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oreign-land(秾格昵戈弄)
整理人: xiao_lun_xun(2002-07-10 09:29: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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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第一天
请点击欣赏周璇演唱的《夜上海》
我们江南之行的第一站是上海。
上海,我朝思暮想的上海。我对你的印象,永远停留在那个我此生永远无法抵达的二十世纪20—40年代。这所有的印象来源于电影来源于电视来源于广播来源于CD来源于书本来源于杂志来源于道听途说这所有的一切对那个年代乐此不疲孜孜不倦的描述,更来源于我对你永无休止永不竭止的想象!那个不夜城,那个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奢华糜烂、风华绝代的不夜城,那个唱着《夜上海》的金嗓子周璇红极一时的不夜城,那个张爱玲哭过笑过爱过恨过的不夜城,那个因为陆小曼阮玲玉杜月笙而更加叮咚作响的不夜城,你象一颗星光璀灿的蓝宝石,在我无数个想象的夜里散发出夺目而耀眼的光芒!这一刻,你象梦一样,正一步一步地朝我慢慢走来。
抵达上海已经是近中午时分。原本我们是很开心的,唯一一件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猪大哥也跟来了。他美其名曰不放心我们。但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肯捂着胸口相信吧。
走出上海火车站,那些高高的建筑一下子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我一看,马上笑逐颜开乐的不行。在杭州,举目皆是低矮楼层,宽阔的马路,现在忽然看见高楼大厦,便象它乡遇故里般的亲切,因为在我那亲爱的广州,这样的高层建筑也是随处可见啊。
猪大哥说不行了不行了,这样的感觉很压抑,窄的马路高的建筑,简直让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我和林却都乐不可支地说这真奇了,我们可是说不出的受用。想想我们真是俗人命,估计在山清水秀的穷乡僻壤住不到个三两天,就要死要活地吵着离开了。
一如每个到上海来旅游的人一般,我们下火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朝外滩(1846年,西方人在外白渡桥至金陵东路之间修筑了一条马路,称为bund,中文翻译过来就是:外滩、黄埔滩)狂奔。这是我后来看上海作家的书时才知道的现象。书里说外地人大都乐衷于到外滩走走逛逛。如果我早些看这到这个说法,估计也就不会有当年我们疯了一样在外滩上逛来逛去的傻样了。我们去外滩的次数不下十数次。
外滩暂且不说,我要先说别的。
我们后来又去了白渡桥。我是在看见远处一座色泽黄旧但不失味道的建筑物才朝白渡桥走去的。当时我靠在外滩的栏杆边上,正乡巴佬出城似的的左顾右盼,茫茫的天际下宽阔的黄浦江奔流不息。远近不一的船只在江面上驶近了,又远去了。我想起那首叫《上海滩》的老歌。虽然现在早已过时了,并且叶丽仪的唱腔也不是很让我喜欢,但是眼前此情此景,不由分说的就令我生出一种滔滔往事滚滚而来之感。它们从天而降,覆漫而来。一如江水般在我心底汩汩翻滚,汹涌澎湃,绵绵不绝。慢慢地我有一种喉咙堵塞的感觉,我想我几乎要哭泣了。突然的,我很没风度地大叫一声:哇!把身旁两位吓了一大跳。那自然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我的双眼正无法自拔地被左边一座旧得美不胜收的老建筑物所深深吸引住了。我心想那不是海市蜃楼还能是什么?!便迫不及待地朝“海市蜃楼” 三步并两步的小跑过去。林自然是毫无怨言的,只苦了我们的猪大哥,不知所以又不得不跟随而来,要知道他的身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苗条”沾边儿的。那座建筑就是现今的上海大厦。原名百老汇大厦,由英国商人在1934年建造的。到了1951年,才被上海市人民政府改名为“上海大厦”。我远远绕着建筑物看来看去,恨不得把它缩小了放到手里,好爱不释手地仔细把看。到后来后面两位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我这才迫不得已的怏怏地走了开去。
白渡桥不好看。之所以说它不好看,是因为我们很不好运的碰上了它的维修期。横七竖八的竹杆肆无忌惮地叉开,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对当年在桥上等待恋人的青年男女的浪漫臆想。
然后我们一直凭着感觉走(当然我和林的背囊里是有地图的),走不了一会儿,在路旁发现了一间小小的音像铺。凭着专业感觉及兴趣,我和林很自然地把头探了进去:很多正版的CD和磁带。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那英那盒名为《干脆》的磁带。浅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那英黑色的衣服和带点忧伤的侧面。我简直是不假思索的,就买下了。那时候我还无法估计后来我从杭州回广州的列车上会发生的那件情事,更估计不到,当时我在听的就是那英的这卷磁带。它让我在以后很多很多个失去爱情的日子里,看见了缓慢的伤感,看见了无边的寂寞。看见了刻骨铭心的相遇,刻骨铭心的分离。在最寂寞的时刻在最寂寞的交通工具里相遇的爱情。结局大抵只能如此。
当天夜晚,我们留了下来。这是在下午的时候就偷偷和林商量好的。我们可说是千方百计想方设法的要摆脱猪大哥的跟踪。于是林打电话给上海的姑妈,接电话的是和林的姑妈同住的表嫂。表嫂详细地对我们描述了他们家的地址和乘车的方法。于是我们便堂而皇之地跟猪大哥说我们要留在上海一个晚上。我们一跟猪大哥这样说,猪大哥马上就不高兴了。但是他也又不能怎么的,他必须得走,因为太多单位里的事情等着他去收拾了。况且,我们将要驻扎的是林的姑妈家,要收容猪大哥这样的大男人,那显然是非常不实际的。
送走了猪大哥后,我们即刻感觉到天地一下子拓宽了许多,心里象长了翅膀似的,在空中越飞越高,几乎要引项高歌了。我们真是没心肝啊。
乘着歌声的翅膀,我们走远路,挤公车,因为赶上了下班高峰期,车上人多得不得了。我还发现车上竟还有“售票员”这码事儿,并且是那种手拿一叠五颜六色的票子,跟广州八十年代的公车服务一般的正儿八经的售票员!当时我着实狠狠地大吃了一惊。这是上海啊,是大名鼎鼎的上海啊,那样摩登的城市里,怎么还会存在着这样落后的制度呢?这实在让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后来2002年我看李欣的电影《花眼》,发现这样的情况依然存在:梅婷和王学兵每天夜晚坐在同一趟空荡荡的公车上,售票员老是拖着毫无感情的音调重复来重复去地人工报站:衡山路到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林表嫂说的地方——上南路,上海的边缘。我们背着背囊打开地图,手里提着一袋送给姑妈的水果,阳光很猛,我们在树苗和树苗之间贼一样左窜右窜边走边找,还是找不着。无奈之下,很客气地询问坐在路边摇着扇子的一群老大爷。嘿,他们可热情了,但可怕的是,我们一句都听不懂。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表现得完全没有知识分子的模样呀,于是我们边听边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等到各位终于叙述完毕后,又很礼貌地说谢谢,才继续上路。那个苦啊,真是一言难尽!
我和林都是路盲,尽管看着地图就每人除去50%,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此折腾了一番,最终不得不高举白旗:林拨通了姑妈家的电话,姑妈说表嫂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久了,你们怎么还没到啊!又更详细地重复了他们家的地址。我们一把香汗无数把痛苦的,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
到得姑妈的大院,天色已经沉沉的将要落下来。我看见远处一个白衣服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她见到我们,先是站起来,然后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悄悄地问林:那是你表嫂吗?她说是,是。于是我们就走过去,叫了表嫂。表嫂对着林和我看了又看,才笑。又单单对着林说,都认不出来了,上回你来上海的时候,还那么小呀。我听见她那嘶嘶拉拉的上海话,感到莫名其妙的亲切。后来我发现我妈也极喜欢听上海话,追溯根源,竟是因为我小时候姥姥家的左邻右舍,几乎说的都是上海话,都是从上海随着家人迁居到广州来的军人家属。我打小听习惯了这样的方言,等到长大以后再又听到这样的方言,便即刻生出说不尽的亲切来。
我看着林的表嫂,那副模样和举止,若在旧上海必是泼辣能干的美丽少妇无疑。
随着表嫂走上窄窄的吱吱呀呀的楼道,昏黄的灯上粘着油乎乎的灰尘,一切都显得暗淡而不明朗。
林姑妈家很小,一房一厅,附带阳台厨房浴室,什么都是袖珍的。发黄的木板地面和墙壁,整个房间明显的光线不足。但是干净。这很符合我想象中的上海人家生活,局促的,拥挤的,却又充满生活的韧性。我发现自己非常喜欢这里,如果住上海,我是宁愿在这样的小房子里居住,也不搬到那些新落成空大的公寓里的。我喜欢这种浓郁、殷实而俗气的感觉,惟此生活的气息才会真实地逼到你的眼前。真是说不出的好。
晚上林的表嫂带着我们在一个似乎叫“小绍兴”的饭馆里吃了一顿还可以的晚饭。,又跟我们详细地叙述并在纸上详尽说明了该如何从上南路坐车到黄浦江又再怎样从江的这头坐渡轮抵达上海外滩,我们便又背上背囊开始了“上海一夜游”。
我们是坐渡轮过江的。我看见滔滔的黄浦江水离我们那么近,却仍觉得不太真实。它的历史背景,导致我和它之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距离。然而越是如此,越令我对它生出渴望亲近之感。但凡世事,大都如此。远处的建筑物散发着不可掩藏的光芒。我仿佛看见了百乐门,看见了红男绿女珠光宝气地从转动的玻璃门里走了出来。他们象一些诡异珍稀的珠宝,在旧上海这个丝绒宝藏盒里流光溢彩、栩栩生辉。
这样子,我们又一次来到了外滩。
夜晚的上海和早上相比又更别有一番迷人的光景。站在外滩上,一大排风格各异灯火辉煌的大厦鳞次栉比。查资料,得知有英国古典式、英国新古典式、英国文艺复兴式、 法国古典式、法国大住宅式、巴洛克式、 哥特式、爱奥尼克式、东印度式、 近代西方式、折衷主义式、中西掺合式……眼花缭乱,却又出奇的和谐统一。
我和林在外滩上走来走去,最后走进了一个露天搭小帐顶的小饭馆。这间小饭馆,是我们今天中午就已经和猪大哥一起吃过饭的。坐在这里,虽然感觉不到自己身价高贵,却能将整个外滩的风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个仔细望个痛快。
这个夜里我们要了啤酒。看着美不胜收的外滩夜景,沐浴在柔软的夏夜微风里,我一边抽烟一边感慨无限。此情此景,若有心爱的人和我一同分享,那将是如何美好的事情啊。可惜那时候我还没有爱人。我的爱人是结束了这趟旅行的从杭州返回广州的列车上,才电影般毫无预兆的出现的。时间总是错开了。
我和林各自给对方拍了两找照片。我的那两张,一张灯拿着啤酒瓶一张正在喝酒。反正都不忘看镜头。我看见那年的自己穿着雪白的衬衣,短的牛仔裤,头发扎起,比现在要明媚。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和林开始对眼前的和平饭店(和平饭店建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曾有“远东第一楼”的美誉。是上海人心目中最好的饭店。1992年,和平饭店被世界著名饭店组织接受为世界最著名饭店,这是中国唯一一家得到如此称号的饭店)产生非分之想。我们说,和平饭店哟,多好啊,面朝黄浦江,能日日夜夜听见江水滔滔而过。我想象那里面的房间一定是奢华非常的:那床呢,一定是丝绸花边的床罩,上面有宫殿式的拱圆形的纱帐;那沐浴缸呢,一定是放在房间正中的,真金白银,如果我坐在里面,自然会有玫瑰花瓣伴着一缸的水飘浮荡漾。反正现在想起来,就整一个畸形暴发户心态,真是要有多俗气就有多俗气。后来我们干脆就跑到小饭馆的老板面前不知廉耻地询问:和平饭店住一晚需要多少钱啊?结果老板说他也不知道,大概两三百块钱吧。我的天,两三百块气钱!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这个价格住旅馆招待所倒还行,但是如果住和平饭店,估计在客房门口敲两下就要被赶走了。可惜当年的我们愚笨得可以,竟然就相信了!而且还异想天开的计算着,如果在和平饭店住一个晚上,我们的旅程估计就要缩短许多啦。这显然是痴人说梦嘛。所幸的是,最终我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否则第二天《上海日报》的头条新闻,我和林就死活走不掉了。
时间的指针已经走到夜晚十二点整的位置上,灰姑娘要打回原形了。外滩的灯火陆陆续续渐渐熄掉,我和林背起背囊,决定打道回府。
再次坐上渡轮,我和林都感到了疲惫。这是旅途中头一次,我们真正有了困盹之感。又转了一趟车,感觉象经历了千山万水又过了一万年的时间,才抵达林的姑妈家。
那时候林的姑妈竟还开着灯在屋里等着我们,表嫂和她的女儿因为明天要六点起床,都早早睡了。姑妈人很好,就是离开广东太久,都不晓的怎么说广东话了。我们沟通起来,自然比较困难。她见我们回来了,又等我们两人都洗了澡,才肯睡觉。
那一个晚上,我把隐形眼镜给洗坏了。心想:也好,明天我们去南京路逛的时候,重新配上一副。新的一天,将从上海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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