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no12()
整理人: iamtrueman(2000-10-22 11:12: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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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本是给孩子们看的童话里面，我总是读出道德训诫来。像《伊索寓言》
那样摆明刀马的可以搁置不论，就拿我所熟悉的法国传统来说，从《列那狐的故
事》算起，到拉封丹，到佩罗，皮里阳秋的训诫声不绝于耳。
大家来回忆一下狼的故事。拉封丹写过《狼和小羊》，在河边饮水的小羊无
论是在上游还是下游，终究会被狼吃掉。在吃与被吃之间没有道理可讲。佩罗写
过《小红帽》，小姑娘和老外婆一样给狼吞掉。狼的巧舌如簧不能掩盖其吃人的
本质。拉封丹和佩罗的故事有如下潜台词：一、狼要吃弱小生物，而且以吃弱小
生物为唯一目的；二、我们身为弱小生物，毫无办法，碰见了狼就该你倒霉；三
、
我们必须提高警惕，脑子里必须绷紧一根弦儿：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你随时有可
能被吃。听了这样的训诫，别人不知怎样，我自己是相当紧张的。这或许也可以
解释何以我读了《捉猫故事集》中另一则狼的故事之后会感到无比轻松释然。
《捉猫故事集》的作者也是法国人，名叫埃梅。他写给大人们看的书，比如
《绿色的母马》，同样受欢迎，因为读来轻松舒畅。这《捉猫故事集》的名字从
何而来我不是很清楚，因为中译本里面除了一只会祈雨的猫阿尔丰斯之外，再也
没有和猫有关的了。别的都先不管，让我们来看看狼。这个故事的题目叫《本性
难移的狼》，看样子要将拉封丹和佩罗的老调重弹一番。苔尔菲娜和玛丽奈特两
个漂亮可爱的小姐妹这一天独自在家，狼见到这么美丽的人儿，“不禁深深感动
了”，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善良了”。起初两姐妹有些游移，但不久便被窗外的
狼说服，把他迎进屋。她们和狼玩的开心极了，在大人回家前才恋恋不舍地分手
，
约好下星期四再见面。第二次相见，“他们久久拥抱，比上一次还要亲热”，玩
起了游戏。但游戏中，“本性难移的狼”在“头脑里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还是把
两姐妹给吞掉了。幸好，爸爸妈妈回到家剖开狼的肚子，救出两姐妹。故事讲到
这里，似乎完全是《小红帽》的翻版。但故事还没完。苔尔菲娜和玛丽奈特虽然
“怪狼这么不客气”，但“想到跟狼玩得那么快活”，又可怜他，恳请大人们放
他走。爸爸妈妈用缝被子的大针和一根粗绳将狼的肚子缝好。狼向两姐妹发誓：
以后决不贪吃，“一望见孩子，就干脆逃开”。而狼当真履行了他的诺言，再没
有吃过女孩子。故事讲完了，我想许多人心里都会有点不是味儿：这算什么呢？
狼吞掉两姐妹那一档子事儿怎么解释？故事到底想说明什么道理？一连串的问题
等待解答。
也许，是时候检讨我们的童话观了。狼是要吃弱小生物的，但这也由不得他
选择，正像狼对苔尔菲娜和玛丽奈特解释的那样，他的确吃了在河边饮水的小羊
，
可是两姐妹不也同样吃着餐桌上的羊腿吗？狼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善良了”，我
们不好就认为他一定是虚伪的，只不过他没有善良到可以不再吃任何东西的地步
。
吃弱小生物是狼的本性不错，但我们或许也该承认他还有别的本性，他或许也会
“感动”，也曾“善良”，也懂守信。
吃弱小生物是狼的本性不错，但我们或许也该承认他还有别的本性，他或许也会
“感动”，也曾“善良”，也懂守信。
说到训诫，我倒不是反对所有的训诫，毕竟人们虚构什么故事多少都会带出
点想法，这些想法其实离训诫也没多远。问题在于训诫是不是过于简单化，因此
也可以说是粗暴。世界上只有黑和白，好和坏，吃与被吃，这恐怕不是全部的真
相。我一向认为不要把孩子们的智力小看了，让他们知道一点世界的复杂，或者
说世界的不简单，没有什么坏处。《捉猫故事集》里面还讲了许多别的故事，比
如不是“蠢驴”的驴、想与孔雀媲美的猪，我觉得它们是美好的故事，因为它们
如此纯洁，却又绝不简单。
（《捉猫故事集》 [法]埃梅 著 李玉民 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90年8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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