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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眩晕(I)
发信人: filsy()
整理人: yvonneh(2000-11-05 22:04:39), 站内信件
眩 晕

一个人在实现自己的梦想前,有权利为这个梦想取个合意的名字。我是这么想的
,这就象结婚需要登记一样天经地义,当然有的人不这么想。实际上我也不反对
事实婚姻这回事的存在,毕竟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可以不一样。
说不定,正如我所怀念的早期人类大规模在地壳上的迁徙活动一样,这看上去是
一种自由随意的生活,具有着十来岁脑龄者们所向往的浪漫主义因素。看起来的
确也是满象大规模的离家出走的,什么象,简直就是嘛!从这个意义看,当年红
军的长征就更象是一次纯正的离家出走了。当然,离家出走或者逃命什么的,都
不如战略转移这个名字来得理直气壮。所以,理直气壮很重要,尤其对名字来说
,是这样。
早期的人群充满着信仰,他们坚信自己走的,是一条活路。所以我对非洲草原上
的角马怀有深切的感想,它们跟人一样有信仰,它们对水源的向往远远大于宇航
局对火星的信仰。而我的信仰是,为梦想取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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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在两秒钟以前还是一个沉睡在不知名处的代词,现在被我以信仰的名义召唤
出来,加在一个福建籍的广东人身上。同时被召唤的还有他的世界里的一些相关
角色,有的名字我现在还未能想起,因为他们代表的那些部分,在我的脑海里仍
是一片模糊。
他最近精神有些恍惚,一些蚊子似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些念头是一个
个的疑问句,有的是关于他的健康,有的是关于单位的最近一次人事调动,还有
几个跟股市的行情相关,另外有一些是和几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联系在一起的,他
甚至不完全知道她们的名字。没有名字,他一样能清晰地分辨她们。但是,没有
名字这回事让他很困惑,并且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出忧虑和恐惧。是不记得了
吗,是最近熬夜太多的缘故吗,是因为感冒了吗,很多的怀疑就象他胃里的泡泡
一样浮了出来。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好象不断在打嗝似的。于是,按照惯例星期
五的傍晚他在电话里向父亲倾述。
由于这个性格不怎么开朗的父亲非常忌讳跟儿子谈论有关女人的事情,他古板而
保守,并企图尽力维护自己的面孔,即使在电话里也如此。因此,巴克先生并没
有直接向他深爱的父亲提到女人的事,而是采取了一些暗示,甚至包括隐喻的手
法-----他们之间达成这样的默契很久了,父亲看上去也很乐意使用这种方法。

“爸爸,最近家里还好吗?”
儿子很少主动问候父亲的状况,一般是等待父亲训话完毕后才轮到他说话的,这
也是程序法则,他们的家庭特征之一。
所以,巴克的父亲立刻知道儿子是有事情要向他说了,这种问候语往往已经成为
“我有话说”的代语。
“还好,老样子,最近这边天气比较湿热”,他似乎不大习惯做问题回答者,所
以立刻将陈述句转变为祈使句,“你要多注意个人卫生,这种天气呀,细菌最容
易滋生,屋子里要每天打扫。”
“是,是”,打扫屋子这件事情立刻使懒散的巴克先生眼前浮现一个任劳任怨的
女人弯腰躬背的情景,那是他的母亲。
“我最近有些头晕,老是忘记一些事情,不知道是怎么.......”
“有病就去看医生!”父亲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进一步描述的企图。事实上这并
不表示他有多么关心他的儿子,巴克也知道,父亲的痛快语气是不耐烦,他认为
儿子的所谓病其实是生活懒惰造成的,因此有责备的意思。
“哦,哦”,无比失望的巴克觉得在他最需要父亲的时候被抛弃了,他只能在将
来的日子里自己解决问题。
其实,他的父亲就是个医生。于是在确定了家中平安以后,一切的话题都变得生
硬起来(包括女人),他无精打采,草草结束了这次通话。


每一次眩晕到来,他就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好象掉进了糨
糊的海洋,所有感官刺激和思维都陷入无边的混沌。他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什么,
在做什么,需要什么,甚至他认为就算死掉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一个星期之内先后有五只小昆虫撞上了他的眼球,有一次他不得不在高速行驶的
公路上把摩托停下来,好让那只从笨蛋孵出来的虫子的尸体回归大地。也许,死
在一个巨大的眼球里,也算是很特别的了。巴克这么想的时候,前边的拐弯处传
来刹车的尖啸声。金属又杀人了吗,他挂着二挡晃晃悠悠开了过去。于是看见一
辆125CC的珠江倒在那里呻吟不已,乘客却已沉默不语。那人的头部扁扁地贴在地
上,就象小飞虫贴在他的眼球上一样令他的眼睛很不舒服。应该是橡胶杀人,运
泥车魁梧的黑色轮子横在那个头颅的上方,一些白色的东西沾在它的底部。它站
在那里疲态尽显,象个淘空了身子的好色之徒。
巴克觉得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充斥了空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汽车司机早从
驾驶室里爬了出来,不知所踪。接着警车来了,跳下一些人,开始做现场记录,
而目击者们都认真地站在那里看着。巴克发现自己奇异地清醒着,这些天来的涣
散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和投入,他看到那死者慢慢从身体里站起来,变成一只
半透明的蜥蜴爬走。他发现围观和执法的人们只是在对一具蜕掉后的空壳全神贯
注。于是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看病。
朋友茧介绍了一个很没名气的医生给他,约好时间在茧的家里见个面,先认识一
下。而对方呢,也许是觉得这不是病,所以不在医院,干脆以朋友的方式见面吧
,巴克这样想。确实啊,不痛也不痒,这叫什么嘛。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了,什么才算是病呢”,小花这样说。她居然是医生,即茧
介绍的那个人。一见面,巴克就有一种类似被人耍的感觉,要知道他可是带着十
二万分的虔诚来看病,结果面前坐着个很可能是刚毕业的实习医生。
这个女人既不检查他的脉搏也不询问家族病史什么的,她只认真地看他的眼睛,
确切地说是观察他的眼球。一分钟后,她精明地从他右边内眼皮下翻出一只小飞
虫的半截尸体。
“呵,眼里有虫呀?”她用棉花签轻轻粘走那绿色的东西。
巴克忽然害羞起来,他看见玉石般的女人的手指,心里便有股冲动要去吮吸它。
同时,因为眼里的虫子居然还有半截赖着没走,这的确让他深感过意不去。
“你是学眼科的?”
“不,是脑外科。”
“听起来怪吓人的,是砍脑壳的那种吗?”
“.......”
女孩学这科是不是太......了,将来谁敢娶呀?夜不敢寐啊,如果在外边搞了别
的女人,也许半夜里这脑壳就已经被她撬开了,指不定会塞些什么进去,巴克在
心里头独自感受假设的寒流。也许会是蚂蝗吧,小时候听老人讲故事,说有个人
头痒,痒了好几十年了,有天实在痒的受不了,就拿斧头把自己的头砍开了,别
人一看,里边爬满了蚂蝗,脑髓都没了。这个故事一直让他忘不了,大概是因为
他对砍头和蚂蝗都怀着同样深刻的恐惧吧。
小花对于他的恐惧似乎见惯不怪,她感兴趣的是他的眼睛。以脑神经反射症状来
说,那几乎可以肯定是某种失忆症的轻微表现。象一部无法聚焦的摄影机,这个人
的眼睛里有些东西在不断变幻而且不能确定。并且他的呼吸声不够稳定,脸部的
皮肤慢慢变出一些红色来。还有,巴克的额头冒着汗呢,他正在狠狠地评价人类
的性质-----靠,我们真是一种眉来眼去的生物呀!
“你心里.......是不是经常有失落的感觉,就是若有所失,空空荡荡的,是这样
吗?”医生问他。
对于医生的问题,巴克感到一阵茫然,是这样的吗,他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
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最后他还是失败了,因为他根本不能进入自己的内
心,他只是在记忆的层面徘徊不已,而那些内心积淀的感受,比如空虚或失落什
么的,都象是被锁进保险箱了。最近他常常有这样的茫然,他思考一个问题,到
最后却发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思考它,对于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的生活,他发出
一些很沉重的叹息和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感慨,然后又飞快地对自己的行为产生疑
惑。
“也许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吧?”他说,“我实在不能够有所感慨,不是因为经
历不够,也不是思考不够,而是.......,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了,反正老是这样子
,总的来说是很符合您说的空荡荡的意思的。”
“这只是脑疲劳,不要紧的,你只要休息一段时间,生活不要太紧张应该是可以
恢复的。”
是这样吗,巴克用他一贯的疑惑眼神看着医生,他的眼睛里实在无法映像出医生
的形象,那里只是一个站着的女人而已,毫无表情,眼睛里有燃烧着的什么东西
,也许是野心也许是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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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狗站在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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