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谈天说地>>○ 网友俱乐部>>『他山之玉』>>※浪漫※>>蓝指甲>>蓝指甲35(ZZ)

主题:蓝指甲35(ZZ)
发信人: xqplay.vip(发芽)
整理人: xqplay.vip(2002-06-24 14:00:47), 站内信件
(三十五)  
  奥普还是每天板着脸风风火火的上班,一旦不顺心就乱吼几句。但自从那天在楼梯口碰到我抽烟后,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给我布置工作时脸上的线条柔和了,有时竟能带着一丝笑意,甚至有一次午休时,他偷偷把我叫进办公室递给我一根烟,我们俩个就坐在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抽烟,只是闲扯了几句,我们没有谈工作或是生活,但我有种感觉,就是我们心理的距离近了。“明天的事情安排好了吗?”他出去开会,走到门口突然回过身走到我桌前停下了。“名单给了人事部,人事部会在五点后删除被裁工人的名字,另外会计部也准备好了现金,安全保障部明天所有的人都上班,加强安全保卫。”我从档案袋里取出了所有相关文件,“至于我们的部门,我已经给所有的大小领导发过通知,明天正常上班,不允许怠工。”他点点头,“很好。”转身就要走。  
  “奥普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这还不是全部?”  
  他停下了,“什么是全部?”  
  “我还不知道,但我想明天被拦在厂门口的工人不会平静地领了遣散工资就走的。”“他们想闹事?在大门口?”奥普的嘴角划过一丝讥讽,“但他们已经被关在门外了,他们的破坏力有限。”他想了想又说,“为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就闹事,不是自己就闭嘴?如果他们满意这样处理,我们发通知时他们就应该联合起来写抗议信,说他们需要提前知道谁被开除,谁可以续约,他们不会因此怠工或在公司里闹事。知道吗?我会同意的。这样我们就省了这笔为数不少的遣散工资。”我点点头,“我也知道。但每个人都希望被裁的名单里没有他,他们怕因为这种提议反而被裁了。”“是的。但是实际上不会,如果有人这么提议,我反而会考虑提升他。就象我把你调到我办公室一样,如果在一定时间内你对工作没有改良性意见,我想你连资料室也回不去了。”他自然地笑了,“我去开会了。”  
  工作是个不错的东西,它让人在其它方面的失意得到了补偿。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开始一页页地翻有关裁员的所有文件,我想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到了公司,生怕有事发生。昨晚的夜班基本上取消了,所以如果有事情发生,应该在早上。等我把手头上的报告全部整理完了,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走到窗口俯视公司大门口。门口已经散乱地聚了些人,出纳还没有来现场办公,他们暂时不会离开。但还没有什么迹象。奥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冷淡,“早上好。”“早上好。”我回头笑笑,“这么早?”  
  “比你迟了。”他也笑了,“通知各车间今天全面停工。”  
  “为什么?”我诧异了,“有些工人已经来上班了。”  
  “没有用的,大部分人恐怕根本进不来。”他沉吟片刻,“所有续约的一线工人必须回家,不允许在公司逗留,管理人员照常上班。”“如果今天解决不了呢?要停工多长时间?”  
  “一天,今天必须解决。”他的声音又变冷了,“没有余地。”  
  十五分钟后,我再次来到窗口,我明白为什么奥普要求续约的一线工人全部回家了。公司大门口被厚实的人墙堵了起来,甚至有人拉着手站在运货的卡车前不让卡车进门,会计部的人刚刚到就开始撤离了。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现场办公毫无意义。很多人在愤怒地指手划脚说着什么,有人开始撞击大门,揪保安人员,他们开始动手了。门口聚了最起码三百号人,混乱一片。我站在窗口拨通了门口保安室的电话,我看着接电话的保安出门来了,他走向保卫科长,保卫科长进了房间。他的声音很粗暴,气急败坏地喊,“喂,谁呀?赶快说话!”“郝纤纤。”  
  “噢,”他的声音舒缓了,“奥普说什么?”  
  “奥普叫你们镇静点,把大门守住,驱散所有续约的工人,保证他们不会在其中逗留。然后,如果有人敢殴打保安,你就报警。”  
  他反而笑了,他的笑声忐忑不安,他在害怕,“现在算殴打吗?有人在推推攘攘。”我也笑,“你应该有自己的分寸,你是保卫科长,我不是。如果你今天没法处理好,我相信明天就是你在门口了。你应该了解奥普。”他有点不敢相信这是我说的话,否则不会有三秒钟的空白,他也为自己的原则和现实的冲突而悲哀。突然有种怜悯的情绪抓住了我,我可怜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包括所有在这个社会上苦苦挣扎的人,我们门里门外的只是今天略有不同而已,我们的冲突是内部斗争,因为我们同样的在被制度和社会驱使着。我们虽然现在不站在一起,可是我们实际上都在门外。“李科长,我们没有选择。”我把电话挂了,透过玻璃看着他重新走出来,他对保安喊着什么,保安们排列紧密地守着大门,他们的队伍像波浪一样在人群顶端晃荡,有个年轻的保安挨了一个女人的耳光,但他还在紧紧抓着同伴的胳膊,他不敢回她一记耳光。所有的人都很可怜。所有的人都很无奈。虽然他们根本无法真正理解对方。我就是这沧海中的一员,每个人都很微薄。冲突在午饭时间结束了。李科长在发现形势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情况下报了警。这是有效的,不到四十分钟,门口的人几乎都散光了,警笛声传来时人群已经开始松散了,他们慌乱地逃散或是发呆,他们的冲击几乎在公安下车前就停止了。虽然后来还是有人和公安也冲突了,可是以女人为主,这就已经是很无力了。公安拿女人没办法,碰不得打不得,只能保持着距离驱赶,但男人们没这么幸运,他们没几分钟就被制服了。他们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无法团结在一起,再轰轰烈烈的运动都会因为这种致命的缺陷失败的。我清楚地看到了。那一记耳光像是打在我脸上了,我彻底清醒了。我并不比以前多懂些道理,可是我更多地接受了以前就懂的道理。个人是微不足道的,却又是最重要的。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任何人的一生,都是在学习和摸索中度过的。而这整个过程是那么艰难,没有人有安全感,没有人安全,每个人在方方面面都是无助的,飘浮的。奥普冷着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叫所有的车间主任十五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这一场事件就这么结束了,无声无息,就象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不再提起它,但我相信它在每个亲身经历了风波过程的人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我走到公司门口时被保安挡住了,他熟悉的客气笑容带了一丝兴灾乐祸的意味,仿佛很高兴看见我也有这一天的神气,“郝纤纤,你被开除了,我接到通知你不能进公司。”我浑身都僵住了,终于轮到我了!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有十几秒钟的空白,我的思维完全变成了个空洞,他的笑容还在我的眼前晃动,洁白的牙齿尖利锋锐,如同动物园的狼齿。“我希望和人事部谈一谈,他们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他的微笑中含着讽刺,“为什么要给你理由?开除工人的时候你知道理由吗?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个管理人员就得特殊一点?一样是个打工的,说失业就失业了。”我无力极了,我的腿发软,几乎支持不住自己的重量,我应该很愤怒,我应该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必须给我理由,我的合同期没满。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如此怯懦,我竟然用哀求的语气说,“可是我的合同还没到期呀。”“那又怎么样?我也和你一样,我只是个打工的,我凭上面的命令办事,你现在命令不了我了。”我的手颤抖了,浑身燥热起来,火烧的我更加无力,我斜倚在大门上,绝望无助地望着昨天还是明朗的天空。此刻,云淡风清的天空对我而言没有一丝的平静,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天空渐渐模糊起来,一团团的雾气遮住了我的视线。我什么也看不清了,我的眼里只有白晃晃的水色、湿淋淋的凉意和不透明的浑浊。我抱住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脑袋里飘浮着的都是什么,它们一团团的,一根根的,纠缠在一起,乱麻般地拽扯着我纷乱的神经,除了麻麻的痛,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知道怎么走到了王不鸣那里,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这一切的,所有的过程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知道自己有些呆滞的眼神让他惊慌,但是什么样的惊慌呢?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楚,我的脑袋几乎是空的。我将来靠什么生活呢?说完后,我充满希翼地望着他的眼睛,期待着他的回答,我在寻找依靠。他反而笑了,眼里闪着冷漠,“你也有这一天?”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血在朝头顶涌去,我的脸发烫了。“你平时不是挺傲气的吗?你不是说生活就是这样的吗?你不是说优生劣汰吗?你不是说生命很苦吗?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还这么伤心?你以为你比谁强?你终于也有这一天。”他笑的样子接近狰狞,他膨胀变形的脸朝我逼近,“哭?你只为自己哭!你只关心你自己!你这个卑鄙的人!你想怎么生活?你可以去要饭,你以为谁可以帮你?这个世界上没人可能帮你,你父母也不能!”我尖叫一声,我的叫声惨极了,刺耳恐怖的叫声让他一下就跌回自己的座位上。我拎起包夺门而出,我冲向楼梯口,惊慌失措地想尽快逃离,我一点也不明白怎么只是一天时间,全世界却已经变的让我无法相信。他喊着我的名字在我身后追赶着,我慌张地一脚踩空了,在还没来的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短短瞬间,我发现自己朝楼下滚去。我浑身酸痛地下坠,恐惧登时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翻滚中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我看见了,月光温柔地洒在窗棂上,纱帘随风轻轻地飘扬,一掀,一落,我的被子上满是斑斑驳驳的阴暗,随着纱帘的起伏变换着形状。原来是一场梦,无依无靠的梦,生活给我的压力带来的一场真实的梦。  
  我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耳中全是梦中我那声惨痛的惊叫。  
夜在轻轻叹息,叹息如生命一般悠长。  
 



----
   
网友俱乐部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 
             ????????? 
 

[关闭][返回]