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everperi()
整理人: yvonneh(2000-11-05 22:04:3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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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甲）
斑斓仰起头来，他有两条很好看的眉毛，此刻全皱在一块儿，在
眉心处打了个结。
“怎么样？”他目视前方，问身边的女子。
“老样子。我仍然是那个想法。我相信只有那样，才能找到我的
灵魂，才知道我的方向，才能让我真正安定下来。”纯白断然地说，
手还向下一挥，象是加强自己的决心。
两人吊着腿儿坐在一处破烂不堪快要倒塌的墙上。正是黄昏到来
的时候，天空把四周染成一片说不出来的灿烂的红颜色。一只小鸟停
在斑斓的肩头，正在同墙上另一鸟儿叽叽喳喳。
“可是你也不用担心，即使你不陪我一起去，我们彼此也会很好
地活下去的。”纯白看看斑斓，嫣然一笑。
斑斓转过头来注视纯白。“这个当然。这个我相信你。”
两人沉默半晌。
“我实在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纯白小声地说。
斑斓伸手揽过她的腰，纯白将头靠在他肩上，两人静静地看晚霞，
良久斑斓长叹一声。
政府已经宣布有一颗地球三分之一大小的流星正在向地球飞奔而
来。人类已经想尽办法，却仍然不能改变那颗流星的轨迹，即是说毁
灭无法避免。广场中央的大屏幕可以清晰地看到死亡之神从遥远不知
名的地方一路从容迤逦而来。
还剩下十天。
消息经证实确凿无虚，人类的行为立刻分成四种，一种是誓与地
球同生同死，一种是准备通过新航线迁居至已开发好的外星球，一种
是观望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还有一种是准备参与政府新开发的
“FOREVER DREAM”计划。
纯白就是属于最后一种。
“灵魂可以化成神经束，舍却苦难的肉体，自由自在地象灰尘一
样，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很久以前斑斓初认识纯白的时候，纯
白就如是说。而今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政府早在两年前就
宣称已经成功分离人体和神经束，这次因为地球毁灭，而制定
“FOREVER DREAM”计划，就是将自愿报名的人们的神经束从他们的
肉体中分离出来，这样在肉体毁灭之后，人类还可以以神经束继续生
存。
纯白在听到这个计划对公众开放时欣喜若狂，立刻前去报了名。
斑斓却不以为然，他拒绝和纯白一起化成神经束，他宁愿肉体连同精
神一起去地球粉碎。纯白并不劝他，他们彼此太过了解，都知道对方
需要的是什么。
七点钟，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斑斓和纯白踩着厚厚的落叶在萧
瑟的街上行走，虽然只是七点钟而已，街上已经完全冷清下来，行人
十分稀少。
推开“FOREVER”酒吧的门，就被一阵暖烘烘的热浪迎接住，女
侍们仍然穿着和往日一样的兔装，脑袋上顶着粉红色的蝴蝶结，震耳
欲聋的劲爆音乐下舞池内人肉翻飞，可能是地球就要到末日了，疯狂
度比从前只增无减。斑斓和纯白相视一笑，行至台前坐下，斑斓很快
要了一杯酒，看纯白正在犹豫不决。
“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威士忌还是伏特加，你说我尝尝伏特加好不
好？喂！给我来杯伏特加！”纯白咧嘴一笑。
“又痛了吗？”斑斓关怀地问。
“是哪，很痛苦，说是喝烈性酒可以舒缓神经，结果效果也不是
特别好。好在只剩下一周时间了。”纯白叹一声，一口气喝掉一杯，
又打手势叫另一杯。从报名之日起，纯白开始服用政府发的一种不知
名的药，服药之后二小时，她就出现间歇性头痛，突然地发作，突然
地消失，厉害时甚至全身痉挛。纯白的酒量因此大增，每天依靠威士
忌度日，晚间一切安眠药什么的都不起作用，一整支威士忌倒进喉咙，
这才能入睡。
转眼十杯下肚，斑斓按住纯白的手。
“你在担心我，是吗？”纯白不满地看他一眼，突然甩开他的手，
恶狠狠地说：“你担什么鬼心，都讲没事了！”
纯白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一掌推开斑斓递过来的手帕，忽然双手
抱住头，把头埋在台子上，浑身不断颤抖如一枝风中的细条。斑斓迅
速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并从后面紧紧搂住她。酒保面无表情
迅速递过来三杯伏特加，他对此情此景早已见怪不怪。是啊，约有十
分之一的人参加了“FOREVER DREAM”计划，城市里已经时时刻刻到
处可见。斑斓从背后用力扳开纯白捂住头的手，找到她的嘴，看也不
看便娴熟准确地把酒灌进她的嘴里。
第三杯酒下肚，纯白渐渐镇静下来，斑斓坐回位子上，再将手帕
递过去，纯白接过手帕，良久不说话。
“我倒很想看一看你发作时的脸部表情，可惜始终没有那个胆
子。”斑斓看向纯白恢复正常的脸，稚气而刚毅的一个侧面。纯白似
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很专注地看着那张手帕，仿佛正在很费力地思考
什么。
“斑斓，我有一些记忆不见了。”纯白突然说，“我们是因这张
手帕认识的吧，可是当时那些细节我却全部想不起来了。还有，以前
的旧事有好些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隔了一会儿，纯白又说，“啊，
我想起来了！可能是刚才头痛搞得我暂时失忆吧，怎么能把如此重要
的事情忘记呢！”她努力向他笑，斑斓温柔地回她一笑，毫不在意。
纯白跳下椅子，“走吧，我饿了。”
两人走进住所附近的一家超级商场，纯白好象饿了一年一样拼命
往小推车里丢东西。纯白称之为连锁反应，每次头痛过后，她都胃口
大开，“是这样，头一痛，就等于提醒身体知道不久自己将失去精神，
于是就自然提出许多物质要求嘛。”
“要不要酒？”斑斓拿起一瓶酒问。纯白说不要，冰箱还有。
一出店门，纯白就急不可待地撕开一袋薯条，卡嚓卡嚓地嚼起来。
两人回到纯白的住处。斑斓把食品摆到冰箱，纯白则走进厨房
里准备做饭。斑斓打开冰箱门，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只威士忌，颇
为壮观。另处，在最上面一格，还有几个白色半透明的小盒子，可以
看到里面装着一片片粉红色做成向日葵形状的拇指盖大小的药片，斑
斓的食指轻轻划过它们，那就是纯白每天吃的药。
纯白从厨房探出来半个身子。“今天你想吃什么呢？”其实纯白
对做菜几乎可谓是一窍不通，除了会煎很好看的蛋，如果煎蛋也能当
是一种做菜的话。但是她很擅长于做各式各样的炒饭炒面，几样小材
料一碗米饭或是一盘面到她手中，转瞬就能变成美味可口的炒饭炒面。
斑斓因此常常说她懒，不肯花时间去研究菜的做法。
“今天材料很充分，我可以做出十种以上的炒饭炒面哦。我的胃
口很好，你的胃怎么样？”纯白兴高采烈地说。
“我也觉得饿了，随便你做什么，我的胃很乖很听你话的。”斑
斓拿出一个苹果啃着，砰一声关上冰箱门。
没过一会儿，厨房开始飘来一阵香气。斑斓吃完苹果，便在餐桌
上铺好红白格子的桌布，再拿一个玻璃盆做沙拉。正做着，纯白就一
盘接一盘地端出饭面来，先是一个七彩冷面，然后上来菠罗炒饭，银
芽炒炒河粉，菇瑶兰粒饭，还有一个腊味糯米饭在锅里正焖着，随后
又端出来罗宋汤——纯白最喜欢也是她唯一会做的汤。两人于是坐下
来一通狠吃。斑斓说是饿了其实也没有吃多少，每样最多吃掉三分之
一，其它的全部被纯白扫进好象无底洞似的肚子，直到把最后一粒米
吃尽，汤也一口不剩，她才心满意足的咂了咂舌头。
然后纯白把碗筷收走，在厨房里洗涮，斑斓则坐在沙发上看起报
纸来，一会儿，好看的眉毛又皱起来。纯白从厨房出来正看见，问他
怎么了他也不答，纯白笑咪咪地自顾自去冰箱拿了个苹果，向他示意
询问，斑斓摇头表示不要。纯白一路啃着苹果过来坐在他身边，斑斓
伸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纯白拿了摇控器准备看电视，突然咕咚一声栽在地上。斑斓丢了
报纸看她，纯白蜷成一团在地上，伸手做了个不要他靠近的手势。斑
斓不顾一切抱住她，纯白使劲地把头抵在他的胸口，好象很努力想穿
透他的胸膛，突然她一阵可怕的抽搐。可怕的抽搐维持了十秒左右，
一切安静下来，斑斓不动声色地坐回沙发，纯白轻轻擦掉眼泪，从地
上爬起来。
“你的头痛发作频率越来越高了。”斑斓尽力平淡地说。
纯白撅起嘴，“没办法，这药是用来前期辅助的，据说到时候神
经束和身体分离时会更痛苦，根本也没有麻醉或者镇静之类的药可用
嘛。为了那一天，梦想的实现，我还得再忍受一周呀。哎呀！我又饿
了！你再给我做一份沙拉好不好？”斑斓点点头，纯白又走进厨房。
不消片刻，纯白端了一个吞拿砚壳沙律和一个卤牛舌线面走出来，
就着沙拉和一瓶威士忌在十分钟间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
“睡觉吧。”纯白一手按着终于满足的胃，一手拿开斑斓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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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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