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nobody()
整理人: yerk(2000-11-06 13:00:5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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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美丽的真相】
她至死都是一个光芒四溢的人。她的美丽只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在她 逃离北京之前之后的十八年中,只有两个女子是倾动京城的。一个是玉娇龙,另 一个便是春雪瓶。蔡幺妹不无感叹的说:春雪瓶名扬京城是由于一身武艺;可是 她,却是凭着美丽征服这个城市的。她的美丽本应只属于天上,可惜却落入了尘 世中。对美丽的赞扬至始至终都围绕在她身边。她是“下凡的玉女”;鸾英说: “看花不如看她”;“赏雪不如回家看妹妹”;香姑说:“小姐真轻,就好象一 阵风都能吹走似的”……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本应该获得一个幸福的结局。可是 最后她竟那样寂寞的死在了大沙漠中。那一刻在她身边的,却只有她的儿子。
她是不甘坠落的。她一生都在追求着自由、幸福。可是直到死,她的追求都 没有能够实现。一再的与她所求的自由、幸福擦肩而过。她像一个并不成功的社 会改良家:一生都在探索一条实现自己幸福的道路。她认识到自己是不自由的, 她知道人必须是要追求幸福的。她甚至还把抱负指向身边的社会。可是,她一直 都没有认识到真正束缚着她的绳索的真正根源,她一直没有认识到追求幸福其实 并不用这么复杂的方法。
刚开始的时候。她把受压迫的原因归结于“力弱”,“器不利”,“技不强 ”。这使她在遭到巴格未遂的强奸之后愤怒不已。但是无可奈何之中并不能有所 作为。这时候,高老师作为锻造她革命能力的引路人适时的出现了——他把这个 大家闺秀引入了一个前所未见世界。她学了剑之后以为自以为终于得“技”,从 此不论哪个格都不能再欺辱她了。可惜她遇上了罗小虎的宝刀,于是她认为还要 靠“器”,后来得了“器”,满志踌躇的她便以为找到了通向自由幸福的“光明 大道”。可惜后来她遇上了李慕白,“技”和“器”都不起作用了。一气之下她 毁掉了那本“九华秘籍”,再次陷入迷惘当中。其实她并不明白,要取得自由和 幸福,光是有“技”和“器”那是远远不够的。很大程度上,她并未能认识到眼 前所担当的痛苦,究竟是谁强加到她身上的。
她不是天生的反叛者。甚至在事实上的反叛后,她都试图找出一条使自己和 传统得以统一的道路。她是爱罗小虎的,这是她毕生奋斗的目标。可是她的自由 恋爱却不幸的与父母师长们早已灌输在她那小脑袋瓜子里的那一套冲突起来。于 是她先自迷惘,而后在重负得不到解脱的情况下陷入必然的绝望。她打算和罗小 虎结婚,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是结婚的目的不是为了完成对爱与幸福的追求 ,却不过是要把自己置身于另一个束缚中——做一个贤妻良母,去做世人赞许的 “相夫教子”之类“伟大而朴素”的工作。但是在她发现罗小虎终于“贼性”难 改之后,便假借要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为理由,同罗小虎“划清了界线”。她 所能认识到的是:罗小虎既然不容于“朝廷”,处处同“朝廷”作对,那便是一 个彻头彻尾、毫不值得同情的“贼”。哪怕是自己深爱的人也不能例外。而假使 自己同罗小虎结婚,那她便成了“贼妇”!其实她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侠” 这种东西的存在。在这个认识误区下做出的分道扬镳的决定,最后终于害得她毕 生追求的梦想都支离破碎了。俞秀莲认为这不过是她“任性”而“自误”;但是 俞秀莲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同样的原因“误”了不知多少了。她和玉娇龙是同样 的受害者。她在道德上首先丧失了可以批判的高度,所以对玉娇龙也只能做出这 样无力的感慨。
本来,她是一个天才。学文,通晓诸子百家;学武,经人点拨后便能自己窥 见武学上的顶峰。在十七岁回京的途中,把碧眼狐耿六娘治得死去活来。回到京 城会过俞秀莲后,可与之匹敌的人放眼天下基本上只剩下李慕白一人而已。但是 文成武就的她并不知道怎么运用自己的能力。却一度成为礼教的卫道者——蔡九 和幺妹万里追捕耿六娘,终于在京城里找到了这个武林败类。雪月中双方拔刀曳 剑,动将手来。眼见得碧眼狐就要被束手就擒。尚未投身革命的玉娇龙手提一把 明晃晃的利剑,取蔡七奔来。三下五除二将他打翻,最后错手将他杀死。可怜蔡 九到死还不知道杀死自己的是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成了早已被狐鼠占据的庙堂 的一个祭品。玉娇龙或许自责过,认为这不过是自己任性所造就的悲剧。却不知 道这样做,在她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是在捍卫那个代表着整个旧礼教体系的“玉门 ”的利益。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她根本就不曾反叛过旧道德。不论是她对 高师娘的隐忍,妙峰山上的惊世一纵,决裂后在王府的偷剑与归剑,王府里对乌 都奈、艾弥尔的反感,在于罗小虎再相遇时对他的所谓“劝勉”等等。都无非是 在对旧道德,旧礼教所做的不自觉维护。而她在妙峰山上跳崖并非已经认识到旧 体系对己对人的危害而主动做出的决裂,却不过是为了维护“家门”和已经被逼 到“世人不容”的情况下所做的无奈之举。
在行为上她好象是一个革命者——无论是抗婚,或者跳崖,甚至自己动手同 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人做斗争。但她这样做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打翻那个折磨着她 和世上万千同类的礼教、道德,不是为了拆毁那座以礼教为门、道德为窗、吃人 不吐骨的“庙堂”。相反的却是,她处心积虑所做的种种,都不过是使之得以能 继续运作下去的努力。所以,就算她与旧世界决裂之后,就算明知她未死,“朝 廷”仍以她为名“匡正”天下妇女,使她们为了“家门”而继续去饮恨、去自戮 ,成就“烈女”、“孝女”这样变态的审美观。
她是一个革命者,但在革命的原始动机上却又是这样的被动。在这个层次上 ,她根本就是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写照和缩影。他们,和玉娇龙 一样,由于对现实的不满而有“我要革命”的认识,但是由于自身的局限却最终 促使其必然走上改良的道路;也最终决定了其革命的两面性。而这一点,又决定 了她开始对旧道德发生怀疑之后——也就是爱上罗小虎之后,其反叛的深度和力 度都必然的贫乏。但是且不论被动或者主动都好,她毕竟还是从妙峰山是跳了下 去。在她带着春雪瓶游荡于西疆的途中,她多少看见了“朝廷”淋漓的屠刀。
玉娇龙由于其行为上的反叛而“卫道”的本质,终于把她一生自由高飞的未 来断送给了那座庙堂;终于害得她自己成了一个不敢以身示人、不能以名示人的 孤魂;终于印证了一句话:旧礼教可以把人变成鬼!我们在她迷离的一生中,都 能亲眼见证一个未能觉醒者的痛苦。亲眼见证美丽和自由被扼杀的过程。
她身怀莫测神技,背负绝世利器。可是直到她香陨大漠,她的一生都是失败 的。对自由:没有挣脱,始终置身于世俗的束缚当中;对幸福:没有实现,不论 是对家庭的希望还是对后代的期盼,都最终错手相离;对社会:没有起到多少积 极的作用,被“朝廷”的表彰不过是命运对她的一个残酷冷厉的嘲弄。她到死都 未能认识,她所要的自由和幸福,原来是单靠“技”和“器”所不能换来的。香 姑曾在她被迫嫁入“鲁”家之后对她说:玉家之爱她,不在于她外表的美丽和可 爱,而是由于她一直在自觉或不自觉的维护着他们的利益。假使她一旦有所“逆 ”,便立刻不“可爱”了,而不管她外表多美丽都好。她当时亦只是朦胧的认为 对。过后便没有再细想下去了。假使她在当时或之后彻底觉悟,假使她能及时认 识到在罗小虎和“家门”之间只能择其一而永远无法兼得这一点。或许她便能在 个性上获得最后的解放,或许凭着这一最后的解放,从而便能够在武学上登至前 无古人的境界,在人生的历程里获得最大的幸福。可惜她终于还是差了这一步。 在距离幸福只有0.5米的时候便再也没有能力再前进了。这最后的一步之遥她终于 没有能迈过去:与罗小虎多次离合,与亲生儿子失之毫厘——她与幸福便这样一 一错肩而过,最后抱憾而终。这样的结果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可取的。那就是她一生都在追求着。虽然不知道哪里 才是正确的方向,虽然她企图寻找一条不存在、不可能的道路去实现自己和传统 的统一;但是她毕竟还是用一生的时光去追求了。玉娇龙的美丽,正是在于她认 识上的这种残缺,在于她一生的不完整,在于“举世共非之”的情况下而尚能奋 力朝理想迈进的执着。而恰恰是这种执着的追寻,使她得以在失败当中升华,得 以使玉娇龙这个艺术形象高大傲岸的横据于世俗上。至于她的悲剧结局,则是因 为其个人和时代的局限所造就,而这,却远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了。
-- 夏读孔孟,秋读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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