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_feather()
整理人: yvonneh(2000-11-27 22:56:58), 站内信件
|
红雪
我站在雪地上。呈植物状。
雪花一片片，轻絮样列集在我的四肢、颈项、发梢，盛开状肆意摊占
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包括我的每一寸肌肤。雪并不冷，冷的是人自己。
打雪仗的大人孩子把童真演变成混战后，又把混战削减成寂静。
一地狼藉。雪变黑雪。我的前面就是一片黑雪。
“为什么。。。。。。”黑羽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自语。
雪地上，红衣女子依然站在不远的雪野中。她前面不远的雪地上是一片
呈暗哑色的战迹。
索索一头蒸汽，舞着手里的围巾，昴扬着圣诞老人的鼻脸跑进屋里。屋
里被雪映衬得静蓝静蓝的空气一下子被他投石般搅出一圈波纹。
太过瘾了！索索旁若无人般大叫着。一边抖着身上脚上雪花。
屋中间的地板上洇出一滩水迹。雪走进了屋子。
回过身，索索将冻得红红的手猛地伸进窗口呆立的黑羽的脖子里。“痴了！”
一缩脖子，顺手打掉了伸过来的企图。“靠！想冰死人不尝命呀！！”
“你还知道冷？！开着大窗干嘛？不怕冷吗？”索索凑过身，准备关上窗。
窗外，雪地上红衣依旧娉婷而耀眼。
“咦，不对呀。刚才在后山上明明看见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怎么会又
在这里冒出来呢？就算要到这边一个女孩子家少说还要走一个时辰呢。除非。。
。。。。。。”
“除非什么？”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真的很像那人。”索索说。
“真的，很像。”黑羽说。
本色酒巴里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天气，总是这么拥挤和喧哗。浓浓
的酒气中烟障迷得人睁不开眼。南方的冬天没有雪，植物们动物们也就没
有了冬眠的消停，生命在这里超负荷地运动。酒巴里找不到一隅清静。清
静与寂寞总是寄生在人的内心。
不大的舞台上，那个穿水磨兰牛仔裤的女孩，在喧哗和烟雾中自顾自地
弹唱着《野花》。真看不出文文弱弱地居然能相当逼真地演绎着田震。只
是不施粉黛的女孩幸而穿的是件带风帽的红T恤，否则那张清素的脸在灯
光下不知会多惨白。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
静静地等待是否有有人彩摘
我就像那花一样在等他到来
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安排
黑羽迷着眼看着歌声中舍盅的喧哗，不禁蹙了一下眉，端起喜力一扬
脖子灌了进去。然后，向站在黑暗中随时注视着大厅的男侍应生打了个
响榧：“再来一瓶。”
这是黑羽第五次来这里了。连续五天。每次来，都是在她唱《野花》
时，他喝他的第五瓶喜力。
我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我的心怀
不要让我在不安中试探徘徊
因为那团火在我心中烧得实在难耐
让我渴望的坚强的你呀经常出现在夜里
我无法抗拒我无法将你挥去
他觉得他应在他喝到第三十瓶时跟红T恤说点什么。
黑羽突然推开索索，折回身取出笔纸。
纸上开始出现雪地里的红衣女子的线条。他觉得那就是红T恤。
黑羽自小经过严格的家教，大凡父母觉得是他成长中需要的养分都丝
毫不差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地给予，黑羽亦像黑土地一样，饱满而充足地
吸收。
黑羽没有用美术中惯常的素描手法快速勾勒雪景的大体，而是用白描的
手法精细地绘制雪地里每一寸光亮每一丝线条。虽然他知道，雪地中的红
衣女子就像本色中红恤女孩一样，并不属于他，也将（或许正在）在他的
视线中消失。但他还是愿意用精细表现雪地里红衣的光与亮，明与暗。特
别是那块暗影。那是一个记忆的信号和开启的钥匙。
黑羽第六天再来到本色时，该红T恤女孩演唱时上台的却是个唱齐秦的
男孩。侍应生说，女孩合同期到了。不再来了。
无所谓失望就像从没有希望一样。只是，当从没有目的习惯突然发生变
故之后，回头看时，发现曾经的行为就像是一场心虚的阴谋，自己竟有些
惴惴和失落。本色酒巴没多久，黑羽在街上再次遇见红T恤时，本来有说
点什么的机会和时间的也明知如若不说点什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但他
就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从自己的肩旁走远，走上公车。就像欣赏一
幅画一幅美好。
线条纤细地在画纸上展现。窗外的雪光给画纸镀上一层蓝莹莹的镆。风，
无声地从敞开的窗口灌入，像在屋里甩着凌厉的小刀。刚才还是热气腾腾
的索索，现在开始感到入骨的浸寒了。在屋里跳着脚，又凑了过来。
“哥们，商量一下，你这幅画画好后送给我吧，条件是今晚我做饭。”
“这事你自己想办法去。别想让我帮你。”
热脸贴到冷屁股后，必然会自卫反击。
“你有病呀！画什么画！要画你就不能关着窗子画？再说了，你都有
青衣了，还在想红衣。你就不能让给我？”
“嘿嘿。我们可以决斗，可以竞争。”
“不给？不给算了。今晚我就不做饭了。你自己啃方便面吧。东边不亮
西边亮。哥们，俺下馆子去！”
屋里又恢复沉静。
屋外的雪带着天籁之声，步履轻轻。
黑羽不看都能想得出假借下馆子的索索一定是奔着红衣女子去的。他甚
至能听到索索那句五十年不变的进口绅士的客套：“哈罗，靓女。”他
笑了笑，埋头画着。
那团火还在雪地里燃料。雪地里的固体水像被魔变成油一样，不仅没
浇熄那团火，反倒让那团火烧得更艳。有几次黑羽觉得风似乎掀起了红
衣女子的衣袂，在雪地里猎猎做响。随着响声，无数把小刀切割着他的
脸他的手甚至他的视线。他觉得红衣女子越走越远了，越来越看不清她
那清俏的脸庞了。他甚至无暇猜想她在雪地里到底为谁燃烧为谁等待为
谁守候又将为谁伤心。他觉得那些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只是想在
她最后消失之前更多地欣赏她。就像欣赏她唱歌她走上公车一样。
天在雪化时暗了下来。
兴灾乐祸的索索进来时是准备给黑羽这小子当头一棒的。进门后却惊异
地发现黑羽竟斜倚在窗前，身体冰冷，脸上覆着几枚薄薄的雪。那幅白
描在雪的映衬下清淡而细致地苍白着。
索索关上窗把黑羽扶上床。用生姜煮的水把他的手心脚心擦热，然后
给他灌进几口二锅头，替他盖上棉被，又在被子里塞进橡皮热水袋。
他想一辈子也不会告诉黑羽窗外的红衣女子是谁。
我站在雪地上，随着脚下的光影渐渐消瘦。
我丝毫没有觉得冷，虽然我原本单薄。
没有人像我这样久久地凝望着远方的山岚由素衣妖娆到显山露水。
我再一次重温了我的年少时记忆中的雪和雪地里的温馨，重温它的天然
它的纯朴就像抚摩我青葱岁月的璞质。所有这些于我是一份美丽。
我知道这个冬天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我将看不到下一个春天也等不到
绿色了。虽然我已嗅到春天的浅浅气息。
我知道，我将在众人的目光中訇然倒地，然后听从命运的安排，走进我
的坟茔，关上我的记忆。我走之后世界的美好将与我无关，所以我执着地
在雪地里等待。美好与死亡。都将是最后一次。
现在，我终于要去了。
我放不下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打雪仗时，谁家的孩子把红棉衣遗忘在我的枝头？毕竟，这个
冬天还没过去。
--
※ 修改:．a_feather 于 Nov 19 23:08:16 修改本文．[FROM: 202.104.149.157]
※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104.149.157]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