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iangsuby()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02:05:1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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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
那还是我几年前去景德镇时看到的.当时,车快要接近景德镇的双枫桥村了，
远远地就看见了村头的高坡上矗立着的老树。忽然间，我的心头涌起了一份莫明
的感慨、触动，我被震撼。从此以后，老树就在我的心头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影子
，叫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他来。
据当地的老人讲，那棵树叫柜(ju)树，在他们的祖辈的祖辈来到这里的时候
他就有了，算起来起码得有五百年的历史了。
那确实是一棵暮发苍苍的老树了。粗壮的树干有数张大匾那么大，四五个成
年人合抱着还围不过来；粗壮的树干斑驳陆离，由于岁月的侵蚀，已经脱落得只
留下一堵灰白；树冠也有如一个谢了顶的老人显得不那么茂盛了，相反，倒有几
分稀稀落落。不多的枝丫中有几个还显出渐趋枯死的迹象；树冠部分的树枝上，
也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和陈腐的树皮，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说明他已有了相当的年岁
。
老树已如一个劳苦了一生、已被岁月掏空了精血的老人，不再有他正当壮年
时的风华正茂，但他仅剩的几个不留冗余的枝叶，却更显现出他久经风霜后独具
的清矍。他那圆滑光秃的枯枝，极有力地扭曲着上去，就像一颗落在岩缝里的种
子拧着身子极力地从石缝里钻出，又像一只枯瘦有力的手掌直伸向云霄，仿佛要
扼住天空的咽喉似的，使人无形中被一种力量所撼动、所征服，而不由得不对他
产生一种敬仰，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对于生命本身的折服。
老树曾经也有过一段光辉的经历，但他却差点因为自己的这点博爱而化为尘
埃。
在久历风霜，岁月的洗炼之后，老树的树根已经侵蚀得空空，留下了几米开
阔的一个洞。一个人住在里面，放上一些东西，还满满当当的。于是，老树便成
了一个天然的遮风避雨的场所。
一年，一个落拓的流浪汉在久经冻馁之后，终于寻到了这样一个好去处，于
是大树便成了他的家。白天他出去讨饭，晚上便回到大树洞里，将息一个晚上，
休息一下疲惫的身子，因此大树成了他十足的保护伞，使他渡过了无数个风餐露
宿，风吹雨打和寒冷的日子。村里的都称赞老树，夸他积了多少的阴德。
按说应该“好人有好报”了吧，然而，不然。不知是老天存心不让人好过，
抑或是其他，一天那个住在树洞里的人生了一场炉子，不想就着起火来了，一把
火从里面燃了起来，夹着那流浪汉的破衣服烂棉絮，火越烧越旺，那流浪汉吓坏
了，赶忙大声喊叫，经众人奋力扑救，终于把大火扑灭。但树里的衣物家什却已
烧得精光，树里面也因此而烧得跟木炭一样。经此一变，大树形容枯槁，稀稀落
落的树叶也枯黄了下去。众人皆以为必是不行了，没想到第二年春上老树仍旧发
了新芽。人们一想，真是神了。
久经历史的风霜，并伴着祖父辈们一起走过来的老树，不仅代表了一种生命
，也代表着一种上辈人痕迹的遗留，因而老树在乡人的心目中便被当作神祉一样
地被尊敬着。
一年，镇里要修一条通往外地的马路。起初，他们打算把那颗老树砍掉，然
后把马路直拉着过去。这个“草率”的决定很自然地引起了众乡人的强力反对和
奋起卫护，他们摆出各种理由，奋力为老树辩护，在经过来回往复拉锯式地争论
而仍得不到一个期望的结果后，他们拿上了家里的家伙一起来到了村头，站到了
老树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镇里只好让步，于是老树在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终
于得以幸存了下来。
至今，村里的年轻人怎么也不明白，当初上辈人为什么那么积极、那么认真
、并且那么拼命地要保护那棵老树。就为了一棵树吗？村里、山上多的是，何况
这么一棵老朽得没有任何价值、要直不直、要细不细的老柜树。就为了保留那么
一点点的纪念吗？再怎么着也得为子孙后代们的将来着想，先修路啊。
上辈人的想法也许是年轻人永远也想象不到的，其实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
棵老树，一个依托，更是一种参照，一个对比。在人生的岁月里，人们就像处于
一个遥遥无期的旅途上的旅人，不知疲倦地向前跋涉着，唯一能够支持他们不停
地走下去的是因为路边总有这样那样的标志。“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
人们由此获得了继续走下去的信心，于是生活中便有了各种各样的节日。“马上
要中秋了”，“马上要过年了”，于是生活也就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奔头。
很多的时候，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些生的、或者死的能够承载某种生命、某种
历史的东西，或曰标志。于是我们的生活就有了一定的内涵，于是我们就知道了
我们并不只是一群仅仅生活在当代的人，我们有历史，我们有几千年的文明，而
我们的现在仍要过去，我们还要奔向一个叫做未来的东西。同时我们也明白我们
的生命并不是永恒的，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和老树一样老去，与草木同朽。
而今这种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而且正一天天地从我们的生活中失去，于是
，很自然地，我便想起了这棵老树，怀念起这个承载我们的历史，反映我们生命
更迭的老树来。
乐万春2000年10月6日书于交科大
通讯地址:武汉交通科技大学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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