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晴:我的五次失误 "六四"到现在十年过去了。以今天来看十年前,我,作为一名北京市民, 一名有著一定知名度和一定社会联系的专栏作家,有不少应当反省之处。 起码,我能回忆起在运动中我有这样的五次失误: 第一次,是四月二十九日。在统战部的一次茶会之后,我同一名激进 的学者一道,开始起草一封"给中共中央的贺信",祝贺当局在"四月二十七 日第一次明智地没有以武力对付抗议的民众。"但是这封信没有写完,也没 有发出。现在回想起来,这种以有限度的抗争向强权争取本来属于公民的 基本权利的做法,能够向愿意以妥协来维持改革局面的官员送去正向的信 息。但是我们却失去了这个机会。事实上,当时政府中的温和派,一次次 打破历史惯例、极为艰难地尝试著采取另外一种态度、一种更符合现代社 会治理方式的态度处理局面时,几乎没有从抗议者的一方得到任何正面的 回应。所以,当时是强硬派一直站在一边看笑话,看温和派白忙而一无所 获。 第二次失误,是五月十三日下午二时,我到师范大学去,看见刚刚出 发的绝食抗议队伍。如果我足够勇敢、足够自信、并具有足够的责任感, 本应走到学生中间,提醒他们,那时的局面绝不是没有了其他可供选择的 方式。我更应该提醒他们,共产党在历史上从来不珍视人民的生命。在四 九年之后的和平时期,遭到镇压、清肃、监禁、流放,以及在强迫推行的 政策之下饿死、斗死、暴死的人,不下三千万。在八十年代初,北京人民 大学学生游行的时候,一位八九年仍然在世并且具有极大政治权力的元老 就曾经说过:学生子不听话,一个机枪连就解决了。后来的事实也证明, 八九年中强硬派为了争夺党内权势,并不在乎死人。 第三次,是五月十四日,在争取到主管意识形态的政治局常委胡启立 明确表态,不乾预当时著名的自由派言论在党所控制的报纸上发表之后, 作为编辑与记者,我把当时名声最响亮的十一名学者作家请到我当时工作 的《光明日报》编辑部,安排发表一组他们的言论。后来,在广场上的绝 食抗议的领袖要求我们到同学们那里做劝说工作时,我没有坚持留下来监 督这一组珍贵文章的发排,而是跟著大家拥向广场"救急"去了。我本来应 该认识到,如果他们的言论能在第二天见报,会是一九四二年以来,对党 控制言论的一次最有意义的突破。 第四点我应该反省的是,早在四月十五日胡耀邦逝世那天,我就已经 从可靠渠道得到消息,共产党打算将所谓"四个坚持"从《宪法》中拿出来 放入自己的《党章》。改革派的这种打算,将是中国在随后相当长一段时 间里改善人权与法制的基础。但是,由于担心向我透露消息的官员受到惩 办,我一直不敢将这个消息公诸于众。 第五,在五月十九日深夜,当我在北大读书的女儿跑出去拦军车的时 候,我立即追出去把她截了回来。我当时对她说的是:"你以为如果军车停 下来是你拦的结果吗?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军队?它是武装的政治集团!它 停下来,是因为驾驶它的司机得到了停的命令。"如果我当时能把我的这些 基本常识告诉更多的百姓,或许会减少一些长安街上的伤亡。
如果有人看出我曾经有过的更大的过失与失误,欢迎提出。(1999-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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