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jdyan()
整理人: yerk(2000-11-28 15:45:4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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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恨天长者的故居。
雨,还在下着。
这阵儿,张洁如与江向霜已睡着了。
可张天龙睡不着。
本来,他是要连夜去追赶雪儿的,可天竟下起了雨,而且还挺大。
没方法,他只有与张洁如、江向霜暂时到这里来避避雨。
在这连夜的风雨中,雪儿找到栖身之处了吗?
雨,一滴一滴的,直打在张天龙的心头。这阵雨,再无法给他以浪漫的念头 。
他送给雪儿的琴,现正摆放在桌子上。盯着它,恍忽中,他又仿佛看到雪儿 正在椅子上弹那首《梅花傲》。只是惊醒处,又哪有雪儿的身影。
轻轻地抚摸着琴弦,张天龙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如果能有一双眼睛,看得清这方圆十里的景况,就一定可以看到风雨中,雪 儿楚楚可怜的身影;可张天龙有吗?他没有,所以他至今无法看到雪儿的所在。
如果能有一对通风耳,纵风雨交加,也一定可以听到雪儿那无助的喘息;可 张天龙有吧?没有,所以他无法辨别那远方的声讯。
如果能有灵敏的鼻息,百里之内都可以嗅得出雪儿特有的气息,那他一定可 以找到雪儿的方向;可张天龙有吗?没有。他也就注定无法知晓,那里才是伊人 的迷茫。
如果长有日行千里的双脚,他自是可以踏遍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直去到雪儿 的身旁;可张天龙有吧?他没有。所以他只有望着窗外的雨,摇头叹气。
如果能有一颗真心,两个人,一定可以在这星空的某一处相遇,不管那一刻 的星际,是否有光亮,两个人,也一定可以知晓身边的所爱;可张天龙有吗?有 的,他也就向无尽的时空发出他寻觅与思念的讯息。如果雪儿也有意,这一刻那 天空的闪电,就是他们的交织。
夜,越来越深。雨,也渐渐小了
这已是夜里的什么时候了呢?张天龙不知道。
只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点,雪儿也许是回家了。
雪儿一定是回自己给她盖的小木庐去了。
张天龙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也不带雨具,就向雨中冲去。
黑暗中,他完全看不清前面的物体。他只凭着记忆,一直向雪儿的小木庐方 向跑过去。
一路跑去,他不停地在前面舞动着双手,以免撞到树上或是触到树枝。也因 此,他的双手,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还有好几处,撞得红肿。
他又一共摔了多少跤,他也是记不清了。他的身体,到现在已是脏污污的, 没有一处干净。脸上,污泥浊水。这架势,要被雪儿看到,不吓坏才怪。
只是张天龙的心里,于这种种外在的伤痛与肮脏,都已不在意。他唯一希望 的是,能在他走到小木庐的那一刹,清清楚楚地看到雪儿。
他也说不清自己若见到雪儿,而雪儿又知道他的哥哥白华最后与之决斗的是 自己,并且最后白华是落海自尽,雪儿会以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会以怎样的方 式对待自己,张天龙实在是不敢保证。可是,只要能找到雪儿,看到她平平安安 的,就算她要杀了自己,张天龙觉得他也是毫无怨言。
一路跑去,一棵棵的树木,被他抛于脑后;一个个的水渍,在他快步到处, 浊水横飞。这段路程,在他心里,实在比任何一次的跋涉都长。他走得是如此之 艰难,内心是如此之焦急不安,实在非一言二语所能说清。
雨,还在不大不小的下着,就象是要惩罚张天龙似的,没有停的意思。
说到底,张天龙自所以这样不顾一切的奔跑,也实在是因为他的内心有一个 希望,那就是他自认为雪儿这个时候多半在家里。就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不停 地跑。不过又因为这个念头并未经过证实,这也就使他内心生出一股力量,一心 要去小木庐看一看,看雪儿到底有没有在那儿。
希望所带给人的力量,实在难有其它事物所能比拟。
远远地,透过迷蒙的雨色,前面,隐隐有一丝灯光。
张天龙心里一阵狂喜,因为他已可以很肯定的告诉自己,那里正是雪儿的小 木庐所在。灯光,第一次,使他觉得是如此之亲切,他都快从心里叫出来了。
还在百米远处,张天龙就放声叫开了,“雪儿,雪儿,你在吗?我来了。”
就这样,他一直叫唤着走到大门口。这个时候,屋里静悄悄的,一丝动静没 有。
张天龙一推大门,门竟开了。他心里暗暗嘀咕,如果雪儿在这屋里时,怎么 连大门都不关?
刹地,他心里一阵暗喜,想,雪儿一定在这屋里,听到我的叫声后,要与自 己捉迷藏,故意只开了大门,却不出来迎接,要让自己着急呢?
大门开处,张天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厅桌子上的蜡烛,在微风中轻微地左 右摇摆。就是这枝蜡烛,还在张天龙距这小木庐很远的地方,就给他送去了温暖 。
只是他走进屋里,左右环顾,却哪有雪儿的踪影?他但愿雪儿是藏起来了。 只是,这可能吗?
自己与雪儿分开的时间已不算短,这阵子久别重逢,照理是不会藏起来的。 是否,是她听说自己与她大哥白华的什么声讯,不想见自己?
张天龙觉得这不可能。他一回到陆地,日夜兼程赶到这里,想来不可能再有 别人比他更快,能把自己与白华决斗的讯息比自己先一步传到庐山来。张天龙又 叫了雪儿几声,四周里没有一个人回应。
如果雪儿不在这屋里,会是谁人点的蜡烛?若是一般的过往人客在这歇息, 见自己到来,照理也不会躲开才对。也许吧,来客走得匆忙,忘了吹灭蜡烛。
张天龙不甘心,入得雪儿卧室,却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用手去探床铺, 没有一丝余温。
张天龙但觉累极,一下子坐在了床上。
雪儿既不在自己的家里,这阵子会在哪呢?若找不到地方躲藏,岂不早成了 落汤鸡。庐山这么大,若她辨不清方向乱闯起来,万一撞到野兽怎么办?
张天龙但觉一阵阵胆寒。可自己又是怪不得张洁如的,实在她连自己都保护 不了,那阵子她送雪儿出庄,自己去引开官兵,实在已尽了最大能力。要不这样 ,怕她两个都要被官兵抓住。
张天龙就只呆呆地坐在床上,半天里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他实在再想不出, 他该到哪去找雪儿。
庐山这么大,林海莽莽,悬崖绝壁,一个女孩子黑夜里,风雨中孤身夜走, 其中之惊心与胆寒之处,人一想来,就有凉意。
何况雪儿是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孩子,手无寸力,又不经过风风浪浪的,若有 个三长二短,张天龙何以心安?又该以何面目去面对大师伯?
这都怪白华,为什么要把雪儿带去如雪山庄呢?说是为雪儿好,这阵子害了 雪儿不是?
一想到如雪山庄,张天龙眼前一亮,心想,如果雪儿并不走远,只在如雪山 庄附近,官兵走后,她一定又会走回如雪山庄避雨。只盼官兵纵火过后,并未烧 毁所有房屋,还有一两间完好无损的,那样,雪儿要避雨,也就可以找到藏身之 处了。
不管怎么说,总得再去一趟如雪山庄才好。想到这,张天龙从床上跳起来, 冲出大门,再又冲进夜色中。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东方,这个时候也已有蒙蒙的白色,天,就要大亮了。
这一次走起路来,可就轻松得多了。起码张天龙可以看到前面那里有树,那 里没有树,不再用挥舞双手,左探探右探探,以免撞到树了。
不大一会儿,张天龙已是走到如雪山庄。
走得近了,一阵阵焦味扑鼻而来,那种味道,在大雨过后早晨的清新中特别 强烈。
昨晚那一场大雨来得及时,虽然山庄里每一幢楼都有燃烧的迹象,只大部分 房屋都还未烧毁倒塌,许多房屋都还可以避雨。
张天龙一间间房屋走过去,一路上不停叫唤雪儿的名字。只盼有那么一个时 刻,忽然间,雪儿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张天龙的呼喊声,久久地在山庄的上空回荡着。只早晨的山庄显得是如此之 宁静,除了张天龙的叫声外,还只是张天龙的叫声。
走到最后一幢房屋前,张天龙几乎已没有力气走进去。他怕自己一走进去, 看不到雪儿,不知该是怎样一种失望。
他斜依在墙壁上,不再想走进屋里去。其实他就不走进去,他也已知道,雪 儿根本不可能在这屋子里。他一路走过来,喊了这么久,如果雪儿在这山庄里面 ,一早已走出来。他不信自己刚才已在这屋前喊了那么多声,如果雪儿在这屋里 ,不会一点反应没有。
此时此刻,天已大亮。只大雨之后的天空并未放清,乌云密布,太阳也不知 藏到哪去了。
蓦地,几声笑声传来。
张天龙一下子走到大街上,不见有一个人走动。
张天龙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了待,又是有几声笑声传来。
这一次,张天龙听清楚了,可那笑声不是雪儿的,是男声。
这么早,会是谁人到来山庄?他知道雪儿的下落吗?
张天龙拔腿就向笑声发出处跑去,跑有半里远,还是不见有一个人影。
张天龙可以很肯定刚才发出笑声的地方绝不超出半里远,可是,人呢?到哪 去了?
“你不用找我,因为你是找不到我的。”声音,从东边传来。
“你是谁?”张天龙喝问道。
“你不要管我是谁,你只问我为什么找你就行了。”这一次,声音是从南边 传来的。
找我?张天龙心忖,他为什么找我,会有什么事呢?
“我知道你是来找雪儿的。”
既然知道我是来找雪儿的,那他,知道雪儿的下落吗?张天龙心里是一阵热 切。
“怎么,张洁如没有告诉你雪儿的下落吗?”
废话,如果洁如知道雪儿的下落,会不告诉我吗?
“这不是废话,”那人倒象看穿了张天龙的心思似的,又道,“当然啦,雪 儿本就是她关起来的,她不想你见到雪儿,又怎么可能告诉你雪儿的下落呢?”
张天龙道:“你说谎。洁如只是把雪儿送出庄去,根本没有把雪儿关起来。 ”
那人呵呵笑道:“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我一个人会做戏。当然,信不信由 你,雪儿是让洁如关在仙人洞了。”
接着,那人又道:“你不用谢我的,我并不是存心帮你,你只是爱看热闹而 已。”
笑声中,那人渐渐远去了。
这人到底是谁呢?说话之时飘忽不定,才在东,已到西,丝毫没有气喘,非 有绝顶轻功是不可能办到的。他真的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把这一切告诉自己吗?
最重要的,雪儿真的是在仙人洞吗?
不管怎么说,张天龙觉得他总得走一趟。
* * *
仙人洞,传说中,这是唐朝吕洞宾求仙学道处。
洞在悬崖险峰下,洞内可容百余人,旁有巨石凌空,景况颇为壮观。
只是张天龙于这山山色色,哪有心情欣赏?在他眼里,只有洞口上面那石刻 的“仙人洞”三字,才是他的关注所在。
这一次,张天龙没有再叫唤,看清楚“仙人洞”三字,一头就钻进洞里去了 。他有心要给雪儿一个惊喜。
只是洞内眼所到处,又哪有雪儿的身影?只有洞石缝上的水,还在一滴一滴 的往下滴,滴过了千年,注定还要一直滴下去;池中的水,也一如故地清咧可口 ,无损它悠长岁月以来的清名。
只是,只是雪儿又已不在这儿了。
墙壁上,醒目地写有一行大字:“天龙哥,保重!”
张天龙可以看得出,这正是雪儿的字迹。
雪儿既然知道自己要来,为什么要走?
真的是洁如把雪儿关在这里么?她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张天龙此时内心里的感觉,也说不清是悲是恨是痛,他实在想不明,洁如有 什么必要这么做。
可是,这既然是事实,这真是叫张天龙无法可想。
就算知道原因又有何用,如果雪儿从此远走天涯,再不能相见,其它的一切 一切,真也好假也好虚也好实也好,对于张天龙来说都是一样的,知道与不知道 又有什么分别?
水,也许会继续流它的;池,也会继续清它的;只这个世界,对张天龙来说 ,已经不一样。如果再不能看到雪儿,清清甜甜地喝水,那么这水的清浊有什么 紧要?著名如天山天池,没有雪儿的漫游,也会在张天龙眼前失去它固有的风韵 。
正在这时,洞口外传来了张洁如的叫声:“天龙哥真的在这里呢?”
紧跟着,就看见张洁如与江向霜走了进来。
一见张天龙这副模样,张洁如又是惊叫起来,道:“天龙哥,你怎么啦,怎 么一身都是泥水?”
张天龙喃喃道:“我脏吗?我真的脏吗?我脏不脏又与你何干?我是脏,你 可以走啊,走了就不知我脏不脏了。大家干净。”
听张天龙这么一说,张洁如一怔,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可想一想,没有 啊。就道:“张天龙哥,你怎么啦,怎么净说胡话?是不是感冒了?”就着,就 伸手去探张天龙的额头。
张天龙把她的手推开了,道:“我很好,不用你关心我。”
张洁如还真被他弄糊涂了,就是江向霜,也不明张天龙为什么会这样。想了 想,象是想起了什么,张洁如又道:“天龙哥,是不是刚才那人欺负你了?我与 向霜哥一早起来,不见了你,就到处找你。如果不是有个人告诉我们你在这里, 我们还找不到你呢?不过那个人很奇怪,就是不肯出来与我们见面。是不是他伤 了你?对了,你这一身泥水,一定是给他弄的,是不是?”
张天龙见张洁如这样子,好象真不知雪儿曾被她关在这里似的,怒极,道: “怪不得那人说你很会演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张洁如愕然了。
张天龙不愿与她多说,指了指石壁,道:“你看看这个。”
张洁如与江向霜逐字看去,只见石壁上写的是“天龙哥,保重。”不明就理 ,张洁如又问道:“天龙哥,这是谁写的?”
“你真不知道?”
张洁如赌气道:“你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奇怪,说话没头没尾的,让人为你着 急,如果我知道的话,会不告诉你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怕只怕你不但知道的事不告诉我,还故意做出 一些事,就只为了瞒我。”
江向霜在旁,暗忖:天龙平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今天是怎么啦,是不是 受了什么惊吓,以至于有些失常了,说话无理无据的。当下道:“天龙,我们先 回去吧,你一定一夜没睡,该回去换一身衣服,歇息歇息,找雪儿之事就交与我 与洁如好了。”
“找雪儿?你们能找到雪儿?”张天龙神色酸楚,道,“你们真没看出石壁 上的字是谁写的吗?是雪儿写的。”
张洁如首先道:“雪儿?对啊,想来也只有雪儿才这么写了,我怎么没有想 到?”
张天龙盯住洁如,一字一顿道:“洁如,你老实告诉你,你先前真的不知雪 儿在这仙人洞里?雪儿不是被你关在这里的吗?”
张洁如一时醒觉过来,道:“哦,原来你一直以为是我把雪儿关在这里的。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不告诉你,害你到处找吗?”
张天龙道:“如果不是你,雪儿为什么不想见我?要避开我?一定是你说过 什么,她才要离开我。”
张洁如委屈至极,哭道:“原来你心里,一直都信不过我这个人。这之前, 我是真的不知雪儿在这仙人洞里,我又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见你?”
江向霜也道:“天龙,洁如昨晚送雪儿出庄后,就被官兵缠住,根本没有时 间再去顾及他事。我们到来后,她就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对于雪儿的去向,与你 我一样都是不知道。你不能仅凭石壁上的这句话,就认定雪儿是让洁如关在这里 的。”
张天龙道:“这不是我一时的所思,是有人告诉我的。不是别人告诉我,我 还找不到这里呢?”
江向霜道:“那个人是谁,你可以说说吗?”
张天龙道:“这个我倒不知道。”
江向霜道:“你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话了。对方是敌 是友都不知,却来冤枉洁如,你不觉得太轻率了吗?”
张天龙道:“对于那人的话,我本也是半信半疑的。只后来看到了雪儿写的 字,我不得不信。”
江向霜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一时的推测,在没有真情实据的情况下 ,先不要肯定是洁如的错好不好?我倒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雪儿。只要能 找到雪儿,一切不都一清二楚了吗?”
“就是。”张洁如在旁附和道。
“哈哈哈……”
笑声从洞外传来。
“就是这个人告诉我雪儿在这里的。”张天龙首先反应过来。
“也是这个人告诉我们你在仙人洞的。”张洁如道。
说着,三个人一齐掠出洞外。又哪有人的影子?
正前方传来那人的说话声:“你们是找不到我的。你们也别费心想找到我。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你们洗耳倾听就是。”
不待张天龙他们说话,那人又道:“昨天晚上,雪儿是让张洁如送出庄去的 ,这是事实。不过她也只告诉了你们这一点,于另一点事实却没有告诉你们。那 就是她要雪儿出庄后,一直回雪儿的家里去。”
“你说谎。”张洁如打断那人话,道,“我可没有叫雪儿回家去。”
那人道:“你打什么岔?你以为你打岔我就不会说了?你错了。你那么点心 思能瞒得过别人,能瞒得过我?你先叫雪儿回家去,等半夜里天龙与向霜休息后 ,就悄悄潜到雪儿家里,把雪儿带到仙人洞来,硬逼雪儿离开天龙,这是也不是 ?”
听那人这么一说,张天龙倒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昨夜雪儿屋里的灯火。如 果那人说的是事实,那一定是洁如带雪儿离开时,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吹灭。
张洁如急了,道:“天龙哥,你千万别相信他的话,他这是在胡说。”又对 那人大喝道,“你有胆就出来当面对质,躲躲闪闪的,瞎编什么鬼话?”
那人呵呵笑道:“洁如,纸,是包不住火的。罢!罢!言尽于此,就不多说 了。信不信由你。各位,暂且告辞了。”
张天龙冷冷问张洁如道:“洁如,你怎么说?”
张洁如泪汪汪地望着张天龙,道:“天龙哥,你难道就真的相信一个陌生人 的话,也不愿相信我的所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相信你呢?”
江向霜在旁道:“天龙,这事就暂且放下吧。眼下找雪儿为紧要。我们又不 曾亲眼目睹,对于那人的话,不可全信。还是那句话,找到雪儿,真相自会大白 。”
张天龙道:“可是,如果洁如诚实作答的话,现在不也一样可以真相大白? ”
张洁如哀怨地望着张天龙,道:“真相我不是已经对你说了吗?可你就是信 不过我。”
张天龙道:“不是我信不过你。事实上,有一件事,使我觉得你多半在说谎 。”
“到底是什么事,你可以明白一点跟我说吗?”
张天龙道:“昨天夜里,我曾去过雪儿的小木庐,那里蜡烛亮着。也就是说 ,雪儿曾经回过小木庐,只是我到达时,她已不在。”
张洁如道:“你之所以提及这点,是因为你还是相信了那人的所说,认为雪 儿是在半夜里让我带走的。”
张天龙道:“我实在想不明白,雪儿既然已回到小木庐,怎么又来到仙人洞 ,这之间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洁如。”
张洁如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只记得我昨晚送雪儿出庄的时候,我根本 没有叫她回小木庐,我也根本不知道她跑回小木庐去了。这后面的种种事,我真 的不知道。”
“就为你这个不知道,我想我也就无法完全相信你。如果不把一切说清楚, 谁能说得清,就算能把雪儿找回来,会不会又如昨晚一样,忽然间失踪了。这我 岂不害了她?”
“你……你……,”张洁如都快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咬牙道,“好,你现 在就对我说清楚,对于我与雪儿,你是怎么个态度?”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明白。”张天龙道。
“好,先别说这个。我只要你回答:因为雪儿的失踪,你把所有的罪状都推 在了我身上,再也信不过我,你认为这样公平吗?”
“洁如,也许我的话是说得过头了点,可我那是为了你与雪儿好。你们两个 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各睦睦的在一起?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妹妹,你们之中任一个 有三长二短,我能安心吗?特别是雪儿,又不会武功,你要欺负她,自是容易。 如果让她一个人流落江湖,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说什么不能安心,你又几时关心过我的感受?我外出流浪的时候,你在哪 ?怎么你就那么安心?不怕我出意外?”
“那次你在雪儿处跑出去,我跟着出去追,四处找遍了,哪有你的踪影?你 要别人关心你,爱护你,就是要别人为你着急,时时处处哄着你?你就不能用点 别的法子,别只是要别人为你两肋插刀,才看出别人是否在意你的好不好?”
“这么说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张洁如脸上一红,但还是说完了 这句话。
张天龙刮了刮张洁如的鼻子,道:“傻丫头,你是我的妹妹呢?我能不爱你 吗?”
“那……雪儿呢?”张洁如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妹妹,除了爱,我能有别的选择吗 ?”
“那你爱谁多一点点呢?”张洁如瞥红了脸,又才问出了这句话。
张天龙自然知道张洁如要问什么,轻笑一声,道:“抱歉,我还未用称称过 它们的轻重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太重了,任人世间任一把称也称不起。”
张洁如又刚要说什么的,瞥见江向霜在旁,对江向霜道:“我与天龙进洞去 ,有话说,你可别偷听哦。”说完,就拉着张天龙走进仙人洞里去。
江向霜苦笑了一声,到旁边的一石头上坐下。
到得洞里站定,看了看张天龙,张洁如刹时羞红了脸,半响也没有一句话。
张天龙微笑地看着张洁如,道:“洁如,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怎么不说 了?”
张洁如轻声道:“我如果说了,你可以老实的回答我哦。”
张天龙道:“我答应你,你说吧。”
“天龙哥,我想问你,喜欢上一个人与爱上一个人,这两个概念是同等的吗 ?”
“这自然是有区别的。”
“那好,你再告诉我,如果有两个女孩子,同时爱上了你,你能分得清你到 底喜欢哪一个,爱上哪一个吗?”
“这样说吧,如果真要作出区别的话,我只愿说,真正的爱情只会产生于双 方的愿不愿意,而不在于某一方觉得的值不值得。”
“愿不愿意、值不值得?这两者有什么微妙之处呢?”
“对于一个你愿意去爱与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你确实很难取舍与分别。可 细想你就会明白,一个人愿不愿意去爱一个人,更多讲的是心灵的感觉;而一个 人值不值得你去爱,很多时候说的是外在的成分,比如什么门当户对。当然,人 生一世,在婚姻生活上,能娶到一个值得你去爱或是一个你愿意一生呵护的人, 都已算是婚姻的无憾了。毕竟人生在世,是不会很完美的。我们总有许多的无奈 ,这就使我们有各式各样的选择。于婚姻上也如此。我们不可强求别人,因为他 的选择也许使他满足。只是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有机会时,自是要好好把握,细 细衡量愿意与值得。我自所以说这么多,无非是要告诉你,尽量听从于内心的呼 唤,而不要迷惑于外在的表象。最好的未必是最适合的,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
“那么,天龙哥,你可否告诉我,对于我与雪儿,你喜欢的是哪一个,爱着 的又是哪一个?”
张天龙知道这个问题始终要面对,只是他一直以来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他又哪想得到,竟是在这个一个时刻,雪儿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张洁如提了 出来。可他又哪能明确的告诉张洁如,说自己不爱她呢?那太伤她的心了。可若 说到自己是爱她的,这是真的吗?张天龙并不能肯定。因此,在不可能对张洁如 说爱她的情况下,这个问题,还是暂且回避吧。想至此,张天龙道:“洁如,我 们先别谈这个问题好不好。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妹妹,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会 爱护你们。”
张洁如神色一下子暗淡下来,道:“天龙哥,我知道,你之所以不肯正面回 答我这个问题,是因为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是雪儿。”
张天龙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才道:“洁如,你就不要总是与雪儿比 较好不好。她比你小,她应该得到你与我更多的爱护、痛惜对不对?”
“对,你说得对。她是应该得到更多的痛惜,更多的爱护。可你就只知道去 爱护她,痛惜她,你有想过我吗?又有谁来爱护我,痛惜我?”
“洁如,我一直都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你不会非得到别人的爱护 、痛惜才活得下去对不对?你难道就以为别人对自己的痛惜与爱护是一种荣誉? ”
“难道我在什么人面前都得假装坚强,一切看来都无所谓?不是这样的。谁 人不需要爱呢?雪儿是一个好女孩,她那么容易就得到了你的爱,你就到了别处 ,也会有人爱她,痛惜她的。你为什么就不让她离开?如果有她在你面前你就不 会爱上我,我唯愿她从此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洁如,我不许你有这样的念头。”张天龙喝住张洁如。
“我就是要说,除非你杀了我,要不,我见雪儿一次,就赶她一次。”
“啪。”张天龙一巴掌拍在了张洁如脸上。
张洁如捂着火辣辣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狠狠地瞪了张天龙一 眼,说了声,“我恨你。”就转身跑了出去。
到这,张天龙也是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出手打了她了?只是看着张洁如跑 出去,却也不想去追赶。
这时江向霜闻讯跑了进来,问张天龙道:“怎么啦?”
张天龙对江向霜挥了挥手,道:“我没事的,你快去看住她。”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说完,江向霜也跑了出去。
张天龙怔怔地站在那里,半响也没有动一下。
他实在不想动。
雪儿走了,张洁如也走了。
雪儿的出走,是不是张洁如的安排?
张洁如之所以说出见雪儿一次就赶走一次,是不是只是她一时的气话?
还有那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那人,到底是敌是友,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雪儿的下落?
张洁如说得不错,自己咋就相信了一个陌生人的所说,却信不过她?
那人所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洁如拒不承认,是否那只是那人编造出来的谎 言?如果是这样,可就冤枉洁如了,也怪不得她说气话。
等张天龙终于想清了这个问题时,日已响午。
他觉得他是该回草庐了。
张洁如与江向霜应已在那儿等他。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决定先不去理雪儿出走的原因。
既然不知那人是敌是友,他也就决定暂时让一切不明不白,万不可因此乱了 方寸,伤害张洁如更深,更误了寻找雪儿。
张天龙觉得他非得如此不可。
* * *
草庐。
张天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病了。
从仙人洞回来,张洁如与江向霜都不在。
他换洗干净后,因昨晚一夜未睡,又跑了一夜,觉得累,便躺在床上想歇一 会。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
到他醒来时,头觉得重,想起身来,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天,渐渐黑了。
张洁如与江向霜还是没有回来。
草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灯火。
草庐外面,新升起的弯月,给与了天地之间些微的亮色。
借着月色,张天龙模模糊糊可以看到桌上摆着的琴。他又想到了雪儿。
还有,张洁如与江向霜都到哪去了呢?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念叨声中,头沉沉的,又是睡着了。
* * *
“这间草庐,听说以前是恨天长者所住。”夜色中,有人在草庐外面的树林 里轻声说着。
有人应道:“在幻梅三剑客的三处草庐里,都没有找到人,这草庐里乌灯瞎 火的,多半也没有人。”
又有人道:“管他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下,也好回去交差。“
“各位大哥,这里可不比京城,没有什么好消遣的,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好 做。若屋里人这阵子睡着了,自不会开着灯。那几个人武艺高强,我们还是小心 为好。我看我们还是照前一样,先行偷偷靠近,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听来却 是关伟的声音。
另一人道:“关大人,你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我们可是从京城太师府来的 ,难道还怕了几个江湖武夫不成?一味偷偷摸摸的,成何道理?”
关伟暗想,京城来的又怎样,这阵子在这里轻声议论,不敢大声喧哗,难道 已不算偷偷摸摸?就连皇帝老子也有白痴的,京城里的天空难道就比别的地方的 大?我要福星高照,就当不了宰相,也是大学士一个。京城里的人也许见多识广 ,但也正是京城里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心里这么想,嘴里却是只字不吐。
却见那人说完话,第一个就跳出密林,向那草庐走去。旁边的人跟着就一哄 而上。关伟无法,只有跟上。
未走上几步,就见前面那人取出火石,点了一把火把。借着这把火把,众人 面前一时自是明亮了许多。
推开柴门,一群人涌了进去。
这正是张天龙歇息的那一个房间。
这阵子,张天龙自然还躺在床上,脸向外卧着。
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张天龙恍惚以为是雪儿回来了,叫了二声:“雪儿!雪 儿!”不见有人应声,又没有了动静。
那些人入得屋来,见床上竟有一人,在张天龙的叫声中,一时都屏住呼吸, 连大气也不敢出。
复见张天龙沉沉睡去。这才有人悄声问关伟,“这个人可是凶犯?”
关伟自然认得张天龙,当下道:“这个人是张天龙,在衙内血案中听说是主 犯之一。”
就有人喜道:“这么说来,抓他回去可是大功一件。”
关伟提醒道:“各位万不可轻意,这人武功高不可测,要不衙内身旁有如此 之多高手,又怎会遭了他们的毒手?这阵子也不知他是真睡是假睡,只可轻轻接 近。要是他真睡了,那可是天助我等。”
却有人道:“我看我们还不如一剑毙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有人和道:“那还等什么?大家一齐动手,他躲得了这剑,躲不了那刀。”
说时迟那时快,一时间,就有九件兵器齐向张天龙砍下。
张天龙此时正在睡梦中,哪知生死就在一线间?可他既然在睡梦中,又怎知 躲闪?
那些人的兵器使得就是准,张天龙在睡梦中,才鄱了一个身,就堪堪躲过了 那些兵器的袭击。
那些人见此,以为张天龙已醒。一袭不中,都是后退了几步。
张天龙鄱了一个身之后,此时是仰卧着,眼睛已不向着外。那些人一袭不中 ,直恨得牙齿痒痒的。此时见张天龙仰卧着,对他们竟是睬也不睬的样子,也不 知张天龙是假睡,还只是巧合,睡梦中鄱了一个身,躲过了众人的一击。这样想 来,众人都是有心再来一拼。
这时候,关伟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领其意,先是轻走几步,悄悄接近床 边,看准了,跟着又是一齐击下。
这一次,众人再不只向准张天龙砍下,而是分几个方向袭击。此时此刻,张 天龙的前后左右都是刀光剑影。这一次,不管他翻身向哪里,都逃不脱一击。
当然啦,张天龙正在睡梦中,他的处境不论多么危险,他都不会惊心与胆寒 。
只是在那伙人兵器袭下的刹那,张天龙睡梦中忽然叫了声:“洁如,你为什 么要这样做?”跟着双手抱拳,就向床第上击下。多因那床年代已久,木质已腐 ,竟是受不住张天龙这一击。在那些人的兵器就要攻到他身上的瞬间,床板“哗 啦”断掉一大片,张天龙整个人跟着也就向床下坠下,又是躲过了关伟与太师府 众打手的一击。
关伟与众打手一惊之下,再料不及这还是因为偶然,一下都退到了门边。
这一摔之下,张天龙自是醒了。睁开眼一看,房间里亮了许多,初时还以为 自己已睡了很久,到此时天已亮。向窗口看去时,却见一道强光,是一火把所发 出,还以为是雪儿或洁如他们回来了,细看之下,多是陌生面孔。只有一个人, 依稀有些面熟。头重重的,却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他见那些人持刀立棒,对自己凶神恶煞的,知这些人于已不利。此时他 要坐起身来,浑身上下,又哪使得出些丝力气?关伟与那些打手见他挣扎着,却 是站不起来,也才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干枯,显然正在生病,由不得心中狂喜, 奸笑着,一步步,又是向张天龙走过来。可怜张天龙眼睁睁看着,一丝方法没有 。
关伟走在前面,一步步,小心冀冀的。张天龙虽生病着,关伟心知他要是拼 死一击,那威力还是很可怕的。自己能不能阻得止,还真是个问题。刚才张天龙 睡在床上,轻轻松松的一击,竟已能震断床板,就冲这一点,关伟实没有大意的 理由。
对于张天龙来说,他只记得自己刚才在梦中,又是梦到张洁如把雪儿赶走, 甚为生气,拳头击了什么东西一下,却是想不到自己因之就到了床下。若他醒着 ,照他现在这样子,拼尽全力也不知能不能办到。此时见关伟一步步走近来,举 刀就向自己砍下,自知力不从心,又怎甘愿轻易受死?聚全身之力,拍飞身旁的 木板向关伟激射过去。关伟心里一惊,挥刀去阻时,那些木板轻飘飘的,哪有什 么力道?不由“哈哈”大笑,道:“张天龙啊张天龙,你就乖乖受死吧,无谓白 费气力,留点力气好过鬼门关。”
正在这时,关伟忽听到背后传来“啊啊”几声惨叫,回首去看时,已有五个 人倒在血泊之中,皆是身中飞刀而亡。正自惊骇,半空中“喀啦”一声响,已有 一人腾空而下,手中之剑直向自己。
关伟大惊之下,赶忙后退几步。到他稳住身子,可以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 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张天龙看去时,来人正是师叔刘金鼎。内心欢喜,叫了声:“师叔。”其声 沙哑。
刘金鼎俯下身来,扶起他,问道:“你怎么样?”
张天龙微笑道:“师叔,我没事的,只是受了点风寒。”
关伟见张天龙叫来者为师叔,内心大是叫苦,张天龙武功已是如此之高,来 人竟还是他的师叔,武功如何,自是不想而知。哪想不到张天龙之武功并非全部 师承天山派。
关伟内心既知不妙,自欲寻机开溜。向门口看去,早有一大群人堵住出路。 环视身旁,包括自己在内,已方只有四个人。要冲杀出去,实为不易,内心里大 是沮丧。
也在这一瞬之间,关伟心生一计,向其它三位使了一个眼色。那三个领其意 ,四个人,竟齐齐攻向刘金鼎。
趁其它三个打手缠住刘金鼎的刹那,关伟飞身就欲从刘金鼎刚才破屋顶而入 处掠出。天山派这边聂哲一早料到他有这一着,就在关伟飞身就要跳出屋顶之际 ,长剑激射而到,刺了他个透心凉。
那三个打手见状,慌了神,纷纷丢下刀剑,跪地求饶。
刚才天山派众人自所以出手伤人,是顾及张天龙安危。事关一开始若不先解 决几个,那时候他们人多势众,混战中,不一定能照顾到张天龙,万一有什么闪 失,对张天龙不利,这才出重手。今事情已经摆平,张天龙已无大碍,自不会杀 这三个打手灭口。当下刘金鼎警告他们几句,叫弟子暂时把他们三个关押起来, 明早再放他们走路。
一时众人扶起张天龙,重置了一个地方让他躺下。跟着张天龙问刘金鼎道: “师叔,你们怎么来啦?”
刘金鼎呵呵笑道:“天龙,我们这一次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呢?”
张天龙道:“我本想等这里的事情一了,就回天山看您们的,谁想您们就来 了?”
刘金鼎道:“可惜这一次只能待一会,不能好好聚一聚。天龙,我们得连夜 赶路,你在这里已不安全,得换个地方歇息才是。”
大师兄鲁锐插嘴道:“师叔,我从小就是在这长大的,这一带很是熟悉,我 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山洞,隐蔽性极好,外人轻易找不到。天龙到那里去最好了。 ”
刘金鼎道:“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走了。”
张天龙问道:“师叔,有什么事吗?您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刘金鼎拉了拉张天龙胸前的被子,道:“天龙,你身体不好,该多些休息才 是。这些事,就留待以后再和你说吧。我会让聂哲留下来照顾你的起居,总得有 个人给你煮药才行。”
刘金鼎既然不想说,张天龙也就不好再问。刘金鼎向后一挥手,走过来两个 天山弟子,扶张天龙到担架上躺好。另有几个人收拾了床铺并土锅碗筷等物事, 一行人即由鲁锐带路,向鲁锐刚才所说的山洞进发。
到得山洞,众人先安顿张天龙睡下。后由聂哲熬药喂张天龙喝了。等到张天 龙睡着了,刘金鼎即叫聂哲到了洞外,其时天山派其它弟子都已在此等候。
当着众弟子的面,刘金鼎对聂哲道:“聂哲,朝庭这次派兵围攻少林,这事 你已是知道了。本来,我自所以带你们到这里来,是要带张天龙一起到少林寺去 的。身为天山弟子,就得与师门共患难,同解少林之危。现他有病在身,这也可 能就是天意吧,此去本就凶多吉少。现让你留下来,是另有一个重要任务的。若 我们解少林之危终不能回来,你须得追随天龙师兄,让他重振天山派。他是有这 个能力的,我们得相信他。”
聂哲道:“师叔,你以前不是对我们说过吗?当今朝庭之中,为将者唯蒋平 最有魄力,为人也最是清廉,是非分明,这一次,他不会真为难少林吧?”
刘金鼎道:“于他来说,那自然是不想的。可他是做不了主的,他要不肯围 攻少林,朝庭另会派人去,那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有错,错也不在他。这一 次我们到少林去,与官兵能拖即拖,假以时日,只有朝庭改变了主意,那才是少 林寺真正解围之日。”
聂哲道:“师叔,陆翔之死,本就与我们四大门派无关,难道朝庭之中就没 有一个明目之人么?”
刘金鼎不置可否,喃喃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聂哲道:“师叔,等天龙师兄病好后,我会与他一同到少林去,我们一定能 够解少林之危的。”
刘金鼎道:“聂哲,你难道不明白吗?我让你留下来,本就不想你把这个消 息告诉天龙,我不想让他再到少林去。也许我是自私了点,可我实在不想天山派 从此后继无人。我们这一次到少林去,可说是以卵击石头,其中风险,谁都明白 。我也不想多说了,总之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苍天若有眼,我们会有相见那 一天的。”
聂哲哭道:“师叔,你别吓我,我知道苍天是有眼的,你告诉我,你们一定 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那当然,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刘金鼎呵呵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鼻 子,你可是男人大丈夫呢?”说完,拍了拍了聂哲的肩膀,向身后天山众弟子一 挥手道:“出发。”
许多年以后,聂哲常常会想起许多年前的这一天夜里,月影婆娑,师叔刘金 鼎这一有力的挥手。心中,一时就充满了力量。是啊,不管前路有怎样的艰难险 阻,等待着我们的是何等的风风雨雨,都不要害怕,让我们,大声说一声,“出 发。”出发!
* * *
第二天早起时,张天龙的病好多了。
聂哲告诉他,师叔刘金鼎昨晚已带着众师兄弟离开了。
这一点,刘金鼎昨晚已告诉他,对此,并不觉意外。只是师叔与众师兄弟离 开时自己不能在旁相送,有些遗憾。
不过,聂哲在说这话时脸色有此凝重,使张天龙觉得他有些什么瞒着自己。 再思及师叔刘金鼎昨晚对自己说有些事因自己病着,不好告诉自己,要等自己病 好后再说,即匆匆离去了,哪到底是什么事呢?聂哲知道吗?
只是他无论怎么问聂哲,聂哲都说不知道,或把话题转移了。张天龙虽然心 里急,也是毫无办法。
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张天龙已是可以起来走路了。他对聂哲说他想一个 人出去走走,就出了山洞。
他先是想到了雪儿,再又想到了江向霜与张洁如,不知他两个回草庐了没有 。昨晚上官兵来袭,他们两个遇上了吗?可曾逃脱?
想着,张天龙就一个人行到了草庐。那里冷清清的,张洁如与江向霜还是没 有回来。也不知他们两个到哪去了。
在草庐旁歇息了一会,张天龙就又起身去仙人洞。他虽已不抱有希望会在那 儿遇着雪儿,可反正闲着,走一趟心里会踏实些。
只走得近了,张天龙反而放慢了步伐。他多么希望他的眼前,忽然就出现雪 儿的身影啊。他知道他只要走得慢一点,那怕多一分一秒的也好,不要那快进入 仙人洞,就会多那么一点点希望,雪儿在他的脑海里就还有可能在仙人洞里。虽 然希望的实现是如此之渺茫,可他祈求的心就是不变,但愿在他还没有走到洞口 前,忽然有奇迹出现。
在踏进洞口的那一刹,他的心显得是如此之沉重,几使他举步惟难。他不再 愿进入洞中,斜靠在洞口的石壁上,他声嘶力竭的叫道:“雪儿,你在哪,你怎 么不出来见我?”
“是谁人在这里大声喧哗?”洞里有一苍老的声音传出。
张天龙一听之下,自之大喜过望。也不管这声音与雪儿的有多么不同,就向 洞内冲去,边跑边嚷:“雪儿,是你么?我可找到你了。”
才走上二步,就见一个老态龙钟的尼姑走了出来。张天龙愕了一下,但还是 上前抓住了她的手,道:“雪儿,你为什么扮成这个样子?你以为这样我就认不 出你来了吗?”
那老尼姑仿佛明白不过来张天龙的话意,道:“施主所唤何人?”
“告诉我,你是雪儿,对不对?”
“老身名叫小小。”
“不,你不是小小,你是雪儿。”
“你这人怎么这么怪。我的名字可是我师父给我取的呢?我就是名叫小小, 难道这我也会记错?我这次是第一次下山化缘,你怎么就把我的名字改了?”
“你为什么不是雪儿?你应该是雪儿的。”张天龙有些语无伦次了。
老尼姑怔怔看了张天龙一眼,后退了几步,迟迟疑疑问道:“施主,你没事 吧?”
“只要你告诉我雪儿的下落,我就没事。”
“请问施主,雪儿是你什么人呢?”
“她是我妹妹啊。”
“她怎么啦?”
“她走了,我找不到她。”
“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
“我听人说她在仙人洞。可是我到来的时候,她已不在。看,她就只留这么 几个字给我。”张天龙指了指石壁上“天龙哥,保重!”那几个字。
“她既然已跟你说她走了,你在这自然找不到她。”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我想见她。”
“可她毕竟已经走了,你是见不到她的了,你怎么就不死心?唉,师父一早 对我说,红尘中之人与事是越想越糊涂,千万不要去想,我还不相信呢,这次我 算明了。”
“你明了什么?你根本就不曾明了。雪儿是我妹妹,我想见她,这事怎么会 越想越糊涂?这简单的很。”
“也许吧。可师父叫我千万不要去想,我是不会去想的。可在我看来,世上 万事都由缘,缘生缘灭不是凭我们一已之力可以控制的。那姑娘决心要走,那自 然有她的理由。她既走得心甘情愿的,我想施主最好的办法,就是祝福她。”
“她是心甘情愿离开我的?你又没有见过她,你怎么知道,又怎么可以在这 乱扯?”
“你没有看见你留在石壁上的字?上面写着‘天龙哥,保重!’,这说明她 还是挺关心你的。只从另一层来说,她的决心又下得很坚决,绝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知道你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可她也只想你找她找到此为止。你难道一点没 有明白她的心意?”
“我为什么要明白?我就是要找到她,这难道也有错?”
“可如果她想避开你,不想见你,你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她。”
“就算找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我也要找到她。见不到她,我就不知她的 安危,也不知她活得好不好,我会活得很不开心的,你知不知道?”
“他人自有他人的福禄,施主,你这是何苦呢?”
“你是一个尼姑,一心向佛,佛心是最善的了,你难道不曾听说过,他人之 福也是自己的福份?”
“那你可否明白的告诉我,你自所以一定要找到雪儿,为的仅仅是雪儿的幸 福?你又怎知她现在活得不幸福?”
“我只知道,找不到她,我会很不安乐的。”
“这说明你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你的安乐着想。你是有自私之心的。你有没有 想到,你的到来,也许会找乱她全部的生活计划,葬送了她的全部幸福也说不定 。”
“可眼睛没有看见,我的心就不会踏实。如果真让我看到她,看到她活得快 快乐乐的,我自然就会离开。”
“你就当她现在活得很幸福不行吗?”
“这事能当的吗?”
“那你可否告诉我,她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你的呢?”
“这……这……有点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你的身边,至少有二个女人,而她,是其中之一对不对?”
“不错,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妹妹。”
“可她们两个一定都不是你的亲妹妹。有些事情,迟早都是要面对的,不可 能一辈子都拖着。她为你与另一个她而离开了你,本身就希望你能与另一个她好 好活着。她是一个好姑娘,你不该辜负了她的这份情意。我看你还是静下心来, 真心实意对另一个姑娘好,这样,她在远方听说了,一定会欣慰的。”
张天龙一听就觉得奇怪,这老尼姑说的这番话,对于自己与雪儿洁如之间的 事,倒好似比自己还清楚似的。不过想到人家可是一个老尼姑耶,这些风风浪浪 的,一早可能经历过。过来人一语中的,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况且这种事千篇 一律的,都逃不出那么个理儿。
张天龙自言自语道:“要我忘了雪儿?我一定不能的。”
“时间没有什么不能冲淡。只要你和我一样,不明白的、强求不来的,都不 要去想她。只要你不要去想她,心中自然就不会记挂她,也就不会再为她伤神。 日子一长,爱也好,恨也好,自会化到空气中去,稀释了。在你老去的时候,某 一天,你也许会再想起她,那时候,这一切所给与你的,会是一种珍惜之意,生 活在那一刹间,会厚重起来。也许有淡淡的忧伤,可这种伤感是属于美的。”
“这一切说来真的很美,可我不要这种美,我只是要找回雪儿。我一定要与 她一起,陪着日子慢慢变老。一天天,看那朝阳升,望那夕阳落,数着星辰语呢 喃。”
“唉,我看这事我还是不要想的好。”老尼姑说完,就要踱出洞去。
张天龙问道:“你到哪里去?”
老尼姑回过头来道:“你没有了雪儿,自觉活不下去。对于我来说,不去念 佛,这日子怎有个依托?其实世上万物,道理总是相通的。没有了佛,也就没有 了人;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佛。阿弥陀佛!”
“没有了佛,也就没有了人;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佛。这话有点道理。”
老尼姑又道:“施主,小小最后奉劝你一句。其实也还是那句话:万事不可 强求。只要我们尽了力,我念好我的经,你做的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在社会 的评价里,得第一也好,得第二也好,那都不打紧。不可能万事都由得我们随心 所欲,那是不可能的。得不到最好的,也不能不珍惜一般的。大事作不来,我们 可以作小事。只要日子活得充实,一生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人生,就是那么 回事儿,来时赤条条,去时化为尘埃。虚无,这实在是这个人世的实质。好好珍 惜所有,一切都只随缘。”
说完这句话,老尼姑转身走了。
张天龙眼送着老尼姑远去,许久许久无语。
只是他愈来愈觉得,那老尼姑走路的身影,与雪儿的非常相似。
可小小说话的声音与雪儿的根本不同。是否,只是相似而已?
* * *
却说张洁如跑出仙人洞去,江向霜走去追赶。
江向霜边走边喊:“洁如,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张洁如没有回头说话,一个劲向前跑去。
江向霜又道:“洁如,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也很难过。可你总得听我说几 句话。只要我把话说完,那时你要走,我自不拦你。”
“我什么都不要听。”张洁如仍是不停步。
江向霜知道自己说得再多,张洁如在气头上也是不会停下来。就算她停下来 ,自己又能说什么,就使她回心转意,跟着自己回去?只有等她跑累了,跑不动 了,那时她自然会停下来。有什么话,那时再慢慢对她说不迟,那样也容易劝些 。也就不再说什么,一直跟着张洁如跑去。
跑着跑着,张洁如突然停了下来。迎住江向霜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茺山野岭。”
“谢了。你没看见我现在很好吗?你可以回去了。”
“你如果跟我回去我就回去。天龙叫我一定找你回去。”
“我就知道,不是天龙哥叫你来,你是不会来找我的。”
“那当然不是这样。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他不叫我来,我也是一定会来找 你的。现在,天龙与我两个人都叫你回去了,你该回去了吧。”
“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了?叫我来我就来,叫我走我就走?你回去告诉天龙 哥,有我在他身边,只会害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走了 ,对他对我都好。”
江向霜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你要真生天龙的气,从此不去见他,那他 才真正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与雪儿两个人,他都是打心底里爱护的。他这次自 所以生你的气,不过是一时急糊涂了。如果你就此走了,这后来的生活,你叫他 怎么过?你就忍心他从此整日里为你担心,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自责、后悔?你还 是给他一个机会,跟我回去吧。这阵子,他一定已在焦急地等你回去。”
“雪儿一天不回来见他,就算他现在对我好,过不了一个时辰,他一定又会 看着我生气。可你知道不,雪儿这次走,根本就与我无关的。可他偏不听我的话 ,却去听一个根本不曾谋面的人胡说。他内心对我根本就有成见,从不曾真心实 意关心过我,不了解我的感受,只会拿我来出气。”
“一个人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一定要说出来才会吗?而一个人喜欢上另外一 个人,是否就不会对他打骂?不,不是这样的。古语说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天 龙自所以……”
张洁如不待江向霜说下去,打断他的话道:“也许吧,天龙哥是真心关心我 ,可他对雪儿更好。你说,如果一个人对她所喜欢的人说她喜欢他,而对方根本 无动于衷的话,这还有什么好希冀的吗?”
江向霜道:“洁如,你先忙着给这一切定答案。雪儿现在不见了,天龙自是 关注她更多一点,这根本不代表什么。只有等找到雪儿以后,他心情完全平静下 来,到那时,你要问他,他自会给你一个明白的答案。”
“真的吗?还是不和你说了,你又没有谈过恋爱,又怎知道恋爱中男女的心 思呢?”
“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可我喜欢着一个人。我只知道我要真喜欢她,就当 让她快快乐乐的。”
“那你对她表白过吗?她知道你的心思没有?”
“我不敢对她说。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而那个男的,又是我的好朋友。 ”
一听这话,张洁如望了望江向霜,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江向霜道:“我们回去吧,天龙一定等急了。”
张洁如却道:“你应该向她表白的。”
“表白?表白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着一个姑娘吗?你为什么不对人家说?你是不是怕她拒绝 你?”
“那倒不是。”
“那你一定是怕说出来后,那姑娘也许会不再理你。你不想失去她,你受不 了那种刺激,你害怕心痛的感觉。”
“有一点点,可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我愿意把我整个的生命交给她指使, 又怎么会在意那么一点点伤痛?”
“那一定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才使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至少,她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的。”
一听这话,张洁如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至少,他(她)在我心目中 是最好的,可道出了多少痴心怨女内心里的秘密啊。至少,他(她)在我心目中 是最好的,这也实在是情情爱爱中最动人之处。就为这一点,多少人,身家不顾 ,一为红颜。
张洁如不想再说什么,这时候,她又能说什么?江向霜虽不明言,可她多多 少少知道他的所指,对此,她又能有何表示?
转过身来,张洁如又向前走去。
江向霜无法,只有跟上。
才走上两步,张洁如一时惊止,站在原地,指着前面地上叫道:“蛇!有蛇 !”
江向霜向前看去,果见前面草地上,有一条眼镜蛇正向张洁如爬来。此时张 洁如惊止在原地,双腿发软,竟是连动都不能动了。
江向霜眼明手快,也不拔剑,就以剑鞘向那蛇投去,正中蛇头,那蛇当即毙 命。
江向霜去看张洁如时,见她此时竟是连双眼都闭上了,于蛇之死自是不睹。 心生一计,一时作惊吓状大叫道:“真的有蛇耶。”就向后跑去。
走不多远,绕回头来,轻手轻脚走到死蛇旁,先取起剑鞘系好,再抓起那蛇 ,蹑手蹑脚来到张洁如身边,有意吓她一吓。未料才走到张洁如身旁,就见张洁 如睁开了眼睛,颤声问道:“向霜哥,那蛇怎么样了?”
江向霜见吓她不得,一时作痛苦状,道:“哎哟,蛇咬了我一口。”
张洁如听了,却不过来瞧瞧,叫道:“不好了,蛇咬人了,快来人呀,蛇咬 人了。”就跑开了。
江向霜见骗不过,人家可是见自己让蛇“咬”了,也不来关心一下,就走了 ,一片苦心付之东流,由不得暗叹。一把丢开那蛇,叫道:“你先别走,等等我 啊。”向张洁如追去。
张洁如回头嚷道:“你别动啊,我去叫人来。你一动,血液循环,毒一扩散 可就不好了。”
江向霜道:“我没事的,我可是百毒不侵的。”
张洁如嘻笑道:“我说呀,你要真给蛇咬了,那才活该呢?”
追上张洁如后,江向霜又劝张洁如回去。可任他怎么劝,张洁如就是不听。
到得天黑,两个人抓来两只山鸡,找到一山洞,起火烤了吃。渴时就喝泉水 。
此时月起中天,张洁如也已睡着了。江向霜却是睡不着,坐在她的旁边,望 着她熟睡中的面容,一时看得痴了。
过了好一会,微觉有些凉意,他就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张洁如盖上了。
走出洞口来,在月下,他又站了许久许久。
第二天,他又劝张洁如回去。张洁如生了气,道:“如果你讨厌我,不想见 到我,你可以走的,我没有迫你留在这里。”
江向霜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不怕天龙着急?”
“我就是要他着急。”
至此,江向霜不好再说什么。与张洁如在一起的日子,在他看来,是一眨眼 就过去了。一天,就是那么一晃。
这是一天早晨,小溪旁。
张洁如与江向霜早起后,到这里来洗脸。
溪水甚清,可以看到几条小鱼在游。
张洁如也不急着洗嗽,坐在小溪旁,看着那几条小鱼游来游去的,许久都不 动一下。
“这几条小鱼多么快活自在啊。”张洁如叹道。
江向霜在旁道:“如果让你选择,在人与鱼之间,你是选择做人呢?还是愿 意做其中的一条小鱼?”
“我也说不清,在我快乐着的时候,我自是愿意做为一个人。而在我不快乐 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已就是这几条快活自在小鱼之中的一条啊。”
“对于我来说,任何时候,我都珍惜自己做为一个人的身份。说到底,我们 也只是人,根本就不知这几条游荡着的小鱼,是不是快乐的。”
“可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知这几条小鱼是快乐的?”
“事实上,我们只是自以为鱼儿是快乐的而已。而对于我们每一个个体来说 ,我们之中的许多人,根本就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快乐的,很多竟是身在福中 不知福。自认为活得很苦很累,可是比起其它人来,他自己不知有多幸福。只是 我们很多时候,不懂得珍惜而已。”
“每一人都有预期的目标,预期的目标达不到,自然也就有不会幸福的感觉 。毕竟我们每一个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要求是不同的。得到的未必使他快乐,得不 到的才是他的重心所在,这怎么能使他满足呢?”
江向霜忽地抛出一句:“不管怎么说,鱼儿只有在水里时,才会有欢乐。”
“只要能在水中快乐的游着,对于一条小鱼来说,已是满足的。”
“也就是说,象鱼儿一样,它只能在水中游荡,到了陆地它可就寸步难行。 水,是它生存与快活的根本。对于我们人来说,只有在合理的要求之下,有一定 的法则来约束,使得所有的东西尽量公平竞争,这样,所有身居其中的人,才会 被尊重,也才有更多欢乐的感觉。”
张洁如忽然笑道:“你这是在教训鱼儿,还是在教训我?”
“我但愿我只是在说鱼儿,如果它能听得懂的话。”
“你不是鱼儿,又怎知它听不懂?”
江向霜深情地说:“我也但愿它能听得懂。我更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鱼儿 ,都能快活的游荡。这样,在我们亲临小溪的时候,就会看到一条条的小鱼,快 乐的小鱼。我们这个世界,因为了这一切,会变得更有人情味,我们也才有理由 活得更快乐。人与所有动物的和平共处,那会是一幅地球全家福图。这也是我们 所期待的。”
张洁如推了江向霜一下,道:“洗脸吧,鱼儿在看你呢!它都被你感动了。 ”
江向霜抬起头来,才要说什么,忽地一把扑过去,把张洁如推倒在地。
也在这时,二枝箭,“嗖”“嗖”二声从江向霜身上飞过。
“你干什么?”张洁如怒道。
“有人放冷箭。”说完这句话,江向霜已是飞身掠起,向放冷箭处冲去。那 里正站有二个人,才要放第二箭的,箭未射出,江向霜的剑已到,二个人慌忙把 弓箭丢下,向后一跃。
站得稳了,两个人齐齐拔出刀来,其中一个,对着江向霜,举刀就砍。
江向霜也不躲避,长剑,就向那人刺去,竟是比那人的刀还快,那人一刀还 未砍下,后退了几步。
江向霜跟着一脚踢出,正中那人小腹,把他踢翻在地。
另一人见势不妙,就要开溜,还未举步,江向霜手中长剑激射而出,稳稳插 在那人去路前头,那人慌了神,跪地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这时候,张洁如也已赶到。
江向霜喝问道:“说,是什么人叫你们来的?”
那人道:“我们是衙门的捕快,县老爷下令,山上面所有人,格杀勿论。”
“岂有此理!这样杀法,该有多少无辜死于非命?”
“大侠饶命,我们上山来,第一次遇见的人就是你们两位大侠。可未杀过人 。”
张洁如喝道:“要真杀过人,你们两个今天别想活着下山。”
江向霜念及张天龙,暗叫:“坏了。”问那两个捕快道:“你们这次共有多 少人上山?”
捕快答道:“这人就不大清楚。不过这次上山来的除了衙门的捕快,另外还 有太师府的人。”
江向霜又问道:“另外那些人到哪去了?”
“我们分成很多批上山的,一般是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关大人带的人最多, 那些人全是太师府的,说是到什么长者的草庐去。”
张洁如惊叫道:“那天龙哥不是很危险吗?他们这些人都是在背后放冷箭的 ,防不胜防,也不知天龙哥现在怎么样了?”
江向霜道:“我们赶回去看不就知道了。最好那些人还未到,那样我们就能 与天龙及时离开。”
张洁如却道:“我不想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与他离开吧。”
江向霜生气了,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生他的气吗?我们先把这两个 人绑起来,有没有人来救他们,看他们的福气了。来吧!”
* * *
那天在老尼姑离去后,张天龙返回了山洞。
其时,聂哲正焦急地在洞口等他。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张天龙叫聂哲把衣物收拾妥当。
在山上既然找不到雪儿,他只有下山去寻找。
还有张洁如与江向霜,这许久没有消息,多半也已下山去了。
不过他还是打算先到草庐看一看。
草庐那里冷清清的,张洁如与江向霜自然都不在。
张天龙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聂哲也叹了一口气。
他是在为恨天长者叹气。
为这里曾经的风流叹气。
又一批人,又要离开这里了,下一批人,会是谁呢?
聂哲不知道。
张天龙也不知道。
他又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陌生人。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雪儿的消息?
他与雪儿之间是否有关系?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几天来,他不再出现,再没有他的一丝踪迹,他也已离开这里了吗?
说实在的,他的轻功确实惊人。
张天龙打心底里,实在想见识一下这个人。
当今世上,最有可能有这轻功的,在张天龙的所知中,只有白华而已。
可白华已葬身于大海。
想至此,张天龙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不依靠于轻功,一个人,要想分别把声音从几个方向传出,使得对 方认为自己轻功了得,不是没有可能。
可张天龙不愿意去想这许许多多的可能。
那没有必要。
在这一刹间,他只是想到了白华。
想到白华若还活着,他也许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当然,依靠是轻功。
随之他又想到了雪儿。
可雪儿现已不在自己的身边,白华也已死去了。
对这,张天龙又能有什么好想的呢?
忽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竟是白华呢?
张天龙初以为是因为自己想着他,眼前不由自主就有了他的幻影。但他揉了 揉眼睛,仍是如此。白华在他眼前仍是如此清晰。
聂哲在旁也道:“师兄,看,那不是白华吗?你不是说他死了吗?怎么他还 在这里?”
聂哲所指的,也正是张天龙所看到的。
白华真的没有死么?
那,张天龙首先想到的问题是:白华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人?
是的,一定是的。莫名的,张天龙内心里有些须兴奋。
再看白华时,白华站在一棵大树下,他在微微笑着。
他的旁边,另有一个人,正是自己在仙人洞见到的那个老尼姑。
张天龙觉得白华的笑比以前甜了一些,不再是那样的高深莫测,白华似乎变 了不少。他不眼睛,不再发出阴冷的光。
为什么会这样?是得益于咸凉的海水?
这不是张天龙想关注的问题,他要说的话,有很多。他知道对于白华这种人 ,是常常有几副面孔的。这一副面孔,不过是用来讨人喜欢的。
张天龙道:“你竟然没有死,这好得很。”
“为此我得谢谢你。”
“我本来是要打死你的。”张天龙也不知这话到底由不由衷。
“我知道,你用了全力。”
“那你为什么还要谢谢我?”
“我一早告诉过你,那一刻,我必须死。”
“可你终于没有死成,这说明必须死的你,并不一定死。你是有预谋的。”
“为你的合作,我得谢谢你。”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张天龙苦笑道。他只有苦笑。
“我也这样认为。”
“看来你的武功进展了不少。”
“这也是我得谢谢你的理由。”
“这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不必自责的。因为武功我并非现在才学会,只是以前我未施展出来而已 。”
“居心莫测。”张天龙一时想到了这个词。
“其实这也是我不想的。”
“想不过白华还有苦衷。”张天龙冷嘲道。
“单靠武功,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身怀绝技是人人都想的。特别是你的轻功,进展了不少,对不?”
“当然,进步是多方面的。”
“身如轻燕,去势如飞,忽东忽西,林鸟不惊。”
“我对你这话感到奇怪,你见过我练功?”
“不是亲眼目睹,只是领教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难道那个人不是你扮的?”
“哪个人?”白华倒糊涂了。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那个人对我们说了很多话,当然,他说话的 口气并不似你现在的,很怪,我是毕身难忘。可我也可以很肯定,那声音一定也 不是那人平时说话的声调。我因此怀疑那人就是你。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谁 人还会有那般的轻功。”
白华的身子震了震,道:“你见了他了?他已经来过这里了?”口气里有点 心虚。
“怎么,你倒认识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他的人,就和他的声音那样怪,那样冷酷无情。”
老尼姑“老身”问白华:“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他来这里了吗?”
白华点了点头。“老身”高兴起来,道:“这下不是更好了吗?”好象真有 什么事值得她高兴似的,“你们就不用互相猜疑了。”
“不,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他却实太可怕了,他的武功,举世无双。”白华 倒没有“老身”的欢欣。
聂哲在旁,见白华这样子,颇感纳闷。他不明白,这个人,就是以前那个武 林盟主么?他再也不可一世,反倒有点怕事了。
张天龙道:“白华,你又要玩什么把戏?你为什么不直白地告诉我,那个人 是谁?”
“你迟早会遇到他的,我现在就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
“怎么,我连听他的名字都不配?我迟早都会遇到他,你是说在阴间,还是 在阳世?白华,你难道一点也不对你的把戏感到失望与乏味过?你还没有玩够? ”
“不,自从我跳下大海的那一瞬起,我就已不再想玩把戏了。不管你现在相 不相信我的话,终有一天,事实会让你相信的。”
“你终于知道,我不会相信你。这很好。”
“不,你应该相信他。他说的都是真的。”“老身”忽然喊了起来。
“大师,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身份也一样令人可疑么?”
“你?”“老身”指着张天龙,一时说不出话来,转而对白华道,“白华, 你为什么不把事实都告诉他?你难道戴的假面具还不够久?你还想戴下去?你怎 么就知道他不会相信?”
白华叹了口气道:“那事就我听来,一时也是不会相信的。误解的消除,不 会是一天两天的事。况且我的身上有那么我的血案,任我怎么说,没有人会轻易 相信我的。”
“那你还要瞒多久?”“老身”又问。
“大师,我非常感谢你的好意。这副面具我既然已戴了这么久,为此我都差 点迷失,失去了许多我本该拥有的一切,就再戴久一点又何妨?不过我告诉你, 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张天龙冷笑道:“演得逼真极了。白华,这难道会是真的,你一直都是戴着 面具在做人?话说得太好听,反而就失去了真实性。你撒谎前想过没有,那些死 去的人,那些人身上流出的鲜血,都是鲜活活、红丹丹、热腾腾的,带着生命的 气息。可忽然间,时间凝固了,那些人所有的辉煌都已结束,历史在那一刹间静 肃了下来,若说所有的事都是出于不得已,有这么不得已的么?你手无怜悯地置 武林四老于死地,掀起江湖层层的波澜;你杀师灭祖,道义全不顾,所有这一切 ,都是你不得已而为的么?有这么不得已的么?如果你还有点自知自明,还有点 良知的话,我想你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戴着面具?放屁!”
“你看,你叫我怎么要人相信呢?一切,只有让时间去验证。我确实是该死 的,但我怎能就那么轻易的死了呢?”白华对“老身”道。
“老身”急了,道:“不,施主,你必须相信他。我来之前,也知道你是不 会那么轻易相信他的。但一个人知道他不容易被人相信,甚至不可能被人相信, 可他还是愿意一试,还是要来向你解释,这其中一定有他的苦衷。最重要的,是 他的身上有真相,只有他才知道的真相。刚才,他在仙人洞里哭诉,说了许多许 多,是说给雪什么儿听的,对,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当然雪儿那时并不在洞 里。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我在洞里,他是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的,只有到最后 ,他才发现了我。我也就带他来找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你是一 定会理解他的。但是现在,你是一点也不容得他解释,你听不进任何东西。我告 诉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必须相信他,至少不能与他作对。一个人自言自语 ,会说谎?”
“大师,不可能的事多着呢。理解也总有个限度,并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轻 描淡写,一笔带过。说有委屈就相信有委屈,怎可如此轻信?就做戏,写小说, 也不能对情节发展说了结就了结,总得有事实根据,真正使人心服口服才行。是 的,我是天龙,也正因为我是天龙,才更加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处在我这个位 置,都会这么想,都会这么做的。错的不在我,而在他。你责问的该是他,不是 我。”
“罪孽啊罪孽。得到与失去,难道总不能平衡?许多人做事,说起来都有一 个堂皇的理由,令人正误难辨解,但对的,究竟是谁呢?阿弥陀佛。”“老身” 念起佛来。
“但不管怎样,一个人拥有任何看似堂皇的理由,只要这个人死了,他就不 可能再去蒙骗人。白华,对吗?”
白华说得很苦涩:“我们难道不能缓一阵子再打?”
“你知道我是绝不这么想的。”张天龙也弄不明白,在他的生活里,他多多 少少希望白华还在人世,可一旦遇见了,最先想到的,为什么是杀?
“我知道我来这里始终是个错,但我还是来了。看来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只有死,才能作了结。”
“血债总得用血来还。”
“不,你们全错了。如果你们总是以为事情只有在拳脚刀剑上才能解决,迟 早有一日,你们会被打败的。你们绝不应这样糊涂。”“老身”急道。
张天龙道:“大师,也许我曾经误解过你,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急燥。人, 谁没有一死,只不过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人生最大 的幸福与快乐。即使死后无名,死在那浴血之中,又何曾不是人生的一种升华? 出家之人对人世的生生死死,是看得很淡的。大师想来也不例外。如果一切终属 虚无,一个人迟死或早死,又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为所珍惜的而战,死有何 所惜?败在其所,人世走一遭,也不枉了。”说完这话,张天龙竟微微笑了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们现在,可还是活生生的人。一个人,还活着,就该 好好活下去。即使一个人犯了多大的错,只要他肯改过,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下 去?”“老身”道。
“大师,这只是你们出家人的慈悲。宽大为怀,并不就能换来这个世界的太 平。报怨以德固然好,恩将仇报却是人世之悲。”
在旁的聂哲,早已拔出了剑,此时再也忍不住,喝道:“白华,看剑。”话 音甫落,双脚一蹬,飞身就向白华刺去。
张天龙急叫:“师弟,你快回来。”
但聂哲既已出招,怎会叫停就停?剑,还是向白华刺去。张天龙不作二想, 跟着飞身而出。
眨眼间,聂哲的剑已是刺到白华身旁。白华以曾经武林盟主的身份,倒也不 屑与聂哲过招,侧身让过,张天龙跟着拦止了聂哲。
张天龙道:“师弟,我是师兄,这一仗,理应我先。师父的血海深仇,总有 一天,是要算清的。如果我真有什么不测,你须得好好活下去。天山弟子,能屈 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一定要紧记。”此时的白华,已非昔比,孰胜孰 负,很是难料,张天龙是以口出此言。
“师兄。”只叫了这一声,聂哲就再说不出什么了。一时想到师叔的留言, 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听师兄的话,不用再说。”张天龙说着转身面向白华,道,“白华,该我 们了。”
现在,“老身”想阻止也是来不及了。
还未等“老身”反应过来,拳风起处,已是幻影一片。
聂哲与“老身”都在焦急地看着战中人,他们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 干着急,他们根本就不能看出战中的两个人谁是谁。只不过聂哲担心的是张天龙 的安危,而“老身”但愿两个人都没有闪失。
这是一场最高级别的比拼。对于低手来说,别说要加入战团,就站近些,怕 也许拳风伤着。
但不管怎样,聂哲都在拔剑待着。如果师兄落败,他就只有拼死相护,而不 管自己的武功多么低微。
这是一场令人心惊肉跳的比拼。在那变幻的人影之间,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
“老身”在旁,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不停地诉求双方打慢一些,拳,出 得轻一点。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打斗啊。有人不是说,孩子间打打 架,松松筋骨,更容易长大长高?
但有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摆在面前,所有这一切,并不是闹着玩的。
不,这是一场以决生死的比拼。
从一开始,张天龙所使出的,就已是九式《道德功》上的功夫。
白华自不能松懈,他的武功,已非承愿岛时可比。在两个人的对阵时,丝毫 不弱,反弱处上风。
这是一场溶力与智的比拼。
但“老身”更愿意说,这是一场智与愚的比拼。
而“老身”最希望的是这是一场打得久久的比拼。
这可也不行啊,斗个两败俱伤有什么好?
最好这是一场即时结束的比拼,双方握手言和。
“老身”终于知道“良心”发现的重要了。虽然她不知道这“良心”发现该 用在谁人身上。
不是吗?看似都有理,都对,却又都错了,抑或说,都糊涂了。
讲起来,“老身”但愿这是一场闹着玩的比拼。
兜了好大一个圈后,“老身”还是觉得这个最为合适,最合心意,也最好。
对,最好是这样,“老身”眉眼舒展开来,但随即又不沮丧了。
看,打得连影子都分不清,对这种想法的实现,能有“影”吗?
最后,终于发生了“老身”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明明白白的事实。
* * *
聂哲实在不愿看到这个事实,
在斗至二百二十三招的时候,张天龙落败了。
张天龙万料不到,他的脚会忽然滑了一下,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被白华击中 了,整个人飞出了“影”外。
聂哲是等张天龙落地后,才认出他是张天龙的。
聂哲剑执在手,卫护在张天龙身旁,白华若走过来,他只有拼死力搏。
白华一时倒没有攻过来。
“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施主,你没事吧?”“老身”跑了过来,问道。跟着转身怒视白华,一副 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为什么还要打天龙?”对此,白华是无话可说。
他能不打吗?
“你走开。”聂哲对“老身”喝道,谁知她安的是什么心呢,刚才可是与白 华一起来的,“你不走开,我就杀了你。”
“别这样,”张天龙对聂哲摇了摇头,“大师不是那样的人。若他们是一伙 的,要杀我时,你要阻也阻不了。当今之计,你赶快逃走,我但有一口气在,你 必能安全离开。”
“不,师兄。我不能再走,我不能再当逃兵。”
“再当逃兵?”张天龙警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没有。”想起师叔的话语,聂哲又是支吾起来。
“没有就好。”张天龙相信了师弟,“听我的话,快走吧。”
“老身”对白华喝道:“白华,你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不动,你还不过来帮忙 疗伤?”
“不,他会没事的,我……我还是走了好。”白华转身就欲走。
“不,我不能走。”白华又站住了。
他想到了张天龙所说的那个人。那个人已是到来这里了呢,这阵子他在不在 旁边?
“走,还是不走?杀,还是不杀?我……我该怎么办?”白华抓不定主意。
白华知道自己再不能做坏事,但是,所有那些冤死的人呢,自己能这么算了 吗,能让那些人白死吗?
自己为有那一天的到来,双手一早沾满了鲜血。若这时不杀张天龙,碰巧被 那人看到了,不信任自己,自己难以接近他,杀不了他,后果可不堪设想。
难道自己真的可以为张天龙一个人的性命而葬送所有那一切,那许多的心血 与设想,就这样白流与全部被打破?就这样前功尽弃?
不,自己之所以杀武林四老那些人,是有目的的,是迫不得已的。这些缘由 ,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都知道。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那个人,只有他不 知道。就是现在,也一定未知道实情。自己若就这样走了,被他以这个借口杀了 自己,所有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既死,又会有让为自己洗脱罪名,到那时,岂不 要背一世的罪名?这还不打紧,那些已死的人怎么办?杀不了那个人,自己到得 阴间怎么向他们交待?
白华觉得自己必须取得那个人的信任才行。因此,他必须杀掉张天龙。要不 ,他自己可能就活不过今天,更不用说以后去接近那个人了。而自己若接近不了 那个人,杀不了他,就没有人能杀了他。而留着那人活于人世,所造的孽又会有 多少,谁人能肯定?他自己虽然为那个人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但是他能接 近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当然那一次,还只在那个人的承诺之中。不错,他曾见过 那个人很多次,但能看清他的面容的只有一次,而且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自己还小,不过那一次的见面,留在他的心中是刻骨铭心的。也从那时 起,他有了一个心愿,也开始了等待,等待那个人承诺的实现,等待与那个人再 一次的亲近。也在这其间,他拼命练功,这也才有了他今日的成就。他是在等待 中活下来的,要不,他早就死了。
他是因为自己自己年小时的那个心愿才忍耻负辱活下来的。只是这种忍耻负 辱,甚至使他成为了一个狂魔,成为了一个人们想象中的千世不劫的罪人,付出 了失去人性的代价。那种苦,常人根本无法体会,他的内心又是怎么个想法,外 人根本无法想象。不过,对于他来说,经历了这些事,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若最 终能杀了那个人,白华觉得这还是值得的。不错,他下的赌注够大的了,就是现 在,他也不想放过张天龙,就让张天龙也成为一个不得已的牺牲品吧。他白华必 须这么做,怎么对不起也要这样做,实实在在的造孽。
但他一时又下不了手,在静寂中,他想起了那件事,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那 件事。想起了那些哭闹声,惨叫声,绝望声。也想起了那个人自己仅那次才见过 一面的面容。那一次,那个人纵火燃烧一个村庄。任何一个逃出来的人,都被那 个人杀死了。那个人说他就是喜欢玩,他甚至还要玩这个世界。他那一刻狰狞的 面容,白华每次一想起来,就知道什么叫胆寒。
他另抓了几百号人关在一个山洞里,他说他要做实验,要慢慢折磨死一个个 人。那时候的白华,就下定决心要杀掉他。是的,杀掉他。
白华知道那个人的武功确实出神入化。
不,这个世界上,能接近他的只有自己,有最大可能杀掉他的也只有自己。 明打起来,就自己与张天龙合力,也绝对斗不过那个人。白华知道自己注定是要 加大赌注的。
是的,白华觉得就这个赌注,若自己最后能赢,还是万幸的。
现在,已不是可以用恶有恶报来给这个问题作个希望的了结了。
好的心愿并不就有好的结果。
这其实也是这个人世的无奈。
不,那个人随时反而会做出令天下苍生横尸遍野的事情。虽然他现在已很老 ,但做坏事并不需要很多时间,甚至一天便已足够。
美好的心愿,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传播出去。
这又何来圆满的结局?
那一切却实太可怕,那会是一个灾难。
白华又想起了那个村庄,想起那些冤死的人们。
他觉得他的目前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白华的心在泣血,他必须杀死张天龙。
白华觉得他必须这样做,不应再迟疑,他必须快刀斩乱麻。
白华知道他这样做是不会有多少人理解的。不,是永远没人理解。别人会责 问他:你要杀掉一个人,就不能用别的法子?
白华却觉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这么多年来,能看清那人的就只一次,你 叫他能想出什么别的法子?那许多的事情,即使白华不去做,那个人也会去的。 白华根本阻止不了他。他也就只有一次次忍辱受命,等待机会。
他并不怕死,真的,死有什么呢?如果能以自己的死,换来那个人的失踪,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就去做。
也许会有人责问白华,问他为啥不联合起所有的武林人士,以商除恶之事, 却偏偏欲靠一已之力做大事,终变成蠢事一件?是的,这很对。但这,并不是年 轻时的白华就能想到的。那时他还是个少年,虽知非除那个人不可,却是想不到 合众之力。只有在他长大以后,他才知道那是一个可行的方法。他也终于知道单 靠一已之力的微薄。但他能明白这一切,已是在承愿岛之行后之事。但也在那时 起,他失去了武林盟主之位,已不会有江湖中人追随他的了,他就要联合各门派 之人已是力不从心。对于这一点,他是一个绝对的失败者,白华不得不承认这一 点。
只事即已至今,你叫他还能怎样做?那人曾经对白华说过,做完那件事后, 也即杀死张天龙后,他就正式收白华为徒,一起去开创另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真这样,白华就能有很多机会接近那人了。白华也就觉得他现在必须杀死张天龙 ,因为他自觉身上的担子不轻,可说是肩负重任的。他白华的本质并非人们想象 中那么坏,也并非是一文不值。
再说,若真联合起江湖各门派之人起来围歼那个人,又该牺牲多少武林人士 ?惹怒了那个人,跟着会发生什么白华也想不出。白华也便觉得自己的处理还是 算正确的。
生活,常常就是要这样作弄一个人,他的本心是好的,但却因为了某些原因 ,他所做的事,看起来却是违背常规,甚至是罪不可赫。这真是差之毫厘,远之 千里。本来容易的事也变难了。把事情看得过于难或过于简单都是不好的啊。正 因为这,造成了江湖中一个久而未决的悬案,那上面,可是血渍斑斑的。
作者以于白华又要杀张天龙这件事,是不敢苟同的。但白华却觉得他必须这 样做,这也就是他的选择。
转身欲走的白华,现在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张天龙他们。他的脸上,有些歉意 ,但聂哲又明显看到了白华眼里的凶光。
他的本性,终于又显露出来了,聂哲想,这才是真的白华。
“老身”也看出了情形不对。
倒是张天龙知道这一切终是会发生的。他张天龙,对他白华是什么人还不了 解?对于他张天龙,白华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这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张天龙不由地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再求聂哲,聂哲也是不肯离开自己的。 他现在所要做的,是要尽量显得不堪一击,趁白华不注意时,做出自己最后的一 击。
这也就是张天龙的选择。他知道自己现在拼命的一击,是任何人都躲避不过 的。
这也是他的自信。
“你……你要干什么?”
“老身”对白华这个举动非常不解。人心,是多么不估啊!
“干什么?你说我能干什么?”白华反问起“老身”来。这叫“老身”怎么 说呢?
“你还是骗了我。”“老身”还是说出了这一句。
“你本来就不该相信我,但你却相信了我。你知道的,在浩浩庐山,要找到 一个人是很费劲的,我得谢谢你的帮忙。我本来是不想当着你的面做我所要做的 事的,但夜长梦多,我也就只有让你失望了。”
“想不到,又是我错了。真的,本来你这种人是信不得的,但我为什么却偏 偏还是信了你?我问你,你事先一定知道我在洞里,是也不是?”
“你很聪明。”
“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坏事了,你会不得好死的。那时候,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
“我本来就不需要好死。”
说完这话,白华觉得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真的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他加快了步伐。
也正在这时,白华瞥见对面树林里有人影一闪,不由心一冽,知道自己的选 择是对的,那一定是那个人,他真的正在旁旁观着自己的动静。白华觉得他没必 要再胡思乱想,先杀了张天龙再说。
聂哲出剑了。
只三招。聂哲便被白华踢飞去二丈开外。
“你,你就真的这么狠心?”“老身”算是“服”了白华这个人。
白华没有答话,全神贯注地盯住张天龙。他知道他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不,你不能杀了他。”“老身”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叫声中,“老身”护在了张天龙身前。
张天龙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不由得身子震了震。
白华也是,他觉得那叫声象是雪儿的。
果然,撕开面具后的“老身”正是雪儿。
这使张天龙与白华都非常惊愕,他们不明白雪儿为扮在了“老身。”
“我千劝万劝,才劝得那人让我待在仙人洞里。那个人为什么会答应我,不 怕我跑会去找你们?我现在才明了。因为那个人知道我跑不掉,因为你们两个人 根本不会言和,你们两个人帮不了我。是的,我之所以扮成小小,为的是希望有 一天能见到你们,更希望你们两个人能联手击败共同的敌人。但你们呢,从一见 面就打打杀杀,这样下去,你们何能对付那个人?白华,如果你现在还要杀天龙 哥,你就先杀了我。”
“雪儿,你千万不要过去,他不是人,他会杀了你的。”张天龙不知从那里 来了一股劲,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但还未站稳,又重重地摔坐地上。
“雪儿,你……我……。”白华不知怎么办才好。
“你快点走开,要不,”雪儿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执在手里,对着自己 的心窝说,“我就死给你看。反正我一死,那个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你千成不要。”白华一步步后退,大脑动处,不断地拷问自己:“这 可怎么办?雪儿是怎么也不能杀的,一切看来只有从先想方法,任何代价都行。 ”正想着,又看了看雪儿胸口的匕首,作恍然大悟状,心念最后,终于又得出一 计――唯有如此的一计。
雪儿嚷道:“你怎么还不走?你快点走。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我也不会再 上你的当了。你与那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雪儿,我……。”
“你走啊。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走。”
“好,我走,但我一定会回来打你的,你保重。”
这一回,白华是说走就走了。
“雪儿,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你真的好好的,没事?”看白华走远,张天 龙问雪儿道。
“天龙哥,我很好。你的伤怎么样?”
“我还行。你去看看聂哲吧,看他伤得怎么样?”
“天龙,我们回来啦。”远远地,传来了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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