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dwh()
整理人: clixfon(2000-04-21 04:28:0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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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风雪
大雪山，寒夜深沉，风紧雪狂。
这是一处山洞，洞中生着火，反是温暖如春，和外面的苦寒相比就象两个世界。
一对少年男女正偎依在火堆边取暖。这两人都生得异常俊美，堪称世间少见，但
气质却很是不同。少女的明丽娇美中带几分清冷矜持，犹如雪山上的仙子一般；
那少年却是温和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热切爱恋，分明对那少女已是情深入骨。
少女眼望着火堆，若有所思，眼神隐现凄然。少年一心一意的留意心上人的神色
，眼见她似乎又在悲伤，赶紧道："蕊，不要多想，有我在，雪山王再也奈何不了
你，你过去的噩梦算是彻底告别了！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马上动身，不用多久
可以走出大雪山啦。以后我们就回我的老家南海玉宫去，再不管这些恩怨纠葛，
好不好？"
少女对他微微一笑，轻轻抚摸他身上的处处伤痕，柔声道："离垢，你对我很好，
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很多，就算以后不幸分离，我也定会牢牢记住你。"
少年一皱眉道："怎么说这样的话？蕊，经过天鹰峰一战，我们已定下夫妻名分。
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对我玉离垢的妻子无礼？"
少女温柔一笑，轻轻说："那你为什么不为我杀了雪山王？"
玉离垢叹道："蕊，我在先母处曾经立下重誓，决不妄开杀戒。更何况雪山王明九
霄虽然对你不好，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少女幽幽道："哼哼，父亲？除了姓氏之外，他还给过我什么？只为了当年那妖僧
的一句'此女长大后必是红颜祸水'，他就把我囚禁天鹰峰整整七年，明九霄对我
哪有半点慈父心肠？我明素蕊这一生，就算是无父无母还好一点！"
玉离垢摇头道："蕊，你太偏激了，毕竟骨肉至亲，不可抹煞啊！"
明素蕊淡淡一笑，说："玉离垢，你真是够迂的，难怪你姓'迂'！"
玉离垢叫道："好啊，我好意劝解你，你反而取笑我的名字！你这坏心眼的小妖怪
，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说一边笑着呵她的痒痒。明素蕊最是怕痒，笑不可抑，
尖叫着赶紧求饶。
玉离垢眼见她笑得玉颜生春，雪白的脸儿染上一层淡淡的晕红，更是娇艳无匹，
不由情生意动，心中一片柔情荡漾，忍不住在她的朱唇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呵
，蕊，好爱你！"
明素蕊闻言轻轻一颤，也不说话，只是无限温柔地回吻。
玉离垢反而有点惊诧的感觉，须知明素蕊天性骄傲冷漠，当真是花做容貌雪作精
神的人儿，昨天自己虽然在天鹰峰战胜求亲的各路英雄，一举夺得美人归，但也
只是仗着武功了得，并非明素蕊对他有什么特别之处。相处短短一日，明素蕊虽
然不再冷漠，但还是矜持，象这样主动示好实在从未经历，不由得玉离垢欣喜如
狂。
明素蕊觉出他的心思，微微抽开身子，笑了一下："离垢，你这人很受不了色诱呢
。我才明白那妖僧何以说我是红颜祸水。原来我这个祸水是专门祸害你的啊！"
玉离垢脸一红，笑道："小妖怪，敢情你不取笑我就不开心啊。也罢，随便你怎么
说，你高兴就行。"
明素蕊眸光一转，娇嗔道："怎么，玉大侠很不服气吗？我们比划比划！"
玉离垢哑然失笑，连连说："不必了不必了，我甘拜下风就是！"
明素蕊摇摇头："又在让我，好没意思。天下谁不知道你美玉公子武功绝世。"
玉离垢也摇摇头，正色道："那也未必，世间有很多高手。比如我的好友、武帝萧
清绝，他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
明素蕊惊讶道："萧清绝？我知道他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可他不是死了
很多年了吗？"
玉离垢："萧先生只是不愿纠缠红尘中事，所以避世隐居于剑阁武帝宫。"
明素蕊纳闷地："那你怎么和他成了好朋友？"
玉离垢轻轻叹一口气："说来惭愧，我以前很是好胜，到处找人打架比武。慢慢的
就没几个敢和我动手了，我越来越手痒，所以找到萧清绝，一定要和他比武。"
明素蕊双目一闪："结果如何？"
玉离垢笑了笑："我输了。也幸好我输了，才能对武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可惜萧
清绝只愿意和我做朋友，不肯作我师父。而且以他的年纪，好像做师父又不够。
"
明素蕊愕然："难道武帝年纪不大？他可是成名二十年了！"
玉离垢道："他成名时也不过十三、四岁，你说他能有多老？"
明素蕊大是惊奇："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成了当时的天下第
一高手？！"
玉离垢："我刚开始见到萧清绝时也很惊讶，不过后来才知道，他那时被人称为天
下第一，主要是因为在武林大会上战胜各派高手。其实他当时武功虽然好，也不
至于这么惊人，主要是靠应变的急智与人斗智斗勇，居然一举成功。"
明素蕊好奇地："这人可真是个奇才。我真想见一见。你带我去看他好不好？"
玉离垢笑道："这个容易。这次离了雪山，我们索性就去拜访萧先生吧。他的老窝
就在剑阁的铁剑峰绝顶。不过我可不想和他打架了，包输的事情我可不干。"
明素蕊沉默了一会，轻轻说："难道你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吗？"
玉离垢淡淡一笑："这个和信心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一个事实。何况我早已经看淡
名利，是不是天下第一有什么关系？"说着搂住明素蕊："有了你，我就心满意足
了。"
明素蕊想了一想："不要提别人的事情了。离垢，都说你的天心剑法是当世一绝，
我真想学，你可不可以教我？"
玉离垢欣然道："这个有什么打紧？我们是夫妻啊，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说着
解下腰间软剑，又从怀中掏出一本绢册，一起递给明素蕊，笑道："蕊，蒙你应允
下嫁。这把天心剑和这本天心剑谱，就作为我的聘礼，请你收下。"
明素蕊嫣然一笑，收下书剑，然后笑盈盈地从颈上取下系着的玉佩，也递给玉离
垢，轻轻说："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遗物，我把它送给你。"
玉离垢含笑收下，笑道："这算不算交换信物啊？"
明素蕊白了他一眼，嗔道："没正经！"
玉离垢笑一笑："不管正不正经，时候不早啦，睡吧。"
明素蕊犹豫了一下，轻轻说："怎么--睡啊？"
玉离垢看穿她的心思，失笑道："蕊，我虽然很希望今天就洞房花烛，不过我还是
会忍耐，给你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现在满意了吗？睡吧。"说着做了一个鬼脸，
特意加重语气："今晚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了？哈哈。"
明素蕊玉面绯红，低呼道："我不和你说了！"紧一紧身上的皮裘，和衣而卧，不
再说话。
玉离垢看着她火光下娇艳的睡容，心中无限柔情，亲了一下她的小脸，也在明素
蕊身边睡下，隔一会，渐渐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
玉离垢一觉醒来，只觉身边微冷，迷迷糊糊的说："蕊，你起来啦？"却没人应声
。玉离垢一惊而起，却见山洞中火堆已熄灭，明素蕊却已芳踪渺然！这一惊非同
小可，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微一定神，注意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迷香气息！一转
头，但见洞壁上有一壁文字，分明是女子用画眉的黛笔写成！当下赶紧过去，勉
强镇定一下，却见写着：
"离垢，我用迷香令你昏睡，已经连夜离开。请你不要追赶我。我嫁给你本来就是
为了学武功好找明九霄报仇，他不但不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杀父灭国的大仇人
。就是他仗着易容术，杀了我爹，还扮成我爹的模样冒充雪山王。如今你把天心
剑和剑谱都送给了我，我再没有必要为学武强迫自己嫁给你，所以我走了。我并
不爱你，所以请你尊重我的选择，让我离去。我会找萧清绝，求他收我为徒，这
样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等我报仇复国之后，一定把宝剑和剑谱都还给你。我
知道我对不起你，也不想求你原谅，但我会找机会报答你的恩惠。明素蕊留字。
"
玉离垢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气苦交加，只觉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股血箭冲
口而出，只染得洞壁如画梅花！他仰天狂笑一声，叫道："明素蕊，你好啊！"心
头如同烈焰燃烧，再难忍耐，疾冲而出！
但见山道上明素蕊的足痕虽然被一夜风雪掩盖很多，仍然可以看出一点痕迹，玉
离垢不由暗暗谢天，当下咬紧牙关，顺着足迹狂奔追逐！
他才在日前与四十多个一流高手轮番恶斗争夺明素蕊的许婚，虽然力压群雄，却
也受了不小的外、内伤，这一发力狂奔，两边景物固然是如电飞逝，身上的伤口
却也迸裂，缓缓渗出血来，胸口更是窒闷异常，眼前一阵阵天旋地转。玉离垢却
也管不了许多，这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回明素蕊，不择手段，务必要她回心
转意！他的蕊啊，如雪花一样缥缈美丽的冷漠佳人，纵然无情一至于此，仍然是
独一无二的。不过怎样的伤人，已经种下的情，又怎能拔得出？
风雪漫天，玉离垢口中、身上都不断渗出血滴，视线渐渐模糊，还是不住地疾奔
！不知多久，玉离垢已是灯尽油枯，再难支持，终于扑跌在地。努力挣扎着，却
再也爬不起来，漫天大雪渐渐盖住他的身体。他的血不断地流淌，可也不断的结
冰。
玉离垢惨然一笑，喃喃自语："呵！想不到这就是我的结局！"心中无限悲愤冤抑
之气，突然对自己大喝道："玉离垢，难道你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吗？
"一喝之下，奋力鼓起余力，从雪堆中爬出，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点了自己几
处穴道止住流血，大步而行。
风雪虽狂，玉离垢心中却如同火焰一般炽烈，一股异常强悍的意志力支撑着他的
行动。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死，不但要活着走出大雪山，还要亲手向明素蕊夺回
失去的一切！
玉离垢突然想到：如果明素蕊终于无可挽回，自己将是怎样？一思及此，心下一
阵裂痛，竟如利剑穿心一般，疼的冒出冷汗来！他一惊之下，知道不能再想，唯
有奋力追赶！
然，这一程山路竟似一生一世般的漫长苦涩。
终于--他已经可以看到前面的漫天飞雪中有一道清丽纤细的人影正在躅躅而行。
呵，终于追到了！
玉离垢又悲又喜之下，加快脚步，几步赶上，叫道："蕊！"
明素蕊身子一颤，缓缓转过头来，神色慌乱惆怅，幽幽道："我不是留了字吗，你
还是来了？"
玉离垢心中苦涩已极，缓缓道："我无法尊重你的选择，因为那不合理。我只希望
你能尊重你前天的承诺，作我的妻子。今天的事情，我绝不计较。"
明素蕊默然一会，叹了口气，轻轻说："如果你坚持，我只有顺从。但我永远不会
快乐。"
玉离垢心中剧痛，冷汗直流，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响道："为什么？明明前天你还
是好好的。"
明素蕊涩然一笑："对不起，那时我也只算虚情假意。我设擂台招亲，本来就是打
算找个帮助我报仇和复国的可信之人。我本来以为你是最佳人选，却不料你无心
名利、无意杀戮，一心只想隐居。你不是我需要的人。"
玉离垢不曾想一番真情付诸东流，心头痛的几乎难以支持，只能用力挺直身体，
不想让明素蕊看到自己如此痛苦的模样。
明素蕊静静的看着他，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口中接着说下去："本来我也没这么
快就走。但得到宝剑和剑谱之后，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何况，我已
经有了更好的目标，武帝萧清绝。你自己也说过，他比你还强。我要复国需要很
强的助力，所以我一定要找最高的高手，而你不但不是，也无心去做。"
玉离垢面色苍白如死，凄然道："你的意思是，再无余地，再无可能？"
明素蕊缓慢但是有力地点点头："对不起。再无余地，再无可能。我不是好人，但
你是，所以我要对你尽量诚实。即使我令你很生气也一样。既然不幸让你追到了
，如果你要收回宝剑和剑谱，甚至要杀了我，我也没话说。那是我应受的。但我
还是希望你能放过我，我明素蕊来日一定报答！"
玉离垢至此还能说什么？只觉万念俱灰，哈哈一笑，摆摆手："好，光华公主，你
的口才实在好，我很佩服。你走吧，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我们再无关系！"-
-他已经对明素蕊完全失望，再不愿意唤她的闺名，而以名号相称。
明素蕊大喜过望，脸上第一次出现真心的笑容，赶紧又问："那--宝剑和剑谱可不
可以留给我？"
玉离垢冷冷一笑："我玉离垢送出去的物件，岂有收回之理？你放心走吧！"他想
到自己刚才还一心想挽回明素蕊，不由自觉可笑：这样的虚情假意，没了也就罢
了，又何必执著？
明素蕊似乎看出他的轻蔑之意，脸上笑容慢慢变得有些苦涩难堪，轻轻说："也许
你不会相信，但我总有一天会报答你，真的！"说罢一伏身，竟自下跪，一个头磕
下。
玉离垢淡淡道："公主太多礼啦，我受不起。"衣袖微扬，明素蕊只觉一股柔和但
强悍无比的无形大力脱住身体，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心头一惊："他的气劲好厉
害啊！"连忙道："我是真心的要谢你啊，让我跪下吧！"
玉离垢缓缓说："真的不用。公主，请你不要太考验我的气量了，否则后果很难说
的。"他说话的样子虽然在笑，神情却毫无笑意，明素蕊看的心头生寒，暗生惧意
，不再多言，呐呐道："那--我走了！"掉头快步离开。
她没走几步，只觉风声劲急，一道白色的人影急速闪过，却是玉离垢已施展轻功
离去。
玉离垢并不悲伤，甚至并不恨明素蕊。
也许人生毕竟就是遗憾，曾经有过的热情与轻狂，终会成为云烟，又何争早与迟
呢？
风中、雪中，玉离垢忽然微笑了，心中有个声音轻轻告诉自己："过去了--不必回
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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