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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clixfon(2000-04-06 04:26:5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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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illfast (杨雨), 信区: Emprise 标 题: 胡笳狂歌录(三)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ue Mar 21 23:55:51 2000)
胡笳狂歌录(三)
第二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据说每年秋天皇上都要到国子监来看望我们这些学子,今年也不例外。 于是,在这个秋天,我见到了皇上。
印象中的皇帝应该是威武英明的,这是从太祖爷爷的画像中的到的印 象,但是眼前的皇上明显和印象中的形象有差距——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干 瘪老头——是太为国事操劳了吧!我这样想。
皇帝是来考试我们的学识的,我是没戏的了,也不感兴趣。我只是饶 有兴趣的盯着皇帝看,不愧是皇帝,居然能够在数百人中察觉到我。他朝 我微微颔首。我很兴奋:皇上给我打招呼了。
即使是我们这么多人在向皇上热情的呼叫万岁,皇帝的脸上却没有半 点笑容。李鲂告诉我,蒙古人可能真的要大举入侵了。他的父亲李遇龙是 剑门守将。据说今年闰四月的时候,蒙古兵就来攻打了剑门,当然,兵不 多,只是试探性的进攻。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事实上,自从四年前蒙古把大理灭了(那时侯那 个贾似道还不是参知政事(即宰相)呢)以后,四川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我亲眼看见父亲是如何和刘叔叔一起努力加强泸州防线,以防蒙古从云南 袭来的。现在剑门有动静,父亲那边也应该不会轻松吧。
可是,左等右等,有没有父亲的消息,杨清大叔和杨循大叔也不知道。 于是,我只能象以前那样一天天的和诗雨一起听她唱曲。这样的日子是很 无聊的,尤其是看着贾成宗因为他叔叔的日渐得势而一天天的嚣张起来的 时候。
转眼冬去春来,我终于得到了消息——蒙古大举入侵了!
朝廷的邸报说:蒙古大汗蒙哥亲自率领大军分路南下入侵。前锋已经 到成都了。
死水一样的国子监终于有了可以在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所有的人都 在豪情万丈的说要去打蒙古人,贾成宗写了一篇《平蒙五策》,说是要带 兵上阵去,张师贤更写了洋洋万余字的《蒙古考》,说蒙古人的祖先是什 么地方的蛮夷,很早就被我们打败过的。我没有见过蒙古人,但是我想如 果泸州变成战场,我一定也要上阵。只有李鲂很忧虑,他是见过蒙古人, 他忧心忡忡的告诉我:如果真打,大宋朝一定会输的很惨。
我有些不以为然,父亲一向说大宋朝天下无敌,又有神勇的刘叔叔在 川中,如何会败。
我仅仅是不以为然罢了,贾成宗等人可就没有这么“温柔”。他们一 起围攻李鲂,说他是“国贼”“汉奸”,甚至说要向朝廷请命诛杀他全家, 李鲂吓的面如土色,不迭的认错。贾成宗拍着他的头说:“你知道你这是 什么行为吗?这是扰乱军心!如今姑且寄下你的项上人头。”说实话,这 时的贾成宗的确象一个将军,一个戏文里草芥人命的将军。
可是,战事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我。蒙古军和大宋军在 遂宁红箭滩渡大战,从早上激战到日暮,战败的居然是有刘叔叔的大宋军! 蒙古军 大获全胜以后,长驱直入,不到两个月,就占领了成都,彭,汉, 怀安,绵等五州之地,大宋军兵死亡者不计其数。消息传到临安,举国震 惊,尤其是国子监这帮家伙,贾成宗一边嘟哝着前方将士无能,一边向李 鲂小心的打听蒙古的情况。
但是李鲂显然没有这个心情,因为,他的父亲,大宋都统,剑门守将 李遇龙在红箭滩渡一战中阵亡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李鲂正和我谈论战事。听到这个噩耗,他顿时木然,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门去,同时愤怒的发现,贾成宗居然在一旁偷笑。
李鲂失踪了。有人说,他投西子湖死了;有人说,他回去组织义军了。
我以为是后者,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战争在继续,我焦急的等待着父亲和刘叔叔的消息,诗雨也很焦急, 她说是在担心菁儿,说实话,我不懂女孩。
四川来了消息,由于父亲的死战,泸州等川南诸州保住了,战争正是 相持阶段。四月的时候,夏贵将军在海州和涟水军击败了蒙古的李檀。局 势总算稍微好一点,春去秋来,屈指一算,从去年春天到现在,我在临安 已经快两年了。我十八岁了,我也知道了诗雨比我小一岁。说实话,跟诗 雨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很少想起菁儿了,难道我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 浪子?
我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就在十一月,卷土重来的李 檀攻破了海州和涟水军。十二月,蒙古大汗蒙哥又攻破了四川的隆州和雅 州。第二年一月,四川的利州,隆庆也被攻下,阆,蓬,广安的大宋守将 纷纷向蒙古投降。四川的半壁已经不再是大宋的国土了。蒙古大军开始围 攻合州。这个长江上游的要隘。
现在,四川的大宋军已经没有多少了,除了父亲的泸州十五郡,合川 王坚将军的人马以及夔州方面的军队,其他的都只有望风而降的份。刘叔 叔已经到了湖北,归赶往湖北的贾似道统辖,贾成宗并没有和他叔叔一起 上战场,而是继续呆在临安。
如今的我已经知道,当初朝廷让我来临安就有以我为人质的涵义。现 在,因为出了那么多的降将,朝廷有足够的理由证明严密监视我的重要性。 我没有办法,尽管我相信我的父亲,但是我无法说服别人。其实,我也不 能说我了解父亲,父亲在我的心中不过是一个文官,我想不到他能抗击住 蒙古的精骑。
我的周围多了一些人,准确的说,是五名大内侍卫,看的出,要对付 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绰绰有余。杨清大叔和杨循大叔很为这个事情 烦恼,我告诉他们,没关系,我相信我的父亲,也相信朝廷。
传来的总是坏消息,四川安抚使吕文德将军攻下了涪州和重庆(这是 去年被蒙古军攻占的)以后,率领千艘战舰顺着嘉陵江救援合川,结果被 蒙古大将史天泽击败,一直追到了重庆。
我向诗雨说:“我一定要回去,我一想到我的父亲在浴血奋战,我就 无法再欣赏西子湖的烟雨。”诗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静静的抚琴。 十八岁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两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出落的楚楚动 人,我常常在想,现在的菁儿是什么样子呢?
明着回去,朝廷是不会放的,只有偷跑。我已经快十九岁了,我的智 力已经可以计算一条逃跑的路线。
可是最终也没有能够把我的计划付诸实际。因为我没有瞒过杨清大叔 和杨循大叔,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想过要瞒他们。但是,他们是我的计划 的坚决反对者,原因很简单:我的消失,绝对和父亲已经死去的李鲂不同, 没有人会注意他。但是,如果我消失了,我的父亲,将会为我承担所有的 后果——包括图谋不轨的灭族罪名。
我承认自己还是太年轻冲动,没有考虑到后果,于是,我最终还是坐 到了画舫上,这艘画舫和诗雨一样,都被我在两年前赎下来了,钱是张师 贤给的,我用不着对他客气。尽管我已经拥有了画舫,我却还是想和诗雨 在小舢板上去,让她象小猫一样靠在我的肩上。我不知道如果我有了诗雨 以后,还会不会想着菁儿,就象现在我想小舢板那样。
我将桌上的那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是上等的绍兴女儿红,酒很醇厚, 香气很浓,我能够听见画舫窗外那五名大内侍卫咽口水的声音。但是,我 还是更喜欢家乡的老窖,喜欢那种入口的辣辣的感觉。
诗雨在静静的望着我。
她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忽必烈开始进军湖北了,兀良合台开始进军广西了。湖北方面,蒙古 军攻陷了临江,瑞州。广西方面蒙古军攻陷了宾州,象州,并且趁势攻入 湖南,连破辰州,沅州,直逼潭州。这一连串的消息使我烦躁异常,我很 担心我的父亲,他能抗击住蒙古人的攻势?要知道,兀良合台横扫江南的 不过是五千蒙古骑兵和三万大理等国的蛮兵,而在四川的可是蒙古的大汗 和二十万蒙古铁骑呀!
诗雨能够体会我的关心,也能够忍受我的发脾气,我很感动。
我相信,如果没有诗雨,我肯定会疯掉的,被五个木头一样的大内侍 卫整天跟着,就是石头也要发疯。
我没有发疯,除了诗雨以外,就要归功于另外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 在这一年的八月快马传到临安的,消息是——蒙古大汗蒙哥死了。
蒙哥是在七月围攻合川的钓鱼山的时候被我军的神箭手射杀的。这是 朝廷的公文上说的。王坚将军守合川,从二月到七月,实在是难得,如今 又立了这样的大功,当然得到了朝廷的大大奖赏。可是,我在茶楼闲坐时, 也听人说蒙哥并非王坚将军的人马所杀,而是被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士所杀。 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他说的绘声绘色,仿佛他亲眼看见似的,甚至 他还说那个侠士叫杨过。我暗暗好笑,同时对这种无稽之谈付诸一笑,这 种东西,不过是无知愚民编造的自欺欺人的谣言罢了,我看过《三十三剑 客传》完全是无稽之谈!
但是不管蒙哥是怎么死的,这位风云一时的蒙古大汗的确是死了,而 各地的蒙古军队也开始撤退,据说是要争夺汗位。于是,各地告急的文书 没有了,只有乘胜追击的捷报。于是,我终于又听到了刘叔叔的消息,他 原来已经去了湖北前线,还出谋划策,和夏贵将军一起在白鬼都灭了兀良 ?nbsp;台殿后的军队。这使我十分兴奋,打胜了,我也就可以回家了。
我每天在国子监等着消息,但是,得到的总是别人的消息,曹允和向 枫的父亲都升官了,可是,却始终没有看见我父亲的升官调令。
我毫不在意,父亲是一个好官,好官是不计名利的。我对诗雨这么说。
这一天,我从国子监回到我在临安街上的住所,刚一进门,赫然看见 的,竟然是两具尸体,而且,竟然是杨清大叔和杨循大叔的尸体。我的反 应不能算慢,但是那五名大内侍卫的速度更快,我的手还没有碰到刘垓送 的小刀,就已经被他们击倒。昏迷前,我依稀看见从四周涌出大批官兵, 带头的,赫然是贾成宗。
我在狱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父亲,我相信父亲一定是 凶多吉少。三年的临安生活,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的质 朴少年,我也懂得了人情世故,否则我也不会要张师贤的钱。父亲一定出 事了,要不然,没有人敢这样对我。
我也想起了诗雨,我被抓了,她能幸免吗?贾成宗对她一直不怀好意, 我是知道的。其实我还怀疑这是不是贾成宗在报复我。我偶尔也想到菁儿, 却无法在脑海里描绘出她的完整形象,只有一张微嗔的笑脸。
就在我入狱的第三天,我见到了主管我这个案子的官员——有“能员” 之称的丁御史。他有些同情的告诉我:我的案子他是爱莫能助了,上边已 经定了。我问是什么罪名,他微微踌躇,告诉我是灭族大罪。我说不可能。 他说我的父亲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我狂笑说要是我的父亲谋反的话,四 川早就不是大宋的了。我没有说谎,如果蒙古人夺取了泸州和叙府顺江而 下,合川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事实上,后来我得知,正是父亲在上游 的策应,吸引了五万蒙古兵,使得蒙古人的调兵遣将捉襟见肘,连大汗的 亲兵万人队都上阵了。也正是如此,蒙哥汗才有可能被杀死。我没有说这 么多,因为我很口渴,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被打的如同一滩烂泥。浑身 上下,没有一寸完好。丁御史的确是一个“能员”,居然能认出我是一个 人,居然还能忍受住我身上的恶臭和我说话,这份忍耐工夫,的确是难得。
可是,他显然无法回答我的反诘,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我在心里 说。他甚至有些窘迫,这也说明他还不是坏的到了家。
也许正因为如此,贾似道才有些不相信他。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贾 成宗会突然出现在公堂上。他笑眯眯的从丁御史背后走出,对我说:“很 简单,你老爹野心太大,他想自己做皇帝。要不,他为什么那样卖力的收 买人心,扩充军队?”
难道对老百姓好一点,为了抗击蒙古侵略而组织义军就是想当皇帝要 谋反?我想反驳,但是贾成宗很敏捷的往我嘴里塞了块东西,我的鼻子— —虽然已经被牢头一拳打歪了——告诉我,这是人或者是其他某种肉食动 物的粪便,我的手被反绑着。于是我只能趴在地上,徒劳的将嘴在地上碜 来碜去,这是唯一可能将嘴里的东西弄出来的方法。贾成宗和一旁的衙役 得意的大笑,直到我停下来。丁御史没有笑,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就象看一 条狗。
我最终停止了挣扎并不是因为它的徒劳,而是突然想起了诗雨——因 为贾成宗的出现。
判决下来了,斩立决。比我原来以为的秋后问斩还要高一级,看来, 朝廷——或者说是贾成宗——很害怕我,也很看得起我。
我被转到了天牢,和其他死囚关押在一起。这些亡命之徒并不因为同 是天涯沦落人而可怜我(我也不需要别人可怜),反而是百般的戏弄我。 因为,我是最容易欺负的,被打断了双腿的我只是一滩泥,谁都可以来捏。
我无所谓,反正马上就要死了。我从马桶里看见了我自己的脸,说实 话,连我都已经认不出自己来了。突然想起了一句词“衣带渐宽终不悔”, 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后悔的吗?
没有,如果菁儿和诗雨都安然无恙的话。
我可以瞑目了,我的父亲在等着我。他在我被捕前一个月被押解到湖 北让贾似道处决了,那时,离蒙古退兵不到两个月。这是我后来在牢里听 说的,监斩的,据说就是我亲爱的,敬爱的,从小仰慕的,在遂宁红箭滩 渡吃了败仗的刘叔叔。那位大名鼎鼎的“赛存孝”! 注:蒙古的进军时间我是严格按元史来写的。文中出现了许多当时的地名。 现在此和现在的地名作一个对照,以便大家清楚当时的局势,由于我的水 平有限,错了地方请大家及时指出。 泸州——今四川泸州 叙府——今四川宜宾 剑门——今四川广元境内 成都——今四川成都
彭州——今四川彭县 汉州——今四川广汉 怀安——今四川成都东 绵州——今四川绵阳 海州——今江苏连云港 涟水军——今江苏涟水 隆州——今四川仁寿 雅州——今四川雅安 利州——今四川广元 隆庆——今四川剑阁 阆州——今四川阆中 蓬州——今四川仪陇 广安——今四川广安(小平同志的老家) 合川——今四川合川 涪州——今四川涪陵 重庆——今四川重庆 临江——今江西清江 瑞州——今江西高安 宾州——今广西宾阳 象州——今广西象州 辰州——今湖南沅陵 沅州——今湖南芷江 潭州——今湖南长沙
-- 东城渐觉风光好,豰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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