炭的;而且一定要杜甫说
的哪位卖炭翁烧的南山炭才行。别的木炭麽,也就算了。
“邪哥。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把电吹风递给小吴。
米沙身上有丝淡淡的腥味,三天不洗就变浓。小吴说:是猛兽的标志,所以别的
大狗会远远的避开它。米沙挺爱洗澡,还喜欢龙儿从国内带来的洗发香波。小吴
偷偷的用,龙儿肯定知道,因为她笑。一洗完,米沙就先跑出来往大沙发上钻,
躺在为它准备大浴巾上等。我用浴巾擦,小吴用电吹风吹。米沙挺配合,任我们
把它翻来翻去,好像很享受。米沙的皮肤很嫩,几乎是透明的,可以看见血管里
流动的血。它长的太快,以至我们不敢给它吃硬东西。连骨头都要砸碎才喂;硬
骨头还要用钳子夹去尖端。晚饭我们常常是这样在客厅渡过的;围着电视机,我
夹骨头,小吴一粒一粒的往米沙咀里送。(他还是坚持自己喂)
龙儿打毛衣,说回国时她的儿子正好穿。她常笑我们:你们又在喂‘儿子’啦,
大概你们待儿子也没哪么好。
我说了一件事:
晚间我总带米沙出去散步。烟抽完了,去住宅区小店买。由于米沙确实可爱,在
这一带许多人都喜欢它,路上过来跟米沙打招呼的孩子,到比跟我们打招呼的多
十倍。店里的女售货员也认识它,总是‘米沙,米沙’的绕出柜台来与它亲热一
回,把它抱到柜台上,卖东西给我们也是笑嘻嘻的逗米沙,有时数钱也要数好几
次。
这天撩开厚厚的防寒门帘进去,有个半大的穿着鲜亮的姑娘在。她也认识米沙,
高兴的跟米沙玩了起来,满屋子的跑、都是他们的笑声和叫声。小姑娘还拿出零
花钱给米沙买东西吃。米沙朝我看看,我不愿扫他们的兴,继续看架上少的可怜
的商品。他们边玩边吃、混的很熟。小姑娘打许多手势,米沙都看的懂,坐下站
起,到左边右边,卧倒,翻身都做的很漂亮,店里的三四个人都停下看他们玩。
后来小姑娘又作了个手式,叫米沙匍甫前进,这可把它难住了。米沙坐着想了好
一会儿,然后慢慢趴下,试着向前伸伸爪子,又坐了起来,侧着脑袋傻傻的看姑
娘,好像很为难。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惹的大家笑。
米沙还是固执地坐着,不行动。谁都能看出,米沙很认真,它不愿做错了。姑娘
笑着过去拍拍米沙,和它顶顶头,有点遗憾。她对我说一些话,大概知道我听不
懂,没几句就笑着停下了。
这时我已买了烟,看到大家像看米沙一样笑我,不知当如何;我会的第一句外语
是‘开莫儿’第二句是‘沃特嘎’第三句就是‘捷舞氏喀’根本不能于人交流。
但光是傻笑不行,立刻离开也很糗。我走向米沙的前面;虽然,肯定米沙没这样
作过,但我要试试。因为别人笑它,它很在意。
约有四五步远,我停下,转过来看着米沙。米沙还傻坐着,看看别人又看我。

我翘平左手往下压,像压一根矮木桩,我盯着它,直着胳膊慢慢的往下压,米沙
趴下了,跟着手式慢慢的趴下。
右手朝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一前一后的错动。加大错动,直到它看见。
米沙立刻动了。它低着身子一躬一拱的朝我爬来;虽然它不够力做这么难的运动
、只有像灌满水的皮球‘嗒嗒’地耸过来。
大家都鼓掌,都为米沙高兴。米沙高兴的汪汪叫,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姑娘拉住我,很兴奋,不让我走。她要抱米沙。
我不懂她要干什么,当然不放手。她热烈的说了很多,可我听不懂,她向店外指
了又指,一次次要抱米沙。我只有摇头的份,真希望翻译在。
是米沙解了围。它低下头去,轻轻的舔了舔姑娘的手,看到姑娘注意它,就猛地
往我的怀里靠;团团的在怀里翻了个身,像小懒熊一样肚子向天,用它的爪子去
拨弄姑娘的手。
姑娘松了手,笑着看我,她眼睛是蓝的,浅蓝色的;她说:“吉列奉(电话)?


“小吴,你那天接到过的电话、说是马戏团的。翻译告诉我就是那个小姑娘。她
愿意用一箱子钱买米沙。还请我们去作客。”

“是请你。”小吴伸过杯子说:“怪不的哪天翻译说:老谢要交桃花运了。米沙
在你旁边,你还说没有米沙。‘涅’‘涅都米沙’邪哥你可是难得说谎。”
龙儿有点怀疑:“真的?我好像没听说。”
“邪哥公开宣布你是他的‘小妹’,她会告诉你?”
‘小妹’的事我已经跟龙儿说过。当时她说:就这样吧,你本来就是‘邪哥’。
她抿抿嘴,很捉弄人。可现在小妹成了话柄……
“她会‘桃花运’这个词?”
“会!”小吴说:“大会特会!哪个出国的不想交几个外国妞?她又年轻又漂亮
。前几任老板教会她很多中国话。区区‘桃花运’……嘻!”
小吴的神说叫龙儿相信,她脸上也现出了不信任:“那次你出去了大半天……”
哪种嘲弄的笑,真教人受不了。
每个男人在一生中总有被称为花花公子的时候,我也是。
但上帝作证。
我一生骄傲,做事都一人当的。但说到男女的事……不说了。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不能说。
我看是:不说。
佛是‘人’‘不(弗)’。
我不是佛,但我知道有些事要麽不说、要麽只能胡说……别说真话。
大概人在触动深深的往事时,会失控。脸会露出说不清楚,但人人都明白的表情

龙儿停下竹扦,给我到了杯酒。我曾聊过一点以前的经历。她的评价是:不可信
,你那会哪麽傻。邪哥,邪说。
小吴嘻嘻的笑:“好像没人给我到酒嘛。”
龙儿给他一毛线针,瞪他。
他一手捂着头,一面笑着给自己倒酒:“邪哥,其实翻译很佩服你的。她说:中
国人中老谢是最有修养的,她说你看的俄国书比她都多。你在聚餐时对维科多讲
的那些俄国作家,她都翻不出来,回去后问她东方大学的导师才知道:普西金就
是普羲给,屠格涅夫就是都哥涅夫。她知道这些作家,但你说的书她好多没看过
。她说:她是中文翻译,认识很多中国老板。她以为中国人就是这样。老谢也是
‘开墨儿’‘沃特嘎’‘捷舞氏喀’。可后来她知道老谢不一样,他只会说:‘
俄罗斯真美。’不说我漂亮。她说:如果我是龙儿……嘻嘻。邪哥,哈哈。我要
是你……龙儿姐,你给不给我倒酒?”
我的背有一丝凉意,大概窗没关紧。米沙也绻紧一下身体。
这个家伙。除了摇头之外,谁也拿他没办法;要么喝酒时灌他。
生气是他,开心也是他。


小吴也告诉我们一件事。
“你们都叫我八点半以后不要出去。我还是出去了。
“有一天我晚上喝多了,突然想喝点橙汁。我带着米沙到小店。付完钱拿了橙汁
想喝,一个家伙突然来抢。他们有三个人,像大学生。我们也是不说话。我握住
上面,他拿住下面。三比一,我就是不放。他妈的,老子就是不放手。前几天不
是有个中国留学生给人在电梯里杀了么?我带着刀子呢。有种的放马过来。我就
是不放手。哈哈。米沙叫了,像只大狗。先‘唔唔’的在喉咙里滚,圆眼睛变成
三角的。咧着小米牙‘咝咝’的,把哪帮家伙吓住了。女店员也过来把那几个家
伙骂了一顿。骂的灰溜溜的。我们在大门和门帘之间,大概她听见米沙发火了…
…我们狗狗最棒。三个月就凶他们,凶坏蛋。咱们米沙才三个月。龙儿,你的儿
子三个月在干什么?”小吴得意的喝了口酒。
没错,米沙是最棒的。
龙儿也同意。她告诉我们:情绪不高或是累了,米沙就在她身边转,好像它感觉
的到。东拨西弄的逗她玩,它还知道轻重,只抓坏过一只丝袜子。另外:“米沙
每天早上总是把我准时叫醒;它咬耳朵,轻轻的咬,很痒。一开始我害怕,不敢
动,它就慢慢的咬,五六分钟,一点也不急。叫醒我就往大门跑。一早到外面‘
唏唏’。回来它就到厨房里等,比谁都性急……不像你们吃早饭还要请的。”
我们早晨只是起不来而已,却把人与狗相提并论。
龙儿嘻嘻笑。

米沙睡了……枕在我腿上。


十。夜深人温柔

其实,每天半夜里米沙总在过道里等我。我们在客厅里给它做了个窝,它好像不
喜欢。我们聊天它就在边上睡,一熄灯它就醒,总卧到大门边。而且很精神,门
外有一点动静它就立刻抬起头,非常警觉,两只眼睛像狼一样放绿光。我要是到
客厅里喝酒,它也会在沙发上睡,一但我闭上眼不动了,它会立刻醒来,悄悄的
离开我,守到大门边。夜夜如此。米沙看上去像只毛毛熊,像柜台里的新玩具。
它的骨子里却有一种粗犷的胸怀。好像是战士:你们睡,我看着……
一开始是米沙陪我,我喝酒它看着我,或无声的玩一会。后来就是我陪它了。要
是那天晚上我没起来,它会一天没精神,总也睡不够,吃东西也没胃口,应付一
下了事。这样我起来总把它叫到身边,用手慢慢的捏它的骨头,轻轻的抖松。米
沙总是出口长气,慢慢的闭上眼,动一下尾巴,表示感谢。
夜里我们就是这样作伴。有时我带它出去,到单元门口。我抽烟,它到处探察。
在枯草中无声的穿行,有时在我二三十米外卧下,就卧在冰上,静静的看着我。
我常这样想,我们像两个战士,互相守护着对方。
海参威的夜色是浓黑的。湿重,冷,还有海的腥味。夜来的很快,天未黑,人们
就纷纷回家。吃饭,斗嘴,溜狗,或者打孩子的屁股。夜色将临的时候,人们松
懈下来,忙完家务的女人都聚到单元的门口的长凳上。她们聊天,抽烟,说悄悄
话。大声的和热恋中的孩子们开玩笑。她们常有人带鱼内脏给无人收养的野猫。
那些猫就在每个单元的地下室里。那里暖和,可以渡过冬天。她们告诉我,没有
鱼了,世界上的鳕鱼原来都在符啦底沃斯哚科,现在只有鱼内脏。
九点,海参威入睡。
没有灯光,没有音响。路上也不再有汽车,只有寒冷的风伴着年青的恋人在街上

一次,房东的女儿‘列啦’和她的情人归来,就被我的烟火吓着了。他们在五十
米开外停下,不再前进,往这边看。
米沙朝他们‘汪’地叫了一声,‘咐’地甩鼻子。好像很不满意。它看看我,好
像说:笨。
列啦轻轻的唤了声:米沙?
米沙猛烈的叫了起来。住宅区里都是它的叫声。它从来没这样叫嚷,好像非常脑
怒。它趴着,扬起头,冲着月亮叫。肆无忌惮。
列拉飞快的跑过来,抱它。几乎是哀求着说:涅,涅。米沙。
列啦抱着它轻轻的颠。米沙才停下,它斜眼看看列啦的男朋友,‘唔’了一声,
好像很不屑。
我不笑。想尽量理貌,却差点被烟呛着。
列啦羞的叫:“米沙。米沙!米什卡!”我们都笑了。
其实,列啦的男朋友很英俊,秀气。不知道米沙凭什么?
我们礼貌的道了晚安,列啦又回过来说:“涅。妈得儿。涅。”
她看着我,用两手捂上自己的耳朵:“涅,妈得儿?”
米沙又‘唔’了一声。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边笑着捂耳朵,一边点头:“涅,妈
妈。”捂眼睛:“涅,老谢。”捂米沙的嘴巴:“涅,米沙。”
列啦也感到好笑:不妈妈的耳,不老谢的眼,不米沙的嘴。她亲亲米沙,跟我招
手说声:“嗒斯维-哒尼呀。”
大概天下的小女儿都一样。不愿她的妈妈知道她的初恋。那怕他们爱她。
可要是天下的狗狗都跟米沙一样多事,哪可就热闹了。
它一眼大一眼小的看我,神情古怪。我想,抱着的这个小东西一定是个精灵投来
的。
大概天下的小生灵都一样。只要你爱他,他就会变的聪明可爱。

夜里有一次,米沙突然不睡了,跳下沙发往客厅外跑去。接着外面轻轻的‘哟’
了一下,米沙倒着退进客厅。它的嘴里衔着龙儿的手,努力的把她拖进来。
我把沙发边的台灯打开:“你又在喂它。小吴会不高兴的。”
龙儿笑笑:“一点点,一块饼干。”
“快回家了,睡不着?”
她点点头,说:“出来哪麽长时间了,谁睡得着。”
这到也是,我轻轻的问了一声:“小吴。醒着吗?”
他在东屋里应道:“没有醒。我可不想家。又没人等我。”
东屋才是原本的客厅,没有门,只有珠帘。
“来喝酒吧。”
“是。睡着我也能喝。”他趿着拖鞋过来。

买的船已经封好了,老板让他跟船回国,免得船上的贵重金属被盗。大概要在海
上待一个星期。
现在是旱季,希望海上没有风暴。两千马力的小拖轮拖两条三四千吨没有动力的
死船是冒险。可是我们的钱用完了。贷款也到期了。强罕的拖轮船长听了后锁紧
了嘴;中间商和他的公司已经收了我们的钱。他的胸膛起伏像海一样;他的船是
近海救生拖轮,所以他还是在船上的船长。其它的船都停泊好久了,从俄国改革
开始,或者更早。船长大都离开了船。
他看看翻译说:“毛尼,朵啦镣(美元)。”他的两眼默默地转向谈判桌。
尽我的权限所能,尽预算所能,我报给他。还告诉他同行的有米沙,我们会另给
两百美金。他看看米沙。米沙从大桌上走过去,乖乖的坐到他面前。船长的眼睛
变的温柔,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划着米沙的下巴,像一个老爷子逗他的孙孙。
虽然他没再说什么,可他钢毅的表情印在我的脑子里。
如果我没有家,如果没有孩子,如果老板不是我的兄弟,我上船。老板说:你要
把后面的船尽快摸清楚。他们两个办不了这件事。签证到期了就再买两个星期。
快办好快回来,家里也有困难……
今夜是我给他倒酒。我没讲船长给我的印象,可是他知道其中的危险。他和龙儿
干这行不是一两天的。
龙儿今天也破例陪我们喝酒。她说:“我第一个到家。小吴你是第二个,还有米
沙,一点也不吃亏。坐船下海,看日出,钓大鱼。还是个偷渡者。如果抱米沙出
海关,起码要交一千美元。你出关贵,还是米沙贵?”
小吴开心了:“咱们米沙是什么?是贵族,是国宝。只有英国皇室才能带出关。
老子偏偏要把米沙带回去。我在警犬基地有个朋友,他看到米沙会馋死。他的狼
狗闻到米沙的味会躲的远远的。”
虽然米沙身上的体味很淡,是小狗。海参威大街上什么狗都有,像圣伯约,老头
狗这样的大家伙都远远的避开它,只有牛头狗那样的臭东西才会过来嗅嗅小米沙

我们为米沙干杯。
小吴问:“龙儿你带点什么回去?我有米沙,你带一件毛衣?”
龙儿说:“毛衣又怎么了,你是不是也想?你要是也跟着叫一声……”
他们又斗起嘴来。这几个月我们从伙食中省下一点钱。可是俄罗斯的东西贵的利
害,也有便宜的,但那都是中国货。大家斗嘴哪是穷开心,出一趟国不带点洋东
西回去可不好交代。中国人就是这样的。吃泡泡面,也要带点东西;那些不值钱
的卢布硬币只能逗逗孩子。
我从睡衣袋里拿出六张美元来。我很得意:“你们不是说有天我一个人出去了。
你们知道我去干什么了?”
六张一百的美钞,他们并不感到吃惊。好像早就知道。
也是。海参威不大,华人间常通电话。
那天我去作了笔生意。有个西伯力亚的老客户向我要灯具。
灯具是很难作的,特别是玻璃的。到了目的地都碎了,越是豪华的、大的、越容
易碎。灯具商常常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手中的合同只是一堆碎玻璃。
我在海参威就认识一个温州的灯具商。他三年前千辛万苦的弄了七十万的灯具倒
海参崴。可是一件都没卖动。三年了,他没敢回家,不打电话。陪着地下室里的
玻璃悄悄渡过了哪些日子。
他是空着手来的。消瘦、漠落、不说话。慢慢的喝啤酒。像是品尝珍品。一口酒
要含在嘴里好长时间,才让苦苦的酒滑下喉咙。他也是卖我们货物的摊主之一。
不是改行,是要活下去。
他告诉我,他想哭,反正他不怕。

那是周六。只有我在公司里等该死的中间商的一个回音。他要趁周六去一个家属
宿舍,问一个付司令一艏维修船的消息。他如果说:耶斯。我就发图纸回家。他
说:喏。那就没这回事。
当完事我刚想回公寓,西伯里亚的客户就到了。他指着天花板的灯具说:“有?

我往城那头的地下室打了个电话。温州人在。
爬上俄国人的卡车,把温州人的名片交给司机我就闭上了眼。到哪去,就交给上
帝。虽然我不是信徒、但他老人家的子民是不会乱来的。上帝本来是商人的领袖
……
用了四十钟才到。我们从三层的地下室搬出了几十箱灯具,完成了交易。西伯里
亚商人满意的告诉我,在六天六夜行程外的那个城镇,有很多人要结婚;他勾着
两只大姆指碰碰,然后挥手一划。他说:“捷舞施卡。”他的手作了个嘴的样式
,在他的脸上到处吻。“哈哈”笑的上车了。
温州商人拦住了一两轿车。把我塞进去,告诉了车主地址,并付了车钱。他给我
一个信封,说他要去打电话,打回家,告诉家人他没骗人,他把货买出去了。
信封里就是这六百美元。
现在每个人两百。
“小吴,船长要两百,不然米沙上不了船。”
“龙儿,你也两百。”
龙儿问:“老板同意吗。”
我告诉她:这钱是我赚的,没花公司的一分钱,又不是上班是时间,也不是公司
的经营范围。老板有什么看法?何况我是二哥。他说过:你签字,我认帐,一万
美金以下。你又不是没听见。他的钱我都可以花,何况是我的。
龙儿同意,她说:“算我借的。明天我就去朝鲜市场。你们谁陪我去?”
小吴问:“邪哥,为什么这样?不留着自己花?”
我不明白他问什么。
在俄国,我们身上都各带两百美元和名片。如果迷了路,不论在那里,只要在路
边拦一辆干净的轿车,把一百元钱和名片一起交给车主,他们就会把你送回公司
。不会俄语也没关系,他们还会把多余的钱找给你。海参威有各种轿车,很多。
每个海员都可以从外国带一辆免税车回来。当地的二手车价只有两千多美金。每
个私车主都会顺路带客,他们按出租车一样或更低一些收费。他们认为这是正当
的,是好事。只要不绕路,像奔驰,宝马等名车主也会带客。不过他们都同样的
反对在车上吸烟;甚至会停车请你下去,不问你要钱。另一百美金则是为了防止
意外。这是惯例。我身上的两百美金是借的;如果还要出来,不必再借钱,也就
够了。但这没必要对小吴说。
我只说:“不为什么,我是邪哥。还有,你是不是带些啤酒上船?大家喝?”

他点点头:“好,这钱也算我借的。”他的表情怪怪的,是乎为上船的事担忧。

我说:“拉倒吧,别像个……没喝过酒的人。你们叫我邪哥,做饭,跑腿,忙杂
务。我就是守电话。这就算是奖金吧,代老板发的。现在船就要起航了,离开外
锚地,一切就交给好天气了。小吴你的福气有限。但米沙有;好运气会跟着你们

这夜我们大口喝酒。




十一。回 家

龙儿走了,我让小吴送。临行前她问:“邪哥,回去我们还是朋友吗?”
小吴和米沙上船。我没离开办公室。只把小吴叫进来,单独告诉他:不行,砍缆
。小吴惊诧的看我,我告诉他:这是海上的规矩。如果船长决定,那不会错。
我信任这个船长。
维科多要开车送小吴,他进来,手上托只小狗,也是嘎夫嘎斯给斯,比米沙小一
半。他把小小狗放到米沙面前,他拍拍米沙的头说:“米沙。米什卡。”他指指
带来的狗。
他的小狗还站不住,米沙围着它转,它们互相嗅对方。
维科多请翻译说:一年,最多一年,要把米沙带回来。米沙要有女朋友了。

坏运气。天气不好,接着托轮又故障。从码头到四十哩外的外锚地就用了一个星
期。
收音机的天线上又加了根导线,我收听中国的短波。维科多不进我的办公室,他
的桌上也放着大收音机。
天气要好,我们需要好天气。
这天,雾蒙蒙。翻译又露面了,她笑嘻嘻的进来,又转出去。
下午四点,维科多敲门进来,他晃动着一个大酒瓶;俄罗斯人非常讨厌酒鬼,在
路上或一些公共场所醉酒甚至是非法的,要拘留。所以我从来没看到那个人在上
班时喝酒。
我向南方一指,看他。
他微笑着点点头,像宣誓一样举手,猛向下一拉:“卟,卟,呜……”
翻译和办公室的人一起涌进来。大家的脸上都漾溢着笑容:香邦斯科!(香槟!
)“吼、喉……”
    我们喝大香槟,法国香槟产的葡萄酒,每个人都伸杯子;开心极了。一瓶又
一瓶;就像要用这酒洗去大自然给予人类的无能。一种不可思意的羞辱。
    在发船后的第二夜里天气又变坏了。海上风浪很大,拖轮从通讯卫星传来消
息:他们无法正常作业,风把两条被拖的船吹到了他们前面,他们紧急倒砗才逃
过一难。要是三艏船并在一排,拖轮会被压扁。他们不得不转着圈子航行,靠风
把他们吹过朝鲜半岛。一条船的船舷因为激烈的碰撞已经开裂,裂深达一米,估
计裂缝还会加大……风还没有停,通讯几乎中断。
    这是在俄罗斯最难熬的日子。
    当船终于到达长江口的外锚地,老板通知我回来。



                        十二。回    到    家

    回到家,回到公司,公司没有人。都去接船了。审请航线,找内河拖轮,压
舱,报关,安检等等一大堆事。只接到老板手机;让我去要一笔款子。马不停蹄
,拎起还未打开的旅行箱出发。
    再回到家,又是两周以后了。对方公司是个没有销售能力的公司,要了我们
的船却卖不出去;是老板派人替我回来。
    第一天上班早了点,等在大门口。
    远远的看见公司的车在大路边停下,车上人抱下一只大狗。很大;像小牛犊
;不敢认。可这么大的狗也只有米沙才会被人抱着。我叫一声:米沙?
    太远看不清,但它有反应:“米什卡!”它疯狂的跑了起来,“嗷嗷”的叫

    它跑起来还是有点软,但它跃起来已压住我的肩;它把我压倒在地,没头没
脑的乱添。咬我的手,扯下我的鞋,一套衣服弄的一塌胡涂。拦也拦不住。它跑
一圈又把我撞在地上,跟本不让我站起来。我只好坐在地上轻轻的搂着它:“行
了,行了,米沙。反应是不是过头……
    公司的人都围着看,人群中小吴表情黯然。
    憨婆很惊讶,没头没脑的说:“这才对头,我信了。”她事后告诉我说:“
我看过寄来的照片,电话里听了好多故事才去接米沙。可从船上下来了这么大的
一个家伙。看到小吴也没什么反应,就摇摇尾巴。到家里这些天它也瘟瘟的,听
倒是满听话的。我都怀疑船长把我们的米沙还掉了。要麽就是小吴乱吹:米沙如
何如何的。今天我才亲眼见到。你们哪么好。”
    “米沙以为大家把它忘了,有点伤感。它会好起来的,上次它的小主人把它
交给小吴,也是这样。”
    “小吴说这种狗只认一个人,它会变吗?”
    “它是小狗,你们俩会处的很好。”
    “真的?米沙。走,我们买吃的去。”米沙果然一跃而起;它还是原来的米
沙;和憨婆欢欢的跑了出去。
    
    我隐隐的有丝不安;一连两天;我没见到龙儿,没有电话,也没有人提起她
。虽然我在俄罗斯变的迟钝了,但我深深的不安。找了个刚进公司的小鬼问问:
“小龙出差了?”
    “你不知道?”她很奇怪的看看我:“龙姐不做了。”
    不做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找老板问问;但他在外地交船,还没回来;突
然我感到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怪怪的。憨婆好像也在观察什么似的。
    “小吴。龙儿为什么不做了?”
    “不知道,我也刚回来。”他说他不知道。
    我的心情变的阴沉,我知道我的性情不好,动起怒来不顾一切。但事关他人
,我不乱来。我问:
    “你有小龙的电话么?老板说过:把船弄回来,有奖励的。她没拿就走了?

    “老板给了她两个月的工资。是他们打电话时我听到的。”他好像表示这事
于他无关。可他的说法是事出有因。
    我觉得不屑;在俄国龙儿对他是很照顾的,有时还帮他把堆着的脏衣服洗掉
;他现在说不知道:“龙儿的电话?”

    约了小龙儿星期天喝茶。要问问:为什么?

    周六,大智就来了,说:我们走走。避开了我家里人,他开门见山的问:“
告诉我:你有没有变?还是不是原来的你?我就听一句,你想好了再说。”
    我他妈的快要疯了,这几天的猜疑已使我怒火中烧。所以我笑,在阳光下笑
、我说:“没有。”
    大智说:好。他说:有些事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你。
    我的心阴沉的像冰山,我的脸笑的像阳光一样灿烂:“为什么突然问?”
    他说:要是不开心,咱们就不做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他不出来。他的嘴紧,我不勉强,我说:还行。即然老
大出面了,哪么一定事关兄弟;我要问问老三。如果老大不出面,现在,我也要
问问老板。

    我见到龙儿很吃惊;她的长发没了。她改了发型。
    她坐下,我叫了茶。我指指她的短发。
    她摇摇头,笑笑。低头喝茶:“邪哥,见到米沙了?我在公司里见到过一次
,它不摇尾巴。不过,那天它从老板的办公室钻出来七八次,每次都转到我身边
,它坐下看我。
    为什么?米沙只有饿了才这样。
    “邪哥你是最傻的……它是在找你。它不会说话,不能说:想你。
    “邪哥,小吴写传真你是知道的,他写了多少你就不知道,两天一次。你做
灯具没几天大家就知道了、是六百五十元,不是六百,你把五十元给了哪个生病
的鲜族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不是?他病好后来拿货的时候都说了,他说:你
们的谢经理不是老板,是好人。他说:你们的谢经理不要我说出去。说:他没钱
,又不能拿公司的钱做好人。大家都困难,所以不能说。邪哥,他很感谢你,他
说:他不会告诉别人,他要每个在海参威的鲜族人来看我们公司的货。
    “那几天有好多鲜族摊贩来公司。但小吴不信,发传真说:好像邪哥在做自
己的生意。”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明白了。老板都这样,有危机感,像游戏中的角色;
不愿意失去重要。要是他的人自己作生意,那就是大逆不道了:你也想当老板?

    这可真是无可非厚的。说来这种胆战心惊,还是社会进步的因素之一,马老
人家就说过:资本家会被资本化。他要维护他的……我有些释然;这种诚惶诚恐
就不是我们打工者所能体会的了。
    “你们的大哥,大概要找你。他们通了六个小时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龙姐。你忘了?”
    不错,在我进公司前,她就是龙姐,比她年青的都这样叫。我告诉她:“已
经来过了。不管谁当老板都顾忌。会不高兴。”龙儿笑笑。她慢慢的品茶。
    不过,这和龙儿又有什么关系?我的背一抽,又一抽。是不是真的在海参威
受凉了?哪晚不怕冷的米沙也蜷拢了身体。
    是?
    “是‘小妹’?为什么是这样?”
    “邪哥,有的时候我觉的你真的很傻很傻。”
    她说:不后悔当一回‘小妹’。不过一次也就够了。还有,小吴后来有帮邪
哥你说话,但晚了。她把两百美金放在桌上:把钱收下吧,交上去会好一些。她
转身走,大概是剪了短发的原故,走的很挺拔。看不出是丢了工作的女人。她笑
笑说:米沙,米沙,米什卡。



                          十三。再  见  米  沙

    再见到米沙已是一个月后了。其间憨婆去了俄国,她回国第二天就把米沙带
到公司来。她说:都是小吴瞎猜疑。憨子也是的,耳朵软。邪哥你别当真。
    我问:“老板把一万美金发了?”
    “发了,俄国人对你印象特好。”
    “谢谢。”我说。心里想:总算都有个交代了。
    “邪哥你好久没见到米沙了吧,它是不是长大了?”
    米沙安静的卧在边上。见我望它,就把大脑袋伸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架在我
腿上。我轻轻的梳理它的绒毛。它是长大好多。
    这天中午大家围着米沙吃饭。新来的司机见米沙胃口哪么好,就把吃了一半
的鱼头给它。我忙阻止:不行,它的肠胃还是很嫩的。
    “不会吧?”老板说、很怀疑。
    “邪哥别吓我,米沙这么大了,又不是吃蔬的。”司机说:“来,米沙吃。
什么邪哥牙哥的。我们不理他。米沙吃蔬,也不怕别人笑话。”
    大家的看米沙吃,小吴也是;他是从来不让别人喂的。
    下午我翻看憨婆带回的船资料,米沙几次把头伸到我腿上。我猜不出它要干
什,一般手上有活它是不缠我的。今天憨婆叫它,它也不去。
    憨婆说:“没办法,邪哥真是够邪的。我们狗狗原来最听我的话。”
    我推推它,它也不动。憨婆笑:“咱们米沙又耍娇了,是要你抱。大概你今
天还没亲热它。”
    我只好坐在地毯上,拥着它看资料。
 
    米沙死了。
    当天下班回去的路上憨婆发现不对,叫司机掉头往宠物医院急开,他们一直
在医院里耽到十点。最后憨婆急了,要医生说个明白。
    解剖后发现:米沙肚子里是一汪血。
    大家都难受,谁也不提米沙。他们把它埋在自己的花园里,竖了一个小十字
架。
    但第二天的下午我就犯蠢了,我请憨婆改天把米沙带来。我说:能不能让米
沙到我家去渡周末,我想让我的孩子见见米沙。
    她黯然……

    米沙死了;好象它要回家,回它的高加索草原。去看守它的羊群,去与风雪
作伴;所以它很安静,没有哀叫,没有挣扎,甚至没发出任何声响。它趴在医院
的床上,看一遍眼前的众人。然后,像要跃起来一样。一下子就闭上了眼睛。
    
    这是灵魂带动了躯体;我是明白这个的:他一越而出,一直向北方去了。来
中国时,它晕船,吐的厉害,小吴和老船长轮流抱,哄它吃饭。现在不用了,他
像一阵风一样轻灵,划过中国大陆,向北方飙去。

    我不也做了,临别前我只拍拍小吴的肩膀。他不转过身来,我只能对他的后
脑勺说:有空来喝酒,也叫上龙儿。还有我看过司机的脸相,他的脸晦晦的;好
像有一万个诅咒在跟着他,哪天出车祸,可别说邪哥没提醒过。
    小吴一咧嘴想要反击,但他实在是像要哭;我笑嘻嘻的走了;这邪哥总不能
让你白叫吧……



    后记:
    二十多年前发宏愿,号称要当作家。夜夜十一二点,写到坐骨神经疼。结果
是‘一文不明,’每每当说笑。想来多少有点心不甘。一夜玩电脑,大悟:在一
大片胡说八道的文字中,插进很多的标点符号,那就是作家。拿来糊弄人足也。
没酒喝了。没劲。不打了。
                                                     一九九八年,七月几
号? 海龙 张公公

    mail:[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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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96.10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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