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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在城市中央(完全版)
发信人: mryhb()
整理人: yvonneh(2000-11-19 02:04:00), 站内信件
                          在城市中央(完全版)


                   
                             上篇

--我是鱼,在城市的水中央

                   
    我们在雷迪森广场边上一个常去的叫做"情调"的小酒吧里度过了周末的下午
。这是一个暖和的春天的开始,窗外的阳光迷人眼,路人喜形于色,而我觉得有
点儿无聊。这个下午和以往又有什么区别?黎娅坐在吧台边的位子上和里面一个
她认识的老板娘在谈论夏奈儿的香水和雅思莱黛的唇膏。我抽着烟目光在黎娅、
酒吧间和窗外的几个角度里来回游荡着。我的视觉停留在了某一处,一对年少的
恋人在广场草坪边的树荫下热烈地KISS着,男孩搓揉女孩咖啡色的长发而神情陶
醉。不知为什么,我强烈地感到这种幸福感的源泉是来自于两个彼此相爱的人。
当酒吧里的音乐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我不再看外面那对恋人。我转过头,黎娅正
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她对我露出一个很柔情的笑容,她也许在猜测我的内心想
些什么。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我很好,我知道她非常爱我,但是
这一点对我并不太适合--我还不能做到一心一意去对待爱着我的人。我的脸又转
换了方向,我想起在反复播的一首英文歌名是"ONLY YOU",它的每一个旋律都使
我熟悉了。
    认识黎娅是在去年夏初的时候,在叶哓晓的家,叶哓晓是黎娅的表姐。我和
黎娅谈过一段"大话西游"里的电影故事,黎娅的眼睛扑朔迷离地看着我,使我对
她有了较好的印像。一个星期以后我打电话约了她出来,那个晚上我就很容易吻
到了她。后来我们每天通电话时常在一起玩,所以我和黎娅成为情人就象一本没
有悬念的小说。黎娅在电话里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照实说了心里
话:"从看到你的第一次,我就想勾引你。"男女之间到了一定的关系不需要再遮
遮掩掩。我大学毕了业后住在父母给我的一室一厅的小套里独立生活,黎娅认识
我没多久就搬来和我住在一起。当夜暮来临的时候,我们用窗帘遮住了星星的眼
睛。黎娅的唇柔软香甜,她炙热身体里的激情令我迷失,我完全地失去了自己的
思想,在浪尖上,在浪涛里,跳跃,翻腾,畅游,无法自控。黎娅的脸凄艳,眼
神却妖媚,一滴快乐的泪水从她的眼角边轻轻滑落。整个秋季我们如胶似漆我们
在反复念叨对方的名字中快乐着。在黎娅和我讨论起未来的时候我的热情有点消
褪,窗外下雪了。
    此刻黎娅走到了我身边,她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递给她一杯果子酒。
她啜了一口在我对面坐下抬起眼睛浅笑,她身上散发着我熟悉的芬芳。我喜欢她
鲜艳光泽的口红,喜欢她用的香水味,但我对谈论化妆品牌和衣服之类的话题没
有丝毫兴趣而黎娅津津乐道。
    "下午的时间过得真快。"
     黎娅用她那一贯听来很随便无所谓的语调对我说。我记得我和她第一次约会
在吃晚饭的时候,她对我讲了很多她年少时的事。我发觉她的内心多情善感,她
可以把一些我认为是平常的事描绘得有声有色。我总是觉得我容易不快乐,我对
快乐缺乏持久的耐心和决心。
    "去看一下我表姐吧,她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让我们有空去她那儿。"黎娅说:
"
她去香港旅游带回来礼物要给我。"
    我和黎娅并肩走在街上的人行道上。黎娅的表姐叶晓晓是我大学时的同学,
我迷恋过她,这段感情极少的人知道,黎娅也毫不知晓。我们在一个水果摊挑选
了一些光彩鲜艳的苹果,公交车来的时候黎娅和我跑着挤上车门。她靠在我身上
又笑又喘息,我的手紧搂着她,我们总是一对令别人羡慕的情人。
    黎娅对她的表姐叶晓晓近乎崇拜,叶晓晓是出了名的美女记者,但黎娅平时
不太爱读书看报纸。 黎娅和她表姐从小感情就非常的好,黎娅什么事都要和叶晓
晓说,这一点我时常有些不高兴。
    叶晓晓开门看见我们很高兴。
   "表姐。"黎娅说:"怎么你还是一个人,我们想来打打牌都三缺一。"
    我看叶晓晓瘦了点,她的眼神依然骄傲黑色长发的永远不会改变。
   "你去香港玩得怎么样?"黎娅坐在沙发上拿着叶晓晓送她的一套化妆品翻来复
去的看。
   "真好,我都想不回来了,城市漂亮,风景优美,是有钱人的天堂。"
   "我们结婚可以到那边旅游一趟。"黎娅对着我说。她把"结婚"两个字咬得很重
,好象是我欠她的债。
    叶晓晓问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我含糊地回答她。这个问题问过我的人太多,我有点厌烦。
   "我去一下厕所。"黎娅说。她站起身步履轻盈地走过我的面前,她的身影婀娜
多姿。有时候当我想起她青春美妙的身体和我在黑夜里纠缠不休的情景,我觉得
我应该有一个重新认识她的过程,除了爱她的身体,我还爱她什么?结婚是一件
直到永远的事情。
   "你们通讯公司生意怎么样?"叶晓晓问。
   "马马虎虎。"我说:"养活几个人总还可以。"
    我看着她漆黑明亮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翘着性感得象向日葵的花瓣儿一颤
一颤。我有点想入非非,一瞬间我领悟到我对她的感情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我太
喜欢她,虽然她曾拒绝了我,我还是喜欢她。可是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黎娅
推到我面前,我的世界从此改变。我想离开客厅到阳台去抽一支烟。黎娅回来和
叶晓晓又谈了起来,我没听她们的谈话。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暮色越来越近,一群
鸽子从一个窗口飞出来,排成一行列从容地在楼层间盘旋,姿态真优美。
    我想变成那只鸽子,想飞就飞。
    在我们走的时候黎娅和叶晓晓已经相约好下个星期日一起去公园里拍照,叶
晓晓要带她的新认识的男友来。

                           
                               (二)
     春天来的时候我有点儿疲倦。事实上我的生活每天都是在重复运作着,去公
司上班,和客户探讨价格的合理性,陪黎娅去逛街泡酒吧,和她谈情做爱。我身
体里的激情正在一点一点融化,因为没有新鲜的东西补充所以愈来愈少。不过我
还是不想改变所有的一切。浪漫、热烈、疯狂,这些我喜欢的名词和感情,有时
只会觉得它们有点危险,不切实际也不合时宜。缺乏激情平平常常的生活是绝大
部份的人,大部份时间在经历着的。生活是在快乐和不快乐两种状态下一起实现
的。要弄清这一点很容易,要忍受这一切却很难。
    我住的房子是在城市的中心位置,距离500米有市府的办公大楼。我的房间在
六楼,上面还有一个顶楼。黎娅每次爬楼梯都要抱怨几句,为什么不造一个高层
,象她们广告公司的大楼装两部OTS电梯。我的两个房间客厅和卧室差不多大,室
内摆设很简单。我和黎娅都不是很会收拾房间的人,在里面的东西越少越好,除
了一些必需品,如床、电视电脑、衣橱之类。卧室的墙上有我喜欢的一幅油画是
梵高"向日葵"的仿制品。窗口对着是山的颜色,青苍苍的,虽然很遥远但确是除
了天上的云彩以外最真实的自然风光。
    我们迎着阳光起床,去做各自的一天工作,到了晚上再相聚在一起,躺在床
上燃烧着身体,漆黑夜中紧紧地拥抱嬉戏。这样日复一日。在我感到生活还不错
的时候,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在悄悄地快速地曼延:孤独、痛苦、怀疑,我觉得自
己象一条光溜溜没了水的鱼,在城市里漫游,寻找着什么……
    黎娅加班的星期六晚上,我在卫东那里吃饭。卫东生性冲动,独断专行,他
对女人的特别爱好使他显得于众不同。我和卫东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的朋友,虽
然中间我上大学,他去做个体户,我搬了家,他买了商品房,分开了一个时期,
但最后还是碰在了一起,我的通讯公司隔壁就是他开的饭店。他认为我这个人感
情太丰富,做事不果断,这是我从小就有这种缺点。我也清楚他的作风,他可以
晚上认识一个女人带到宾馆里去开房间,第二天一早就和她说BAY,BAY。我总觉
得做这种事总要相互了解一段时间才有诗意,最好是留下美好的印象。我和卫东
并不是同类。
    卫东和我说他是如何认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并且成功的把她带回到
自己家里的床上。和他以往的故事不同,他是把女节目主持人带到了家里去,我
有点奇怪。绕了一大圈,他的言语中终于露出了尾巴那个女人快要成为他的老婆
,下个月他要结婚了。我为之震惊,连卫东这样的浪子都选择了结婚,我能独守
自身吗?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早晨起来我头有点痛,不知道是昨晚上酒喝得太多还是着凉了。黎娅在对着
镜子画眉,她让我快点洗脸刷牙刮胡子,今天她和叶晓晓约好了去公园拍照的。

    我说:"娅娅,我有点头痛,我不去了,你和他们去玩吧。"
   "说好了你一起去的嘛,你不去我干什么去?"黎娅走到我身边勾着我的脖子用
嘴唇轻触我的睡眼:"快醒醒,乖孩子,去吧。"
    我想吻她香喷喷的脸,她躲闪着。
   "我刚化好妆呢,好,让你亲一下,你快点去准备。"
    我们到了那儿的时候,叶晓晓已经到了。她介绍她的男友给我们认识,她的
男友个子挺高,我一米七六还算高了,他比我还高小半个头。脸长得挺一般般,
显得沉稳可靠有余,个人魅力不足。我猜测叶晓晓选择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也
许他很富有,不然事业上是一个比较成功的男人。叶晓晓不是普通女子,她当年
是我们大学最出了名的校花及才女,花落谁家一直是男生最关注的问题,而她也
目空一切,孤芳自傲。四年大学结束她依旧保持着玉洁冰清的独身,男生们既高
兴又失落,其中包括给她写过一封情书的我。我后来能和她有往来是因为我选择
了知难而退,表面上已经放弃对她的追求,只以同窗的身份参于交往。
    我们走在草坪上,春天正是百花齐放的时侯,风景煞是好。
    叶晓晓要我给他们拍照片,我举起小巧的尼康相机,在取景框里看到她和她
的男友背对着满树粉色的桃花相拥而立,他的手搭着她的肩。她人面桃花笑兮兮
。在按快门的一刹那,我的心痛了一下,手颤动了。
    我想早一点结束。叶晓晓和黎娅商量着吃完午餐再去逛银泰百货。
    我没精打彩,精神很差。黎娅对叶晓晓说我有点感冒着,于是她们让我在商
场里一个可以喝咖啡的地方坐着等会儿她们。时间刻度慢慢的移动,十分钟,一
个小时,一个半小时,一支支的香烟。后来黎娅、叶晓晓她们终于出现了,身边
的男人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回到家里黎娅忙着对着镜子试衣服。
   "你看合身吗?"
   "这种衣服你不是有一件在,你怎么老买衣服。"她不经意撞在了我的枪口上。

    黎娅转过身有点吃惊的看我,她为自己辩解:"这件是表姐他们觉得我穿着好
,送给我的。"
   "别人送你东西你都要,我买不起吗?"我有点不讲道理了。
   "她是我的表姐。"黎娅黑眼珠盯着我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前面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是说重了点,但我的表情已经使一场争吵不可
避免。
    生活每天都是在重复运作,吵架却是一杯意外的咖啡。


                                (三)
    一场雨把天空漂染得特别纯净却把我的心情搅乱了。
    黎娅和我有一个星期没通电话了,自从一场谁也不愿意妥协的激烈地争吵发
生后,黎娅离开了我的屋子。
    我在雨天突然思念起她。黎娅和我一样喜欢被雨淋,我们两个都是雨天不愿
意带伞的人,黎娅某些方面和我很相象。她有点孩子气但在一些场合又有非凡的
亲和力。我和黎娅一起去看过我的父母亲,是我们刚认识才三个月的时候。她没
有我想象中的拘谨。相反,她和他们极谈得来。父母亲喜欢她我也高兴,我觉得
这是我这些年使我父母最心慰的一件事情了。找了一个他们满意的女孩,父母可
以对我以后的生活放下心来。虽然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和黎娅的结果会怎么样,但
看见父母微笑着,我觉得这种氛围可以永远地继续下去(后来发觉这只是一瞬间
的想法)。
    "我们把他交给你了。"我们走出门口的时候父母亲是这样对她说的。
    我站在六层高楼透过被雨水洗得一棱一棱的玻理窗,看着楼下花坛边一朵一
朵的蘑菇一样游动的伞,心里隐隐有种失落感。
    我和卫东还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后来吃完饭又去了一个刚开张不久
的夜总会里听歌。不到半个小时我就一个人先出来了,在外面大口大口呼吸新鲜
的空气。
    雨还在下,掉在肌肤上清凉润泽。
    我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朝着住的方向去。路灯光幽暗,诡秘,发散在一个建
筑物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象城市里的一个无底黑洞,给雨天的夜里增添了无比恐怖
的气氛。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子从我身边走过,我在她留下的香味里停留了片刻。
又有一只猫在我脚边突然跑过,跑到前面转过脸,幽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在我走
近它的时候,"喵喵"地叫了两声窜到一堵墙上消失了。一个精瘦的男人象幽灵一
般出现在我旁边,用有股臭味的嘴问我:朋友要去玩吗?有小姐陪。我摇着头继
续往前走。
    我走得累了,仆在一处商店的铁栅门上闭着眼睛吞吐着烟圈。我的眼球里很
快就浮现出来黎娅的样子,我知道今夜我的忍耐彻底地崩溃了。
   " 娅娅,是我,你在哪里?"我拨通黎娅的手机,我想黎娅听到我沙哑的声音
她应该有所感动。
   "我在和我几个小姐妹打牌。"她的声音听起来柔情不刺耳,让我感觉其实她是
在想
和我从归于好。
   "明天我们一起吃晚饭去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
    我说:"那么先这样,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我关了手机。我对着瑟瑟飞舞冷雨的夜空打了一个响指,心里升起一股不能
自己的冲动。我挥手拦下了一辆的士,一路上我在车里听一首叫"征服"的流行歌
曲入了迷。
    第二天我和黎娅一起吃饭的晚上,我送了一束火红的玫瑰花给她。黎娅的表
情很感动,她是一个不容易掩饰自己的女孩。在我以往的感觉里她总显得过于的
纯真,这会有碍于我对她的思想做更进一步探索的兴趣。可能在我的心理上也有
点不太正常--说实在,我的生活充满了矛盾。
    我们吃饭的时候谈了一些琐事。黎娅后来问我感冒好了没有,我的心里暖烘
烘的。
    吃完饭我们去了"巴那那"迪厅。我和黎娅要了两支SUN的啤酒,跳舞的时间还
没到的时候,我们边喝着酒边看大屏幕上的MTV。吵架过的阴影消失殚尽。我们还
在一起,她还是爱着我的黎娅,喜欢在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指时用指夹掐着我的手
臂。我的身体燥热起来,这时震耳的音乐把我想对她的话掩没了。
    我想对她说的是:"晚上我想和你做爱。"
    在如痴如醉的音乐里疯舞了一会儿我们又回到座位上喝酒。我看着这个疯狂
的夜,曲扭得麻木的男人女人。我突然觉得他们的样子很丑,我想象不出为什么
我们还是那么热衷喜欢在台上表演自己的丑态。也许人本来就是丑陋的,某些东
西把我们美化了。
    凌晨一点钟我和黎娅已经在我房子里的床上了。我们刚刚激烈运动过所以在
另一种运动拉开帏幕以前,我们都保持着克制。接吻时是很绵长很温和,然后在
黑暗中黎娅镇定地脱完了身上的衣服,我也脱光了我的衣服。我们再一次感受身
体的疯舞,没有激昂的音乐伴奏,只有窗外的雨沙沙沙地和我们同步呼吸。
    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四)
    我醒来了睁大双眼。早晨的天没有完全亮起来,下了两天的雨已经停了。我
透过窗帘之间的一道缝隙看到外面灰紫色的天。黎娅的手抓在我的手臂上,她睁
开一只猫眼看了一下我,咕嚷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继续睡。她的头紧靠在我的胸
前,青色的头发披下来遮住半边的俏脸。
    房间里香烟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使我的嗅觉器管发生错觉,我的思想里同样
有含糊不清的东西,可能是性爱和感情的成份所占的比例问题。在我需要黎娅的
时候,我希望她就在我身边,可以陪我每一分钟。而我们生活在了一起的时候,
我并不想和她结婚。现在这种关系我宁可把它看作是彼此的需要。我知道黎娅不
可能认同我的这种关点,她和我之间的思想差距在于我懂得她,而她不懂我。但
我得承认在没有别的女人出现以前(我并不渴望出现别的女人,可我知道有一天
我会爱上别的女人。)黎娅是我生活中难以割舍的一部份。我幻想中的女人,应
该是象水一样的能够千变万化,是湖水,是江海,是瀑布……她可能是叶晓晓也
可能来自一个别的女人。后者的成份居大点,叶晓晓已经在我的想象中变得遥不
可及了。
    因为确立了的这种想法,卫东结婚的事我始终没有和黎娅提起。隐瞒黎娅使
我内疚,但这样做是为了让黎娅和我的关系保持现状。我身边最不可能结婚的朋
友也走到了这一步,黎娅会怎么想我们,所以她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这样在卫东盛况空前的婚宴上我孤身一人出现。
    我始料不及的是我会碰到黎娅的表姐叶晓晓。她离我隔着两张桌子,她看到
我惊讶的表情不亚于我看到她。这时结婚祝辞已经开始,所有的人眼睛都看着新
郎和新娘,白炽灯下浪子卫东意气风发,新娘美伦美奂。我由衷地祝福他们:白
头偕老,百年好合。
    吃晚宴的时候我神不守舍。我想到了新娘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叶晓晓是
电视台的记者,她们之间是同事,这是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叶晓晓一定会和
黎娅说起今晚的事。
    婚宴结束后,我往门口走看到叶晓晓正走在我的前面一群人中,后来她和别
人告别我发现她也是一个人来。
    司机刚接走两批人,另外一辆客车听说在前面加油,客人都等在门口。
    我走近叶晓晓,她月亮一样皎洁的脸冲着我微笑。
   "娅娅呢?"她问我。
   "在家里,我没和她说今天卫东结婚。"我清楚叶晓晓的智力和我相当,我不想
在她面前隐瞒什么。
     果然她没问我为什么,她用明亮直指人心的目光逼视着我的脸问:"你和娅
娅是什么时候结婚。"
     叶晓晓一再确定了我和黎娅的关系已经让我毫无退路,也许我可以说:"我
们不会结婚。"但是在叶晓晓面前我缺乏勇气,我曾经在心里爱得她死去活来,却
不敢当面对她说:"I LOVE YOU"。
  "我会考虑这件事的。"我认真而娓婉地对叶晓晓说:"结婚要时机成熟,是吗?
"
   叶晓晓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她点点头说:"好吧,早点告诉我,我等着喝我
表妹的喜酒呢。"
    我的样子可能在她眼里有点可怜,她对我甜甜地一笑。这一笑其实和我无关
,她是给她未来的妹夫,那个人不一定就是我。
   "有空你和娅娅到我这儿来玩啊。"她说。
    车来了,叶晓晓和我不是同一个方向,她先走了。
    我跳上了一辆面包车,一个女人坐在我旁边,香水味有点熟,是克利斯仃,
黎娅喜欢晚上用的那种。她转头问我现在几点了,我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告诉了
她时间。外面的路灯光照在她脸上,我看清楚她是刚才给新娘做伴娘的其中一个
。她笑笑对我说谢谢。我有点兴奋,可能是刚才在酒席上压抑太久了,我的话放
开来,我和这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聊得很起劲。车到了我住的地方,我站起来。她
对我说,再见。我也和她说,再见。我们都没想过以后会再见。
     我拾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回味这一个晚上,我感觉我的生活里发生了一
些微妙的变化。
     在钥匙插进锁孔的一刹那,我想象黎娅穿着性感的小睡衣正在床上等着我。

     
    

                              ( 五)
    天热起来了,最近的两个星期的休息天我都和黎娅在一起。两个人一时想不
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就把广告业务部的女同事叫到茶室来打牌。我看到来的
两女孩都争相扮演着城市流行的前卫,虽然谈不上是美女一类,但很酷,眼影和
唇膏的颜色千变万化。我记不住她们谁是谁,我确信黎娅是她们公司里最清纯得
体的一个。
    黎娅没有问起过卫东结婚的事,我的一段时间担心变得多余。我想是叶晓晓
没有告诉黎娅那天晚上的事,对此,我很感激叶晓晓。
    上午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父亲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住进了医院的观察室
里。
    我和黎娅到病房的时候母亲满脸的愁容,一段时间没见她发觉她的头发又花
白了不少。她说我父亲的这次心脏病突发比以往几次都要来得历害。我和黎娅安
慰她说医生治疗下会好的。我看到父亲睡着了,双眼深陷,脸色赤红。输液管象
一条青蛇缠绕在他枯瘦的手臂上。母亲想和我说几句话,我和她走到病房外的走
廊里,黎娅在里面看护着我父亲。
    母亲开口就说:"你和黎娅差不多该结婚了吧。"
    我沉默无语。
    母亲继续着说:"看到你们办了事是我和你爸的心愿。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不
知道自己哪一天会去。"
    我打断母亲唠唠叨叨的话说:"妈,这件事等爸身体好了再说吧。"
    母亲看着我,她是知道我的,所以她叹了一口气。
    我和母亲又站着谈了会儿有关几个亲戚之间的琐事。我们回到病房里父亲已
经醒了,他和黎娅轻轻地说着些什么……
    公司有笔大业务,要我马上赶到南方的一个城市去。
    我的心情显得沉重,父亲的病迟迟不见好转。黎娅说她会帮忙照看我父亲。
我轻吻着她的嘴唇,我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有了一条皱纹。我以为自己眼花,伸出
手去抚摸她的脸,我发现那皱纹真的是抚不去的。黎娅里感觉到我的眼睛里的一
丝悲哀,她把头靠在我怀里,她以为这是离别之苦。我去南方的最后一晚我和黎
娅紧紧拥眠在一起却没有再做爱。                                       

    下了飞机心空荡荡的。南方公司的张挺开车来接我看到我的气色不是太好,
他开玩笑说:"才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就把你弄成这样子了。你小子是不是昨天玩上
和你老婆在床上难分难舍,干得太累了。"
    我干笑笑。望着车窗外街上鳞栉次比的商店,铺天盖地的广告,浆糊一样稠
密的人流,觉得自己象在做白日梦。
    谈了半天生意的细节,张挺先回公司了,我在宾馆里睡了一觉。晚上九点多
钟张挺打电话上来说,车在楼下等我,一起吃晚饭去。在"海鲜城"喝酒的时候,
张挺的一帮哥们都冲着我来。于是我狂饮一番,酒使我的情绪好了很多。
    吃完饭张挺开车带我到"夜激情"夜总会的卡拉OK包厢里唱歌。我们是来寻欢
作乐的,要红酒,还要小姐。我迷迷糊糊中和两片炙热的唇贴在一起。在别的人
都如痴如醉的时候,我推开在我怀里的女孩,身体摇晃着走出包厢。
    我在洗手间里吐过以后,靠在洗手池上给黎娅打电话。
   "爸爸怎么样了。"
   "今天好点了。"
   "你在什么地方?"黎娅问。
   "和几个朋友在唱歌。"
   "什么时候回来啊?"
   "事情办得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左右吧。"
   "你想我吗?"
    我的心象被针尖刺了一下,回答得很迟钝:"想啊。"
    我看到前面镜子里的一张虚伪的脸,我从来都不认识他。
                                           
       
                               
                               (六)
    从南方回来父亲已经病好出院了。
    我想和黎娅说一些我想好了的话,面对她温柔眼神地杀伤,我的信心动摇了
。我不想伤害她,问题的关键我对她的感情无法升华到一种真正的爱情。一开始
就因为我的寂寞,她的出现使我们错误的联结在一起。这是场游戏和爱情的区别
在于,前者随时都可以结束,后者是我幻想中的永远。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太坏的男人,在这个城市里见异思迁的男人很多,我
还不屑与之为伍。我把性和感情区分得很清醒,黎娅没有,这样演变成了我居心
不良、我道德败坏我勾引人家小姑娘,我父亲因此对我大发雷霆。
    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是陷得越深越痛苦,对黎娅来说是,对我来说也是……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慢,我没等到公司下班就先出去了。
    我和黎娅约好了在雷迪森广场碰面。
    广场一些人在散步、拍照,小孩拖着飞不起来的风筝跑来跑去。远一点的地
方两只鸽子在游人留下过的地方觅食,看见人过来一点都不惊慌,踏着优美的小
碎步朝前走几下,振翅飞起来。广场中心的一根旗杆直入云霄,象把黑色利剑。
喷水池里的流水涓流不息永不停止。我和黎娅的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是选在这里,
它可以给我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我看见黎娅远远的走来,黑衬衫,黑短裙,背着一个小挎包。
   "你等了很久了吗?"她走近来笑着问。
   "没有,我也刚到。"我面色平静:"我们先走走吧,吃晚饭还早呢。"
   "好啊。"
   "娅娅,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好吗?"我看着广场上的雕塑,要说的话还是说出了
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我转过头看到黎娅刚刚还微笑着的脸一下变得凝重。
   "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挺好的,但是我现在并不想结婚。"我此刻的笑容有点做作

   "为什么今天来说这个?"
   "我回家看了我爸,他说了我们要结婚的事。"
   "是你爸先提的,我说等你回来我们就去登记吧。"
   "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再说我根本没答应过你结婚。"
    黎娅看着我目光象冰一样冷,足足有三四分钟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你现在告诉我想不想和我结婚。"
    我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想。"
    黎娅扭头就跑,我站在原地呆立。
    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一段话没和她说,一些感谢的话,一些发自内心的话,我
们还可以做朋友在一起吃顿晚饭,这些都是我原本在头脑里编织好了的美妙结局

    我太失败。我甚至比不上浪子卫东。
    我不要结婚,我爱的女孩并不是黎娅……
    我在广场边上一个常去的叫做"情调"的小酒吧里一个晚上都在不停的喝酒,
我喝得很醉,趴在吧台上象堆烂泥。后来,那个认识黎娅的老板娘打了电话,不
一会儿我朦朦胧胧瞧见一个穿黑衣裙的女孩出现在我的眼前,她起先一动不动看
着我,接着她用手拼命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泉……
    ……我梦见自己是一条鱼,在一个女人的眼泪里游来游去,永远都游不到我
要想去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黎娅从我的房间里走出去带走了她的东西。
    她走的每一个细节我都知道,可是我闭着眼醒不了。
    我是一条快要死了的鱼。
    
    
                                                   
                            下篇                                      
                     
    
--爱情就象是乘电车错过了一辆还可以有下一辆。

                                  (一)
    雷迪森广场。有时候人潮熙熙攘攘,有时候变得冷冷清清。他们在我的眼眶
里就象跳跃着的符号,忽尔闪现,忽尔消失。
    我坐在"情调" 酒吧临窗的坐位上,窗外的风景变了又变--树叶由翠绿到枯黄
,天空从明亮到黯淡,夏天去了,秋雨又来了。这个秋天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我一个人孤零零,什么也想不起来。耳边依然荡漾着那首熟悉的歌ONLY YOU

    我每天从广告公司下了班就来酒吧,一个人静静地坐上一会儿,等到天黑的
时候我会乖乖地回到我住的地方。表姐叶晓晓常打来电话问我现在的情况。我和
她说我很好,放下电话我就哭了。有一个晚上她来看我看到我桌上的一排安眠药
的空瓶,她吓坏了,她一定要我住到她的房子里去,直到我答应了她不在吃那种
药了。
    不吃药的晚上根本睡不着觉,眼前象过电影闪现一个接一个的片段。
    何风,我第一次见面就爱上的男人,听他大谈至尊宝和白晶晶,紫霞的爱情
,我以为这就是我和他的爱情,五百年会一次,不管前身来世如何,不管烈火焚
心烧灼,只要他是真心爱我的。直到最后我才清醒,男人眼里的爱除了感情还可
以有另外的一种东西,他想和我保持的是一种永久的情人关系。我终于读懂了一
个男人的内心,我和他在一起的快一年地时间里我从来没有试图去读过他。分手
的一瞬间我明白,他不爱我只爱他自己。
    整整的一个夏天,我在和我的思想斗争着。这很可笑,那个男人不爱我而我
却始终徘徊在和他的故事里纠缠不清甩也甩不掉。
    记得一开始吃了很多的安眠药,头脑还是很清醒。后来终于睡着,以为死就
是这样没有任何痛苦的就可以结束。两天以后的半夜里醒来才发现一切都没有改
变,黑夜还是黑夜,痛苦还是痛苦。梦境里飘渺虚无的天堂是假的,眼泪却是最
真的。我呆坐在床上,双手揪着头发,两眼空洞看着对面的墙壁直到天亮。

   "你应该再去交一个男朋友。"酒吧的老板娘珠珠劝我说。交男朋友见鬼去吧,
我内心敌视天下所有的男人。没看见我眼神冷漠,笑容僵硬吗?谁现在碰到我谁
倒霉。说倒霉鬼就有人过来了。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精神的男人,现在我对任何类
型的男人都毫无感觉,只有一种悄悄滋生的厌恶感。他端着酒杯在我对面的座位
坐下。我来酒吧时,他应该经常看到我。他也是这段时间的常客,一个人要一杯
醇红色的酒,慢慢啜着。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每次他早到我
先走。我并不关心这些,除了雷迪森广场的日光和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吸引我
的目光。
    "小姐,可以和你谈谈吗?"这是他坐下后的开场白。
    "你说吧。"我的语气显示我不是很有兴趣。
    "是在等一个人吗?"他说的话有点可笑:"我看见你十多次了,每次你都心不
在焉地看着窗外,在你眼里没有这个酒吧和酒吧里的人。"
    那又怎么样?我心想。不过他最后的那句话是我真实的写照。
    "你知道今天会下雨吗?"他问得很古怪。我摇摇头。
    他说:"这样的天很适合在外面散步,你说呢?"
    我听着他平静的声调觉得这和他的外表不相符。
    "那你可以去散步。"我说。
    "想的和做的不一样,有时候人习惯了一个环境就很难再想去改变它。我现在
想去散步,可能走出去不到五分钟就会回来又坐在这里来。"
    我知道他是随便说说地,却觉得这些话很熟悉就象针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想走出我生活中的阴影,可是我常回到我原来的感受中去。我走不出这个小小
酒吧,因为它带给我太多的回忆,广场上的最初约会,酒吧里的最后决裂。除了
这些我一无所有,我是真的寂寞,虽然我抵赖,我麻木,我拒绝承认。但别人的
一句不经意的话里,我看到困在孤岛上的自己。
    "如果你想去,我和你一起去。"我几乎不加思索地和这个陌生的男人说,我
知道如果迟一分钟我就有可能改便现在的主意了。
    他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但随即叫来招待帮我一起结了帐。走出酒吧门的时候
,歌曲的最后一个旋律嘎然而止。
    外面的空气真好,一点点雨丝悬浮在半空,可以触手感到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我叫王海,和打假的那个王海名字相同,怎么称呼你?"
    "黎娅,黎明的黎,女字边一个亚州的娅。"
    我们并肩走在广场上象对情侣。
    "现在已经超过了五分钟了,你想不想回去。"我问。
    他笑了:"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暮色中我们缓缓走着,相互之间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候笑,有时候
沉默。天空由灰变黑。

    我回到我住的地方精疲力尽。走了一个晚上,回来时王海说送我,我拒绝了
。他也没特别坚持,只是说:"今天晚上认识你很高兴。"我淡淡地一笑,这句就
象当初何风说过的话。这句话是王海这个晚上最没特点的话,他自己一定不知道

    晚上睡得很好,一觉到大天亮。拉开窗帘发现外面天晴了。红彤彤的初阳象
是用唇线笔描在天空中。

          
                       (二)
    一个以前常在一起打牌的女友说过:男人是最不可靠的。可是这个世界里除
了女人也就只有男人(上帝为什么不多造一些人种)我想起上面这句话是因为我
所面对的每一天都会遇到男人,即使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他给我的感觉依然是我
以前经历过的某些感觉。所以王海设计的场景在我眼里是多么老套,不合时宜。

    我这几天固定坐的窗边桌上安静地放着一只醒目的玫瑰花蓝,火红色一片占
据了一半的地方。我径直走过这个精致的玫瑰陷阱,到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坐下。
老板娘珠珠朝我直眨眼,我装作没瞧见,向调酒的男孩要了一杯果子酒。我听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静止了。然后有个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你好,黎娅。"
    我侧过头,笑容有些不自然。
    他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端祥着我。我无所谓,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而他的眼
神很愉悦,仿佛在看着一个宠物。我终于不自然,回敬他的是我恶毒的话。
   "你今天的心思白费了。"我目光投象窗口的那簇花。
   "花也并不一定要代表什么,花是给人看的,看花的人不来它是一件没有用的
东西。人来了看见过它,它也就美过了。又有谁会每天捧着花生活。"
    这个貌似花花公子的男人,总是话中有话。酒吧里在这个时候是最清冷的,
就只有我们"一对"。因为王海在我的旁边,我们两人便象是一对。我现在想纠正
这种错觉,也是无能为力。象现在这种境况,我不管坐到哪个脚落他都会座到我
旁边来。除非我对他恶狠狠或以后不来这个酒吧了。
   "你知道今天为什么天这么好?"他又来了。
    我还是有点好奇心地问了:"为什么?"
   "因为我们可以有月亮看,每天变一点花样使生活不会太枯燥。"
    我笑了,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杯子里的酒喝得差不多,我要走了。我没有答应王海说的去和他浪漫地共进
晚餐看月亮。他也就很有风度地说:"那么把今天的约会留到明天。"
                  
    我有一周时间没去"情调"了。因为我不想再见到王海。其实,我对他的印象
并不坏,但我对他是绝对敏感的,也对自己有可能会上演的角色感到惶惶不安。
所以我宁可远离这个男人,远离这种危险。
    一周很快过去,我基本上是无所事事的,除了每天上班工作。打牌,逛街,
喝酒都不想去了,到叶晓晓的家里借了一些书看,下班回家带一盒快餐,边吃边
翻着书。生活过得很平静,但痛苦丝毫没有远离过我。我在看了一部伤感的小说
以后又哭了,这已经是周末了。我哭过以后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手机的铃声把
我惊醒。
    "谁?"
    "是我,王海。和你去散步,请你看月亮那个王海。"
    "哦……"我有点清醒:"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是我问老板娘的。"他说:"我想见你,我明天要离开这里,现在能看到你吗
?"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我犹豫着。
     他在电话里又说:"你还欠我一次看月亮。不如我们到湖边去走走,喝喝茶
,也好看月亮。"
    "好吧。"我有气无力还是答应了他。
     也许我的潜意识里有个男人能矢志不渝地约我,我曾一度这样想。我的心怦
怦地跳起来,我希望什么?我对自己发过誓,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可是现在我应
该打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刮子……
     我的黛眉为谁描,我的红唇为谁抹。镜子里穿黑衣的女子妖冶得象去偷情的
修女。


                      (三)   

    王海从外地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很想我,他回家过中秋最有意义的就是我
和他看月亮的那个晚上了。对于他电话里的前半句话我没有做任何暗示性地回答
。对于他的后半段话我表示我和他有同感,那天晚上的心情很好。我已经知道他
的真实的身份。他居然是"情调"老板娘珠珠的表哥,在外地承包了一个工程项目
,有一年多没回家过了,这次很偶然回来了一次。珠珠对我说,她想把她的表哥
王海介绍给我认识,而王海说他自己有办法来接近我。散步、送花、看月亮,原
来还都是有预谋的,但也很可爱。
    秋天到冬天的进程极缓慢,秋天仿佛一点都不想去,它想多逗留一会儿,所
以绿叶泛黄却并不枯落,人们也毫不在意这个秋季特别漫长,有谁会喜欢冬天希
望它来呢?王海在电话里说到了冬天他就要回来。他现在敢问我,你想不想我?
我总是轻声地回答他,不想。他就说,那我想你好了。他的声音传到我耳膜里又
使我的心翻腾一阵。在聊得无话可说想挂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再
聊一会儿,聊点别的吧。于是我迟迟放不下电话,不说话,知道他会听,听听心
跳也好。
    快下班的时候,晓晓来电话约我下了班去逛商厦,说这几天折打得历害去看
一下。
    我和她在商厦门口碰面,她看见我就说:"娅娅,你越来越漂亮了。"
    我说:"你别一个劲夸我,你是我们家族的大美女。如果你嫌别人夸你多,也
用不着拿些好听的话来送人。"
   "伶牙利齿向谁学的。"晓晓亲妮地挽着我的手:"这里这么多人,小心别把你
丢了。"
    我们从一楼走到三楼,在一个柜台讨价还价一人买了一条牛仔裤。逛了一大
圈有点累了,我们想找个地方先吃饭,就坐着电梯下来。商场门口在大热卖,一
些冬天用的棉被,毛毯和削价的羽绒衣。围着看的人很多,都是些老头老太和家
庭主妇。
    晓晓和我穿梭在人群里,我突然看到前面有两张我熟悉的面孔,我毫无准备
,停下脚步脸色煞白。
   "娅娅,果然是你,我们以为是看花了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笑容慈祥地对
着我说。
    我只有僵硬地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太又说:"我们都很想你,不管怎么样你也可以来看我们。"
    旁边的老爷子打断老太的话说:"你不用说了,是我们对不起她……"
    我强忍着泪水说:"有空我会来看你们二老的。"
    老太点着头,老爷子唏嘘着:"好啊,你是我们的女儿,有空就来吧。"
    他们走了,晓晓纳闷地问:"谁啊,当街认起女儿来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失声说:"他们是不是他的父母!"
    我鼻子一酸,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早晨我心情不佳,王海在电话里都听得出。
    他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惹我了。"
   "天大的冤枉。"他直叫屈:"今天我吃早饭还挂念着你,想想你是不是吃了。
"
    我有点感动,语气放温柔了一点:"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说不准你明天就看得到我。哈哈,你还是想我了。"
   "谁想看到你了。"我的嘴巴绝不饶人。
    话说到这里电话就断了,可能他的手机电没了。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暗淡起来,云层不见色彩,乌鸦鸦地一片。白光一闪,天
空被劈开了一道口子,偶露狰狞。轰隆隆声响紧随其后,我捂紧耳朵依然听到沉
闷的爆炸声。
雨倾盆而泻。办公室里的女同事流露惊恐,手忙脚乱地把身边的电源插头拔了。
还一个劲尖叫着:太吓人了。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我希望自己会在这样的环境
中死去,无声无息,不再痛也不再思想。我把手从耳边挪开走到窗前。
    惊雷在我头顶咆哮,而我执着一份神密的微笑。


                       (四)
    今天是王海要回来的日子。他在电话里说了本来是要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忍不住还是说漏了嘴。在挂电话之前,他又说了等我回来共进晚餐。
    整个上午我的心有点乱,打翻了桌上的一只喝水的杯子,去了洗手间几次都
补了妆,这些是下意识的。中午刚吃完了饭接到王海在候机室打来的电话,他说
跑道有点问题飞机可能要晚点,如果我下班在公司门口看不见他,就在"情调"酒
吧里等。通完这个电话,我的心安定了下来。下午我翻看着一些设计用的书,在
电脑上完成了我的一份广告设计图。把它交给主任以后又回来和女同事聊了一会
儿今年冬天流行的女装样式。这样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我打完卡,坐着OTS电
梯快速地下落。电梯打开地一刹那,我已经看见了王海。
    他两只手插在衣袋里,眼神里有股我熟悉好像近来我还梦到过笑容。以前我
觉得他的眼睛太漂亮而不够凛冽,有点PlayBoy的味道,而这一次却感觉出它的温
暖。
   "终于让我又看见你了。"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象是等了有一万年的语气。

    我的笑容替代了我想要说的话。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和下了班都急冲冲走的人流形成强烈地视觉反差,后来看
到过我的女同事和我说,这也是一种风景。

    吃晚饭的时候基本上都在说话,我有点惊异,两个人每天通电话将近有三个
月没想到见了面还有这么多话好讲。不过滔滔不绝的是王海,我偶尔讲一些我在
这里的事情。
     吃完饭我们去看了一个画展,这几天报上都在宣传它。画廊里陈列的是一些
文艺复兴时期画匠巨作的仿制品,有达芬奇、毕加索、梵高等的名作。王海碰到
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和他聊了几句天。我到一旁仔细端祥起梵高画的一幅叫
"梦"的画,他的画总是那么抽象和不对称有种语言都表达不出来的东西。想到以
前还经常看见过他的另一幅作品"向日葵",我觉得自己象在做梦。王海过来找到
我,他说梵高有偏头痛的病,看见东西会产生幻觉,所以他的画别人看不太懂也
就成了值得去研究的名作了。我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天才总是有异于常
人。出来的时候王海为我买了那张"梦"的仿制品。
    他送我到宿舍楼下问我:"能请我上去坐一会儿吗?"
    我说:"房间里很乱你想来就来吧。"
    房门刚在我们的身后合上王海搂紧了我,他一句话也不说就吻住了我的唇。
我只看到他激动的表情在我眼前一闪,我的眼睛就合上了,任由他吻我的耳垂、
额头、颈脖,这是一种我以前不曾感到过的感受--没有紧张急躁,也不是迫不急
待,是一种崭新的情感--美好、从容而动人心魄……
    我突然使劲地推了王海,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他的眼睛疑惑不解地看我的眼
睛,我说:"你会和我结婚吗?"
    他笑了:"我会!"
    我说:"你说的话要负责。"
    他捧起我的脸说:"小傻瓜,你怎么比我还要急,那么明天就去登记好吗?"

    我把头往他怀里钻,一滴眼泪从我的眼睛里快要掉了出来,它是自由的,快
乐的。


                         (五)
     第二天正巧是一个周末。
     早晨醒来的时候很舒服觉得和小时候一样的甜蜜蜜。这一天已经不同于往日
,以前的日子孤单而可怕,一切都过去了。我回味昨晚发生的一切,想起和王海
那般热烈,觉得有种洗涤过身体地轻松感觉。
    有人爱你真好。但必须可以同床共眠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也只有这样爱情才
称得上美满。我在心里不断思想着。
    起床后在镜子里照了又照,虽然没什么变样,我还是喜欢起自己的俏样子。
那五官没有哪一个特别能让人喝采但拼凑在一起很有味道,眼睛里倨傲和忧郁也
都不见了,显得富有感情。如果嘴再小巧一些脸蛋会更美。任何一个见过我的男
人都会说我长得甜,为此我将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时王海推门进来,他去为我买
了早点来。
    "小傻瓜,我越来越喜欢你。"他坐在我一边自己不吃,美滋滋地看我吃着。

    "不许你这样叫我。"我提出抗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现在不说,等你嫁给我,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
     我说:"那不嫁了。"
    "说定了,不后悔,昨天晚上不知是谁吵着要结婚。"
    "你敢揭短。"我笑着嚷着抓起旁边的报纸打他。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将我搂进他的怀里,不停的吻我。他喘气的时候我低声
说:"
你够了没有,我的手还油着呢。"
     他抱着我进厨房洗完了手又把我抱到房间里的床上。我们躺在被窝子里互相
呵痒,笑得象两个蓝精灵。窗外寒风凛冽而房间里春天般的温暖。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侧着身问他:"王海,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要理由吗?也许最初就是你眼里的冷漠。"
    "冷漠?那时我正失恋。"
    "谁都看得出,而且珠珠和我说了。"
    "你不会在乎我的过去?"
    "谁都有过去,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告诉你我以前的一个故事。"王海眼睛看
着天花板,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我从来没看到他这么深沉的一面。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可能算是初恋吧。她在一个宾馆里服务台工作,收
入比我高,开销也比较大。我毕业后就在一个三流杂志社写稿,拉赞助,每个月
的都把钱给她买了化妆品,衣服之类。可以说对她好极了,我们在一起也应该是
快乐的。有一段时间我们吵架,也是因为她对我的工作不满。我一咬牙不顾家里
的反对辞了,和几个哥们倒腾起服装。那时叫我们倒爷,真的是起早摸黑够苦。
钱有了几个,架却没有少吵,说我陪她少了。事情总是有得有失,我光顾赚钱自
然不可能经常陪她,可我心里还是装满了她,想再多赚点就结婚吧,也是为了我
们以后。有一次两人吵得特凶,我有一个月没去找她。有朋友对我说看到她和别
的男人在一起跳舞,我不是很信,但晚上喝了点酒还是去她家找她,家里没人我
就在路口等着,从八点多等到凌晨两点,看到一辆小车亮着刺眼的灯光开来停住
,她就坐在车上旁边开车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她刚下车我跳上去责问,她神
情冷漠,开口就说,我不认识你。我说,我认识你都一年了,有什么话可以好好
说。她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想拉住她,她却用力挣开我的手,又坐回车
里。那个男的调着车头想开走,我气极了,拣起路边的一块砖头就对着驾驶室的
玻璃砸去。那年我被判了一年伤害罪。"
     王海一口气讲了这个故事我都在默默听着。
    "现在你知道我是一个坐过牢的人,你会嫁给我吗?"
    "我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他翻过身压住我,吻了我的嘴又吻我的眼。
     我忽然睁开眼睛凝视着他问:"我的眼睛是不是很象她。"
    "有点,你冷漠的时候和她一个样。" 
     王海话音未落就又大叫了一声,我一口咬在他的肩上毫不留情。

                   
                          (六)
    接下去的日子快乐中而又多了些忙忙碌碌。王海和我去了一次远在两百公里
外我父母在的小县城里。因为我们已经商量好回去就旅行结婚了,所以这次来的
意义不言而喻。我们耽了三天,大部份时间是走亲访友,陪酒吃饭。王海被热情
的七姑八叔灌醉了两次,怕了。对我说,再不撤我要死在酒桶里了。父母对王海是
满意的,其实他们也没多大要求,只希望女儿有一个好的归宿。临走的时候我们
的车上塞满了当地的特产,母亲嘱附我要多回家来看看,我哭了,她也流了眼泪

    王海的长辈因为早有珠珠在帮他做宣传,我们去看的时候几乎达成了一种默
契 ,三句话不离我和王海要结婚的事,我是没过门就成新娘子了,在闹哄哄中我
的脸红红的。
    单位盖章、婚检、排队办登记,公证,一道一道手续繁锁得要命。
    我说:"真麻烦。"
    王海逗我说:"不如不领了,没有PASS我们照样过。"
    我说:"你想得美,以后你想离,我还要凭它分家产呢。"
   "怎么没结就想着离了。"王海气得说不出话来。
    街道公证处的人都乐了。

    结婚第二天,王海那边工程队的电话就打过来催他过去。
    王海对我说:"工程要验收了,我得过去打点。"
    我说:"我们去香港旅游的事呢,我都请了一个月的假。"
    王海说:"要不,找个人陪你一起去玩一趟。"
   "你不去我干什么去。"
    我不理他,不让他和我盖同一床棉被。王海小心的陪不是,后来他失去了耐
心,冲着我吼:"你们女人怎么都这得性,他妈的结婚真没意思。"
    我第一次听他骂人觉得怪有趣,于是也即兴发挥了一次:"你妈的现在都已经
结了才说没意思,迟了。"
    
    王海走了我很孤独。感觉身上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坐在"情调"酒吧里
看着窗外在下着雪,广场上银装素裹白得耀眼,一群小孩在追逐着扔着雪球。一
个小女孩迎着纷飞的雪花闭着眼睛用小嘴去舔,她象我小时候。我想起书上看到
的一句话:幸福来不得半点修饰。
    珠珠不知道什么时后站在了我身后,她很有感情地说:"这里的广场真漂亮。
"
    我说:"它应该是漂亮的,它在城市的中央,是城市的一面镜子。"

    这个故事讲完了没有?还没有。因为这时候我的手机在响了,是晓晓打来的
。她说,何风找了她,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她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新帐老
帐加在一起算了。晓晓说如果何风再找上门,她就打110报警。她让我也小心点。

    我说:"何风是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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