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everperi()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8 20:50:4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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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无关的雨
“啊,又来了。”姚姚在心里低呼一声,不自觉用手捂住肚子,
一转眼胃里就象火烧一般,随即带来腹中一阵绞痛。最近不知为何,
她常常在吃完午饭后就会闹肚子。“该死啊,又睡不好觉了。”姚姚
小声骂着,脚步蹒跚走向卫生间。
蹲着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一本诗集,仿佛皱着眉头努力时那些句
子也会能够飞快地消化掉。诗从网上当下来的,她用废纸打印好然后
裁成A6纸大小订成小小一册,这样可以放在上衣口袋里以便随时随地
阅读。可笑的是,除了上厕所以外的其他时候她根本不看诗。
这天她看到那一句,“如果我不再阴暗,请收留我。”姚姚呆呆
地盯了那句诗很久,突然从心里涌出一种很甜蜜的感觉。这时外面的
清洁女工开始打扫卫生,随着“扑扑扑”几声,空气中充满了薄薄一
层雾气,浓烈的清新剂气味向姚姚扑来,这刺鼻的气味显然和那甜蜜
格格不入,姚姚使劲地打了两个喷嚏,将诗集收合到上衣口袋里。
站定洗手池跟前,姚姚抬眼朝镜子看了看,淡蓝日灯光下苍白的
一张脸满现的都是倦意,不久前还曾是水汪汪的眼睛不知何时象蒙上
了冷冷的一层雾气。表情太严肃了,姚姚心想,于是微微一笑,然而
这笑容也让她觉得很陌生。她低头用心地洗起手来。
还有半个小时才上班,姚姚犹豫再三,仍然和衣躺下。哪怕是咪
一会儿也好吧,刚才看到的那句诗奇怪地没有象往常那样看过即忘,
而是象一支什么旋律一样在她脑子里飘来飘去。姚姚轻轻合上眼,心
底发出很巨大的一声叹息。
“又有加班吗?好吧,我自己吃饭好了。”姚姚合上手机。
已经是夏末了,然而天气仍然十分燥热。才走了一会儿,姚姚的
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出来,路边有一家小书店,她看见
似乎开了空调便一脚踏了进去。
里面很狭窄,她小心翼翼穿过古典文学一排架子走到漫画的架子
前。大致浏览了一遍后,她确定一无所获,将眼光左右一扫,看到一
个熟悉的背影。
是阿岷,姚姚把目光收回来,那是小佳的男朋友。她慢慢穿过架
子和人,朝店门走去。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旁边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叫
了她的名字。姚姚转过头,露一个笑脸。
两人一同走出书店,边闲聊边走。一会儿姚姚又用力擦额头。
“老东又不陪你么?”阿岷微微一笑,姚姚用力斜看他一眼,
“他本来就酷爱上班,何况又碰上一变态上司,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了。”
“那你回家去做什么?还早得很哪。”
“睡觉啊,看电视啊,看VCD啊,上网啊,反正就算他在也不和
我一起做这些事。”姚姚轻描淡写地说。
到了下一个路口,两人分道扬镳,一个朝北一个朝东走。
走进充满潮湿味道的楼梯,姚姚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不知什么
缘故,她一走上楼梯就忍不住加快步子,仿佛身后有什么一直在拼命
追赶似的,当然,二楼人家养了只猫四楼人家养了只狗那都是需要格
外小心的,得小心翼翼绕过那些白绒毛,没办法,姚姚从小就怕猫猫
狗狗这些动物,要是看到前方几十米处有猫狗,她是宁愿绕过半里路
也不会前行的。而钥匙是一早已经捏在手上了,姚姚习惯将棱形的角
轻轻地在手中磨擦,好象很享受那一点点刺扎。
开了电风扇,风就热哄哄地带着声音直往身上涌。姚姚坐在沙发
上喝着冰冻的牛奶,开了音响,随便哪一个的声音流出来时,她的心
就安静下来了。喝完牛奶,抓走一本小说往床上一倒,没一会儿就闭
了眼昏昏睡去。
醒来时,四周已是一片黑暗,耳朵边隐约传来左邻右舍的麻将声,
她翻开手机看看,已经是十二点了,而老东还没有归来。姚姚翻个身
子起来,懒懒地打开了电脑,等待WINDOWS启动时,姚姚装了杯可乐,
随即点根香烟。自从有了电脑之后,她的生活差不多就不能离开电脑
了,常常对着电脑,倒叫她喜欢了一种方式,便是边喝可乐边抽烟。
两样缺一不可,百事也好,可口也好,烟就只要红塔山,之前有阵子
喜欢中华。不然不欢。
可乐用了一个从异国某小镇上买回来的粗瓷大口杯盛着。深褐色
的横条纹,总叫她想起很早以前家里的米缸。可乐倒进去,幽黑的,
入口有一点腻腻的甜,和烟味混到一起,在舌苔上起很奇妙的感觉。
就为了那点奇妙的感觉,战胜了甜可乐会发胖的恐惧。背景衬托的是
不停歇的歌声。最早是酸草莓的dream,中间峥狞海峡闯进来唱
brothers in arms和romeo and juliet,后来有fiona apple翻唱甲
壳虫的across the universe,家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CD,喜欢的歌
曲选定了就让它一遍遍地唱,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在房间里绕啊绕,
简直是有说不完的喜欢。
上线去收了信,除了几封电子杂志,只有一封比较让姚姚发笑的。
那是她公司的一位同事,一直在对她进行种种挑逗,隔三差五会发一
封情不情爱不爱的信来。姚姚随手点开信,上面写着:“黑夜给了我
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姚姚嘻嘻一笑,随手回一封,
“您别忘了,顾城他老人家是先用斧头杀妻后又自尽的。”
SEND出去后,姚姚去浴室用冷水冰了冰脸,睡了一晚上都有些浮
肿了,打点好精神后,她就打开OICQICQIE杀进互联网中去。
二点钟,姚姚正在网上酣战拱猪时,老东红着脸一身酒气回来了。
老东摇摇晃晃憨笑着从背后抱住她,“我又喝多了。”她皱了眉,
“不是加班吗?又出去喝酒了!”老东响亮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是啊,加班完了大家出去喝了一杯,不过我现在酒量真是有增加了,
今天......”姚姚打断他的话,把他一把推开,“去冲凉啦,烦死了
一身酒味。”然后转过身子,不慌不忙把手中的一张黑桃Q垫将出去。
三点钟,姚姚关了电脑耷拉着半闭着的眼爬上床,老东伸手在她
的睡衣里一阵摸索,她一动也不动也不作声。老东随即翻身覆上她的
身体。姚姚闭上眼,习惯了,自从老东升了个小官以来,日子大半就
是如此了。
老东打电话来时,姚姚正在睡觉。“出来下面的酒吧啦,小佳也
在。”
姚姚昏昏沉沉地洗了脸,因为老东晚上不回来,她在楼下叫了外
卖,有一大盒辣辣的炒田螺,又顺便叫了一瓶啤酒,全部扫荡完之后
她就看着电视不觉睡着了。现在肚子还有点胀胀的不大舒服,她不是
十分想出去。在沙发上赖了半天,终于起来,从衣柜里拉出衣服裙子。
推开“月光”的门,才咪了眼就看到小佳在不远处向她招手。人
不多,除了老东小佳阿岷之外还有一个叫阿飞的朋友在。她坐到小佳
跟前,小佳眼睛亮亮的正在神采飞扬地和阿飞不知说着什么。阿岷不
时啜着啤酒笑。他和老东在玩“骰盅”,赢多输少,老东的脸已经红
成两块猪肝。
“来的正好,来来来灭了他为我报仇。”老东说着摇摇晃晃起身
去洗手间。
“哼你老欺负他,看我的。”姚姚绽放一个笑容大声对阿岷说,
随即猛力摇动手中的黑罐子。
几个回合下来,姚姚晕头晕脑的,她和阿岷互有胜负,小佳还在
和阿飞唾沫横飞,老东靠在椅子上已经睡过去了,阿岷的眼睛倒是很
亮,在昏暗的烛光下分外有神。
“这个笨蛋,还说酒量提高了,看他睡的。”姚姚撅起嘴。“没
所谓,等会儿我拖他回去好了。”阿岷温柔地说。姚姚转头看旁边的
小佳。两人忽然无话了。还好轮到小佳点的歌了,于是三人侧头看电
视屏幕,听小佳唱歌。小佳唱王菲的天空,“我的天空为何挂满湿的
泪,我的天空为何总灰的脸——”姚姚突然觉得脸上湿湿的,立即起
身朝洗手间走去。
从洗手间出来,却看到阿岷等在门口。那边厢小佳正唱道,“我
们天空何时成一片,我们天空何时能相连——连——连——”姚姚一
怔。“你没事吧?”黄色微暗的光线下阿岷的眼神看起来非常柔和。
“有什么事?这点酒还能把我喝倒了?”姚姚勉强笑笑说,“你不会
吧?在门口等我怕我倒下?”“想得你美,我在等厕所的位。”阿岷
一把拉开她,自己走进去。
“我看你该结婚了,公司又快有房子分哦。”小佳和姚姚在街上
走着。“你和他已经五年了,为啥还不和他结婚?”
“不想结。”姚姚淡淡地说,“不结不可以吗?我现在和结婚有
什么分别?”
“没有自己的房子,租房也贵呀,反正你年纪也不小了嘛,该结
就得结。”
“你自己呢?几时喝你的喜酒?”
“我?我也不知道呢。可能就快了吧。我可不想等老了,他们说
女人25岁以后生孩子对身体不好哦。”
“那你就赶快啦,不要管我。这家衣服好象不错,进去看看吧。”
“先去吃饭好不好?我饿得很。”
“好啦。”
姚姚在老东面前把新装一件一件试穿,边在镜子前美着边问老东
怎么样。
“你又花钱啦!”老东无比心痛的样子,“我们要节约出钱来买
楼呀,你真是。”姚姚马上把嘴一撅,脱下衣服往卧室走。老东也不
追来,自顾自看甲A联赛。一会儿卧室里传来音乐声,老东连忙把电
视声音调大,不一会儿传来姚姚的怒吼,“你把电视声音开小点!”
老东面色一沉,但是仍然怏怏地把声音收细了。
星期六姚姚半死不活地在床上一直睡到下午二点,还是小佳打电
话来把她吵醒的。老东一大早就出去上班了,并且要一直值班到第二
天早上。小佳叫她一同出去玩,姚姚答她不去,就挂了电话翻个身子
继续蒙头大睡。到了六点钟小佳又打一个电话来说是在她楼下饭馆吃
饭,问她要不要下来。姚姚这才懒洋洋起了床,略作梳洗,随便穿了
短裤下去。
菜已经陆续上来了,小佳看到姚姚就一声惊呼。“你的脸怎么肿
了?”“我睡了一天嘛,能不肿吗?”姚姚一屁股坐下,咪起眼睛,
一时间还没有适应店里的灯光。“你的阿岷呢?怎么不陪你?”“他
和阿飞出去办事了。”“噢,我快饿昏了,一天连水也没喝一口。”
两人不说话,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小佳电话响了,阿
岷叫她俩同去迪厅。
“我不去,我这样子怎么去?”姚姚在身上一通比划,小佳这才
注意到姚姚穿了件大领口的妹妹衫,下面一条破破烂烂的到膝盖的短
裤,还是旧的长牛仔裤剪成的,裤边也没有缝,掉着许多长短不一的
须须,光脚穿了双橙色的球鞋。“那你上去换吧,反正挺近的,我等
你成了吧。其实有什么所谓,迪厅里灯光暗淡,谁知道谁啊。”姚姚
歪了头一想,“也是,走吧,就这样了,管它呢。”
两人在迪厅找到阿岷和阿飞,阿岷把姚姚上上下下打量了又打量,
“你就这付德行出来混啊?真是要命!”姚姚嘻嘻一笑,“怎么样,
酷吧?”阿飞也在旁边笑,“你这素面朝天的样子我还真没有见过,
二目无神活脱脱象个吸毒妹,胆子小点的人还真不敢惹你呢。”阿岷
把头俯到姚姚耳边低声说,“拜托给点专业精神好不好,你的眼睛这
么肿要成朦猪眼了。”姚姚于是佯做生气状把阿岷一推,“哎,小佳,
管管你老公,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小佳阿岷阿飞在震耳欲聋的劲乐中扭成三根麻花,小佳把眼一闭,
直管努力地把个头一左一右地猛甩,好象吃了摇头丸一般,十只手指
往最大角度叉开,张开了双臂一通乱舞,等停下来时,一头卷发已经
象触电般炸裂开来。姚姚独坐在桌子一角,手里捏着一只太阳啤静静
地看着他们。过一会儿,阿岷气喘吁吁地走回来,一口气灌下半瓶啤
酒。
“去跳一会儿吧,你看小佳疯的。”姚姚微微一笑,“我跳不来,
没办法,总是感觉很别扭。”
阿岷点燃一根烟,又递给姚姚一根,姚姚起身就着他的火点了烟,
火苗的光在她的脸上一跳,阿岷凝视她片刻,看到她一脸的任性表情。
姚姚深吸一口烟,才重又坐下来,眼光又转向舞池中的人们。
阿岷不晓得说了什么,音乐过于劲猛,姚姚侧过脸做了个询问表
情,“嗯?”阿岷把烟灰轻轻一弹,“没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
放。”姚姚轻推他一把。阿岷扑吃一下笑得前仰后伏,姚姚瞪起眼睛
摆出一付一本正经的困惑表情,“笑什么笑那么剧烈?哪里有那么好
笑?”阿岷拿手指她,“你越来越不象话了,说话没有一点正经,老
东为啥不管管你?”
一说起老东,姚姚立刻就象被剌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他干
嘛管我?你也不管小佳嘛。没劲。”
“那你也不能胡来胡说话啊,我记得初初认识你你是很腼腆的,
不大说话,只会瞪着眼睛带个微笑的表情看人。我那时还在想老东这
家伙是怎么泡上你的。”“滚滚滚,你少胡说八道,我一向如此,你
看不惯就别看。哼。”姚姚鼓了腮帮子,把烟蒂掐熄,用手托了下巴,
随即眼泪突然象掉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涌出来,这一下子给阿岷来了
个措手不及。
“啊,怎么回事,对不起嘛,就算我说错了你也不要这样,这要
是给老东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呢!”阿岷连忙起身找纸巾给姚姚,姚
姚迅速擦掉眼泪,两手使劲一抹脸,又恢复了正常。“好了。以后不
能乱说话,不然后果你自负。”姚姚很严肃地说,“知道吗?”
“唉!你死了啊你?叫你把厨房整理一下啊!”姚姚气急败坏冲
到客厅,老东正沉浸在甲A的梦中。“等一下!”老东眼睛也不离电
视地说。姚姚叉了双手站到电视机前,老东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走
开行不行?”“你自己讲要弄厨房的怎么说话不算话?”“我看完电
视就会去弄!”老东的语气生硬起来。“看得完吗?中央五台的体育
节目能完得了?什么狗屁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放体育还叫人活不活
了?”“我警告你啊,走开啦。你看不惯厨房自己不会去弄!”“你
死到电视里好了。”姚姚恶狠狠地说。“你不是一样?死到电脑里好
了。”老东冷冷地回一句。姚姚转身进卧室,“砰”地一下关上门。
相处五年了,彼此对对方都太过了解,因此伤害经常来得直接又切中
要害。
待到放出音乐上得网去,姚姚的心情才略略好了一些,厨房布满
了油烟,反正眼不见心不烦,看谁能耗得住。姚姚看到线上有好多朋
友,于是兴奋地聊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了。
其实这一整个夏季姚姚都过得不是那么舒坦,整个夏季她的心一
直都忐忑不安的,仿佛有什么即将离去,又仿佛有什么将要来临,她
在一种茫然困惑迷失的不知所措中每一天心惊肉跳地等待着。
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了姚姚的脑里。她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着VCD,
美国丽人,看着看着那个念头就钻进了她的脑里。姚姚关了VCD,将
手伸到背后的沙发上,再把脸偎上去,感觉脸上有一点发烧,姚姚闭
了眼睛,心里上下起伏不定,把刚才那个念头计划了计划,左右盘算,
直到自己也觉得自己恶毒为止。在姚姚计划的时候有一只蚊子来搔扰
她,好象饿极了一般,在她光着的腿上叮了两个包还是挥之不去,姚
姚被痒得气急败坏,跳起来顺手操起一本杂志,东张西望地准备拍死
它。她跟随它在客厅卧室上窜下跳,“啪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不
一会儿,蚊子没打着,姚姚自己倒扑腾得一身汗。姚姚从冰箱里拿出
一瓶冰水咕嘟嘟地喝了一气儿,然后举起杂志,大声说,“我不灭了
你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新一轮的战斗转眼又再度展开,大概是发
了毒咒起了作用,这回姚姚转眼就占了上风,在日光灯管下终于将那
只肚子圆滚滚的蚊子一纸拍死。墙上留下一小滩难看的蚊子血,姚姚
用卫生纸使劲擦了半天也擦不干净,最后就放弃了,留了它在那里,
心想等它慢慢风干了也就不留什么痕迹了吧。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姚姚慢吞吞地走过去。“什么?小佳住院了?
我马上来。”
姚姚挂掉电话,穿好衣服出门,锁上门后,她在楼道的黑暗中静
静地站了几分钟。上帝救救我吧,她朝没有边缘的万家灯火中望去时
想。
看过小佳,姚姚和阿岷一起出了医院,在路边叫了个的士回家。
“小佳真够倒霉的,突然得个什么阑尾炎。”
“谁知道,吃完饭没两分钟就叫着不舒服,开始以为是肚子疼,
结果看她一身是汗倒在了地上才发现事态严重,还好手术顺利。医生
说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姚姚低头不语。
“累了吧?半夜三更叫你来真不好意思。”
“不要和我这么客气嘛,反正我一人呆家里也无聊。”姚姚拨了
拨头发,侧头看他。昏暗的的士里阿岷的眼睛很亮,有点模糊的五官
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姚姚的心忽然往下一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
触动了一下,心就塌了一个洞,血液呀神经呀肌肉呀都直往下掉,她
呆呆地看了阿岷好象失了魂一样。
“你怎么了?”阿岷查觉出她的异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他
伸手往她额头上试探。姚姚回过神来,躲过他的手,“没有。”她小
小声地说,然后把声音突然提高一个声调,“喂,男女授授不亲,你
不要动手动脚的,我会打你呀!”阿岷轻轻地笑了,黑暗中他的呼吸
有一种叫人堕落的感觉,叫姚姚深身麻木,无法动弹。
姚姚突然把手伸出去,覆在阿岷的手上,阿岷还来不及反应,她
就轻轻软软在他耳边说了一声,“小岷,我喜欢你。”
阿岷一怔,姚姚伸手紧抱住他,眼泪突然流下来。阿岷让她一直
在他怀里流着眼泪,的士已经开到姚姚家的楼下,阿岷对的士司机说,
“接着开,随便到哪里,不要停下来。”
之后姚姚停住眼泪,但是仍然倚在他怀里,阿岷将车窗打开,一
股潮湿的空气涌进来。阿岷点燃一根烟。
姚姚把身体坐直,从包里拿了纸巾出来将脸细细擦净。
“刚才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吧。”阿岷慢慢地说。姚姚的脸红
了,“我真是失礼,那么多年了,居然仍然不能忘记他,刚才在黑暗
中仿佛感觉他又回来了一样,欠他的那句话终于忍不住要还给他。”
“初恋情人?”
“是的,因为失去了所以始终不能忘怀。当年我为了自己幼稚自
私的欲望离开他,又因为虚荣始终没有对他说过喜欢这两个字,我,
每一次梦到他的时候都充满了内疚,心里很痛,不是因为离开他,而
是因为自己的渴望。我还是那么渴望回到做孩子的那个时候,做可以
任意流眼泪的孩子的时候。”
阿岷盯紧她。“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恐怕没有过可以任意流眼泪
的时候吧?你小时候有任性过吗?”“KAO!你这人眼睛怎么这么
毒?”姚姚忍不住骂出声,脸上却露出非常落寞的表情,“是的,我
没有,我从来没有可以任意流眼泪的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说凡事要坚
强和忍耐,流眼泪只是表明软弱而不能改变一切。可是在他的面前我
有落过两次眼泪,是唯一的两次。之前或者之后从来没有人看见我掉
泪。”顿了一下,又说,“除了刚才。”
突然阿岷对的士司机说,“停在这里吧。”姚姚伸头往窗外一看,
原来是到了阿岷的家了。阿岷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看向姚姚,“我到
家了,你想来吗?”姚姚深吸一口气,“那你磨蹭什么还不快付车
钱?”
两人磨磨蹭蹭一前一后冲完凉,阿岷把浴室的灯开着,卧室的灯
早已被姚姚熄灭了,只借着浴室的昏暗灯光隐约看到姚姚已经裹到了
被单里,空调温度调得很低,阿岷感觉皮肤上一阵紧张的凉意。上了
床去,半天两人各自躺一边,僵硬得好象两具木乃伊。
忽然传来几声咕咕声,“有没有牛奶喝?我好饿。”姚姚细声细
气地说,阿岷忍不住笑了,起身去开了音响,然后从冰箱拿了牛奶给
她,姚姚半跪在床上一口气喝完,用手抹抹嘴,阿岷把杯子放在小几
上,姚姚跪着爬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背,脸在上面蹭来蹭去。王菲在轻
轻唱着,“EYES ON ME”。
“你这样子去当猫合适了。”阿岷笑说。“胡扯,我最怕猫猫狗
狗了,一看到动物我就不自觉深身发抖。”“那人呢?”“人?我不
怕,有所谓文明的东西只要用虚伪应付就成了,我只怕那些原始的东
西。”
阿岷把她反抱过来,就深深地吻下去,姚姚有地震一般的感觉,
一路凹陷下去。
“为什么会跟我上来?”阿岷轻声问。
“我想好久了,今天晚上还有计划过机会,你不知道吗?”姚姚
把脸伏在他背上。
“为什么?”
“男人不要太罗嗦,你只当是我茶余饭后无聊好了,不要太在意
我。”
“要是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阿岷突然问。
“哦,那是你的事情,要是问我,只有两个字——凉拌!”
“你这女人真冷酷。”
“哼!男人也是一样吧。不过是这回被我占了上风了而已。”
“此话怎讲?”
“是我勾引你,并且成功了。”
“有什么好处么?”
“maybe yes,maybe no。”姚姚随着音乐轻轻唱。“你会爱上
我吗?”
“会,至少现在。”
“噢!那可怎么办呢?爱情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会被老天爷惩罚
的吧。”
阿岷捉了姚姚的双手问,“是啊,那可怎么办呢?”姚姚顺势骑
到他身上,将头发一甩,然后捏足了嗓子学动画片里的花仙子一类小
魔女奶声奶气说,“代替上天惩罚你,让你变成小荡妇。”阿岷再也
忍不住自己的冲动,手上使劲一拉,姚姚就倒在他胸膛上。姚姚强作
镇定,心里却七上八下吊了十五个桶,如果这时有镜子给她照照一定
会看到她早已面色通红。姚姚想自己一定能挺住,是自己要玩这个游
戏的么,总不成自己先倒下来。
事实上那天后来发生过什么事情,姚姚已经差不多忘了。记忆就
是这么奇妙的东西,有时你拼命想永生不忘的东西却转眼即忘。她曾
经那么多次计划了又计划细想了又细想的那一幕,第二天就已经全然
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因此姚姚常常觉得自己的记忆系统有
问题,该记住的事情一样没有记住,不该记住的更是早抛到九宵云外。
唯一姚姚能记得的是,事后他们两个都抽了烟。只不过她抽了一
半烟就突然睡着了,来不及熄灭的烟把床单烧了个洞,就这还是第二
天阿岷对她说的。
那是仅有的一次。早上姚姚走的时候,轻声对阿岷说了“再见”
二字,她想他也明白的,后来他闭口不提这件事,好象根本所有一切
都没有发生一样。当时姚姚低下了头没有看他的眼睛,所以后来始终
她也不知道当时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姚姚想,他会是什么眼神?然后
她又想,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夏天终于过完了。进入秋天之后,细细碎碎的雨开始在每个夜晚
降临,姚姚每每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就会使劲地胡思
乱想,辗转反侧,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有时候老东睡觉时打呼噜,
就可以盖过雨声,给姚姚带来一些睡眠。姚姚常常想,究竟自己在等
待什么呢?
两个月后的一天,小佳打电话叫老东和姚姚去酒吧喝酒。去了之
后,姚姚没有看到阿岷,她也不问。大家喝着酒,小佳突然脸色暗淡
地对姚姚说,“我和阿岷分手了。”
姚姚不作声,等着小佳的下文。小佳脸上的肉一跳,恶狠狠地说,
“一个四十岁的老女人有两个钱就把他买下来啦,真他妈的要命。”
姚姚紧紧地抱住小佳的肩膀。小佳趴在她肩上哭了,“还好,你
知道吗,阿飞一直在追我,我要和他结婚。”
回家的路上老东不停地追问姚姚,“你说小佳和阿岷怎么会发生
这种事?小佳和阿飞?他们两个可能吗,可能吗,怎么可能呢?”
姚姚正在拼命想着阿岷的事情,企图整理出个头续来,给他一搅
和便将本来想到的几条蛛丝也给丢了,见他还在一路问,终于不好气
地反问,“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一句话倒一下子把他问停了。姚姚
闷闷不乐地侧了头看窗外,很烦。
到了楼梯口,老东抢先开了门,又做了个姿势,表示要背姚姚上
楼,这是很久之前老东在追求姚姚时经常做的事情,背她上楼下楼,
在屋子里抱着她走来走去。“你不是吧?很久没有背过我了,今天为
何转了性?”姚姚有些惊喜,就爬到他背上,老东一口气将她背到家
门口。“累不累呀?你都不年轻了,看你喘的。”姚姚拿袖子去擦他
额头上的汗。
“饿死了!饿死了!”姚姚大叫着从卧室走进客厅,老东正在看
电视,转头看她一眼,“煮方便面吧?我也想吃一点。”姚姚就拿了
两包面走进厨房。昨天晚上老东已经连夜把厨房打扫了一遍。姚姚拿
了锅子盛了水放在煤气上煮着,自己懒得出去,就站在灶前等水开。
盯着方便面,姚姚心想大致上还是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的,她在等一个
失误。是的,姚姚迷迷糊糊地想到,是在等一个失误。然而这个失误
究竟是在前方,还是早已经来了她却已经错过呢?
看着水在锅里沸来沸去,姚姚渐渐镇定下来,把方便面全部倒进
锅里,用筷子搅散,再敲进两个鸡蛋去。锅里煮着,她就抱了双臂站
到厨房门口去看电视,深夜一点里F1方程式赛事正酣,老东两眼放光
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姚姚突然回想起那天夜里阿岷
湿涔涔的背部和沉重的喘息,她转身回到灶前又力地搅着锅里的面条。
吃罢面条,姚姚冲了凉,就上线收了回EMAIL。那个同事又寄了
EMAIL来,这回写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
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于君绝!”姚姚呆呆地
望着这些句子,心想这年头谁唬谁呀,谁绝了谁不能过下去?她随手
点一下回复,微微一想,就打上,“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
人不如故。”看着自己打出来的信,姚姚在心里冷冷地笑上一声。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窗内穿着性感睡衣的姚姚吐着烟圈坐
在电脑前一本正经地在一个论坛上写贴子。
我们真的会是蚂蚁吗
上帝的花园里灯火辉煌
我们真的会是上帝花园里
深一脚浅一脚的蚂蚁吗
《完》
-- 我们在黑暗里汹涌着
默不作声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61.141.7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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