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大唐 (转五--下 义利之辨)
义利之辨
寇仲
寇仲要争天下，原因倒是非常简单。一来他不甘屈居人下，二来受了李秀宁
的刺激。寇仲从不否认他为了自己而争天下的动机，在第十六卷中师妃暄来
说他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意见“若说不是为了天下，那就是不仁义，若说不
是为了自己，那就是不道德。所以说仁义道德，都本为一体哩。”让师妃暄
拿他没辙。寇仲堪称表里一致的唯一一人。
然而旗帜鲜明要为自己的寇仲，却反而是为天下做了最多事情的人。一直以
来与魔门对抗，更数次化解了突厥入侵中原的危机。这些都是在他还远不知
道究竟是否有机会入主中原时所做的，虽说徐子陵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但
寇仲毕竟从未反对过。纯以结果而论，寇仲才是真正将天下公利置于一己私
利之上的人。
师妃暄与徐子陵
前面也提到徐子陵对寇仲舍己而为人，有很大促动，但却并不能因此说徐子
陵才是最讲义而舍利的人。一来徐子陵根本就没有什么私利，虽然寇仲是他
兄弟，但他却很少站在寇仲立场替他考虑，这样在做抉择时，根本不需要经
过内心斗争就自然会向大多数人利益去。二来他的很多观点，并非他自己理
解认识得来，而是出于师妃暄的灌输，纵使他一心为义，但行为却是操纵在
并不是为义的人手里，自然也是高明不到哪去。这里稍微理理师妃暄是怎样
逐步影响徐子陵并终于在他身上打开缺口的。
师妃暄第一次与徐子陵独处，大谈了一通洛阳曾如何兴旺，有过如何的辉煌，
如今却沉沦在连年的战火里，让徐子陵觉得师妃暄实是有菩萨心肠的人。从
此以后，徐子陵就开始也觉得要将万民的福利置于首位，因而多次劝说寇仲
退出这场纷争。事实上全书之中，好象只有师、徐二人在说要以万民福祉为
先，其他人从不提此论。徐子陵很明显就是受师妃暄传染。
师妃暄第二次在天津桥上与徐子陵相处，说了两个故事。其中第一个是段著
名的禅宗公案(但却是百多年后，六祖惠能的第四代弟子大珠慧海所为)，另
一个故事虽然是讲道士和炼丹童，但其原形是出于《大唐西域记》中的“烈
士池”，也是一个佛家的故事。其中尤其第二个故事，讲世间一切皆是空幻，
没有可以长久保有的东西，对徐子陵影响很深。在素素死后，徐子陵回想起
世间一切情感的不真实，由此种种要脱却责任，孑然一身的想法都由这里来。
这种想法使他在很大程度上，要将寇仲也从无谓斗争的漩涡中拉出来。有意
无意中，始终在拉寇仲的后腿。可笑的是，师妃暄一味和别人说空，自己却
始终执著于有，对寇、徐二人百般阻挠，完全的自相矛盾。
然而师妃暄最成功的，则是不断向徐子陵灌输若任寇仲放手干下去，必然会
形成与李世民二虎争霸的局面，到时征战不休，一定会给百姓带来极大伤害。
而每每暗示李世民先而寇仲后，自然让徐子陵觉得是寇仲不对。不记得哪卷
中，师妃暄提到，若将来两人终成隔江相对之势，唯一能化解此厄难的只有
徐子陵。徐子陵一直都打算要远赴塞外，不再被寇仲牵扯他的命运，既然师
妃暄有此寄托，显然不得不要将其作为肩负的责任。然而徐了陵能如何化解？
不是劝李世民投降寇仲，就是劝寇仲投降李世民。徐子陵深心之中，多半希
望寇仲能和他一起无牵无挂，逍遥自在，自然是会劝寇仲投降李世民。师妃
暄透过徐子陵去控制寇仲，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也。
其实不用细究这些，只要看看师妃暄总是和徐子陵单独接触，就可以知道她
是要对徐子陵发挥完全的影响力，而不希望被寇仲从旁破坏。否则徐子陵什
么事都不会瞒寇仲，有什么不可以见两个人一起说的？在第二十三卷中徐子
陵自己也觉得师妃暄行事总是大有深意，让人猜想不透。书中一个额外的例
子就是师妃暄明知侯希白是魔门之后，仍对他信任有加，与其共游三峡，对
此的解释是“如果能令花间派从此走上正道，不是很好么？”。师妃暄之所
以不讨人喜欢， 是因为她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出于理性的考虑，而要达到一定
的目的。这样的人就算是男人也让人浑身不舒服，何况是个女人？沈落雁与
倌倌之毒辣胜过师妃暄远矣，但却更招人喜爱，就是因为她们仍时不时有真
情流露出来的缘故。
魔门势力
阴葵派空为魔门第一大派，在书中却扮演著事事落于人后的小配角，直到祝
玉妍时代的结束，没有做成过一件事情，因此不论也罢。单说实力派天皇巨
星石之轩，石在书中，是个一手掀起滔天巨浪的超凡人物，他的所做所为，
究竟是为了什么？石在没有得到邪帝舍利前，有乖张冷酷的一面，那是因为
性格分裂的缘故，就暂且不提。在他复原后，先是联络并收服对其既敬且畏
的魔门各派，接著又用雷霆手段打击障碍势力大明尊教，所有行动，皆出于
仔细考虑，而非因个人好恶又或一时意气而为。所以徐子陵在第四十八卷中，
跟随石去看他屠杀大明尊教教众时，便觉得“感受不到他的邪恶，他只是一
个有野心的人，所有行动均经过深思熟虑”。类似的话用来形容寇仲，似乎
也并无不可。
石之轩所努力追寻与实现的，显然不是些什么功成名就之类的世俗想法，而
是一些有著深刻背景，被其奉之为无上信条的深邃思想。书中提到过魔道之
争的起因，是在西汉时道门思想取得当权者的支持，对魔门势力进行铁腕镇
压，于是魔门众人携卷出逃，创立了两派六道。可见他们并非一些聚集在一
起的邪恶之人，而是因为持有其他人不能理解的信念而遭受排斥以致于杀戮
(例如被教会烧死的布鲁诺之流)，这才走上激烈对抗路线的不同意见者。书
中第三十二卷寇仲问倌倌她们的理想是什么时，倌倌先是目露迷茫，接著又
狠狠道：“我们所追寻的，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便是一个佐证。
石之轩为了某些深邃高远的理想及信念而勇往直前，其实足可以被纳入为道
德原则而战的境界，只是手段有所不同而已。因为道德这类东西，不但因人
而异，也因时代而异，一些原本大家都觉得应该禁止的东西，受到当权势力
的大力推广而立刻变成普遍道德，是常有的事。譬如性解放、婚姻自由、一
夫一妻制等，又譬如美国十八世纪西部的武斗之风，及欧洲一直盛行的决斗
等。改变的前后简直格格不入，但也很快就被大众接受。所以可以说道门有
道门的道德准则，圣门也有圣门的道德准则，虽然准则不同，但维护准则的
行动却相近，当得起一个义字。也许有朋友说魔门视人命如草芥，怎么同呢？
但我已经不想再举些正义之士拿著道德人情法理等杀害无数小民的事迹。就
算不以此为据，一将功成万骨枯，争天下绝不是空谈仁义就可以做到的，李
世民挥军东征西讨，杀人比魔门只多不少。所以说到底还是要看争得天下后，
是否能够善待百姓，为大多数人争取利益。慈航静斋之所以支持李世民到处
杀人，也无非是看准他是个圣主明君。若石之轩掌权后也对百姓施以善政，
那纵使他杀了很多人，也并不比李世民更差。
于是问题来了，石之轩会是个好皇帝吗？他以裴矩的身份在隋任职，搞得天
下大乱，似乎根本没有做好皇帝的资格。但要记住，那时他是在下位，因为
隋朝以倾国之力推行佛教，所以要为同类的生存而奋斗。在第四十八卷中，
他提到为何要对付大明尊教时说：“最后受害的不单是我圣门，还有中土的
百姓。”他这个观点显然是站在大明尊教将要在中土图谋大业，而会导致更
多的战争而言。石之轩计划用高层政变的方式来夺取权力，而不是象寇仲一
样要另立山头，拼个你死我活，也可看出他保存民本的想法。
当然，只有这些论据，远不足证明石之轩是个好皇帝。但纵观历史，有能力
而又心术不正者，身居高位手握权柄时，虽然会对同僚惨无人道，但却从不
曾做过残害百姓的事，反而都一贯的把国家治理得很好。我且举三个典型的
例子：
武则天：武则天在宫廷争权的斗争中，为了打击皇后而亲手掐死了自己一岁
大的儿子并行以诬告，让我想想也觉得毛骨悚然，不可谓不残忍也。至于重
用周兴与来俊臣，苛刑逼杀无数清白之人，就更不用提。但她当权二十余年，
政绩卓著，百姓生活富足，更创立不少优秀的行政方法，对于黎民百姓而言，
无愧于一个好皇帝。
李林甫：李林甫在中唐为相，奸诈阴险，常常嘴上说得甜蜜动人但肚子里却
正置你于死地，以致于得了“口蜜腹剑”的恶评。然而其人堪称能吏，将国
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开元盛世之时，国富民强，八方来朝，可谓中国历史上
空前绝后的黄金时代，李林甫当记首功。后来换了昏庸无能的杨国忠，一下
就搞出安史之乱来，害得百姓民不聊生。
张居正：张居正相对不那么坏，但明朝吏途艰险，首辅之争中，后任的上台
往往意味著前任的被杀。张居正心机深沉，在权力斗争中不择手段拉拢同类
打击异己，终于成功登顶。然而他把握住小皇帝明神宗年幼的机会，全力施
政，十年之间，居然把大明搞得国力财力十分富足，造就明朝最后的一丝回
光反照，斯人于国家社稷有功矣。
以上的例子，我觉得很可以相证石之轩若真上台，也一定会将国家治理得很
好，因为他的能力，犹在这几人之上。但我郑重声明，我说这些，绝不代表
我赞成石之轩上台，观其在隋时的所作所为，显然可以为了自身的利益而随
意牺牲别人(不过若想现在那些当权的政客牺牲自己的利益来造福大众，我也
奉劝各位莫要存此幻想)。除此之外，石之轩的思想虽然不可究其源流，但带
有浓厚的法家意识则很明显，法家向来不把人民当做有意识的群体，以物理
机械的条令而治有感情的人类，必然对追求自由及思想的人心造成极大戕害。
我也和大家一样，是典型渴望有自己独立意识及人格的人，对此绝对要大力
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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